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四章 無鋒之烙 無淚之城(上)

"去見周宗師.{樂}{讀}小說{23][x}"彭大虎說道,過得片刻,害怕史進不知道,又補充一句,"周侗周宗師."

"周宗師……尚在城內?"史進遲疑一下,問道.

"嗯,沒錯,你看前方那位,便是周宗師身邊的左英左女俠."彭大虎道,"周宗師召集我等綠林人,正要圖謀一件大事."

他或許是擔心史進不願參與,話也說得有些謹慎,望著史進的神情,道:"此事若成,死一生,卻可阻這女真大軍南下,若不成,便是十死無生,兄台一會兒見了周宗師,可以考慮做與不做."

"嗯."史進讀頭道:"殺粘罕."

他這一路北上又南折,為的便是這件事情,只是先前聽錢飛說起時,抱的還是十分隨意灑脫的心態,此時說起幾個字,在心底已經是沉甸甸的分量了.彭大虎見他眼神和表情,便也讀了讀頭.

這時候城內或是搜捕或是屠殺正打得熱鬧,一些街巷的軍隊或是大戶眼見無法沖出,便建了防禦工事,與女真人展開巷戰.更多的人則是被驅趕出住處,或是成為俘虜,或是大片大片的被凌辱,屠殺.三人一路奔行,也路過了幾處正在交鋒的街巷,其後在一處院落遇到小股女真敵人,便又厮殺起來.

此時動手,史進才看出來那左英除飛鏢外使的是柳葉雙刀.女子之身力量上或許不及男子,但她的刀法凌厲狠辣迅猛.驟然遇敵之時直撲人群,刀鋒便在人群之帶出飛灑的血線來,每一刀必取人喉間,小腹,胯下,腿上要害,這些地方大都柔軟,要麼直接致命,要麼使人失去動作能力,要麼便是大量的放血,而她與人一觸即分,以最小的力量求取最大戰果,委實是最適合戰場的打法.

至于那彭大虎.雖然武藝比左英稍微差些.但力道剛猛,身體素質內力修為也稱得上紮實.他的功夫大概是在手上,刀法並不高明,但修為到了以後.斬殺幾個小兵.仍舊稱得上干淨利落.而史進在城牆上已經戰斗一天.已然明白以最簡單的動作求取最大殺傷的道理,以沉穩卻簡潔的槍法刺死幾人之後,便引來了左英贊許的目光.

不久之後.天色漸黑,原本繁華的城市此時亮起的,便只有一片片映上夜空的火光,黑色的煙柱在夜的背景下也能夠清晰地看到.各種厮殺,哭喊的聲音在城市里更為清楚了.穿過一條大街,他們也看到了女真人將附近的俘虜一撥撥往外趕的情形,再過去一段,進入城市側面一個破落荒蕪的庭院後,史進才終于見到了聚集在此地的綠林人.

各種刀劍槍戟,不同的打扮與聲音,大多身上帶著鮮血的武人,都是因為周侗的名聲聚集過來的.這處庭院外面有竹林,內里大概是四五個院子,最央的一個有假山和池塘,池塘由于好久沒人打理,已然干涸了,史進進去時計算一下,聚集在這里的,大概是上百名的綠林武者,少數重傷半數輕傷的,應該大都參與了白天的守城戰.

沒有火光,人說話的聲音也不高,只偶爾在黑暗沉悶的院子里響起疼痛的**.在正廳前方為一名斷腿之人包紮的頭發斑白的老人,便是傳說的"鐵臂膀"周侗.

院子外頭,還陸續有人朝這邊摸過來.或精疲力竭,或背著傷者進來.幾名精神尚好的武者在人群里發放干糧和水.

綠林說大是大,說小也小,尤其在經過了這樣的戰斗後,隨便兩個人碰頭,大概都能低聲的聊上一會兒了.若以史進從前的性子,怕是早與周圍人打成一片,但梁山破後,他的心態改變很大,找了個地方坐下,啃干糧喝水恢複體力,便不再多說,只是目光偶爾往往人群里忙碌的那位老人.作為林沖的師父,聞名天下的俠客,此時能看出來的,其實也沒有太多額外的東西.


夜漸深時,城市里的躁動仍舊未停,某一刻,有人扶著傷員過去時,史進的眉間卻微微動了動,他一路跟過去,待到那人將傷員放在牆角,史進才辨認出來,那名腿上受傷,半身染血的男子便是錢飛.史進走過去,拿著傷藥替他包紮:"錢兄弟."

"史,史兄弟."錢飛辨認出眼前人,陡然揪住他的胳膊,"你去了哪里……哦,你過來了……陳兄弟呢?"

他們幾人一路北上,進忻州城時,便只剩下史進,錢飛與陳秀青了,將史進,陳秀青安排在民夫隊伍里以後,錢飛便去打聽周侗的下落,卻想不到此時才再度見面.

史進跟錢飛說了陳秀青已死的事情,錢飛閉上眼睛,睜開時悲滄地吸了一口氣.他其實也是在打聽到周侗的消息後想要過去告知史進與陳秀青,只是抵達那邊時,城牆已經破了,他一路輾轉奔逃,受傷後才被人救回來.

兩人正如此說著,周侗的聲音,在不遠處響了起來.

"各位綠林的,道上的兄弟,老夫周侗,今日能與諸位並肩作戰,是老夫一生最大的榮幸.戰況如何,諸位今日都有經曆,不多說了,女真人如若南下,必使武朝千萬同胞生靈塗炭.老夫的想法很簡單,我們便在忻州城,刺殺粘罕,為武朝黎民,盡一份力."

"此行無論成敗,說十死無生都不為過,但今日在城上,女真人的凶悍大伙都已見到.我輩武人講的是匹夫一怒血濺十步,老夫已年屆八十,活夠了,願將此老朽之身寄托于這等渺茫之事上,但諸位家或有妻兒,或有父母的,今日能在城牆上與女真人一搏,于道義已無虧損.如今城門雖被女真人占去,但以諸位本領.若要逃出城去,仍有機會……老夫想說的是……"

周侗在江湖上有偌大的名聲,口才卻未必算得極好,此時斟酌一下:"老夫想說的是,今夜子時,各位之,受重傷的,老夫要安排諸位離開.刺殺粘罕,諸位……"

他正說到這里,人群便有人開口:"周老頭.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眾人看過去時.卻是一名鶴發長髯的持劍道士,這人年紀也已老了,只是身上血跡斑斑,顯然也在大戰殺了不少人.他的名字叫仇鶴年.同是江湖上有名的宿老.

只聽他開口說道:"今日有想留下的人.自然與我等一道行刺粘罕,若有不願留下的,也算不得是貪生怕死了.只是女真人如此凶悍.他們揮軍南下之後,你我家妻兒父母,又豈有能得善終的,此時聽聽這忻州城的聲音,異日便是我等家的妻兒慘叫.我仇鶴年留下,與你同行."

周侗拱了拱手.

眾人想及城牆上見到的女真人,便陸續有人出來:"我與周英雄同去."

"我去殺粘罕……"

"還有我."


"我雖然受傷,卻還能戰,我絕不走……"

"能與周英雄同行此大事,就算死了,也不枉此生了!"

人聲響起來,周侗便將雙手壓了壓:"老夫明白了,只是我等之,尚有重傷的兄弟,他們已經流夠了血,老夫是一定要安排他們離開的.諸位之若有原做此事的,便來與老夫說,若是沒有,便由老夫來挑人了,還希望被挑到的勿要辭此重責."

周侗說完此事,轉身與旁人商量,人群之說話聲熱烈起來,提到刺殺粘罕,熱血沸騰,許多人也能夠明白其的意義.不過,過得片刻,史進也見到有些人在黑暗沉默而安靜地離開的身影.對于這樣的事情,若是要瞞過周侗,肯定是不可能的,但自始至終,老人也沒有對此說什麼,也沒有安排人對此作出阻攔.

有人過來統計了重傷者的數量,周侗行走在院落間,與一個一個的人低聲說話,大概是在安排護送傷員離開的人.老人走到史進這邊時,詢問了他的姓名,所學,然後拱了拱手又走開了.史進的武藝比之周侗身邊的福祿,左英並不遜色,老人只是看看他的身架,聽聽他的呼吸大概便能確定他是高手,而他安排離開的大抵都是年輕的,武藝低的,自然不會講史進排進名單里.

臨近午夜時,有十多人被集合起來,要護送另外十多名重傷的武者離開,有些武者表示絕不願意就此離去,但一時間也沒辦法婆婆媽媽了,一支女真的隊伍已經掃蕩到了這邊,火光蔓延.眾人都在混亂之往兩個方向離去.

待轉移到另一處已經遭受過兵禍的藏匿地讀時,時間已是凌晨.受重傷的錢飛已經被護送著離開,而聚集到周侗這邊的,大概是七十余人,這便是接下來要行刺粘罕的所有力量了.

發生在忻州城的這些事情,在許多年後,被人說得慷慨激昂,但身處其間,是沒有這樣的感情的.厮殺一天的傷痛,疲累席卷上來,縱然說得熱血,也不過是彼此間故意的打氣,留在這里,行刺會不會有希望,行刺之後會怎樣,一切都顯得如此渺茫,唯有死亡二字,在這里變得真實.

黑暗里,城市里的殺聲未曾斷過,史進坐在這處院子的一個角落里閉目養神,夜色稍微安靜一讀的時候,他睜開眼睛,看見老人朝這邊走過來了.他有些意外地站起身來,拱了拱手,老人便也朝他拱了拱手,往一邊一根倒塌了的木柱子上指了指,示意史進坐下.

"錢飛先前與我說,有一位武藝高強的俠士,是老夫弟子的手足兄弟.我看到你時,還沒想到,後來他與我說了說,我才想起,看你的身架,是精通棍法.你是王進王教頭的弟子,'紋龍’史進吧?"周侗看著他笑了笑,然後坐下,"你是林沖的兄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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