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只 五章 結束的腳步聲,『覺醒之夜

我們一回到家,就受到小貓們的迎接,我抱起向我撒嬌的比絲、伊芙、理德,將它們移走之後,便開始整理買回來的物品。

之後我們就和早上一樣,連同小貓們『大家一起』做晚餐,然後一同快樂地用餐。

然後在飯後,我們在澪的房間觀看黑木拍的照片,由于比絲它們也想看,因此我將照片攤在地上。

「那家伙意外地很會拍啊……」

照片上的澪雖然面無表情,但是正因為如此,每一張照片反而生動地拍出她平常時的模樣。

「……☆」

「你是因為照得很漂亮,所以覺得開心嗎?澪。」

「……嗯,那也是原因之一——」

她說著選出了一張照片。

……那是少數我也有入鏡的照片。

一旁守護澪的我,以及看著我的方向,露出微笑的澪。

換個角度看,我們看起來也像是露出笑容,凝視著彼此。

(——話說我是用這樣的表情看著澪的嗎……)

這樣客觀地一看,我不知該說是害羞還是難為情。

澪將那張照片舉在臉的旁邊——

「……我也有回憶了……☆」

——她的笑容真的非常開心。

我一邊撫摸著澪的頭,一邊說出剛想到的想法。

「……我們明天去買個相簿吧?今天忘記買了。」

「……嗯!」

「喵~!喵~!」「咪~!」「嗚咪~咪~~!」

「嗯?澪,比絲它們說什麼?」

「……它們說『我們也想去這里,也想要拍照』☆」

「哈哈!好!那麼明天大家一起去吧!」

「……嗯☆」

「「「嗚喵~☆」」」

「啊哈哈哈哈!」

聽到大家開心的聲音,我自己也高興地笑了出來。

叮咚!

此時告知有訪客的門鈴聲響起。

「嗯?這種時間會是誰啊?我去開門看看哦?」

「……嗯。」

聽到渾的回答後,當我走出房間。

「咪~!」

「喔,理德,你也想跟來嗎?」

「咪☆」

「跟來是沒關系,不過你要乖哦?」

「嗚喵。」

于是,我先前往對講機所在的客廳。對講機螢幕上映出的,是一個看起來個性認真,卻是沒什麼特征,像是個上班族的中年男性。

我透過對講機和他說話。

「喂,請問您是哪位?」

然後男人開了口。

『水上先生嗎?我是接到警察的聯絡趕來!聽說您家收容了一個女孩子!』

一瞬間,我的腦袋一片空白……不,或許是由于失落感的關系吧,我的腦中轉為一片黑暗。

大概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我接下來的這句話,才會用了這個名稱。

「那麼您是『澪』的……?」

『是的!澪是我的女兒!』

(?)

聽到男人接的這句話,我馬上就明白他在說謊……而且同時感到激憤不已,因為毫無疑問地,這個男人的目標是澪——!

(……我絕對不會把澪交給你……!)

而且我也不會放過男人——我絕不饒他!

這大概是我人生至今最憤怒的時刻,不過我總算在表面上隱忍住了。

「我知道了,請您稍等一下,另外她本人已經睡了,請您安靜一些。」

『……我明白了。』

聽到他的回答,我將對講機的聽筒掛上。

「嗚喵……」

或許是感受到氣氛不對,理德發出不安的叫聲,我摸了摸它的頭說道:

「(沒事的,理德……另外我有事要拜托你,我希望你去通知澪他們,請他們絕對不要出聲。)」

「咪……!」

彷佛追在無聲奔跑的小貓身後,我也掩去腳步聲,盡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前往自己房間,把『某個東西』拿了出來,然後就這樣直接往玄關走去。

「嗚喵!」

途中我與理德會合了。

「(OK了嗎?)」

「嗚咪……!」

比絲叫了一聲,向我點了頭。

「(好,謝謝你,那我走了!)」

「咪!」

「抱歉讓您久等了,請進。」

我打開玄關說道。

「不,您客氣了,打擾您了。」

男人如此說著,在門尚未完全開啟時,他就閃身進入屋內……看來非常想早一刻進入屋內的樣子。

于是我把男人帶到客廳,總之先聽他想說什麼。

「我叫岡部,很抱歉,沒有聯絡就突然來拜訪……」

「不,我能夠理解,在憂心忡忡時接獲聯絡,會想要馬上趕來也是正常的。」

「謝謝您的體諒,我的女兒是在半年前突然失蹤……

警察當她是呵離家出走瞄,並沒有進行什麼搜查,但是……!那孩子不可能會離家出走!

事實上她不就是喪失記憶,被丟棄在路旁嗎!?

……一想到她究竟是受到怎樣的對待,我就……」

男人如此說著,甚至流下了眼淚,不過——

(……你的演技還真逼真啊,大叔。)

明白他說的全是謊言的我,愈聽愈覺得興味索然,于是我決定做最後的確認。

「令嬡一開始什麼也想不起來,但是在我跟她談話的時候,她總算想起自己的名字。照這個情況看來,她與家人的記憶應該也是會恢複的。

另外,雖然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安慰……不過就男人的我所能確認的范圍,令嬡的身上並沒有外傷,所以我推測……至少她應該是沒有遭到暴力……」

「是這樣嗎……!謝謝您!真的非常謝謝您……!」

男人說著握起我的手,一個勁兒地向我低頭道謝。

(好,這樣就確定是『假貨』了!)

于是我展開下一個行動。

「那麼我聯絡警方,通知進行引渡手續羅。」

我這麼說著,將家用電話的子機拿在右手,左手則是從口袋里取出手機。『假裝』在找尋警察的電話,打算用家里的電話撥打。

只見男人慌了起來。

「不、不,警察就由我來聯絡吧,因為我一直想向他們表達感謝。」

「啊啊,那也說得是,那麼就請用我們家的電話打吧。」

「謝謝您,那麼我想請水上先生……去叫醒我的女兒。

雖然我也不忍心在她睡覺時叫醒她……但是我想要早一刻見到女兒、見到『澪』平安無事……!」

從這個男人的口中說出那個名字,我就覺得『澪』的名字受到玷汙了。然而這時若是被他察覺我的怒氣,那麼計劃就全部泡湯了。因此我拚命控制自己,對他裝出笑容。

「…………我明白了,我現在就去叫醒她。

另外……對她的家人說這種話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那孩子對我敞開心房,所以可能要花些時間說服她,因此可以請您稍微等我一下好嗎?」

「我由衷感謝您這麼珍惜我女兒……那麼我就趁那段時間與警察聯絡。」

「那麼就拜托您了,想必您一定累了,不嫌棄的話,就請在這房間好好休息吧。」

我這麼說著,隨即把手上的手機,若無其事地放在電話旁。然後走出客廳,我前往的地方……就是澪的房間,而在途中……

「喵!喵!喵!」

「我明白的,理德,你在說那家伙是假貨對吧?」

「咪?」

「我一開始就知道了,所以我饒不了他……!」

「嗚喵……!」

理德似乎也很生氣。

◆◆

「看來那男人的真面目已經被拆穿了呢。」

「是啊,正如計劃進行。」

「就快了……接下來就是了吧。」

「是啊,呵呵呵!很快就是『結束』的開始了……!」

◆◆

然後我來到瀋的房間。

「我回來了,澪,可以說話了,別太大聲就好。」

「……嗯……悟……怎麼了嗎……?」

「不好意思,我必須趕緊打個電話,詳情你聽理德說吧。」

我這麼說著,同時從衣服口袋『取出手機』。

其實我留在客廳的手機,是我更換機種前的舊手機。我在前往玄關之前,就是回房間拿那

個東西,我是刻意把它留在客廳的。

這樣那個叫『岡部』的男人就會以為,只要自己在使用電話,我就沒有聯絡外界的手段了,這樣至少應該可以放松他的戒心。

『是你啊,你還有臉——』

「抱歉,黑木,關于那件事,下次你要我下跪道歉還是做任何事都可以,發生緊急情況了。」

『——怎麼了?』

「我先向你確認,澪的事你應該沒對任何人說吧?」

『——當然,我是個守信的人。』

「我知道。然後是這樣的,現在我家有個自稱是澪父親的人,說接到警察的聯絡要來接走澪。」

『你說什麼——』

「他大概曾經看過『被拋棄在路邊』時的澪吧,我現在假裝還沒發覺,正在拖延時間——反正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好意思,請你來救我們。」

『——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抱歉,我欠你一份情,如果你來到附近,就打我手機響兩聲。」

『我知道了……你可別沖動哦!』


黑木說完便掛了電話。

(這下子下次真要好好謝他了。)

當我想著這種事的時候。

「……悟……」

「澪,事情你都聽理德說了嗎?」

點頭!

「……我跟你說哦?理德說那個人是在我到那里之後經過那里的人…………而且他看到哭泣的小貓們,對它們罵了聲『吵死了』,還用腳踢箱子。」

「……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有如唾棄般地說道。

「……然後在那個人之後,悟馬上就接著來了……而那個人就慌慌張張躲起來,在不遠處觀察我們……」

「所以才會聽到喪失記憶的事,卻不知道是我幫你取名叫『澪』啊……謝謝你了,理德。」

「嗚喵!」

「問題是……接下來該怎麼辦,看是那家伙先按捺不住,還是黑木先到這里,這時先設法拖延時間才是最保險的吧,比絲?」

「咪?」

「不好意思,你可以到外面去,幫我監視那家伙的行動嗎?如果看到他要上來,你就來通知我們,可以嗎?」

「咪!」

「伊芙就去看看這附近有沒有其它人在窺視我們家的情況,可以嗎?」

「喵!」

「比絲、伊芙,謝謝,那就拜托你們了。」

說完我打開窗戶,比絲和伊芙便立刻奔了出去。

「這樣大概就沒問題了吧……」

——只不過有一件事令我在意。

(他為什麼沒有對我動手……?)

就算那家伙運氣好,在得到澪之後成功逃跑,察覺事情不對的我,只要去問一下警察,那麼他馬上就會事跡敗露。畢竟就算『岡部』是假名字,他的長相也被我看到了。

那麼殺了我應該最乾淨省事。所以不管是出去玄關,還是進來客廳之後,我都若無其事地注意『岡部』有沒有把手伸入懷中或口袋里。

然而他卻完全沒有那樣的動作。

(那麼他是想在我把——交出之後動手……或許他藏有什麼底牌……)

「不管怎樣,最好是不要輕舉妄動嗎……嗯?你怎麼了?澪。」

這時我才注意到,澪看起來沒什麼精神,既不像是害怕,也不像在緊張。

「…………悟……對不起……都是有我在,所以才會……」

澪以泫然欲泣的表情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

「我說———啊。」

我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貼在瀋肌膚柔滑細致的臉頰上……

掐!

就這樣捏著一拉。

「嗚喂……?」

我上下拉動她的臉頰,同時開口說道:

「昨天才說過的話,你已經忘記了嗎……?」

「呼、拗露拗露……」

她應該是說『悟,好痛好痛』吧,大概……這樣就算了吧。

雖然我有點舍不得這個觸感,不過還是不情願地放開了手。

「……悟,好過分……」

——一邊搓揉著臉頰,一邊以怨恨的目光看著我。

「誰才過分呀?真是的。

我再說一次哦……我是依照我的意志,『收留』了澪和小貓們!所以……澪在這里並不是澪的錯,是我想要你留下來,才讓你留下來的!」

「……悟……」

「這麼丟臉的話,不要讓我說那麼多遍……!」

「嗚喵……」

舔!

理德像是說了什麼,然後舔了舔我剛才捏紅的地方。

「嗯…………嗯,你說得對,謝謝你,理德……」

「理德說什麼?」

「他是說『我們也想在一起,大家一起加油吧』……

謝謝你們……悟、理德……」

澪說著哭了出來……這次的眼淚我就不打算阻止了。

然而,無關乎我們的心情,事態有了無情的變化。

「喵~~!」「咪~~!」

「!伊芙、比絲!怎麼了?澪,她們兩個說什麼?」

「…………什麼……?」

聽了伊芙和比絲的話,澪的臉色逐漸發青。

「澪?」

「……悟……——」

「什麼……!」

聽了澪所說的話,所有的線索全兜起來了……甚至附帶多余的麻煩。

于是我急忙再撥電話給黑木。

『呼!呼!這次又怎麼了!』

「……黑木,你最好快一點。」

『我已經在趕了!這時候還說什麼——』

「趕得上你就有大功一件,如果沒趕上……我們可能會死。」

『什麼!你到底在說什麼?』

「現在在我們家的那個人……恐怕就是那個連續縱火犯……」

『為、為什麼你會知道?』

「在我們家的周圍……撒了大量不知道是燈油還是什麼的油……」

『——!』

聽到黑木無聲的驚叫,我掛斷了電話。

「這樣我們就不能不采取行動了……」

既然知道對方是縱火犯,那麼就必須盯住他才行。如果放著不管,讓他在家中動了什麼手腳,到時等待我的將會是確實的『死亡』。而且,火勢不蔓延到其它人家的機率非常微小。

仔細想想,那的確是合理的做法。與其直接動手殺人,倒不如把目標弄出屋外後再放火,這樣證據和證人就一把火全燒光了。

而且撿到澪的那一天,是難得沒聽到警笛聲的一天。那也難怪,因為雖然是小雨,但那時畢竟下著雨。

所以,如果縱火犯要物色下一個目標的話——?

而且最關鍵的證據,就是昨天黑木給我看的可疑人物照片。雖然分辨率很差,無法清楚地辨識,不過體型和臉的輪廓和那家伙非常相似。

假如一件一件分開來,或許還會是偶然,但是這麼多巧合重疊在一起,想不那樣推測也難。

「走吧……」

我下定決心,要與他對峙。

「……悟……!」

「——你別說『對不起』或『別逞強』哦?」

「……不是的……你要小心…………要回來哦……?」

「你說『回來』,這里可是我的家哦?」

「……嗚……但是——」

「那『我去去就回』。」

「……!……嗯!」

「讓您久等了,您聯絡過警察了嗎?」

我這麼說著,然後裝著一派自然的態度進入客廳。

「咦?是、是啊,剩下只要我明天到總局去,手續就算是完成了。

那麼那個……我女兒呢……?」

「是的,沒問題了,她已經起來了,而且我也成功說服她了。

……只不過……她畢竟是女孩子,總是比較要打扮,對吧?」

「啊啊,原來如此……」

「雖然你們是家人……但是對失去記憶的女孩而言,那就跟初見面沒什麼兩樣……關于這點還請您多加體諒好嗎?」

「……您設想得這麼周到,真是謝謝您了……!」

若不是我知道真相,可能真的被他給騙了,真是了不起的『偽裝臉孔』。

(等我把你的假面具剝下來,里面會是怎樣的臉孔呢?)

那一刻應該就快到了。

我表面上與他談笑風生,等待著『那一刻』的來臨。

當然在這段期間里,我假稱『去泡茶』而到廚房,並借口『客人用的茶碟在哪呢?』查探房子各處有沒有被動手腳。

結果是沒有,至少我沒有找到。大概是因為這男人也擔心我隨時會下來的關系吧。

然後,正當我在聽他說擺明是捏造的『澪的往事』時,『那一刻』到來了。

嗶——!嗶——!

那是黑木傳來的暗號,我趁這個機會切換了話題。

「啊,對了,我一直很在意一件事,※『MIO』這個名字是怎麼寫啊?」(編注:「澪」的日文讀音。)

「……咦?您、您沒聽她本人說嗎……?」

「是啊,因為她好像只有想起『MIO』這個讀音而已,字卻是想不起來。」

「啊、啊啊,原來是這樣啊,呃,是美麗的『美』加上頭緒的『緒』,寫作美緒!」

「……咦?這就奇怪了……我記得她說是跟水字有關系的……」

「啊、啊啊!我弄錯了!是『水』加上『緒』,是『水緒』——」

「啊,不是的,是三點水加上『零』,只有一個字的『澪』,因為——」

「什……」

「那個名字是我取的啊……你就別再演戲了吧?」

「咕……!你是何時發現的?」

「所以說我打從一開始就發現啦,大叔,而且我已經呼叫好援軍了。」

說著我拿出第二支手機,打電話呼叫黑木。

「黑木,你趕上了,真是得救了,不用脫鞋直接進來吧。」

『OK,感謝你幫我爭取時間。』

然後就在電話掛斷的同時——

喀嚓!

玄關開門聲響起,手持警棍的黑木登場,並且擋住了出口。

「這下子你無路可逃了,我以縱火未遂、綁架未遂的現行犯逮捕你!給我乖乖束手就擒吧!」

——以為這樣就結束的我,確實是掉以輕心了,而且恐怕黑木也是一樣。

「可……惡……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吼叫的同時,將手伸進懷中。

「「?」」

我和黑木為了警戒他拿刀,與他保持著距離,然而那卻是致命的失誤。

因為對方並不是『殺人犯』,而是『縱火犯』。以結果而言,應該要向他沖去才是正確做法。

「死吧~~~~!」

『岡部』從懷中取出,向我投來的東西——是裝著透明液體的500毫升寶特瓶,然後我想起外面被撒了油的這件事——!

「「糟糕——!」」

我反射性地壓低身體,一邊閃避,一邊使出腳踢,將那可能裝著某種可燃性液體的保特瓶踢開。然而卻是踢往最糟糕的方向,瓶子飛去的前方是窗戶和窗簾。

「笨、笨蛋!」

黑木如此叱責我,但是卻已經為時已晚。

啪唰!

液體盛大地撒在窗簾上,而且更倒黴的是瓶子滾到了窗簾的里側。

「咕喀喀喀喀!笨蛋!」

然後,點了火的打火機被無情地擲出。

轟!

響起了一聲小爆炸般的聲音,瞬間竄起了從地板延伸天花板的火柱。

「嗚!啊、啊、啊啊啊……!」

從我的口中發出丟臉的叫聲,滅火器——只有一個小的放在廚房,現在去拿也來不及了。

而且最糟糕的是防雨板並沒有關上,也就是說,窗戶不久會因高熱而破裂或熔化,然後點燃外面的油——!

而且當我和黑木因起火而分心時,男人又有了動作——

啪刷!

「嗚哇?糟、糟糕了!」

『岡部』把他帶的另一只保特瓶丟在黑木身上,趁黑木受驚嚇的空隙沖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你們這些笨蛋全部去死吧!」

他丟下這句話,企圖從玄關出去。

「黑木!你快點出去!你身上那樣會死的喔?那家伙就拜托你了!」

「——嗚!我知道了,抱歉,悟!」

黑木說完就追趕『岡部』而去。

……這個家……已經不行了,但是我卻還不能逃走。

(要通知—————!要通知澪他們逃走才行!)

我趕緊沖向澪的房間。

「澪!你沒事吧?」

「悟?這是怎麼回事?」

「別說了,快逃!比絲、伊芙、理德也快點逃!」

「但是照片!」

「之後要拍多少張都行!現在先逃命要緊!快點!」

我牽起澪的手,讓她站起來,然後就這樣拉著她的手奔跑。

火勢似乎已經延燒到外牆,就連二樓的走廊也感覺得到火焰的熱氣。

「……這個家和照片都燒起來了…………我的『歸處』和『回憶』全都……」

澪邊跑邊哭泣,而我則是裝作沒看見、沒聽見,一個勁兒地奔跑……因為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雖然聽到後方傳來呵碰!‘一聲,好像是門關上的聲音,但是我並沒有余裕去在意這件事。

我們鞋也沒穿就沖出屋外,回頭一看……我所住慣的這個家,已經完全被火焰所吞噬……

「啊、啊、啊……」

警笛聲音逐漸接近,我聽著那仿佛是遙遠世界的聲音,只能無能為力地看著叔父的房子起火燃燒。

「悟。」

我聽到有人叫我的聲音,只見黑木從背後架住了『岡部』。

「呿!還活著啊。」

『岡部』有如唾棄般說道,而我看到他,于是面無表情地靠近,一把抓住他的頭。

「嗚啊!」

膝蓋往他的臉上就是一記,緊接著——

「哇啊!」

隨著鈍重聲響,又賞了他第二下,『岡部』的前齒折斷,雖然膝蓋撞到牙齒而流出血來,但是我不去管它。

「啊!喔嗚!咕哈啊啊?」

又踢了三、四、五下,第五下似乎打斷了他的鼻梁,鼻血隨著折斷新枝的觸感而噴出。我無視于此,打算繼續踢下去。

「住、住手呀!悟!你想殺了他嗎?」

回過神來的黑木,松開我固定『岡部』頭部的手,將頹倒的『那家伙』連同自己的身體轉過方向,把他從我身邊拉開。

……我也稍微冷靜下來,真的只是稍微冷靜。然而我的怒火並沒有消退,我再度繞至『岡部』的身前,抓住他的頭發,讓他抬起頭來,然後向他問道:

「為什麼找上她……?」

「什、什麼……?」

「我問你為什麼找上澪!快點給我回答!」

頹倒的『岡部』,臉上已經絲毫看不出最初個性認真的印象,仍是一副藐視人的表情。

「問我為什麼?嘿!因為只有你一個人嘗到甜頭啊!」

「……你說、什麼……?」

「她是『那身打扮』呆站在路旁的蕩婦,你撿到了那樣的她,昨天、前天一定很享受吧!……分我一點有什麼關系嘛?怎麼樣啊?小白臉!」

「……你就因為那樣的理由……?」

由于太過憤怒,我氣得身體和聲音都在顫抖……這樣下去不妙,我會無法控制我的身體……!……可是那家伙下流的言語卻沒有停下。

「你已經嘗過好幾次天堂般的滋味吧?那你就這樣上天堂,把她讓給我又有什麼關系嘛!」

我心中的某條絲線斷裂了。

「就因為那樣的理由——」

『就因為那樣的理由而破壞嗎!』我准備這樣破口大罵,並且撕開那張肮髒的嘴,手伸進他的喉嚨,把他的心給挖出來。

……然而我話還沒說出口。

「……就因為那樣的理由,把一切都燒光了……?」

『低語聲』在四周『回蕩』。

聲音的出處……是澪。

除了焚燒的聲音之外,一切的聲音都消失了。包括不知何時聚集的圍觀群眾的喧囂聲,一切的一切,都因為一個少女的低語而凍結。

原本蹲在地上的少女,有如鬼魂一般站起,搖搖晃晃地接近身體癱軟的『岡部』。雖然頭發遮住她的臉,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澪一邊走近一邊說著。

「……悟對我很溫柔哦…………他說過會愛護我哦?他說我可以留在這里……我原本打算今後制造更多、更多的美好回憶……」

空氣、不,空間整個凍結住了,每個人都無法動彈,說不出話來。

到了這個時候我才終于發現。

澪美麗的棕色頭發,不知何時已染成比黑暗更加漆黑的黑發。

然後澪抬起頭來——那是『哀傷』的表情。

彷佛對世界絕望般,既冰冷又黑暗。

漆黑的頭發與白皙的肌膚,讓——端正的容貌更增添伶俐的美感。

那美貌奪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就這樣讓一切事物全都凍結。

「……因為你的關系,那些全都毀壞消失了……!」

世界被她的絕望所吞噬。

恐怖?確實是接近那樣的厭情,但是卻是完全不同次元。

澪並沒有壓迫任何人。

她只是站在那里,如同文字描述般『美麗得讓人害怕』。

她那震懾人心的威容,是屬于更高次元的「存在」——這點不言而喻。

而且我……清楚理解到,澪——

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

「開始墮天了呢……

對『天使的素體』來說,最猛烈的劇毒就是自身的『負面情感』。既然他們的羈絆加深,而那羈絆也成為她的依靠,將她引導『呵聖』。那麼如果那羈絆聚集的場所,遭到丑陋無比的人類破壞……」

「但是……你是如何誘導那個男人的?」

「非常簡單,你認為怎樣的人會把那孩子撿回去?」

「……理性薄弱的禽獸嗎?」

「那也是算是正確答案,但是如果直接被那樣的人撿走,把她放在那里的我們就必須負責,所以我選擇的是沒有那種人在的場所。」

「那麼……啊啊,是『濫好人』啊。」

「沒錯,正是像水上悟那種無法置他人于不顧的人。若非那樣的人,明知撿走會有麻煩,就不會撿走她了。」

「嗯,那跟那男人又有什麼關系?」

「也就是說,如果是警戒心強的人,那麼就算獵物近在眼前,那種人也不會輕易上鉤……沒錯,就是比起受苦的他人,更把自身的安全和欲望視為最優先的那種人。」

「原來如此,所以你找出那樣的人,把她放在其行動范圍之內?」

「……對,看到別人撿走,確認沒有問題的話……那種人就會心生嫉妒,然後設法加以奪取。」

「呵呵呵,也就是一切正如計劃進行啊!天秤這方面也很順利哦。」

在女人注視的水鏡旁的那個天秤,不久之前還向左傾斜,閃耀著光輝。如今卻逐漸變成水平,愈是向右傾斜,光輝也愈見微弱。而且甚至反而散發出黑色的不祥之光。

「……事情會這麼順利嗎……?」

「當然會呀?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失敗的要素了!哈哈哈哈!」

◆◆

(這樣下去不妙……!)

那雖然是『澪』,卻也不是澪,是被悲傷所附身,一個絕望的惡魔……!

(但是我既非聖者也非勇者!更何況澪……她並不是必須打倒的敵人!

她是我重要的家人,是我必須保護的人!……咦?『家人』……?)

就在此時,自從逃出後直到這時我才發覺,沒看到我重要的家人——那三只小家伙的身影。

所以我奮力讓我凍結的身體展開行動,用我凍結的喉嚨拚命大叫,為了救我的『家人』,

我向另一個『家人』求救——

「等一下!澪!比絲它們……,比絲、伊芙、理德它們不在這啊——!」

「……咦……怎、怎麼會……」

正要把手伸向『岡部』脖子的澪,在有如寒冰的表情中,稍微恢複了理智的神色。

而剛好就在此時,我聽到了貓叫聲。

「咪~咪~!咪~~!」「嗚喵!喵呀~~!」

可是還少一只,而且這兩只的身影是從火場中闖了出來。

「比絲!理德!還好你們沒事……!伊芙怎麼了?」

「咪!咪!咪~~!」「咪——!喵啊~~!」

兩只身上各處的毛都有燒焦,恐怕身上也有數處灼傷,但是它們的叫聲,簡直像在說『別管我們了』,像是在催促著某件事情。

「……咦?為、為什麼……?為什麼?」

「怎麼了?——?比絲它們說什麼?」

「……它們說伊芙不知為何在中途掉頭回去,結果房間的門被關上,它就被關在里面了……!這些孩子說它們不要緊,快點去救伊芙……!」

「什麼……!」


我抬頭仰望這個家,已經完全化成火焰之城的這個家,看起來隨時都可能會崩毀。

◆◆

「什麼……!難、難道是你做了什麼?」

「不是!我什麼也沒做!現在是什麼狀況?」

「我現在正在找……!」

女人切換水鏡的影像,在燃燒的房子里不斷尋找,這預料之外的狀況,讓兩人驚慌失措。

「唔!那只黑貓在想什麼啊?為什麼家都快毀了,它還要做這種自殺行為——!」

「找到了,它的確被關在剛才的房間里!

從窗戶敞開,門卻緊閉來看……是氣壓改變所產生的風把門關起來了!」

映在水鏡上的,是一只在桌上蜷曲著身體,忍耐著熱度的貓。

「單純只是運氣不好嗎……怎麼這麼不巧啊!不過幸好它沒有亂動,既然場所固定,又是那樣的尺寸。那麼即便距離這麼遠,我也可以對它發送防火的加護——!」

「……糟糕,這下子真的非常糟糕……!」

女人臉色發青,不停地顫抖著。

「是啊,事情不妙,讓無關的人受傷不是我們所樂見的。

不過換個角度想,只要以我的力量保護它,那麼最少它不會死。

可是只要他們以為寵物死了,那樣就足夠了,這樣會加深她的絕望——」

「真是那樣就好了……」

◆◆

「……澪,聽得見伊芙的聲音嗎……?就算只有一點點聲音也好,它還活著嗎……?」

「等等………………!聽見了!它還活著!伊芙還活著……!」

一度失去理智的浚,眼中流出美麗又清澈透明的歡喜之淚。

(那麼……我絕不能讓那眼淚再度變成悲傷之淚……!)

「——,比絲和理德就拜托你了。」

說著我向四周張望——有了,可能是附近的居民拿過來的吧,那是一個裝了水的水桶。

「……咦…………悟……?」

「黑木。」

「……唔……啊……什、什麼事……?」

「……萬一我沒有回來……———他們就拜托你了。」

「喂!等一下!你在想什……喂!該不會?」

我在困惑的黑木還沒說完話之前,就把手帕圍在口邊,再將水桶里的水往頭上澆下。

「那麼我去去就回……!」

我完全不理會『站住』這類話聲,只是這麼說完,便朝火焰中沖了進去。

◆◆

「什麼!怎麼會?」

「這是最壞的狀況……!只要有人陷入危機,就非常有可能會變成這樣,我早就預測到了——所以為了不讓事情變成這樣,我才會那麼煞費苦心的說……!

——這樣下去他會喪生的!」

「嗚!身為天界之人,絕不能讓他這樣死去!就像對貓做的那樣,也對他施以防火的加護——」

「不可能的!這樣的距離,而且又是人類大小的移動物體……!我們做不到的!而且火勢那麼猛烈,已經沒辦法撲滅了!」

「那麼至少把煙排出去!盡可能增加他生存的機率!」

「好、好的——!」

如果他們未經許可就傷害地上之人,那就必定會受到責罰,而且如果又奪走人的性命,那樣更是重罪。

——然而,現在的他們並非為了逃避罰則而救人。

那是因為他們身為天界之人的驕傲,而且也是……不想讓抱持善心之人死去的心情。

為了拯救地上之人而竭盡全力的模樣,那正符合被稱為天使的形象……只是或許有些太遲了。

不過……

「………………」

有一道視線正默默地注視著他們——

◆◆

屋內是灼熱的地獄,僅僅只是一瞬之間,仿佛就像是在高溫三溫暖內待了三個小時似的。不過,我要前往的地方,是位于二樓最內側的澪的房間,幸好放眼所見之處皆沒有崩毀的跡象……但是如果在中途停下腳步,大概就會死吧。

(濃煙比我想象中還要少…………這麼說來,我好像曾經聽說,這個家用的壁紙或塗料,是燃燒時較不易冒煙的材質。)

我在胸中向把這個家建造得堅固又安全的叔父道謝,並且打從心底向他賠罪。

(好了,走吧……啊!慘……!)

正要前進才發覺,我並沒有穿鞋子,因為我是匆忙逃到屋外的。

我既不能穿上在屋中灼燙過的鞋子,也沒有時間回頭……只能這樣前進,于是為了不踏穿地板,我謹慎小心地以全力奔過走廊。

好不容易來到澪房間的門前。只不過兩只腳底板可能都已經完全燙爛了吧,雖然我沒有心情去觀視檢查,但是腳踝之下已經失去痛覺了,恐怕回程是不能用跑的了,那麼在救出伊芙之後,直接破窗向屋外跳可能生存機率會比較高。

(總之,那是救出伊芙之後的事了……!)

「伊芙!你在嗎?我來救你了!」

「(喵……)」

「很好,你在吧?我現在就救你,你還能動的話就離開門邊!」

「(喵……!)」

受到灼燒的門把不能輕易觸碰,不過就我所見,門受到火焰的灼燒,似乎變得相當脆弱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

我奮起最後的力量,使勁動著我失去知覺的腳,然後用肩膀沖撞房門!

咚!

第一次的撞擊撞出裂痕。

啪嘰!

第二次的撞擊,將門開了個大洞,由于我的身體從肩膀部分陷了進去,因此撞出洞時也割傷了頭。但這點小傷,這時根本不算什麼。

「伊芙!你沒事吧?」

「喵啊啊!」

仔細一看,伊芙是在桌上,它下面似乎壓著什麼,身體縮成了一團。

「我馬上過去!」

我用膝蓋將撞開的洞撐大,而到了足以通過的時候。

腳一軟!

「什麼?」

「喵啊……?」

我的身體……不,是我的腳違背我的意志,擅自倒了下去,腳踝之下已經感覺全失。別說是疼痛或灼燙了,我甚至感覺不到我的腳是否還在。

(啊啊,真的撐不住了啊……就算存活下來,應該也無法走路了吧?)

我抱持著彷佛事不關己的感想,想到職場的同僚和學生們。對于或許無法再站在他或她們面前,我感到非常抱歉,並且也覺得遺憾。

然後,對到了這種關頭還想到別人的自己,浮現出無奈的苦笑。

……但是要感傷,等到活下來後再感傷吧。

「好了,我們出去吧,伊芙?」

「喵!喵啊……」

「嗯?你在擔心我嗎?謝謝你,不過我不要緊。

不管我變成什麼模樣,只要能夠活下來,澪就會為我歡喜流淚了。

所以不論變成什麼模樣,我都必須要活下去,因為我不想讓她流出悲傷的眼淚。

來,我們走吧?」

「喵……!」

伊芙好不容易站起來,然後將墊在自己下方的東西,銜在口中拉了出來。

「嗯?那是什麼……這麼說來,你是在逃跑途中跑回來的吧?為什麼……」

……一看到『那個』,我就明白問題的答案了。

那是伊芙折返要拿取的東西,也是她忍耐著高熱,保護在自己身體下的東西。

……那僅僅是一張照片。

是澪為『有了回憶』而歡喜,映著我和澪的照片。

「哈、哈哈哈哈……你就是為了拿這個才跑回來的?為了找這個才被困住……即使受困仍一直保護著它嗎……?」

「嗚喵……」

「哈、哈哈哈……你也算是相當傻了……」

心中湧上的情感,讓我的聲音顫抖,眼淚也流了出來……不過在這種熱度下馬上就會干了,所以要掩飾也十分容易。

「喵啊……」

「但是我大概也是傻瓜吧,我並不討厭那樣的傻瓜哦。」

「喵……☆」

那張照片照了還不到半日。

然而,那張邊緣輕微燒焦的照片,在這一片火紅的世界里,看起來宛如幸福和回憶的象征。

——我想活下去,活著和澪一同歡笑——

「……走吧,伊芙,總之我們嘗試跳窗逃生看看吧。

……不好意思,你可以坐在我的背上,那張照片就麻煩你拿了。」

「喵。」

聽了它的回答,我用雙手匍匐前進到窗邊,然後往下一看……

「慘……」

只見火焰從下面房間的窗戶橫向噴出,而且在其下方又是燈油之類所形成的火海……從這里跳下去根本是自殺行為,話雖如此,但已經沒辦法爬回去了。

「啊~我只能等待救援了,伊芙?就算只有你逃生也好,從剛才的洞——」

在我話尚未說完之前,房間入口周圍的天花板,發出聲響崩落下來。

「……抱歉,伊芙,我們一起等待救援吧。」

「喵……」

我伸直雙腳坐在房間的正中央,因為躺下來背部會遭灼傷,就算想要盤腿,雙腳也已不聽使喚。

不可思議地,我並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只是真的覺得很遺憾。

因為我無法救出我珍惜的家人。

……而且,也為可能無法再見到她而遺憾……

「抱歉,伊芙,我無法把你救出去……」

取代回答的是,某物一邊將我背上的襯衫往下拉,一邊往上攀登而上。

(不用想也知道『某物』是什麼。)

伊芙爬上我的頭,靈巧地將照片鋪在我的頭上,然後躺在上面。

「喵,喵,喵……」

我並不是澪,所以不懂貓語,明明應該聽不懂……但是剛才我似乎聽到它說的話了。

(『沒關系,你能陪我在一起,我很高興了……』是嗎……)

「啊哈哈,有這麼好的家人,我很幸福。

澪!你聽得見我說話嗎?你的家人是這麼愛著你!所以……如果我們無法回去,我不要求你不要悲傷,但是千萬別自暴自棄!你要當你自己!因為大家……大家都很喜歡『你』!」

就在我說完這句話的下一刻。

『嗯,我知道了……謝謝你,我會做我自己……但是……

……我絕對不會讓你們死哦……?』

在聽見那聲音的同時,窗外灼熱的火紅,被耀眼的白色閃光所掩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