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 第五章 『晴天下的再會者』

那個時候

對那個人

要說什麼才好呢

配點(感情)



「——不過真沒想到,居然能在這里見到你啊」

低著頭發出的聲音,在墓地里響起。

聲音的主人,正純俯身在鄰接著植木的主道並排著的墓地前。

在除草。

「P-01s喜歡掃除嗎?聽說自動人形無論哪的都有很多是喜歡掃除的」

「Jud.,這也是命題之一,這里的掃除被我當成日常功課了」

跟這邊一樣,在附近的墓地除草的P-01s回應道。

拔下來的雜草堆積到一定程度後,P-01s把堆積的草與土塊落葉等垃圾一起拿往通路旁邊的溝渠。

像在回應一樣,溝渠的蓋子慢慢往上提,從下面現出了黑不溜秋的藻的臉。

『無農藥? 天然素材?』

對此P-01s則是,把食指豎在鼻尖,把垃圾給了藻。

于是乎,藻把那些垃圾頂在頭上,再次潛回了溝渠之下。

正純對從剛才開始就在背後鬼鬼祟祟進行的喂食行為無語了。

從以前就注意到了,不知為何,溝渠下進行下水道管理的黑藻之獸對P-01s特別親熱。

更進一步來說,作為P-01s與黑藻之獸的共通見解,黑藻之獸來到外面的事情還是不要暴露為好。

……即使是黑藻之獸,也是會在工作的時候偷懶的啊……。

『不會露陷? O—K—? 能行?』

「Jud.,可以判斷為沒問題。我們的活動是完美的」

……不僅毫無根據而且還完美的暴露了哦……!!

一邊想著一邊拔草,突然從後邊傳來聲音。

「正純小姐,這邊的墓石整理的很不錯啊」

「啊啊,母親的啊。因為連遺骨都沒有,只能放入遺物。

……即使這樣說也挺難理解意思的吧,對自動人形來說。……因魂魄而得以生存,所以沒有母親呐」

「Jud.,不過率直地推測的話,——正純小姐很喜歡自己的母親呢」

被告知了突然的話。

……喜歡,嗎。

因為太過于直接的措詞,正純失去了反應的時機。

不管是“不是”還是“是這樣啊”都回答不出來,無法回答對方的話,肯定與否定,

到底哪邊的想法對自己來說是正確的,搞不清楚,所以正純只能低著頭,看著旁邊提桶里的話。

白色的花,就在那個顏色進入自己的內心時,從背後傳來P-01s的聲音。

聲音是,

「——通りませ——」 (通過吧)

突然的,歌聲。

……哎?

聽到的是正純也知道的歌。長音階的童謠。

“直達道歌”,那是,從自動人形的喉嚨發出的,

——通りませ 通りませ(通過吧 通過吧)

行かば 何処が細道なれば(前進 何處成為小道的話)

天神元へと 至る細道(至往天神的 小道)

ご意見ご無用 通れぬとても(無需見解 難以通過)

この子の十の 禦祝いに(這孩子 十歲的祭禮)

両のお劄を納めに參ず(奉納雙符咒的拜祭)

行きはよいなぎ 帰りはこわき(去時涼風 回時倦怠)

我が中こわきの—— (我心倦怠——)

「通しか な——」(能否 直達——)

(譯注:渣翻見諒)

從聽到的耳朵開始,一直到正純的胸口,產生了類似震動的感情。

伴隨著顫抖的延續,仿佛從皮膚的底層往上掀開似的感觸。

以前,曾聽店主說過。P-01s的魂魄寄宿在喉嚨里。

那麼這歌聲就是P-01s的靈魂的震動嗎。不過,

……這首歌……。

知道的。不對,如果是生活在極東的人的話無論誰都知道。

根據聖譜記述,直達道歌的原版是于一六零零年開始唱響的,

在其被聖譜告知的百年前,以多數地方留存下來的原盤為基本試做出來的。


那個試做品,就是直達道歌。

這是在各國的暫定支配已經確立了的當時,成為了團結當時極東人民的歌曲。

從差不多三十年前開始,歌的形態就被統一起來,現在成了小孩子的搖籃曲,還有小孩子們一邊唱歌一邊合著節拍玩的“過火車”游戲。

不過,正純沒有和大家一起唱過這首歌。

只是從遠處看著其他孩子邊唱邊玩而已。

不過,也曾在近處聽過,自己也哼過。

是嬰兒時期的事情了。還沒有明確的主觀意識的時候,

……母親,作為搖籃曲……。

就在想到這里的時候。

「怎麼了,正純小姐」

被詢問,無法馬上回答。

正純吸了口氣,整理了下搖擺不定的思緒。

「——哈」

小小的吐息,唯有一次地震動著。要怎麼回答才好,正純想著,

「稍微想起了點小時候的事情」

正純終于恢複了點力氣。

接下來的事情沒有說出來的必要。給自己的內心加上了如此的開場白,

聽了後有意義的人又不在這里。

所以,勉強說道。

「以前我也說過吧?我原本是住在下面的三河的。我家是姓本多的呢。

處于家臣團的末席。然後,松平需要兩個本多」

吸了口氣。另一個本多,從中學以來就沒怎麼說過話的對方的臉浮現在腦海里,

「第一個本多,是代表作為四天王其中之一的本多・忠勝的武斗系的本多家。

另一方是代表本多・正信的內政系的本多家。我家並不是武斗系,父親他——」

「父親,襲名了正信大人?」

「失敗了哦」

正純停下了手說道。

「其他的,非本多家的人連姓都變更襲名了本多・正信,父親當時太老實了呢。所以我——」

是怎樣的呢。

是因為被父親說了才開始的呢,還是自己本身就那麼期望的呢。雖然理由已經記不起了,

「想著要襲名正信之子,正純。然後,為了能夠成功而不擇手段,什麼都做了」

不過,

「——失敗了哦」



「失敗了」

正純她,

……啊咧?

嘴巴動了。

現在,從嘴里泄漏出來的話,至今為止都沒有說出來過。

不妙呐,心里這麼想著,不過,

……聽了後有意義的人,在哪里。

母親所不在的永眠場所。自動人形。黑藻之獸——,不知是否還在溝渠下面。

如果情況換到幼小的少女的話,那麼現在就是在自己的房間里,就今天碰到的令人討厭的事情向自己重要的人偶訴說吧,現在的狀況就是如此。

發牢騷呐,正純這麼想著,這才發覺自己以前從來沒有泄漏過這件事。

不管怎麼說,武藏總是無論哪里都是那麼熱鬧。

學校是,街道也是,無論哪里都是人。

所以當其他談得來得友人不在的話,只能自己尋找可以獨處的場所。

只能自己尋找能夠發牢騷的地方,然後藏起來。然後,現在,在這里終于,

「——十年前啊,松平家,進行了家臣團的“裁員。”

然後,多數的家臣遭到左遷,還有職務的免除……,

以後,松平的全家臣,商工團從相模(譯注:日本一個地名)大量導入了自動人形進行世襲的擔當」

對于身為自動人形的P-01s,還是不要造成發惹人討厭的牢騷的印象為好。所以自動人形的話題就到此為止。

「我啊」

正純把手靠在胸前。穿著的制服是男生用的。把手深深靠在胸前的正純,

感受著喉嚨那奇怪的饑渴感,說了,

「為了不在爭奪襲名的權利的時候陷于不利的狀態,在小時候進行了手術哦。

——把女人變成男人的手術。然後削去了胸部……,就在性別的部分也要接受手術轉成男人的時候,因為突然的“裁員”而全部失去了意義。」

父親去了武藏,只留下了因為手術的影響而使身體變弱的自己與母親在地上。


失去胸部,是自己所期望的。不過,因為突然的“裁員”,目標從根本上失去了。

無法肯定或否定這是否為了自己,只是失去了目標,只殘留了無意義的無力感。

就像決定了去路,正在為了考試而努力學習時,出路本身卻消失了一樣。

對襲名進行挑戰,失敗了的話,還能接受。

感覺就像被說了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是沒有意義的。

以前的,留在記憶里的自己,總是一直在道歉,

無法自己獨立去做事,無法回應父親的期待,只會給母親添麻煩。母親最後也因為被稱為“公主隱”的神隱而失去,

「為什麼會這樣呢……,總是一直在放棄」

呢喃著。就在這個時刻。

忽然,從眼角有什麼落了下來。

可惡,這麼想著,正純用制服的袖子擦了擦臉。

「竟然哭了,真難看呐」

「是那樣嗎」

從背後傳來的P-01s的聲音讓正純點點頭。是軟弱還是放心,自己也不明白,

「啊啊,……可以的話是想找個地方藏起來的事情,看來在這里是不行的呐」

「Jud.,感謝你的知識。然後現在,對于正純小姐的其中一個疑問解開了」

「? 那是什麼」

Jud.,聽到了P-01s的聲音

「率直地說,穿著男生制服原來並非正純小姐的趣味啊,竟然」

正純被一口氣拉回了現實。

……給我等下。自己確實是在隱藏女兒身吧?

應該發火嗎。不對,應該是憤怒吧。為什麼,這個從內心深處往上沸騰的感情。

不是戀愛這點是可以肯定的。以從擅長的論文課上鍛煉出來的表現能力來說,首先就要提出結論,

一句話來說就是“趣味你妹啊”這是。另外最後“竟然”這種附加上去的感歎是怎樣。更進一步的黑藻之獸還,

『寶塚? 寶塚?』

誰啊教給它們這種單詞,還是說這是種族記憶。

話說回來,有一點忘掉了。在這個孤單的地方,即使有個聽自己發牢騷的人形在,這個人形也很好地進行了吐槽。不過,

『正純?』

聽到了黑藻之獸在向P-01s確認著這邊的名字,正純感到了意外。

對此P-01s把黑藻之獸從自己眼前藏起,繼續裝作在拔草的樣子,

「Jud.,是正純小姐。回想起來了嗎。以前,正純小姐因饑餓而倒下的時候,那臨近崩潰的樣子」

正純思考著,下次倒下的時候一定要好好確認周圍。然後,

『正純 政—治家?』

「Jud.,是的,就是政治家。為了幫助市民而榨取稅金工作的還原系職業」

雖然覺得否定比較好,不過那感覺像是在說謊,正純最終選擇了保持沉默。

于是乎,黑藻之獸再次發問了。

『朋友?』

「Jud.,如果互相認同對方的存在的關系可以被稱為朋友的話」

『能成為 朋友?』

那個,P-01s語塞了,感覺正在看著這邊。所以正純背向她們,

裝作看著天空的樣子,

「最近,想要朋友呐」

『可以嗎?』

「Jud.,——率直地說正純小姐沒什麼朋友,現實就是機會。

也就是說輕而易舉。沒問題,因為正純小姐是政治家,所以對于下水道的管理也是很喜歡的」

……那滿是語病的講話方式是怎樣!!

正在想著,突然那個來了。那是,在頭上的,

「——?」

天空裂開了。青空,突然在眼前擴展,裂開。

「啊」

一口氣覆蓋了全周。青空是隱身航行解除了的證明。那表示著,

「……已經到三河了嗎」

眼下,並列著群山。雖然更過去一點還看不到,不過早晚能在巨大的山谷看見武藏用的陸港與鄰接的露天式一般用平面式陸港。

然後再過去一點,就是自己過去所待的三河的城鎮吧。

……不能說回來了呐。

自己已經是武藏的住人了,三河也從自己不在的時候起持續地變化著。

流傳著持有著四座地脈爐的大工房為P.A.ODA制作著獻上物的謠言的最近,在這一年內三河又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了吧。

因地脈爐而使地脈扭曲造成的怪異多發,伴隨著裁員的政策

「三河還剩多少人呢。……雖然另一個本多還留在這里」


雖然自己是去了武藏,不過大部分人雖然因為怪異的危險性與因裁員導致的市街中央部的商業機能不全帶來的不便而想走,

但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無法離開三河,只能住在郊外。

「到底怎樣了呢,……嘛啊,今天只是送送酒井校長而已,只能從遠處觀看而已」

聽到了風聲。風撞上武藏持有的術式防風裝置所發出來的震動的響聲、

不過,不只是那樣而已。

正面頭上。像要通過作為武藏的中央前艦的武藏野的上空,一艘船來了。

全場一二零米左右的航空客船。從武藏野的上空,朝這邊奧多摩的上空徘徊前進。

與武藏各艦進行比較的話大小不足十分之一,以單體來說是影子足以遮蓋住一個橫町大小的艦艇。

從軌道與速度來看,只是從上空交錯而過的操艦。如果沒搞錯什麼的話,

這艘操艦想一覽武藏的全貌。

正在想著的正純,看到了客船的側面。植樹的枝葉鳴響著的那邊。

從吃水線擴散著波紋的客船的側面,有著家屬紋章。

在太陽的逆光中,可以確認的是三個葉葵的家屬紋章。

能夠被允許使用那個紋章的只有松平家。那麼那個就是,

「——松平之主,元信公的船嗎!」

元信公在十年前,武藏改修即將開始之前曾經到過武藏,從那以後就沒有來過武藏了。

十年前把與P.A.ODA的暫定同盟轉為正式同盟的時候作為中立的立場的證明,讓聖聯禁止了自己登上可以稱之為移動要塞的武藏的權利。

不過,

……所以這樣做,元信公才來迎接武藏嗎。

自己很了解元信公的這種重負服務的傾向。

然後元信公的臉與聲音也是。要說正純為什麼知道這些的話,

『——呀啊,好久不見了武藏的諸君。還記得老師的樣子嗎?』

從武藏的所有外部擴音器里,響起了男人的聲音。

並不止如此。各地的神社,佛堂的上空,出現了鳥居型的巨大表示枠。

枠中映現出來的,是以不知在何處的艦橋為背景的一個男人。

掛著眼鏡戴著學帽的黑色長發。用右手翹著小指頭握著作為啟示起的麥克風的是,

『承蒙關照,我是,——三河的當主,松平・元信。叫我老師就好了』



………就是這個。

肩膀脫力的正純想著。元信公,異常地喜歡通過通神的演講。

原本,因為裁員與怪異使得三河中心部都沒什麼人,為了使自己的聲音能夠傳達到郊外才開始這樣做。

那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成為了每次必定登場的表演,在內外都被固定下來。

特征就是單方面地喋喋不休,把自己稱為“老師。”現在也是那樣,

『——作為三河當主,根據聖聯的指示,武藏住人不能降落到三河。

不過,請不要在意。這邊會從三河搬運大量東西上武藏,也可以跟觀光的人們進行交流吧。

所以希望大家能通過神社的地脈通神與connection與三河進行交流。

然後如果可以的話老師也想知道,你們現在,過著怎樣的生活,與未來的計劃。——想聽聽這些。

只是這樣而已。那麼START。時間很充裕。請有效地使用吧』

更進一步地,

『今晚我們這邊也准備了有趣的東西。到了晚上看向三河這邊就可以了。准備了一點煙火哦。那麼——,今天的課就先上到這里!!』、

伴隨著這句話,通神消失了,神社上空的表示枠也關閉消失了。

現在,元信公的船從頭頂通過,

正純用視線追隨著通過的船影,轉向背後,

「真是的,不只是三河,公居然還跑這邊」

了啊,正純這句話還沒說完,就停下了。

視線,固定在了背後的P-01s身上。

P-01s背朝著這邊,對著從天空飛過的的船揮著手。

「哎……?」

疑問從唇間漏出,P-01s腳下的小小的黑影慌慌張張地藏進陰影里。

不過,P-01s繼續揮著手。直到不久船看著末尾,越過Ariadust 教導院的上空轉右,艦首朝向東邊返回了三河為止,P-01s一直揮著手。

風繼續流動,自動人形放下了手。不過對于沒有回過頭來的P-01s,正純說道,

「……像是上面的觀光客般的舉動呢,你啊」

「Jud.,因為船的下方,從玻璃那邊,有人在朝著這里揮手」

那到底是誰,正純不知道。P-01s應該也不知道吧。

不過,P-01s這麼說了。

「看著這邊,笑著」

伴隨著言語,聽到了聲音。

鍾的響聲。Ariadust 教導院結束了第四節課,迎來午休的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