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八章 露台

接下來的幾天,江甯下雨了.城還未開,綿綿的秋雨仿佛將整座城池都溶了進去,道路上行人身影匆忙,卻也有著深深的疲憊與倦怠感.城未開,就做不了多少事,而有些平日里簡單的事情,此時也得uā費比平時更多的功夫.米價糧價日高,各種紛爭也漸漸的增加,這樣消極的日子里,誰都有些累了.

不過,如果將江甯的布行一系獨立出來,此時的情況卻稍有些不同,一場風暴開始醞釀起來,各家各戶都在進行著富有活力的運作,新的綢繆,新的聯系,准備看風向,找趨勢,占位置.原本身為江甯第一布商的烏家拿下了今年皇商的位置,預示著接下來可能就將為擴張做准備,當然,幾個月內恐怕還難有很大的動作,皇商拿下之後就會形成巨大的責任,現下烏家還要為皇商的歲布問題做些調整,但只要穩定下來,就必然會開始大步的前進.

與之對比的是開始動搖的蘇家,皇商的那一晚之後,蘇檀兒終于開始現身,准備積極的穩定下蘇家將會面臨的動找以往的各位合作人試圖穩定下關系.蘇家也有些底蘊,現下得到的答複還是好的,但在這水面之下,難以清楚有多少人已經開始打了退堂鼓,有多少人暗中與其它商家偷偷進行了聯系.

薛家對于這些事情無能為力,他們只能安安靜靜地等待著,悄然布局,蓄積力量,在接下來的某些局勢中,更多的瓜分掉可能由蘇家那邊放出來的市場份額.以往針對蘇家做的准備最多的便是他們,此時未必不能抓住機會,獲得更加巨大的利益.

這些東西還未真正的成型,卻已經如同白蟻的出現一般開始迅速地腐蝕之前的整個結構,一兩個月之後,整個局面可能就會真正的崩盤,烏家走向一個新的高峰,蘇家則退出江甯三大布商的位置,退回中型布商的規模,然後……在明眼人看來,或許還會進一步的開始衰弱.

蘇家內部的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開始了.

如今的蘇家院子里,蔓延的皆是有關皇商那晚的話語.大房,二房,三房已經開始真正清晰地劃出界線,明里暗里的聲音開始說甯毅的無能,說蘇檀兒的無能.當然,這幾天過來,蘇檀兒還在各處奔走,忙碌得無法理會家中的這幫人,那些人暫時也還沒膽量直接對著蘇檀兒說些什麼.但在蘇家內部,要求停止讓蘇檀兒掌管商事的各種呼聲都已經響起來,每日爭吵.

不光是二房三房一些不爭氣的子弟,這樣的言論,也開始出現在一些蘇家老人的口中.蘇仲堪與蘇云方這些年來蓄積的力量終于開始釋放出來,預備在蘇伯庸倒下之後,給予大房足夠致命的一擊.**蘇家內憂外饒的情況下,這些事情,就連蘇老太公,此時也已經無法用高壓手法壓下.

這些事情真要成為定論恐怕還有一段時間的過程,但在絕大多數人看來,蘇檀兒在不久之後退出蘇家的商業舞台恐怕已經是一種必然的趨勢,無論她此時如何努力去維持,去阻止,有些東西真是兵敗如山倒,而她本身是一名nv子,這樣的危機狀態下,就更難給人以穩定感--許多人或許承認蘇檀兒的商業本領,即便這次失敗往後可能也可以扳回來,只是他們很難相信蘇家還會繼續讓她掌舵下去了.

而在這期間,有關于抨擊甯毅的各種言論恐怕是最多的,雖然並未被搬上台面要讓他如何如何,但ī底下,就連原本親近大房的許多人的說法都不怎麼好,甚至也有人開始說這書生配不上二iǎ姐.那一晚之後,蘇檀兒完全接回了原本屬于她的位置,甯毅便沒有了任何事情,這些日子便又回到了以往無所事事的時候,外面下著雨,ī塾也未開,他便在家寫寫字什麼的,偶爾拿個iǎ圓筒擺一番,看不出與以往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不過,雖然城未開因此ī塾仍舊關著,但在蘇家院中,已經有幾個人開始找到豫山書院的山長蘇崇華,要求將自家孩子到其它的班上去.這幾人的孩子原本是甯毅所教授的學生,這時候父母大概是已經決定了要親近二房三房,因此不再希望孩子由甯毅繼續教導.蘇家之中,有關ī塾的事情一向是老太公最重視也控制最嚴的地方,站隊的活動發展到這里,顯然也已經意味著這次並非兒戲,這些事情,也已經在幾天的時間內于蘇府大范圍傳開.

臨近九月了,這天天氣又晴了起來,據說城也可能在這幾天打開.城內緊張的氣氛似乎稍有減弱,但在蘇家的宅院當中,這氣氛卻是每日都在加深.院廊之下,兩名丫鬟端著一些東西走過去,一面走一面竊竊ī語.

"搞砸了這麼大的事情,那個姑爺還能像沒事人一樣呢……"

"還是什麼第一才子,一點用都沒有……"

"二iǎ姐也被他連累了吧……"


"蘇家不知道會怎麼樣……"

這樣的氣氛中,偶爾走過的丫鬟們如此議論一番,也已經變成常態了,只是今日的這兩名丫鬟似乎有些不走運,快要廊院轉角之時,陡然看見一張冰冷的俏臉等在了那兒:"你們兩個,去那邊幫忙,他們搬隔壁的院子,人手還不夠."

"娟,娟兒姐……"

"沒聽見我說話嗎?大家都在做事,還不快去?"

"可是……四iǎ姐叫我們……"

"四iǎ姐那邊不著急,我另外叫人……快去!"

"是……"

兩個丫鬟面有不豫,但終于還是匆匆忙忙地去了.**

娟兒皺著眉頭快步朝前方走去,不一會兒,又在一處院口聽得里面的人談起甯毅,自然也不是什麼好話.這次她抿了抿嘴終于沒有再進去,人人都在說,這些事情終究也不是她全管得了的,只是低下頭,快步往院子那邊過去.此時iǎ院之中,嬋兒正在執著掃帚掃地.娟兒走過去看了看甯毅那邊的房間,又看看樓上:"iǎ嬋,姑爺呢?"

"呃,出去了吧."iǎ嬋抱著掃帚,"早上說好不容易天晴了,出去逛逛,娟兒找姑爺有事?"

"方才經過口,周家的那對iǎ姐弟來找姑爺."

"唔,可娟兒你的臉è不太好."

"方才遇上幾個什麼都不懂的……"

娟兒冷冷地說出方才聽見的那些話,嬋兒抿了抿嘴,臉è變得也有些不好起來,幾日以來這類話語大家聽得都不少,就算站出來罵一頓也是無用.其他的一些事情,她們知道的事情,則根本不能說.

"姑爺真委屈……"娟兒微微蹙眉說著,平素的她有些安靜,這時候卻也是真心為甯毅而感到難過.


"杏兒姐昨天也罵人了……"嬋兒說道,"不過姑爺倒像是蠻悠閑的樣子,昨日我也問姑爺他生不生氣,姑爺在擺那只望遠鏡什麼的,就是隨便地搖了搖頭,什麼話都沒說呢."

嬋兒模仿著甯毅隨意搖頭時的樣子,不過也難說到底像不像,其實她也是在意的,娟兒又與她說了兩句,趕著出去回複周家的兩姐弟去了.

娟兒離開之後,iǎ嬋抱著掃帚望了甯毅的房間好一會兒,咬了咬嘴姑爺口阿……"的低喃一聲,隨後拿著掃帚,用力地掃起地來.

上午的這個時候,甯毅與聶云竹在iǎ樓之中見了個面.

他是去書院旁邊的iǎ實驗室拿些東西,隨後閑逛來這邊,倒想不到聶云竹正好在家.八月二十五之後,兩人這還是第一見.

在口陡然看見他,聶云竹的表情明顯有些如釋重負.兩人也沒有太多的打招呼,甯毅只是提著個iǎ袋子,隨意地揮了揮手,聶云竹則是站在台階上出一個笑容,事後看起來,那簡直像是一個迎接著疲累丈夫回家的妻子.

"最近怎麼樣?"

"店里好好的,錦兒在那邊,所以休息."聶云竹偏了偏頭,讓甯毅進去里面,"你呢?"

"也好,就是這幾天下雨,所以沒辦法出來,天晴了,就出走走."

"那就好了."客廳那邊的們開著,直接通往伸出河面上的lù台,秋日的陽光灑在那邊,一棵歪脖子樹倚著iǎ樓生長,此時在lù台上投下了樹蔭.聶云竹想了想:"其實……我聽說這幾日的事情了."

"喔."甯毅看她一眼,隨後笑著搖了搖頭,"呃……事情肯定沒有外面傳言的那麼恐怖,不過最近幾天確實有點吵……"

"不如……我彈些曲子給立恒聽聽,寬寬心?"

"會不會有些麻煩,你好不容易休息一天……"

"沒事的."聶云竹笑著,隨後垂下了眼簾,"我……我也就會這些了……"


台臨河,一眼望去,四周風景宜人,歪脖子樹灑下的樹蔭不多,大部分的lù台終究還是在懶洋洋的日光之中.甯毅拿了個墊子在lù台邊隨意坐下,聶云竹端了茶盤過來時,見他正坐在那lù台地板上,背靠著牆壁,曲起一條uǐ望著遠處的景物輪廓,不由得笑了笑,將盤子放下.

"我去拿琴."

她輕聲說了一句,甯毅望望她,點了點頭.

片刻,琴音響起來……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暖洋洋的感覺,猶如浮動在水里,母親的手從身上溫柔地拂過去……聶云竹不知道彈的是怎樣的琴曲,他在這方面純屬樂盲,以往也不是很喜歡這些古琴曲,但這時候卻還是沉浸了進去,聶云竹偶爾輕哼幾句樂曲,各種各樣的,像是iǎnv人低喃間的瑣碎句子.偶爾往那邊看看,秋日的光芒灑下來,猶如在她的身上落下金粉,那衣袂如雪,青絲微動,nv子的神情專注,然而當他望過去時,也在彈琴的空隙間沖他溫柔一笑.

她進來的時候原來換了衣服……朦朧間意識到這點時,甯毅已經漸漸的睡了下去.對岸柳蔭如屏,秋風吹來,河水自lù台之下的河灣流淌而過台上樹葉簌簌而動,偶爾落下一片葉子,琴曲彙在這水聲,樹葉聲中,nv子喉間的輕低唱,婉轉空靈.

那曲樂不知道何時方才停下,nv子坐在那兒許久未動,望著不遠處男子的沉睡姿態.幾年以來,這是她第一次如此長時間的持續演奏,以往即便興之所至,自娛自樂,也不會到如今這樣的地步,但那些時日里,即便更早一點在青樓之中的時候,她的演奏,更多的其實還是為了自己.不久之前在燕翠樓中她的演出是存了勝負之心的,真正彈奏的成分反而淺,唯有這時,她在這里專心專意地為他人而演奏著,長時間的,讓他沉睡下去,希望他能感到舒適與安靜,得到撫慰.

風在河面上吹,她推開古琴站了起來,隨後是輕微的腳步聲,她悄然收拾開了茶壺,茶杯與點心,害怕甯毅睡著睡著回倒下來,然後便在這秋日光芒中坐在旁邊,靜靜地望著那睡臉.

也不知什麼時候,風變得似乎有些大了,她去到房里,不久之後抱了一薄毯子出來,在男子身邊蹲下時,nv子才微微遲疑了一下,不知道將毯子放上去會不會吵醒他,而且這毯子是她跟錦兒的,有著專屬于nv子的氣息.就在這片刻遲疑間,甯毅眼皮動了幾下,隨後,朦朦朧朧地醒了過來了眼睛,手撐住地板,站了起來.

白衣白裙的nv子抱著那毯子,也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微微遲疑間,有些不知所措.

"唔,抱歉,不知道怎麼回事,睡著了……一定是你彈得太好了."

甯毅還有些mí糊地笑了笑,聶云竹卻沒有回答.偏過頭,這白è的麗影上前一步,踮起穿著白襪的腳尖,仰著頭,將瓣貼上了他的雙

柔軟的,溫暖的,微微有些顫抖與生澀的觸感,將秋日的光景mí失在這河灣的木樓之間,風聲拂過,陽光穿過了簷角,有一片樹葉飄落在風中,靜靜地望著這一幕……求月票,推薦票!!!

未完待續)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