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貴客

告別了李文昌父子,一行人回到營地繼續休息暫且不提。一夜無話,次日平明,景頗族老鄉和他的兒子早早把我們搖醒,眾人在車內吃過簡單的早點,就繼續朝著目的地駛去。也不知是不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句話起了應驗,我們之後的旅途可謂順風順水,這一天馬車終于駛進了方唯清的老巢——勐馬小鎮。

剛一進鎮,我就被里面濃濃的喜氣所感染了。按面積來看,勐馬小鎮充其量只能容納三四百戶人家。正常情況下,包括生意人在內,常在街上的走動行人數應該不超三百。但此刻的情況卻異乎尋常,街道上黑壓壓一片,我粗略點了一下,這人流即使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此刻他們全都穿著五彩盛裝,腰間挎著鐵鑼、象牙鼓等樂器,正手舞足蹈地慶祝著什麼。我恍惚的記得,傣族好像有一個叫做“潑水節”的傳統節日,便轉過臉來向含琢詢問潑水節的細節。含琢用一只手頂著我的額頭,另一只手捂住小嘴微笑著和我說道:“小傻蛋,也不知道你整天念書都學到了什麼?傣族人的潑水節是在農曆二月左右,現在臘月尚且不到,怎麼可能是潑水節呢”。

正說著,一對穿紅戴綠的青年男女提著水桶跑到馬車跟前,趁我們說話的間隙,那男的一把扯開窗簾,讓含琢的後背現在外邊,女的見狀立即彎腰在水桶里摸出一只木舀子,照著里面就潑了一瓢冷水。含琢正用手指點著我的腦門兒笑我愚鈍,身子沒來得及轉過來,那一身鮮紅的旗袍就被涼水浸了個透。傣族女孩見目的已經達到,便朝車內扮了個鬼臉,撂下一句“育利散煞”,風也似地和那男孩兒提著水桶跑走了。

含琢臉上的笑意頓時凝固了,一方面因為水的刺激,另一方面源于心中深深的不解:她在云南住了兩年有余,即使閉著眼睛都敢肯定潑水節的舉行日期。現在既不是傣曆的新年,也沒有閏年閏月一同交疊,怎麼就無緣無故在今天舉行了呢?

這時,外面唱起一聲洪亮的號角聲,隨著歌舞的旋律,眾多的青年男女開始聚成一堆盡情的歡跳,人群中不斷爆發出一陣又一陣雷鳴般的掌聲。看到這兒,含琢的語氣變得愈發地堅定:“焉郎,這慶典是潑水節無疑,而現在舉行的活動叫做‘丟包’,是一種類似于京城女子‘拋繡球’的示愛儀式,我真是搞不懂了,這潑水節是老祖宗定下的日子,怎麼說改就改了?”

“不是你爹知道咱倆要回來,特意想給咱們一個驚喜吧”,見含琢疑惑不解,我插了一句。

“你可別臭美了,咱倆哪有這樣的聲望啊,況且‘丟包’是潑水節第三天的節目,按日期來講你的假設也說不過去”

“看來只有見著你爹才能知道原因了”

“那也未必!”

“怎麼?”

“既然勐馬能夠發生讓潑水節都提前的大事,那麼車下的人群肯定會知道事情的原委,下去問問他們就好了”

“我看你暫時還是別下去了……”

“怎麼?”

我瞟了一眼含琢的前胸,此刻,那一瓢冷水已經由後背浸至前襟,整件旗袍緊緊裹在她豐滿的身體上。

“你這個壞人……”,含琢狠狠擰了我大腿一把,小臉兒臊的通紅,忙用身旁的絲巾擋在胸前。

車簾再次被放下,景頗族老鄉繼續策馬揚鞭帶著我們趕奔方唯清的府宅,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馬車停了下來,老鄉和他兒子下到地面,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我借機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這是一間油黑油黑的巨大門樓,在門樓的正中間有兩扇長寬均有兩丈的大鐵門,其兩側各有一扇略少的角門相襯,左右兩側各擺著一尊玉質的大獅子,一只單腳支地昂首咆哮,另外一只閑庭信步安然側臥,兩只玉獅的腳下都有一名衛兵荷槍實彈看護著外面,遠遠看去,這氣派比起京城九門提督的衙門有過之而無不及。

含琢的衣服還沒全干,經我剛才一提也不好意思下車去再與衛兵搭話,迫不得已,我只好和哈尼族的老鄉一同上前通報。老鄉嘰里哇啦和衛兵說了一大通少數民族的語言,我是一句沒聽懂,那個站崗的衛兵的臉卻像只變色龍似的,一會變紅一會兒發白,嘴巴咧的老大。

聽完老鄉的陳述,衛兵迅速地經角門跑入方宅通報 —— 我知道好戲就要上演了,按照方家的財力和地位,女兒返鄉、女婿回門、兒子得救這三件喜事兒拼在一起,絕對值得他大辦特辦一回,別的我就不圖了,困擾了我四個月的饞蟲一定要在方家悉數消滅掉。

正發著美夢,大門吱呀一聲打開,我循聲望去,只見大門後邊閃出四個人影,最前面的是方唯清的夫人,也就是含琢的母親欒氏,緊跟在他後面的是我的老泰山方唯清。他倆的後邊還跟著兩個陌生男人:其中一個方面小眼,穿著暗黃色的軍裝,顯得特別的干練,另一位眉清目秀,神態和藹,一身深藍色的洋服,頭上梳著根根向上倒的背頭,腳下的皮鞋油光锃亮,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絲絲黃光,顯得既洋氣又不乏斯文。

欒氏夫人一雙小腳擰擰歪歪跑在最前面,一把將含琢和含炯兩姐弟倆緊緊抱在懷里,老太太喜極而泣,眼淚順著面頰如同斷了線的珍珠子,方唯清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用寬厚的大手緊緊罩住母子三人,一家四口沉浸在團聚的喜悅中。

良久,方唯清仿佛想起什麼,放開手中的妻女,把目光轉向了呆立在旁邊的其他三人。很顯然,我的模樣已給他留下了一些印象,雖然時過境遷,但大致輪廓依然如舊,方唯清左瞧右看,直看了四五十眼,最後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向含琢問道:“女兒,這難道是我的女婿知焉麼?”

含琢放開對母親和弟弟的擁抱點了點低著的頭,小臉頓時羞得更紅了。

我搶步上前,向方唯清深鞠一躬,說道:“岳父老泰山在上,小婿劉知焉這廂有理了”。

方唯清聞聽此言,忙上前相攙,一時難以抑制心中的狂喜:“兒子,女兒,女婿全都齊了,這個月可真是四喜臨門啊”。

含琢聽完非常疑惑,不解地問道:“爹,您老糊塗了,明明是三喜嘛,您怎麼弄出個‘四喜臨門’來?”

“傻丫頭,你們三個回來,固然是我方家一等一的大事,但從大局來看,但這第四喜,才是拯救天下黎民百姓的福祉。

聽到這兒,我和含琢全都楞住,一時難以理解方唯清的話中的意思。

“來來來,隨爹爹見見這個能夠改變天下的新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