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形容女子的美貌,人們有禍國殃民、傾國傾城一說。
十歲的時候看到那疑似女鬼的沈紅衣,我就覺得她美的難以形容,就連我小小的年紀,審美觀還沒有確定的孩子都能被迷惑到難以自拔,可見她究竟有多美。
眼前的女子更是美的超凡脫俗,十多年前只覺得她長的像是沈紅衣,現在看來,眉眼間確實還有一些影子。或許漂亮到某種程度的女孩,臉部布局標准都是差不多吧。
有人說女大十八變,女孩子過了十八歲就會長成你不認識的模樣。
或許,那是真的。
她比我小兩歲,但現在我早就看不出她八歲時的模樣。
女孩穿著素白、古色古香的衣裙,儼然是個從古代穿越到現代的人士。她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淡雅的氣息,留著烏黑的柔順長發,用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著我。
誰都沒有說話。
看著她比沈紅衣更勝一籌的絕美模樣,我心底深處還是有一絲厭惡。
女孩終于從開滿鮮花的草地上站了起來,她的雙手背在身後,慢慢的踱著細碎的步子朝我走過來。
隨著她的靠近,一股幽蘭香味開始彌漫在空氣中,那股味道令人心曠神怡,似乎再煩躁的心也能立刻平靜下來。
我在心中微微歎了口氣,果然,討厭就是討厭。
「哇!哇!哇!」林芷顏用力的驚歎道,一連串驚歎號從她嘴里吐了出來,「喂,臭小子,這就是你剛才提到過的要守護你的女孩?媽的,老娘還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漂亮的雌性生物。
「嘖嘖,你看她的睫毛,就像梅花鹿似的,等一下你幫我問問,是用的哪個牌子的睫毛膏。看到她,我都有些後悔當母的了。」
她說完還狠狠在我背上掐了一下,「羨慕死老娘了,怎麼好事老是會被你這小子給遇到?」
我頓時苦笑起來。這個死女人,真以為我願意啊!
「喂,這女孩叫什麼名字啊?」林芷顏已經變身為了雌性怪叔叔。
「你自己去問她。」我哼了一聲。
「小氣鬼,告訴人家嘛。」她用肩膀曖昧的頂了頂我。
「都叫你自己去問她了,你煩不煩啊!」我惱怒的瞪了她一眼。
女孩已經走到了我倆跟前,她絲毫沒有看林芷顏一眼,只是用眼睛不停的盯著我,彷佛她的整個世界只有我一個人存在著。
「您回來了。」
她的聲音對我而言變得極為陌生,音色里不帶著任何感情色彩,但卻相當好聽。
「嗯。」我簡單的答,便不再言語。
女孩似乎感覺不到我的厭惡,伸手道:「行李,我幫您提。」
「嗯。」我放下背包,丟給了她。
林芷顏實在看不過去了,用手一把掐住我的腦袋,氣憤的道:「臭小子,你這是什麼態度。人家女孩子哪里得罪你了?你這小子懂不懂憐香惜玉,居然讓女孩子拿行李,還一副心安理得的表情。我看錯你了,你這個全世界女性的公敵!」
還沒等我做出反應,身旁女孩冷漠無表情的臉上猛地泛起了一絲怒火。她鋒利的眼神死死的盯住了林芷顏,就彷佛獵鷹盯住了獵物似的。
她的手猛地消失掉,再出現時,已經狠狠的掐在了林芷顏的脖子上。

死女人的臉頓時冒出了一滴滴的冷汗,她看出眼前的女孩非常認真,那雙纖細白皙、看似弱不禁風的手帶著致命的威脅,彷佛隨時能夠不費力氣的掐斷自己的脖子。
她感覺自己離死亡非常的近,近的超乎自己的想像。
「放手。」女孩輕聲對林芷顏說,語氣冰冷。
我皺眉道:「她是我朋友,不要威脅她。」
「是。」彷佛是判斷出我確實沒有生命危險,女孩這才緩緩的將手放開,邊放邊還警惕的看著林芷顏。
「呼!差點以為就要死了。」林芷顏心有餘悸的拍打著自己的胸口,「去他媽的,今天實在有夠倒楣,被蟑螂嚇過後又被美女嚇到,再這樣下去有幾個心髒也受不了!」
「習慣了就好。」我安慰道,心里卻笑開了花。
能讓這死女人吃癟,開心啊!
林芷顏沒理我,十分狗腿的開始討好起面前的女孩,討好的程度令我都覺得惡心。
女孩卻絲毫沒有理她,只是默默的從地上撿起我的行李。三十多公斤的背包在她手里彷佛輕如無物。
「美女,你叫什麼名字啊。說嘛,不說姐姐我可會一直煩你哦!」林芷顏厚顏無恥的第三十次問女孩名字。
女孩終于煩了,粉紅色的嘴唇微微一動,吐出了三個字:「李夢月。」
林芷顏愕然,這女孩不但長相衣著很古典,就連名字也古色古香,真不愧是出自與世隔絕的村落。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很不留情面的道:「是不是覺得這個名字很丫鬟?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把我肚子都給笑痛了。」
「沒禮貌,你是不是腦袋出問題了,怎麼說話這樣!」林芷顏瞪了我一眼,然後眉開眼笑的看著李夢月,「我們別理那混蛋小子,夢月,你家住哪里?姐姐才初到,人生地不熟的,晚上就跟你睡了!」
這個女色魔,不但愛裝熟,而且還那麼不知廉恥。我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形容詞來詆毀她。
李夢月卻絲毫沒有感情波動,像是沒聽到她的話,更像是刻意遮罩了林芷顏的聲音。
她只是跟在我身後,用跟我同樣的步頻向前走,始終和我隔著一米半的距離。似乎這樣的距離最能保護我。
林芷顏自討沒趣後完全沒有自覺,一直用語言不斷炮轟。
到後來李夢月煩了,眼神平淡如水的看著她,輕輕的又吐出六個字,「再羅嗦,殺了你!」
她頓時整個人都傻了眼。
我聽到這里,終于哈哈大笑了起來。
◇◇◇◇
憑著記憶,我一步一步的順著羊腸小徑向下走。那道如同蚯蚓一般蜿蜒彎曲的峽谷,就是夜村三族的第一個仆姓村落,張家村,再往後走,會到李家村。
而峽谷的最末端,才是我的故鄉,夜族人生存的地方。
看著熟悉的道路,一時間千百種滋味湧入了心頭,滿滿的,真不知道心底究竟是什麼複雜感覺。對于這個老家,就像潛意識中對李夢月的抵觸一般,我有些討厭。
可畢竟生在這里,于是又多了一份難以割舍的情結。人類,真是麻煩啊!
向前走了許久,林芷顏似乎感覺到了李夢月的不食人間煙火,更可能是掂量著女孩說出「再羅唆,殺了你」這六個字的認真,她整個人都縮在了我身旁,暫時是遠遠的離開了李夢月。

「喂,臭小子,你貌似不喜歡那個漂亮到慘絕人寰的女孩喔?」死女人對什麼都感興趣,特別是八卦,憋了一會兒沒說話,還沒幾分鍾就實在忍不住了,「為什麼啊?」
我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緩緩的道:「這個社會有一種人很奇怪,有人幾十年如一日,在每次洗完手擦手前都要把毛巾放左邊疊三下,再放右邊疊三下,然後行個禮,再把毛巾打開來擦手。
「有人常常已經下樓卻突然不能確認自家防盜門是否鎖好,于是又跑上樓檢查一番,而在上班時還總在想自家的瓦斯是否關掉。
「也有人平時把手機放到包里,每天隔不了多久就彷佛聽見手機響起,拿出手機一看卻發現根本沒有任何電話,但沒過多久,又忍不住掏出電話。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關老娘屁事!」見我答非所問,林芷顏瞪了我一眼,「先說為什麼你會討厭她!」
「這當然不關你屁事,而是關我屁事。」我回瞪過去,「你先說說,那些人為什麼周而複始的做自己厭煩的事情,為什麼不可控制的反複出現某種觀念、動作或意向,就算伴著焦慮和痛苦的情緒也沒有停止過?」
林芷顏見我說的認真,這才想了想,回答道:「這貌似是一種病態吧?」
「不錯,確實是病。那些人統統都得了一種叫做強迫症的病。」我苦笑道:「這種病不但強迫你的觀念、動作、意向、情緒、對立思維,還會影響你的行為。」
「說明白點,老娘不太懂。」她撓了撓頭,「這和你又有哪門子的關系了?」
「或許有吧,我跟你講一個故事,聽完後你就明白了。」我緩緩的將十歲時遇到疑似女鬼沈紅衣的經曆講述了一遍,最後歎了口氣,「也許是小時候嚇得不輕,出了那次事件後,我就發現自己對長相和沈紅衣有稍微一點相同的女孩都十分厭惡。
「強迫症中有些例子被稱為,強迫觀念患者。這些人的某種聯想、觀念、回憶或疑慮等,會因為某一種觸發點而頑固地反複出現,難以控制。」
微微頓了頓,我繼續道:「他們會因為那個觸發點而引發一系列的情緒以及行為波動。例如反複回憶一系列不幸事件的發生,雖明知不可能,卻不能克制,並激起情緒緊張和恐懼。
「他們會反複回憶曾經做過的無關緊要的事,雖明知無任何意義,卻非反複回憶不可。他們會對自己的行動是否正確,產生不必要的疑慮,要反複核實。
「如出門後疑慮門窗是否確實關好,反複數次回去檢查,不然則感焦慮不安。他們會對自然現象或日常生活中的事件進行反複思考,明知毫無意義,卻仍做著同樣的事,如:『房子為什麼朝南而不朝北?』」
「你的意思是,你患了強迫症?」林芷顏露出想笑又不敢笑,憋的很辛苦的模樣,「你得了強迫症!聰明到宇宙毀滅飛沙走石的夜不語居然有強迫症,好笑,實在太有趣了。社長知道了一定會笑破苦膽!哇哈哈,太搞笑了。」
她終于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笑得纖細的腰都彎了下去,肩膀不住的打抖。
我惱怒的瞪著她,實在後悔將這件事說出來。
「喂,死女人。本人只是懷疑自己患有強迫症罷了,畢竟有些情緒波動和強迫症中的症狀稍微類似。
「而且至今為止,我看起來覺得像沈紅衣的也不過只有李夢月一個人而已。沒有太多例子供自己參考,說不定有其他原因,可能不是病呢!你可不要拿這件事到外邊到處亂說!」
「好,好,本大美女絕對不會把夜不語患有強迫症的事實到處說的。我是誰!老娘的嘴巴可是出名的嚴實,是用奈米材料做成的,絕對密不透風。」她說。
她笑痛了肚子,好不容易才直起了腰,仍然笑個不停,「嘻嘻,太搞笑了。夜不語有強迫症!那個臭屁的死小孩夜不語居然有強迫症。」
我果然是吃飽了沒事做,居然把這件事說給她聽,郁悶的自己完全想一磚頭打在額頭上暈過去。
這下估計要不了多久,她一定會用身上的衛星電話到處把八卦說出去的。
在我頭痛的正在考慮是不是應該把那個死女人掐死,拖到野外去毀尸滅跡封口的時候,惜字如金的李夢月突然開口了,「您,討厭夢月的模樣?」
「嗯。」我斬釘截鐵的點頭。
她猛地從懷里掏出了一把匕首,那把匕首尖銳無比,泛著點點寒光,光看流暢的刀身就絲毫不用懷疑它的鋒利程度。
李夢月淡淡的說:「讓您煩惱了,很抱歉,夢月這就改掉自己的樣貌。」話音剛落,手中的匕首已經向臉上劃去。
「不要!」我和林芷顏同時大喊了一聲。

這女孩怎麼還和十年前一樣,死腦筋一個。
就算毀容了我就不討厭她了嗎?太單純了!
老女人的動作比她的聲音還快,急步沖過去想要打掉李夢月手中的匕首。
李夢月的左手輕輕擋住了林芷顏的動作,右手上的刀依然緩緩向臉部靠近。不過由于林芷顏的不斷阻撓,速度慢了很多。
還好,因為這一緩沖之下,我也反應了過來,立刻走上去用力抓住了她手中的匕首,「我叫你住手!」
手心很痛,皮膚和肌肉似乎對那把匕首不帶有任何阻礙作用,我甚至能感覺到鋒利的刀刃抵在了骨頭上。
鮮紅的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流,劇痛一波接著一波的傳入腦神經中。
「呀!」李夢月驚訝的輕呼一聲,她迅速的抽回匕首扔在地上。
她用左手使勁的掐住了我手腕上的血管,右手在素白的裙子上一扯,將一大塊布匹撕了下來,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圈一圈的纏繞在了我的手掌上。
看來這女孩應該經常包紮傷口。她的救護措施很得當,血很快便止住了。
「您受傷了!」李夢月絕麗的臉上劃過一絲自責,她輕輕咬著嘴唇有些不知所措。
「以後不要這麼傻了,知不知道。剛才差點把我給嚇死!」
我看著包紮得十分仔細的右手手掌,心里在不斷苦笑。差點半個手掌就沒有了。
從前看小說和電影里出現美麗的女性仆人忠心耿耿的狗血劇情還有些羨慕,可落到了自己頭上,怎麼就變了味道?
果然現實世界和小說的距離還真不是一般的遙遠。
這個守護女,就算是長得絲毫沒有沈紅衣的影子,我恐怕也是難以接受的。
因為她在夜村代表的意義,實在和我的性格大相逕庭,說不定老爸帶著我出逃,也是為了逃避那個責任吧!
見我因為自己而受傷,李夢月的情緒十分低落,她默默的跟在我身後,彷佛周圍的空氣也因為她的心情而沾染上了一絲壓抑。
林芷顏也不聲不響,不知為何在生悶氣。她的眼神不時的掃過我身上,我很清楚她生氣絕對不是因為我受傷的緣故。
果然,沒一會兒她便走到我旁邊,開口了:「我管你是不是真患有那該死的強迫症,你對那女孩的態度該改改了。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她會被你害死。」
「你能不能先慰問一下我手上的傷口。」我開玩笑的揮了揮右手。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你這家伙是蟑螂命,死不了的,不過你的態度實在讓我惱火。臭小子,老娘這輩子還沒有見過像她那麼純淨的女孩,你要是真把她害死了,老娘會跟你斷絕關系然後拼命,我很認真!」
「知道了。」我收回了嬉皮笑臉,歎了口氣。
那死女人,又何嘗知道我的苦衷呢?
下山的路雖然遠,但憑著我們三人的速度,花了一個小時便走了下去。張家村已經近在咫尺了!
可走到了村口的位置,我卻頓時看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