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山居(求月票)

精神在黑暗中時而清醒,時而紊亂.

隱約間,似乎是陸紅提背起了他,呼嘯地穿過山林.柔軟的觸感"怎麼會找到我的……"

"你以為我怎麼找到你家的?在你身上放了藥粉,我的小青可以跟蹤你,你若出賣我……只是這次你走得太遠……"

"早知道我就不拼命了……"

"什麼?"

火焰燃燒著,黃色的光照亮了周圍髒亂的環境,視野上方的屋頂瓦片殘破,錄落坍圮的神像.陸紅提蹲在旁邊,飛快地解開他左手上的繃帶,隨後拿出藥物,一只盛水的葫蘆,飛快地處理著他左臂上的燒傷,光芒映照在那聚精會神的側臉上.

"我…………我要筆墨紙硯,要寫封信"……幫忙送去江甯城,我家里……否則她們會開始找了,最好不要找…………"

"這時候你還想這些."

"有個朋友,叫聶云竹,住在……那邊有棟兩層的小樓,她跟她丫鬟住在那里,樣子是…………要去看看,她有沒有事…………"

"記下了."

"有兩個人,有兩個人要殺掉,就在…………就在新林浦附近的一個院子,一個叫小四……"

"好人還是壞人?"

"他們想劫持我那朋友……"

"你事情真多."

意識又黯淡了下去,再醒來時,陸紅提拿來些筆墨,左手已經包紮好了.對方似乎不想叫醒他,只是見他醒了"才將他扶起來,毛筆放進他右手里.

"還能寫嗎?"

"勉鋒……可以."

"之前真是小看了你……"……"

"必須要做而已……我的左手,是不是廢了?"

"不是遇上我,就真廢了."

"哦"謝謝了……"

"你之前到底干了什麼……"


"……遇上個神經病."

"睡吧,等我回來."

身影呼嘯而走.

這個夜晚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清楚了.掛在心頭的事情已經說了出來,隨後,疲倦感就真如排山倒海而來,推倒了一切.

第二天早晨才醒過來,身上還是痛,疲倦得像是完全爬不起來,鳥兒的聲音鳴囀著,晨光自屋頂的破口處斜斜地傾瀉進來.

終究還是掙紮著起來"胸口,肩膀,左手都已經換上新的繃帶,衣服也換了,原本在他身上其實是從船屋里翻出來的一件,沒什麼血,但是大了許多.這是山林間的破廟"走出門口時,陸紅提正在前方的樹林間打拳,她穿一身黑色的裙服,晨光之中衣袂飛揚,但每一擊的使出,都充滿了戰陣上的鐵血與殺伐之氣"剛與柔的美感"拳風,掌風呼嘯.這的確不是江湖上的武藝"這是從戰陣中錘煉出來的鐵血武技.晨光同樣傾斜在樹林里.

甯毅坐在破廟前的台階上靜靜地看著.過得一陣,陸紅提靜立收氣,目光朝這邊望來,看了他好一陣子.

"好吧"我改變主意了."

"嗯?"

"你看起來確實有用得著武藝的地方,而且心性也夠."

"哈."甯毅笑起來""這是我這些天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有一套可以給你練的,成不了一流,但成了二流,自保也就夠了.我逼問了那個小四和他的同伙,然後沿著你過來的那條路去看了看……"她搖了搖頭,露出一個笑容,"嚇我一跳."

"兔子被逼急了,咬人而已."

"你說的事情都辦了,你家里的人昨晚很急了,那個小丫鬟急得直跳,不過她不錯,著急了也不哭,只是吩咐家中家丁做些事,去找人.我把紙條偷偷放好讓她看見,她拿著就立刻哭出來了,然後一邊哭一邊跑過去跟你妻子報平安,中間還摔了一跤.那個叫聶云竹的姑娘也沒事,去的時候,正在睡覺."

甯毅在紙條上寫了因好友有事離家幾天的說法,紙條到了,想必小嬋她們不至于太擔心,聶云竹無事便好,至于那小三小四的怎麼樣,那就無所謂多問了.兩人在台階上坐一會兒,陸紅提說道:"我去給你煮些粥."

陸紅提之前大概在這破廟里住過一段時日,有一只破鍋,她手邊也多了個行李包裹,大概是放在江甯某處,這次便帶出來了.兩人坐在破廟里吃完早餐,期間陸紅提說道:"武藝這東西,真學會了,有些時候就忍不住用它來解決問題.當成解決問題的辦法之後,不知不覺就有了戾氣.我們那邊只能這樣,沒有辦法,可你們不一樣,不是遇上敵人,能不動手,終究還是不動手的好,你是有學問的,心性也堅韌,我要你答應我,能明白什麼時候真該動手才行."

甯毅想了想:"我很不喜歡靠個人暴力解決問題,這個我答應你."

陸紅提點點頭:"那就好,待會開始教你."

甯毅抬了抬左手:"這樣也能學啊?而且我現在全身沒力氣,我是重傷員."

陸紅提撲哧一聲笑出來:"先教你些基本的,你心中記下,有力氣的話,紙筆記下也行,總之你也要到回去之後才能開始練習."

"要磕頭拜師嗎?"

"不用了,反正教你的只是二流功夫."陸紅提想了想,"下午的時候,接著說那天龍八部吧,最好能趁這些時日說完它."


"呵,好."

隨後的時日,兩人在那破廟里住了下來.

………………

上午的時候,陸紅提跟他說說那二流功夫的修煉方法,偶爾比劃一番,述說各種情況"下午和晚上甯毅說說那天龍八部,或者聊聊天,說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時間已經快要進三伏天,白日晚上都炎熱,蚊蟲也多,晚上的時候陸紅提拿些古怪樹葉在破廟里驅驅蚊蟲,把甯毅驅得亂跑,笑罵幾句.

若說得曖昧一點,感覺上就像是在這破廟中安了家的一貧如洗的小夫妻,東西確實沒什麼,那破鍋用來煮飯也煮菜燒水,好在第二天陸紅提出去一次,又帶了鍋碗回來,但另外除了一只包袱"那就已然什麼都沒有了.晚上的時候陸紅提會給甯毅緩緩傷藥,左手上的,另外胸膛和肩膀上的甯毅單手也沒法弄,陸紅提對此並不在意.

"山上的男人我都看過,你這不算好看的"只比一般書生結實一集罷了."她總是一臉不屑.

甯毅鍛煉一年,把自己弄得結實了一些,但還沒什麼肌肉,自然比不過真正戰陣殺伐的男子,不過感覺自己還是妾勻稱的啊.他本想問是看過上面還是上面下面前看過,不過年代不同"這玩笑可不能亂開,否則大概會被毆打一頓"也只好在心里認可每次看來都有些局促的對方的見多識廣.

在戰場之上為人包紮上藥,與這種狀況下為人包紮上藥,大抵也是有些不同的.不過,偶爾想想"甯毅也將這想法打住了.

破廟後方不遠處有一處山泉,白日里拿葫蘆或者竹筒去打些清水來.陸紅提養有一只綠色的小鳥"喜歡一種味道比較特殊的果實,路紅提便將那果實弄成粉末,灑在某個人身上的話,可以保持幾天時間的味道不散,若非如此,那晚上她也不可能會找出城來.

第三天的時候,下起一場雷雨,小小的破廟在那飄潑的雨中就像是隨時將沉的船兒,陸紅提摘些茂密的枝葉將破廟上方加固一番,隨後于甯毅坐在破廟唯一干燥的角落里聊天,聽甯毅說起故事,感覺上像是守在傾覆世界中的最後兩人.

偶爾陸紅提也會跟甯毅說說呂粱山,倒並非是以訴苦的口吻說的,但若遼軍進犯,日子到底有多難,甯毅大概也能猜到一些.陸紅提如今大概是領導著呂粱盜寇的其中一支,規模或許也不算很大.她的師父也是女子,很有頭腦,但為了刺殺一遼國將領而犯險,得手之後被圍困,戰至力竭,為了不被抓住自刎而死.陸紅提不亂教武藝大抵為此.

"師父人又聰明,又厲害.她武藝若不是那麼厲害,怕也不會考慮去刺殺,如果用計謀的話,或許也能殺掉,便算殺不掉,至少不會死,師父不死的話,後來帶著我們,我們大概也能活下更多的人…………因此你也莫要迷信武學,你說重格物,弄清楚也就夠了,聰明人…………就不要以身犯險,活著更有用的"……"

從生死邊緣過來的人,反倒更加重視這生死.或許也是因為師父過世之後,擔子壓到她肩上來,她因此感受到的重量,若要扛起一個小集體,不是有武勇就夠了.各種組織,協調的難度,越是敏銳的人,或許越能感受到這些,這陸紅提雖然未讀過書,但為人聰慧,她翠師父或許也跟她說過,此時會講出這些,並不奇怪.

于走到得第七天,陸紅提大概將武藝的修習講完,而甯毅那天龍八部還沒結尾,她發出抱怨時,甯毅才道:"我也想教你一些東西,或許對你有用,之前原本是想跟你換這武功的.

"

"嗯?"陸紅提眼睛一亮,"又是那些古古怪怪的門道嗎?"

她之前雖然一直說甯毅那些事情是歪門邪道,但也知道甯毅這人的性格,某方面或許還是可靠的,既然能這樣自信滿滿地拿出來,對她想來有用.甯毅點點頭:"也許有一部分是,很多,很雜,之前不太清楚你那邊的狀況,我還沒能完全理清楚體系,不知道你能不能用,所以首先呢,我也會幾套武功,你也許可以參考一下."

陸紅提皺了皺眉,以為他在開玩笑,甯毅笑起來:"看看總行吧,也許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呢,有沒有用你自己看著辦就行,有些東西,比如說要害啊,關節技什麼的,應該還是比較成體系的."

陸紅提吐了口氣:"……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過,反正也已經習慣了,如同分子原子化學物理什麼亂七八糟的,常常都不明白他在發什麼瘋,他想要教自己武功……顯然也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