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第四章

對于布魯菲德過高的聲量,肇事者明顯不滿的皺了皺眉頭,但戲謔神色很快又爬上了他的臉龐,他淡淡說:"既然你們已經道謝了,那麼就滾吧!"

布魯菲德正想將尤蘭塞恩扶起,肇事者身邊的爪牙已明白自己上司的意思,趕緊喝道:"如果你們滾不動,那就爬出去吧!"

"對,爬出去好了!"

"哈哈……"

壓抑的怒火終于攀爬上布魯菲德的心頭,他高貴的靈魂不允許他人一再侮辱,尤其還是一個僅僅高級一點的仆從,尤蘭塞恩卻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聲說:"我們還是認栽吧,真要鬧起來,這里的治安主管不會幫我們的."

但布魯菲德卻慢慢挺直了腰,直面那件代表皇室的金黃色服飾,冷冷道:"先生,你侮辱了我們,我要求與你決斗!"

聲音並不響亮,但卻令對方的哄笑聲嘎然而止,也令四周一片死寂,誰也沒想到這個瘦弱的小家伙竟然有這麼大的勇氣,是什麼樣的能量在背後支撐著他呢?

有人開始仔細打量起這個小家伙,驚訝的發覺他相貌異常秀氣,頗有貴族氣質,于是有些好事者便開始猜想:天啊,這小家伙說不定是哪個豪門的公子偷偷溜出來耍玩的,只是換上一套低級仆從的服飾,皇宮這群小霸王恐怕惹上大麻煩了,也是時候有人出來教訓教訓他們了……

那皇室主管明顯因為布魯菲德的氣勢而怯了怯,畢竟能當上皇室的小主管,也並非愚鈍之輩,四周好事者的某些可怕猜想也爬上了他的腦海,但他前面把話說得這麼絕,此時已經找不到下台的台階了,只得強撐道:"你們什麼身份,憑什麼與我決斗?"

布魯菲德冷冷問:"你是不是貴族?"

那皇室主管嘴唇動了動,並沒有吭聲.

布魯菲德又道:"如果你不是貴族的話,那你必須與我決斗!根據家族律例第九章第十二條,貴族以下階層,如發生嚴重糾紛,無法調和,可以以決斗方式解決,無故拒絕決斗者,判漠視家族律例,逐出法考爾金……"

他朗朗背誦,抑揚頓挫,皇室主管的臉色開始有點難看了,他扭過頭看了看他的爪牙,某爪牙低聲道:"這個,大人,好像真有這麼一條,不過到底是不是第九章第十二條就不知道了……"

那皇室主管不由得狠狠瞪了布魯菲德一眼,布魯菲德卻以異常蔑視的聲音說:"如果先生你承認你是一個懦夫,承認對我的畏懼,並對我的朋友鄭重道歉,那我可以收回決斗的邀請!"


皇室主管的臉色更沉了,假如他真按對方要求所做,那他以後就不用抬起頭做人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回憶起往昔自己曾受過的恥辱,借此激勵起力量和勇氣,沉聲說:"好!既然你提出了決斗,那我應該有權挑選決斗的方式!"

他指向酒吧一側那兩個紫水晶缸,說:"既然我們都是這里的客人,那就按這里的方式來決斗吧!"

"好!"布魯菲德心里一定,他本來還有點擔心對方會提出一些暴力的決斗方式,幸好對方是個怕死的人,恰好這里就有一種溫和的決斗場,並且與水有關.

尤蘭塞恩撐了起來,依舊撫著頭,湊近布魯菲德輕聲問:"布魯菲德,你水性怎麼樣呀?"

"還不錯."布魯菲德溫言安慰尤蘭塞恩,心里補充:我水性確實不怎麼樣,但海術還行.

酒吧老板只想這件突發事件趕快畫上句話,命人趕快搭起梯子,酒吧大門的鈴當叮叮當當的響個不停,原來外面不少好事者聞訊而來,這酒吧開了並沒有多久,這套所謂的決斗工具人們本來以為僅僅是裝飾,沒想到今天竟然用上了.

皇室一個仆從看著四周越來越擁擠的人群,不由得一陣心怯,如果他們老大輸了,那以後來這一帶玩恐怕就要低著頭做人了,他低聲鼓舞:"德加爾大人,加油了!"

那名叫德加爾的皇室仆從小主管卻回頭瞪了那人一眼,他認為這是對他實力的蔑視,德加爾抬頭看著紫水晶缸中蕩漾的水波,心神不禁仿佛了一下,忽然想起八年前的一次,那是他加入法考爾金的前一年,那時他依然是大海里的一個小小賤民……

當時蔚藍的天空見證了他不小心將一把生鏽的菜刀掉進大海里,在他身旁的父親反應極快,怒斥一聲,氣急敗壞地將船頭的粗繩往他身上一套,就把他擲進了大海里,在他與海水接觸前的一刻,他聽到父親對他怒吼:"小混蛋,你知道鐵器有多貴嗎?你馬上給我找回來!"

他水性一向很好,尤其是水下憋氣的本事,但在茫茫大海里尋找一把下沉中的生鏽菜刀,這談何容易?

父親鐵青的臉嚇得他不斷往下潛行,雙手不斷地撥動四周,渴望能幸運地撞上那把剛剛沉下去的菜刀,也不知潛了多深,他發覺自己必須要換氣,不然就會窒息在大海中,但德加爾知道,那個守財奴父親可認為半斤生鏽的鐵器遠比他的兒子值錢,他肯定不會把自己拉上去的,就在他最失望的時候,幸運女神眷顧了德加爾,他竟然真的抓住了那把生鏽的菜刀……

德加爾想,我受過的磨難和屈辱已經足夠了,我不能在這樣一個小地方也遭受到下等人的恥笑,我有足夠的運氣,對于這樣的決斗方式而言,我還有很好的憋氣本事,一定能贏這個不自量力的小家伙!

想到這里,他不禁側過頭,瞥了一眼那竟然敢挑撥自己的男孩,布魯菲德一臉的平和,絲毫沒在意對方目中的凶光,他這時正溫習著哪個海術能在眾目睽睽下使用,而不被人發覺.


隨著兩人慢慢攀爬上梯子,四周嗡嗡的議論聲化作了響亮的尖哨聲,其中還夾雜些許喝彩聲,對于這些生活里缺乏新意和漏*點的法考爾金家族成員而言,決斗簡直是最佳的娛樂方式,不過重點是主角並非自己.

兩位當事人相當鎮定,起碼看起來是如此,看來雙方都沒有迎接失敗的心理准備.

同是從皇宮出來的仆從們紛紛狂叫了起來.

"加油!主管閣下!"

"讓那小家伙嘗嘗失敗的滋味,讓他明白天高地厚……"

"德加爾先生,他將永遠活在你的陰影下……"

"……"

相比起他們,尤蘭塞恩的鼓舞聲就輕微得只有他自己可以聽到了:"布魯菲德,加油……布魯菲德,不要輸給那個混蛋了……"他把布魯菲德視為好友,認為他聰明,堅毅,善于忍耐,但從未想過他能在自己最屈辱的時候,竟然肯為他挺身而出,這樣的果敢是他所無法想像的,他忽然覺得布魯菲德有點難以琢磨,或許,布魯菲德這樣一個人,是他一輩子都無法琢磨透的吧……

當布魯菲德和德加爾同時攀爬進紫水晶缸當中,蕩漾起的水花頓時惹來皇室仆從們的又一陣歡呼,而尤蘭塞恩和一些暗暗支持布魯菲德的旁觀者,則發出一陣難過的低歎.

他們都是大海賤民出身,都曾經擁有過一段與大海朝夕相處的漫長歲月,單從落水的水花,兩人拍打水花的姿勢,就能判斷出高下.

也並非布魯菲德的水性太差勁,而是這個德加爾的水性實在太高明了,他僅僅是兩手在水中一撥,雙腳輕輕一蹬,整個人已輕而易舉的浮在水上,仿佛水正是他最舒服的床鋪,而布魯菲德卻要不時撥動手腳,才能讓自己勉強在水上露出個腦袋.

德加爾不禁得意地牽了牽嘴角,告別多年的海水並沒有拒絕他,他仍能像過去那樣將它和自己融為一體,想到此,他不禁斜眼瞥了布魯菲德一眼,哈,那不自量力的家伙,水性平庸得很啊,于是德加爾已經在興奮地打算著,等會該如何去侮辱這個竟然敢挑戰自己的小家伙.

"當——"酒館老板親自敲響了小銅鍾,布魯菲德和德加爾同時沉進水里,單從潛水的姿勢,再次判出高下,布魯菲德很明顯地深吸了一口氣,再鑽進水里,慎重得如臨大敵,而德加爾直接就沉了下去,輕描淡寫地就像喝一口啤酒.


尤蘭塞恩握緊了拳頭,他的頭慢慢垂了下來,他有點不忍心再看了,粗略計算,已經三十秒過去了,布魯菲德在水下的動作明顯煩躁起來,他快要到極限了,而那個該死的德加爾仍一臉輕松自在,甚至還不時透過紫水晶朝下面的同伴揮揮手,當然,他每一次作出這樣的舉動都能迎來他爪牙們的歡呼聲.

就當所有人都認為布魯菲德准備認輸時,布魯菲德卻在紫水晶里轉了個身,旁觀者都覺得他的身體仿佛閃過了光芒,接著,一把雪白的短劍從他的腰間滑落,這次大家都看清了,于是大伙釋然,原來那小家伙動作幅度太大,以致腰間的"小玩具"都丟了,不過那小玩具還真閃,不知是哪個販子無意間賣出了好貨.

人們以為布魯菲德會更慌亂,大概馬上就要沖上水面換氣了,布魯菲德卻悠然潛向缸底,他追求的效果達到了,應該沒人懷疑他是用"海術"作弊.

德加爾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對手,他本已來到失敗的邊緣,但現在竟然十分輕松自然地潛到缸底,將他掉落的短劍拾起,然後再慢悠悠地收回劍鞘,放回到腰間,然後似乎還不大滿意,還松開了腰帶,重新勒了一遍.

德加爾差點被嗆到,這回輪到他到了強弩之末,畢竟太久沒有下水,憋氣的本事已不如過去,再看到對手竟隔著紫水晶,戲謔地看著自己,那樣的眼神正是不久前出現在自己臉上的,德加爾還想堅持,但一張臉已經憋得從白變紫,終于,求生本能戰勝了他的求勝yu望,他身子一挺,已嘩啦一聲地竄出了水面.

在他的下方,不知誰大著膽子發出了一下噓聲,接著第二,第三下噓聲接踵而起,很快便噓聲一片,德加爾的臉色比他剛才在水下更難看了,不過很快這些聲音又變成了歡呼,原來布魯菲德也慢悠悠地浮上了水面,最令德加爾難以接受的是,這個小家伙的呼吸竟然絲毫也不急促,甚至比下水前還要沉穩……他想,天啊,我剛才竟然和一個怪物比試憋氣了……

布魯菲德從離開紫水晶到攀爬上梯子,再重新回到酒吧的木板地上,臉上始終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這是勝利者的微笑,不過這僅僅用來敷衍那群叫囂的旁觀者,因為他知道,假如失敗那個是他自己,四周同樣會響起熱烈的歡呼聲,不過是送給他的對手罷了.

德加爾和他的爪牙們就像剛剛離開強*奸案現場的被害少女,一個個彷徨不安,甚至已有人開始可憐兮兮的望著布魯菲德,希望他能夠嘴下留情,不要提出太過分的要求,畢竟剛才不是生死相搏的決斗,反而德加爾本人垂著頭,一眼都不看布魯菲德,只有細心人才能發現,他目光深處正流露出克制的仇恨.

好事者等著看的熱鬧並沒有出現,決斗的余波很快就過去了,布魯菲德僅僅要求對方的集體道歉,道歉的對象當然是尤蘭塞恩,這多少令尤蘭塞恩有點手足無措,對于這樣低調的要求,德加爾怔了怔,顯然沒想到對方這麼寬容,他和那幾個皇室仆從在這一點上,倒做得相當體面,集體鞠躬致歉,然後就像一群喪家之犬,匆匆忙忙地離開這家永遠會在他們心底留下陰影的酒吧.

布魯菲德也沒打算留下來接受人們的歡呼,他心里清楚的知道,他們這場決斗鬧劇給予這些法考爾金低層的,僅僅是生活的調節劑,給予他們苦悶中一份畸形的樂趣,沒有人會真把自己和尤蘭塞恩當一回事.

所以,當失敗者離開後不久,勝利者也拖著自己的同伴,急急忙忙地離開了這個是非地.

生命中一些的小小漣漪,總會穿越時間,波及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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