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第十章

在這種生死邊緣的壓力下,布魯菲德終于想起了海術,只要身在大海,海術就能幫助你渡過難關.

他嘴唇飛快地活動了起來,盡管在海里發不出半點聲音,但他還是無比虔誠地念完一段"海洋的眼睛",他所渴望的奇跡又一次發生了,耀眼的蔚藍光芒從他雙手間閃出,他覺得體內的力量立即被抽去了不少,但目睹海術成功的狂喜並沒有令他在乎這些,雙眼的能見度擴大了好幾倍,甚至比起陸上時的視力還要更好.

布魯菲德的理智令他很快從狂喜狀態中脫離出來,他繼續往下潛行,四處觀望,命運確實沒有將他拋棄,他終于發現了艾莎小姐的蹤影,這可憐的丫頭,原來被一團海草給纏住了,正不斷地奮力掙紮著.

布魯菲德精神為之一振,還能掙紮證明艾莎這賤人還活著,他加快速度潛了過去,伸手去撥開那一團團可惡的海草,豈料到那些海草仿佛愛上艾莎那長腿了,千絲萬縷的死死纏住.

眼看艾莎掙紮的動作是越來越慢時,布魯菲德心中一慌,只好冒險在她面前使用海術,念起無聲的"切割術",伸手用力的往那團海草下方切割而去,但用力過猛,不但把所有的海草都切斷了,甚至連海底暗礁的一個小角,也被他的手掌割了下來,但布魯菲德已經無心去欣賞這個海術的威力了,雙腳用力一蹬,挾起奄奄一息的艾莎,拼命的往上游去.

其實此時的布魯菲德也到了燈枯油盡的地步,但他的意志力還是強撐著他將艾莎托上一快相對比較光滑的岩石上,當他勉強攀上這塊岩石後,筋疲力盡得差點就想躺在岩石上歇息了,但他深知此時艾莎的小命可是比他那條賤命要貴多了,他先探了探艾莎的鼻息,竟然一片冰涼,嚇得他差點掉回到水里去,但他馬上命令自己鎮定下來,雙手放到艾莎的天靈上,念動起海術入門最後一個章節,也是初級海術里最難操作的那一個海術,急救術.

一團蔚藍的光芒柔和的閃出,接著化作萬千光點,閃爍中遍布艾莎全身,布魯菲德因為太過疲憊,當又一個純正的海術自他手中發出時,他已經沒有太多的驚喜,他覺悟到今天是海神賜予他的奇跡日,所以可以不斷地看到奇跡的發生.

布魯菲德所知道的海術中最強大的一個海術使用後,他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艾莎的鼻息,終于感覺到了些許的暖意,他大大松了口氣,開始回憶過去所看到過的急救術,也不再管什麼上下貴賤之分,將艾莎腰帶除下,再將她口鼻中的泥沙,雜草清出,讓她保持呼吸順暢.

但艾莎的呼吸仍然十分薄弱,他不得不嘴對嘴的做了幾次人工呼吸,艾莎柔軟的嘴唇弄得布魯菲德一陣心猿意馬,他不禁狠狠的責備自己,怎麼可以對一個曾經深深侮辱過自己,而自己也深深厭惡的女子產生旖ni的幻想呢?

他見艾莎的呼吸正常少許後,便用力的擊打著艾莎心髒的位置,容她吐出幾口海水後,布魯菲德累得連一絲一毫的力氣也沒有了,這時,西側的岸邊終于傳來了人聲,隱約看到海倫等人正領著急救隊慌慌忙忙地趕了過來,布魯菲德再也支撐不住,眼前那些人影慢慢變得朦朧,他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當布魯菲德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一天一夜以後的事了,巨艦已經踏上返航的旅程,他因為曾奮不顧身的救過艾莎小姐,所以被安置在甲板上一層,待遇提高了不少.

布魯菲德蒙蒙朧朧地睜開眼睛,腦神經還沒完全清醒過來,還沉浸在那一團團蔚藍色的火焰之中,他忘記了自己到底做了多少個夢,這些夢又到底有多長,只記得每個夢里都曾在一團團蔚藍色的火焰中燃燒,卻絲毫也沒有被火焰灼傷,那種感覺異常的舒適,他覺得自己那高貴的靈魂喜歡這種顏色,接納著這團團火焰.

"呵,你醒啦!"這聲音有點熟悉,隱約中透出一絲驚喜.

布魯菲德順著聲源望過去,視覺慢慢從朦朧恢複為清晰,原來她是阿德拉女士.

"謝謝你照顧我,阿德拉女士!"布魯菲德一說話,才發現自己的嗓子現在十分沙啞.

"先別急著起來,你現在還很虛弱!是侯爵夫人吩咐我照顧你,所以你感謝的對象應該是她,布魯菲德!"阿德拉女士友善的笑了笑,站起來走出了門外.

布魯菲德遠遠聽到她吩咐外面的仆從:"馬上去通知侯爵大人和侯爵夫人,就說布魯菲德已經醒了."


接著,她又吩咐另一個仆從,說:"到廚房叫廚子做點吃的,動作利索點."

布魯菲德把頭轉向窗外,發現天色才蒙蒙發亮,天邊正有一絲紅暈滲出來,他詫異道:"阿德拉女士,現在是黎明時分吧?為了我的事,這麼早就喚醒侯爵大人和侯爵夫人,好嗎?"

阿德拉女士說:"這也是他們的吩咐,布魯菲德,你一醒立即得通知他們."

"哦……"布魯菲德思路漸漸回複清晰,昏迷前一幕幕慢慢重返腦海,他問,"阿德拉女士,我昏迷多久了?"

阿德拉女士回答:"已經一天一夜了,醫生已經替你診斷過了,只是過度疲勞,只要好好修養一段時間,那就沒有問題了."

"對了,艾莎小姐沒事吧?"布魯菲德這時才想起應該問候一下那個累人不淺的小賤人.

阿德拉女士笑了笑,這個笑容有點奇怪,像是嘲諷布魯菲德的虛偽,又像是羨慕他這個年紀一眼見底的心機,她說:"艾莎小姐昨天傍晚就已經醒了,還來看過你,在你床前坐了很久."

說到最後那句,阿德拉的笑容里又多了一絲曖mei.

布魯菲德心中一動,怪不得阿德拉對自己的態度友善了那麼多,甚至有點謙恭的對待自己,原來並不單單我救了艾莎,還因為艾莎曾在我床前坐了很久.

想到這里,他對阿德拉的感激之情立即淡了幾分,他語氣也為之平淡了下來,說:"阿德拉女士,可否扶我起床呢?我不想侯爵大人和侯爵夫人來到時我依然躺在床上,那樣實在太失禮了."

在阿德拉的攙扶下,布魯菲德勉強坐了起來,他發覺現在自己的狀態極度虛弱,想抬起一根手指,都得花上大力氣才能做到,莫非這就是使用海術的後遺症嗎?那實在太可怕了吧,使用一次就得躺上幾天……但他轉念一想,這應該是他還不會使用精神力的原因,只要日後好好練習,一定能成為一個出類拔萃的海術師,使用海術永遠都在談笑之間……

正當他胡思亂想之際,甲板上傳來的腳步聲和仆從們的問好聲,他意識到貴族大人要來了,趕緊站起來相迎,但只站起了一半,孱弱的身軀立即又迫使他重重的坐倒在床上.

這時,阿德拉女士已躬身道:"侯爵大人,侯爵夫人,早上好!"

侯爵大人卻沒理會她,對仍想掙紮起立的布魯菲德說:"布魯菲德,坐下,快坐下吧!"

布魯菲德只得用力垂了一下頭,以示行禮,說:"侯爵大人,侯爵夫人,早上好!"

他抬起頭,立即接觸到侯爵大人那雙善感的眼睛,里面正寫滿了慰問的關切,微微轉頭,就看到了一直未曾照過正面的侯爵夫人,她面目與艾莎有幾分相似,但整體感覺遠比艾莎成熟,眉宇間有一股嫵媚,但這種嫵媚配上她那對明亮動人的眼睛,頓時變得高貴起來,沒想到侯爵夫人竟如此美麗,布魯菲德不由得呆看了一陣,才懂得轉開目光.

侯爵大人絲毫不以為怪,像是已習慣與此,他走到布魯菲德床前,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容道:"布魯菲德,你奮不顧身的躍下深淵,將艾莎救出.我克蘭.斯爾維亞.法考爾金,鄭重向你道謝!"


話畢,他微微躬身致禮,侯爵夫人和阿德拉女士在他身後也跟著做同樣的動作.

這是貴族正規的道謝,布魯菲德連忙要站起來還禮,但侯爵大人將他按住了,溫和一笑,轉個話題,問:"剛醒來,感覺還好吧?"

"還不錯,只是覺得有點累……"布魯菲德據實回答,接下來,侯爵和他的夫人又客套性的問候了他幾句,才切入正題,問起那天事故發生的過程,布魯菲德也一一據實報告,他發現侯爵夫人十分關心事故發生前,當時那兩個軍官的反應,還有事故發生後,那兩個軍官的表情,尤其是那位特別討好艾莎的軍官.

布魯菲德心里凜了凜,他意識到,侯爵夫人說不定正懷疑這次事故是否偶然,那兩個軍官是否有謀殺她女兒的可能,布魯菲德的心感到陣陣冰涼,貴族們的心機實在太複雜了!

雖然布魯菲德並不喜歡那兩個軍官,但他暗暗對自己說,一個高貴的靈魂決不能隨意去誣蔑別人,所以他還是把一切真實的稟告,不厭其煩的回答著侯爵夫人一些重複過的問題.

說到自己跳下水去救艾莎的過程,布魯菲德當然把海術部分都給刪除了,他希望自己能憑借海術師的名頭獲得權勢,但絕不希望這些權勢是自斯爾維亞家而來,他說這個過程時,發現侯爵夫人特別注意他,那一種注視帶著一點能洞察他內心的味道,這令布魯菲德感到相當不舒服,但他堅持用平緩的語調將整件事敘述完.

這時,布魯菲德的餐點到了,他無須多言,肚子的咕咕叫聲就足夠表達自己的心情了,侯爵和侯爵夫人善解人意的笑了笑,十分有禮貌的告辭了,但他們並沒有走遠,僅僅在布魯菲德房間外的船沿邊吹著風,低聲細語的討論著什麼.

面對這樣豐盛的餐點,布魯菲德雖然餓壞了,但也不敢太過放肆的吃喝,畢竟一旁還有阿德拉女士,他必須還得裝出應有的禮儀,按照平常的規矩去用餐,好不容易才解除了饑餓的壓力,仆從剛剛把東西收拾好,侯爵和侯爵夫人又回來了.

布魯菲德心想,他們到底想怎麼樣呢?該問的不是都問完了嗎?

但他發現身邊的阿德拉看向他的眼神更為謙恭了,不禁又有點虛榮的得意,原來得到一個真正貴族的重視,身邊的人對你的態度也會有所不同.

這一次,侯爵大人開門見山,問:"布魯菲德,我很好奇你當時跳向深淵的心情,據說救護衛兵那邊的彙報,那個地方怪石嶙峋,暗礁頗多,你卻依然敢跳下去,你不怕死嗎?"

布魯菲德楞了楞,心想這個問題真難回答,雖然侯爵大人溫文有禮,讓人感到親切和信任,但總不能實話實說,我當時就是擔心你那該死的女兒真被淹死了,我這個可憐蟲會成為替罪羔羊,當了她的殉葬品啊,所以才會如此奮不顧身的跳下去……

不過,很快他就靈機一動,回答說:"侯爵大人,沖動的莽撞可能使我後悔一時,但無能的怯弱,卻可能讓我後悔一輩子.當時我根本沒想到死亡,只知道我不能選擇無能的怯弱,所以選擇了沖動的莽撞."

"這是一種勇敢的莽撞,孩子!保持這一個性吧!"侯爵夫人的笑容柔和了起來,比起前面禮貌性的機械笑容,這樣的笑容實在太動人了.

但不知為何,布魯菲德覺得她僅僅是稱贊自己回答出一個得體的答案,並非真的認為他當時是這麼想的.

侯爵溫和一笑,說:"忠誠和勇氣,這是我們法考爾金家族族人最重要的品質,孩子,我想,你都已經具備了……"


布魯菲德忽然發覺,侯爵大人對自己的稱謂改成了"孩子",態度明顯更為親切了.

侯爵頓了頓,繼續道:"那麼,孩子,在將來的歲月里,你願意加入我們斯爾維亞家嗎,願意成為我們當中的一員嗎?"

一個豪門的邀請,相信這是任何一個預備成員夢寐以求的橄欖枝,但布魯菲德的臉色卻變了變,他所預料中的問題,終于要來了,這已經侯爵大人第二次邀請了,假如再拒絕他,他會不會惱羞成怒,從而對我不利呢,畢竟貴族的個性都是高傲的,一個大海的賤民竟然屢屢違逆自己的好意,他說不定立即收起原本的溫和個性,變成怒目相對了.

侯爵當然搞不懂布魯菲德的小腦瓜里的複雜心情,他只以為布魯菲德在認真考慮,又說:"上一次我邀請你成為我音樂室的侍從,對于你所表現出的勇氣而言,那個職位確實有點屈就你了,但我這次的邀請,是希望你未來能成為我們斯爾維亞家的大總管……"

布魯菲德的目光正悄悄的四周游移著,當侯爵大人把"大總管"這三個字吐出時,布魯菲德的目光正好游移到阿德拉女士的臉上,他發現對方的神色里立即激動了一下,目光中更湧出了無與倫比的羨慕,可見這個職位在斯爾維亞家的地位和重要性.

侯爵大人見布魯菲德仍不作聲,以為他太過激動了,便微笑溫言解釋道:"澤達總管你是見過的吧,他年紀漸漸大了,總得要找個有能力的人去繼承他的位置,我一直找不到好的人選,但今天,我發現我找到了,忠誠和勇氣,聰慧的頭腦,得體的談吐,出色的儀容等等,你都具備了!你需要做的,就是從明天開始跟隨著澤達,學會你未來應該掌握的一切.呵,忘記你身體還很虛弱,那麼,就等你身體完全康複再開始吧……"

無疑,侯爵大人的聲音是柔和且動聽的,正如他提出的條件,一個豪門的大總管,鐵定可以洗掉賤民的稱號,成為法考爾金家族的正式公民,在職時,除了頭上的貴族主人們,他在這個豪門里幾乎可以呼風喚雨,一呼百應,等到上了年紀退休後,還可以在托瑪納擁有自己的庭院,自己的仆人,如果在任職期間表現得特別出色的話,說不定還能撈個低階的貴族封號,對于一個一個多月前還無家可歸的大海賤民來說,這可真是一個充滿誘惑力的邀請啊……

但布魯菲德並不願意,他在生命最低谷的時候,曾被這個姓氏狠狠的愚弄過,侮辱過,是那一次的愚弄令他有了前進的動力,有了生命的野心,在他小小的心靈而言,他並不希望就此結束這種厭惡,他暗自覺得這種厭惡是動力的源泉,況且,他現在有了海術這個資本,他相信未來的某一天,他自然可以在人群當中傲立起來,無須去攀附斯爾維亞家的高枝.

"布魯菲德,侯爵大人在看著你呢."侯爵夫人友善的提醒著,她的聲音靈動且悅耳,但隱隱透出一絲疑惑的味道,畢竟,布魯菲德沉默的時間也實在太久了.

布魯菲德深吸了一口氣,說:"侯爵大人,說實話,我很感動,十分感謝你的盛情邀請,但我今年才只有十四歲,對于這麼大一個家族的日常管理,我恐怕是難以應付的……"

侯爵微笑打斷了他,說:"孩子,年齡不是問題,你總不會認為馬上就要你接手大總管的職務吧,澤達離退休還有好幾年呢,你在這段時間里跟著他好好學,到時自然可以熟練的運籌一切了."

布魯菲德覺得他被逼到了角落,眼角悄悄瞥過一旁聆聽的阿德拉女士,發現她的眼睛幾乎羨慕到快要掉下來了,如果她也可以發言,恐怕已經不顧儀態的對布魯菲德大吼道:"傻瓜,快點答應呀!你不想當,把這個位置讓給我好了!"

一陣清晨的海風從門外吹了進來,帶來一陣冰寒的涼意,布魯菲德不禁縮了縮脖子,又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擠出幾句話來回答:"侯爵大人,我需要學習的基本學問還有許多,可否容我結束預備成員的訓練營生涯後,再回答你這個問題呢?"

侯爵大人的笑容依舊溫和,但隱隱已帶上幾分尷尬,這已經是一個十分明顯的拒絕了,對于貴族而言,甚至拒絕得有點無禮.

布魯菲德雖然並不世故,但他立即從侯爵大人的表情里清楚的意識到這一點,再偷偷瞥了眼侯爵夫人,發覺對方面上的笑容凝固了,目光閃過慍怒,那微微上揚的眉毛,仿佛在說,好你個賤民,一個豪門的盛情邀請,一對貴族夫婦的登門慰問,最後換來的卻是你的無禮拒絕!千萬不要忘記,你的真正身份僅僅是一個賤民,一個本來屬于大海的賤民!

面對這樣的目光,布魯菲德心里反倒激起不少傲氣,他迎著門外吹來的又一道寒風,用力地挺了挺那軟弱下來的腰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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