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有隙

有句老話講的不假,“看見山,累死馬”。我們眼瞅著天馬山飄飄渺渺仿佛就在眼前,可干走也挨不著它一點邊兒,走到晚上,那山的輪廓還在眼前橫著,只是顯著比中午稍大了一圈兒。我在關東上過大鴉山,去過如秋谷,依現在的模樣,恐怕再跑個三四天也到不了山腳,要是再算上上山下山的時間,小半個月又搭進去了。

天色已經晚了下來,身邊左右都是巨石嶙峋,各種鳥鳴蟲叫也漸漸清晰,山谷里不時傳來一聲聲低鳴,也不知道是山獸的吼叫,還是山風窩在谷子里發出的嗚嗚聲,一行人停下來,誰也不敢再往里走了,索性找了一個背風口駐了下來。

“咱還有幾天的干糧了?”,燕叔轉頭向李文昌發問。

“現在剩的,大約還夠吃個十五六天的…… 當初我以為那放馬溝就是真墓,覺著老兄您去了還不手到擒來,也就沒有多帶”

“老弟,那可不成。兵家講:‘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咱這一探少說也得耗個十天半月的,往多了說,誰若是出了點兒意外,恐怕一個月都難以回來。干糧多了沒啥好說的,但要是吃食真告了罄,咱們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全他媽得卷里去”

“那依您說,咱現在該怎麼辦?折回去不探了?還是硬挺著?”

“回是不能再回去了,你想想,你要再讓方唯清給摸著了,還有機會出來探墓麼?不行了吧。按我的意思,咱現在就得自力更生,誰也不靠,把這難關度過去”

“鄧大爺,依您來看,這荒山野嶺的怎麼個度法,難道咱還能扛上鋤頭務農不成?”,李文昌的矬兒子沉默了一路,終于冒了一句虎嗑。

“瞧你這孩子說的,地當然不能去種,但這崇山峻嶺之中不還有無數的野雞野兔和果子麼?在山中討活,是有膽的撐死,沒膽的餓死。咱既然沒有退路,就得積極應對著眼前的變故,從明個起,咱每天走一上午的路,下午所有人全給我上外頭找吃的去。我是這麼想的:有膽子的,跟我一起去打獵,沒膽子的,就去撿果子和柴火”

說到這兒,燕叔頓了一頓,把頭轉向矬子道:“大侄子,你既然勇武過人,那就跟叔一起進林子里去打野熊唄,叔保你過癮!”

“別別別…… 我胳膊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呢,大伙兒要都出去打獵了,那誰來點火做飯呢,我…… 我,還是撿柴火吧”

李文昌一見自己兒子再次認慫,氣的老臉通紅,但又不便發作,就說道:“鄧兄,您說得對,活人不能讓尿憋死,而且犬子的確是舊傷未愈,你看這樣好不好,老弟我陪你一起進林子打獵,讓這幾個孩子在附近撿點兒柴禾果子”

“哈哈哈哈……”,燕叔索性大笑起來。

“老哥你這是怎麼了?”,燕叔這一笑倒把李文昌給笑毛了。

“老弟,‘田忌賽馬’的故事你應該聽過吧……”,燕叔欲言又止。

“呦”,李文昌一下就明白過來了,“老哥哥的確是高啊”,他不禁挑起大拇指。

“爹,你們這是搞的哪一出,什麼賽馬賽牛的”,矬子看得云里霧里,被徹底鬧迷糊了。我在心里暗暗笑道:果然是個吃貨,連田忌賽馬都不知道。正好,我也別裝了,沉默了一路,也該出來表現表現自己了。

打定主意,我便開口說道:“燕叔,李老前輩,田忌賽馬的故事我知道,講的是通過排布和變通趨利避害,以達到最強的效果。咱們現在所處的環境正是如此:要論戰力,燕叔與李老前輩為最強,我們三個最弱,要是把最強的人湊在一起,那最弱的一邊就沒法混了了,我猜想燕叔的意思,是想通過隊伍的分配,將實力均等開來,打不打到獵物暫且放在一邊,大伙兒的安全才應該放到第一位。燕叔,您說,我講的對是不對?”

說完這些話,我自己都覺著十分滿意,燕叔更是喜得拍手,李文昌指著自己兒子罵道:“孽障,你瞧瞧人家劉公子,再瞅瞅你自己,就他媽一個游手好閑的一個吃貨”,矬子挨了呲,嘴上沒說什麼,眼里卻對我射出一道恨恨的目光。

“好啦”,燕叔一句話把我從得意中重新拉了回來,“我是這麼想的,我老頭子以前沒少了在外漂泊,野豬也打過,狐狸也打過,不謙虛地說,也算是隊伍里最有經驗的獵人了,所以入林打獵的活兒,還是由我來挑著,至于幫手麼,我打算選夢蓉姑娘來當。一來呢,夢蓉她是個弱女子,在咱們隊伍里戰力可說最薄,我一強帶一弱,比較符合戰斗邏輯;二來呢,也正是因為她是個弱女子,我不放心她呆在男人堆里。前塵舊事我也不想再提了,大家心里都挺清楚的,自打苗寨出來之前,我可就和人家的娘拍著胸脯保證,要毫發無損地把姑娘送回去,夢蓉不在我身邊,我是放不下心的,你們要是沒有意見,那就這麼定了:我帶夢蓉入林打獵,李老弟領著另外兩個小子去撿柴火和野果子。李老弟,你看如何?”

“我沒意見,劉公子若沒有意見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來吧”

“我沒意見”

“好,那從明天開始,咱們就上午趕路,下午打獵”

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早,一行人繼續朝天馬山狂奔,行至中午,夢蓉騎著小馬隨著燕叔往南去了,眼看著他倆的輪廓越來越小,最後消失在眼前,我心中不禁有些悵然,親人走了,剩下了矬子和李文昌杵在身邊,還不知是敵是友。那感覺,說不上來是苦,還是酸澀,總之就是很不舒服。

“劉公子,您是含琢姑娘的未婚夫,方家的紅人,這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可實在是承擔不起,我看你是不是留著營地里看家,等我和犬子一起出外尋些野果燒柴回來?”,李文昌見兒子受了奚落,心里也是不太高興,便拿小話兒敲了敲我。

“李大叔,您這話說得可就說得不對了,我的確是方家的女婿,可我也是個男人,男人在危難時刻就應該勇往直前,而不是縮起來。不瞞大叔說,我雖生在京城,從小是個公子,卻也沒少偷摸練武,在關東的大山中更是同妖魔一處斗過,都是毫發無損地回來,咱們這一次繞過方家獨自出來探山,想必我岳父他也必將有所覺察。按我的打算,咱們既然出來,就是要和方家決裂,做孤注一擲的准備,既然這樣,你還考慮什麼交不交差的呢?”

我這一番話下去有理有據,把那李文昌噎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他自覺理虧,也就沒有繼續往下再說什麼,一揮手道:“那好,劉公子,咱們就一起去。一會兒咱往西走,我去拾柴,你倆去尋些蘑菇野果,傍晚的時候還在這里集合,你看可好?”

“行”,我和矬子異口同聲的答應了一聲,又互相斜眼瞅了一眼對方,我知道,這矬子定然不是什麼好貨,之前受了燕叔和我的奚落,正想找一個時機來羞辱羞辱我。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李文昌從一個岔路口往西走遠了。矬子一看左右無人,便惡狠狠地朝我說道;“劉知焉,你小子可夠狠的,不僅搶我含琢,沿途還給我小鞋穿,你等著,以後爺爺不讓你從我褲襠底下鑽過去,我他媽就不姓李”

我打小嬌生慣養,也是沒受過任何的擠兌,一聽矬子說出這樣的話,自然也是火冒三丈:“行,小子,咱倆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我倒要看一看究竟誰從誰的褲襠底下鑽過去”

“嘿呦,你小子還敢跟我玩兒橫的?行了,我看咱倆也別走著瞧了,今天的怨今天解,你敢不敢和爺爺比試一下,輸了的人沒的說,鑽褲襠”

“只要你敢劃出道來,我就敢走”,不也不甘示弱。論文才,他是斷然不可能贏,論武功,我也未必會輸,而且他胳膊里還嵌著含琢賞給的兩顆子彈,所以我很有信心。

“好,有種。今天咱文的不比,武的也不試,就比撿蘑菇。一會兒咱倆一起到營地取簍子背在身後,誰先讓簍子冒尖兒,誰就算贏。不過有些話我可說在前邊兒,誰要是輸了,可不准抵賴”

“行,誰抵賴誰就是婊子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