第四章 商道若人道 3 活佛參股天義德



一晃許多年過去,如今郭寶義的兒子郭玉子承父業,繼承了郭寶義的事業。但是與父親又有區別,那就是郭寶義的職位是天義德商號的大掌櫃。而郭玉則身退一步,做了天義德商號的大財東。娜仁花也完成了由草原上王爺府的大小姐向歸化大商號大財東的內眷的轉化。六年的城市生活使她改變了許多,學會了漢語,而且是地地道道的山西晉中土話。衣著也變了,除了重大節日通常情況下她總是穿一身缸藍色的長袍,腦後梳一發髻。人是絕頂的聰明,生意上的事一點就通,雖說是不能出頭露面可也攔不住為丈夫出謀劃策,但是喜好走馬的嗜好仍然是一如既往。只要是她能夠有閑暇的時候還是要把自己的走馬打扮得花團錦簇,騎上馬走一圈,過過癮。真的是掩飾不住草原女兒的本色。

大家都知道歸化城彈丸之地,無論奔馬還是走馬都施展不開,娜仁花玩馬就到離歸化城東北五里地的小校場。那里是綏遠將軍操練軍隊的場地,是一片方圓六十丈的空地,平平坦坦。在小校場玩馬已經成了慣例,無論是綏遠城還是歸化城,但凡是玩走馬的都到那里去。話又說回來,但凡是能夠玩得起走馬的都是“角”,都不是一般人,不是綏遠城里的軍官就是歸化城內的巨賈。玩名貴的走馬,那是上流社會的專利,一匹好的走馬價值數千兩白銀。

讀過《大盛魁商號》第一部的讀者該知道,想當年在烏里雅蘇台,就是因為一匹名叫白天鵝的名馬,娜仁花與祁掌櫃祁家駒發生了沖突。間接導致大盛魁丟掉十二個和碩的生意。那時候祁家駒的身份是大盛魁駐烏里雅蘇台分莊的坐莊掌櫃。白天鵝是祁家駒的愛騎,娜仁花以烏里雅蘇台王府大小姐的脾氣,在沒有經過祁掌櫃的允許下便私自騎乘了白天鵝,引出一場軒然大波。這一次也是因為一匹名馬,演出一場戲劇般的沖突。

那一日正是七月十五,娜仁花陪丈夫到董家花園祭奠公公。夫妻倆剛剛走出家門,天義德的伙計來找郭大掌櫃,伙計一路跑著來的,氣喘籲籲地向郭玉報告,說是總號有件要緊事需要他親自處理。

郭玉有些不情願,皺著眉頭問:“什麼事情非得我立馬就去?”伙計答道:“是十分要緊的事情!”郭玉對妻子說:“我去去就來,你先行到董園等我。”于是娜仁花自己騎著走馬先往董家花園去了。

再說娜仁花自從嫁到郭家在歸化住久了,也就漸漸習慣了這里的風情民俗和生活習慣,對商業上的事情也很懂一些了。娜仁花當然不是愚昧蠢鈍之輩,時間久了對于商業上的事也常常能幫助丈夫出主意想辦法,性格也不像做姑娘時那麼任性和狂放。一般來說妻子做事郭玉都是放心的。但是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娜仁花還未走進董園的大門便與董家園丁沖突起來了,起因又是她坐下的紅棗騮馬。這馬渾身火焰一般赤紅,無一根雜毛,是一匹純種的喀爾喀紅棗騮馬,不能說是價值連城吧,給她四五千兩銀子她是不會出手的。這是一年前娜仁花從草原帶回來的一匹駿馬。當時,這紅棗騮馬在歸化、綏遠二城轟動一時,她出行的時候喜歡騎著它。

娜仁花騎著紅棗騮往董家花園趕去,在園子的大門口被守們人攔住了。守門的是一個老年的園丁,他拉住紅棗騮的缰繩說:“小姐,您的馬不能進園子去。”歸化城是個講究規矩的地方,董家花園當然也是有規矩的,其中一條就是不允許馬車和馬匹入內,這一條不論達官貴人還是仕女小姐概不例外。可是娜仁花不買這個賬,在馬的問題上,她從來都是想怎樣就怎樣的。

娜仁花強行要進,守門人不讓進,于是沖突起來啦。

沖突一起便招來許多圍觀的人。糾纏的時間久了,終于驚動了園子的主人董國璽。娜仁花何許人,董國璽當然是知道的,就對守門的老園丁說:“云二爺,您就讓她進去吧,這是天義德大掌櫃郭玉家的太太。”“天義德也不行,就是大盛魁也不行!”你道這位看守大門的人是誰?正是人人敬重的云二爺!董國璽也得給他三分面子。更何況董國璽從來就是一個性格謙和的人,平日里他和園丁一樣身穿粗布的衣服,手里經常是拿著鐵锨鋤頭在干活兒,外人一般根本就看不出他就是園子的主人,好像那主人是云二爺。

云二爺說完也不管董國璽怎樣,干脆呼啦啦地把兩扇大門全都關上了。不要說是娜仁花,就連園主董國璽也被關在園子門外了!

董國璽尷尬地笑笑,沖娜仁花說:“你看,我也沒有辦法。”“你是什麼人?你不是董家花園的主人嗎?”“是啊。”“那你還做不了主?”“云二爺,他是長輩。”“什麼意思?”“是長輩我就得敬著他,不能違背他。”“簡直是莫名其妙!”“云二爺貢獻大……”“我不聽!你全是在撒謊!”娜仁花說,“我根本就不信,云二爺再厲害他也得聽你這個園子主人的話,依我看都是你在搗鬼。”董國璽拉著紅棗騮的缰繩不肯松開。

正在爭吵間郭玉趕到了。郭玉把自己的妻子推開走上前去,說:“董掌櫃,你別跟婦人計較!我老婆是擔心她的馬拴在園子外面被人禍害,你可知道這匹馬可不是一般的馬……”“我想出一個辦法,”董國璽說:“我帶你們夫婦從另一個門進去。”“真是奇怪,你一個堂堂的園主竟然怕一個看園的園丁?”娜仁花冷嘲熱諷地說道。

“好了,我帶你從園子的側門進去還不是一樣?”董國璽並沒有計較。

“不一樣,今天我非要從正門進園子……”娜仁花還要堅持,被丈夫強行拉著離開了董家花園的大門,因為附近已經湧上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你一個天義德商號大財東的內眷怎麼可以跑到這里和人吵架呢!成何體統!”“我就不!”娜仁花堅持著,“我不受這種氣!”“算了!你不看現在是什麼時候,還有心情在這里耍脾氣。”郭玉拉著妻子從側門走進園子,一邊走一邊悄聲告訴她,“哥哥從烏里雅蘇台回來了!”“開什麼玩笑?”“誰有心情跟你開玩笑!”娜仁花從丈夫的語氣中感到什麼,替哥哥擔心的心情把剛才的不快趕跑了。她問:“咦!怎麼回事?哥哥剛剛從歸化返回草原還沒一個月呢……”“一會兒我再和你說,”郭玉說,“咱先把祭奠我爹的事辦了……”娜仁花已經感到事情嚴重了,她問:“剛才總號來的伙計找你就為我哥哥的事?”“是,”郭玉說,“伙計怕你著急,沒敢當著你的面說。”在郭寶義的墳墓前郭玉夫妻燒了紙磕了頭,把帶來的果品一一供上,看著兩炷香慢慢燃燒,直到灰燼墜落。郭玉拉著妻子站起來,這時候他才開口對妻子說:“哥哥在草原上受傷了。”“怎麼受的傷?怎麼回事?”“還沒弄清楚原因……是被人用馬車拉回來的。”“哥哥的傷嚴重嗎?”“挺嚴重……”“哥哥這會兒在哪?”“在總號的客房。”娜仁花不再問什麼,翻身攀上馬背,也不管丈夫的警告,只顧縱馬奔跑起來。紅棗騮一路狂奔,不一會兒就來到坐落在紮達海河左岸邊的天義德總號。把馬拴在外院,她一路小跑來到小客房。

客房內氣氛十分緊張,兩個小伙計一個手里端著一個銅盆,一個手里提著一把銅壺,伺候著一個老頭子,娜仁花一眼就認出那老頭正是歸化城的名醫聶先生!沙王靜靜地躺在炕上,頭上包紮著繃帶。聶先生親自拿毛巾給沙王清洗胳膊,那胳膊娜仁花只看了一眼就嚇壞了,血肉模糊處竟然暴露出一截白磷磷的骨頭茬子!

“哥哥!”娜仁花驚叫起來。

聶先生被娜仁花的尖叫聲驚得差點把手里的毛巾掉地下。老頭子生氣了,厲聲說:“這是誰在喊?”“是我……”“把小姐弄出屋子去!”兩個伙計從兩邊架著把娜仁花弄出了屋子。這時候郭玉回來了,攙扶著妻子把她弄到了自己的房間。

“別著急,”郭玉為妻子倒了一杯水,“哥哥的傷沒有危險。”“怎麼回事啊?怎麼會這樣?是誰把哥哥打成這樣的?”郭玉沉默著、思忖著在房間里來回踱著步,好一會兒才說:“事情很複雜,有我估計是色棱王爺干的……”“色棱王爺?他為什麼要對我哥哥下毒手?”“為了爭奪市場,”郭玉說,“我分析這里有俄商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