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 醒來·初逢



錦被,暖床,芙蓉帳,以及桌子上一碗還冒著熱氣的湯藥。

她望著這陌生的一切,心里一陣空落,她還沒死,還活在這個世上。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身著異族服裝的女孩看著她突然歡快的叫喊,“她醒了,她醒了,快去通知大王。”

朦朧間想起昏迷前那個契丹男子的臉,是他吧,救了自己,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她又濕了眼睛,只覺得一陣頭暈差點癱倒在地,卻被一雙溫熱的大手扶住。

蘇莫如轉身,果然是他。

“你終于醒了,你怎麼起來了,你身子還未痊愈呢,大夫說你得好好調養,快回去躺著。”然後便不由分說的一把將她抱起來,放在床上。

“你是誰,為什麼要救我。”她覺得他熟悉,卻又想不起曾在哪里見過。

“你不記得我了?算了,我叫耶律休哥,是遼國的北院大王,至于為何救你,你有一天總會了解。”他回答的云淡風輕,語氣里卻透著一絲失落,她果然不記得他了。

她不再追問,是誰,為何,都不重要,她本來就不屬于這個時代。

“這里是遼國,五天前我帶你來到這里,你已經昏迷了七天。”他邊為她蓋上暖被,邊解釋她現在的境況。

七天,已經七天了啊,那個宋朝的新科狀元陳堯叟已經風風光光的娶了當朝公主了吧,他已經把她忘了吧,蘇莫如覺得自己可笑,她從來都不是他的選擇,他甚至可能都不曾愛過她,地老天荒,此情不渝,都是騙人的吧,他愛的從來都是他陳家的名譽和他的前程,她,什麼都不是。

心痛的閉上眼睛,轉過身去,不讓任何人在看見自己的脆弱。

床邊的男人為她蓋好被子,在她翻過身去時他還是看見了她眼角泛起的淚光,她究竟發生了什麼,她在為誰哭,她為何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她……來日方長吧。

你好生休息,改日我再來看你。他轉身掩門離開。

秋夜無聲,萬籟俱寂,她輕輕啜泣的聲音那麼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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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氳的水汽徐徐而升,泉水的溫度暖人心肺。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唐朝的楊貴妃有美人出浴的典故,也許就是那具誘人的胴體曾幻惑過唐明皇吧,可是,為何想抓住愛人的女子總是要變成世人口中的禍水狐媚,短暫的絢爛後是永恒的劫難。蘇莫如不禁感慨,輕歎一聲。

三日前,耶律休哥帶她離開北院大王府,來到這個有深山溫泉的處所。

大夫曾說過,你身上的寒氣很重,得好生調養,這兒的溫泉對你的恢複有好處。他對她說這番話時眼睛里閃爍的光芒她不是沒看見,只是,這早已碎了一地的心,不是誰都可以拼湊。

一直伺候她的丫鬟告訴她,在她昏迷不醒的時候,耶律休哥曾不眠不休的照顧了她三天三夜,甚至連湯藥都是他一口一口渡到她口中,最後是因不得不處理緊急軍務才離開她的床榻。

“咱們從來沒瞧見大王對哪個姑娘如此牽掛呢,他日,您一定能富貴榮華。”少女清秀的臉上浮著欣羨贊美的情態,蘇莫如卻只能淡漠一笑。

富貴榮華,她不要,如果是貪戀這個,她早已是宋真宗最得寵的妃嬪,錦衣玉食,萬千寵愛一身,………


她只是想,只是渴望“願得一心人,白首不離分”。可是誰曾想,傾心付出,癡心追隨,到頭來她的“一心人”還是為了富貴榮華棄她而去,女兒家的真情在浮華功利面前顯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慢慢把頭沒進溫熱的泉水中,感受著極致的痛楚和重生,讓自己的腦海一片空白。接近窒息的時候,猛然從水中沖出來,然後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她忽然覺得自己也許可以忘記,讓陳堯叟在她的生命里變成一個過去的名字。

蘇莫如略帶苦澀的綻開舒心的微笑,抬起頭來時卻突然愣住,笑容僵在臉上。

一個魁梧英挺的男子赤身站在她面前,肌理勻稱,粗獷卻也不失挺拔,他先是一愣,隨即是饒有興致的望著她。

她這才反映過來彼此都是赤身裸體,迅速蹲下身子浸在水中,借著乳白色的溫泉遮住春光,“你…。你,你是誰,你,你怎麼能亂闖?”蘇莫如還是無法適應突如其來的狀況,不安且困惑。

“呵,這是本王的地方,為何不能亂闖?”男人反問她,帶著邪魅的笑容一步步逼近她,“還是,你是新來的侍妾,要與本王來個鴛鴦浴。”他在她耳邊輕聲說出,她渾身一顫,耳邊傳來一股輕微曖昧的熱氣。

蘇莫如原本憋紅的小臉因著這話更加紅潤豔麗,晶瑩的水眸里滿是羞澀和無助,“你,你這個登徒子,滾開,”她下意識的想推開伏在她身畔的男子,卻腳底一滑,跌在他的身上,身體的觸碰讓她感受到屬于他的男性陽剛,讓她一時怔住。

“斜軫,你在做什麼!”突然傳來的一陣怒吼讓兩人同時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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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桌精致的菜肴,上等的陳年女兒紅,卻激不起她任何的食欲。

耶律休哥告訴她,這是他那鹵莽的族弟要給她設宴賠罪。

鹵莽,也許不盡然。那日耶律休哥在溫泉撞破他們的“好事”後,雖然對他破口大罵,他卻還是一臉邪魅的笑容,只說自己並不曉得她是兄長的客人,甚至連一句表示歉意的話都沒有,仿佛在無聲的宣告若不是耶律休哥的及時制止,他或許什麼事都做的出來。

耶律斜軫,曆史上他曾是遼國的南院大王,亦是難得的治國英才,可是如今,蘇莫如只覺得他是個“危險”的男人。

“蘇姑娘,那日是舍弟唐突了,我先帶他敬你三杯,照顧不周的地方你多多包涵。”未等主角開口,耶律休哥便已三杯酒下肚。蘇莫如知道,對她,他沒有半絲虛假,否則他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而去責難同族中他最好的兄弟。

“是我該感激耶律公子的救命之恩才是,至于上次的事我已忘了。”她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面對一個真心待自己人,即使她無法回應也無法回避,只能沿著命運的軌跡一步步往前走。

“哦?這麼快就忘了?恕在下惶然,敢問蘇姑娘,你們中原女子不是最重名節的嗎?”誰都能聽出耶律斜軫話里的不善,而耶律休哥更是立刻變了臉色。

“總不能扯上一尺白綾自縊于此吧,那才是對自己最大的侮辱,”蘇莫如冷笑一聲,“況且,錯又不在我。”

“好,錯在我,不過蘇姑娘還真是視名節如糞土呢。”他依然咄咄逼人。

“那你就更錯了,我只是視”毀我名節“的”人“如糞土。”蘇莫如突然覺得這些日子的不快在這一句話中吐出大半,薄情功利的男人才是這世上最大的汙穢。

耶律兄弟先是一怔,卻都又不得不贊賞蘇莫如的聰敏和自重。

可是,眼看一場“賠罪宴”變成蘇莫如和耶律斜軫的唇槍舌戰,耶律休哥的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他好不容易才和她再次相遇,他不能讓耶律斜軫毀了這一切,就算是他最近的兄弟也不行,耶律休哥心中一陣急切和不安,誰知卻在這時聽見耶律斜軫一陣爽朗的笑聲。

“蘇姑娘,這杯酒我敬你,不為賠禮,只為你的特別。”他語氣里的曖昧和陰鷙雖尚未褪近,但也多了些許贊賞。

蘇莫如輕歎一聲,再次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今朝有酒今朝醉吧,也許前塵往事就能在沉醉中變成過眼煙云,心也就不會跟著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