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三章 彌天大逆 戰爭伊始(中)

小蒼河,陽光明媚,對于來襲的綠林人士而言,這是艱難的一天.

自從甯毅弑君之後,這將近一年的時間里,來到小蒼河試圖行刺的綠林人,其實每月都有.這些人零零碎碎的來,或被殺死,或在小蒼河外圍便被發現,負傷逃遁,也曾造成過小蒼河內少量的傷亡,對于大局無礙.但在整個武朝社會以及綠林之間,心魔這個名字,評價早已掉落到負數.

被分派任務後的半年多時間里,總捕頭樊重便一直在為此奔走,召集綠林群豪,為襲殺甯毅做准備.在這之前,竹記早將周侗刺殺粘罕的事情渲染得悲壯,樊重去拉人時,不少義憤填膺的綠林人反倒是被竹記給煽動起來,這樣的事情,常令樊重與鐵天鷹等人覺得諷刺有趣.

這一次聚集在小蒼河外的綠林人,一共是三百六十二人,三教九流混雜,當初一些被甯毅抓捕後投誠,又或是先前便有仇的綠林人也被叫了過來.

例如關勝,例如秦明這類,他們在梁山是折在甯毅手上,後來進入軍隊,甯毅造反時,未曾搭理他們,但此後清算過來,他們自然也沒了好日子過,如今被調派過來,戴罪立功.

而如雷橫,李俊這些人,梁山破後,被右相府的勢力追得到處跑,整天提心吊膽.樊重找到他們後,許以重利,同時又加上威脅,他們也就這樣跟著過來.

但先前與甯毅打過交道的這幫人,彼此見了,其實多半都臉色複雜.

小蒼河除易守難攻的正門之外,四周仍舊是有崎嶇的山路可以繞行進去的.進攻的時機選擇在白天,是因為黑夜里的隱蔽同時也會讓人看不清周圍的機關陷阱,那心魔甯毅原本就擅用火器機關,奇巧淫技,這一次既然是幾百人的進攻,選在晚上,反倒可能被人意外瞬間打亂.

無論如何,大伙兒都已下了生死的決心.周宗師以數十人舍身行刺.差點便殺死粘罕,自己這邊幾百人同行,就算不成功,也必要讓那心魔膽寒.

--在制定計劃時.大伙兒都是這樣呼應的.

只是在面臨生死時,遭遇到了尷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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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牽制小蒼河河谷內的防禦力量,這一次進攻,綠林人一共選擇了三個地方.

首先以少量人手潛行上西面山坡,若是被發現--又或者不被發現的情況下.一支八十人左右的綠林好手,將嘗試突破小蒼河河口正門.這邊道路狹窄,說起來易守難攻,但綠林人中本就有不少擅長飛簷走壁,攀援爬牆的,這些好手攻殺過去,對方總不能把堤給決了吧,只要上了河堤,狹窄的地方彼此交鋒的人手都不會太多,何況旁邊都是水,綠林人中.也有不少水性厲害的,由李俊帶著,足以將小蒼河的防守者弄個措手不及.

真正的進攻,擺在山體的東側,最後發動,由原本初步探查過的小道上山,翻越過去,直取那心魔的老巢.按照刑部的情報,這一次小蒼河為出山搶糧,守軍全數出動.縱然還有防禦者留下,也必定不多了.綠林人戰陣攻殺或許差點,只要沖進去,伺機殺死心魔.大伙兒的努力,便都有回報了.

徐強居于東側的兩百多主力當中,他並不知道其余兩路的具體情況如何,只是這一路才剛剛開始,便遭遇了問題.

"白牙槍"于烈踩到了火雷,整個人被炸飛.鮮血淋了徐強一身,這倒不算是太過奇怪的問題,出發的時候,眾人便預料到會有陷阱.只是這陷阱威力如此之大,山上的守衛也必定會被驚動,在前方領隊的"俠盜"何龍謙大喝:"所有人當心地面新動過的地方!"

"斷門刀"李燕逆則道:"反正已經驚動山上了,我等不要再停留,立刻強殺上去--"

一時間,群情激昂,但真正的問題發生在奔跑出幾步之後,後方響起喝聲:"關勝!我早知你有問題!"

這說話的卻是曾經的梁山英雄郝思文,他與雷橫,關勝都站在距離不遠的地方,沒有舉步.聽得這聲音,眾人都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只見關勝手持大刀,面色陰晴不定.這時候周圍還有些人,有人問:"關勝,你為何不走!"

有人走上來:"關家哥哥,有話說話."

這時候雖是攻山開始,卻也是最為緊急的時刻,爆炸剛過,誰知道山上會出什麼敵人.有人下意識地圍過來,關勝朝著後方退了兩步,脫離開周圍幾人的包圍.眼見他竟然反抗,附近的人便下意識地欺上前去,關勝大刀一橫,順勢掃出,附近三人兵器與他大刀一碰,彼此盡皆退開.

"梁山過後,我與那姓甯的沒來往.但你們今日上得去?"

郝思文咬著牙齒:"你被那心魔打破了膽!"

"無益之事,送死罷了."關勝目光掃過這漫山的群雄,"哼,郝思文你想錯了我,但有一點卻對了,以那心魔的算計,這中間豈能沒有他的人?怕還不是一個兩個吧.打這樣的仗,我看那樊重才是心魔的人!"

"狡辯!關勝你將話說清楚,敢做不敢認麼!"

有人撲過來,關勝一個轉身,刀鋒一晃,將那人逼開,身形已朝來路跨了出去:"事情至此,關某多說又有何益……"

他話音未落,山坡之上一道身影舉起鋼鞭锏,砰砰將身邊兩人的腦袋如西瓜一般的打碎了,這人哈哈大笑,卻是"霹靂火"秦明:"關家哥哥說得沒錯,一群烏合之眾自願前來,中間豈能沒有奸細!他不是,秦某卻是的!"

附近有反應快的,拔刀便沖來:"殺了他!"

秦明鋼鞭一蕩,腳下刷刷刷的退了好幾丈遠,拔刀者再度沖來,只聽轟的一聲,地面炸開,將那人炸得飛滾出去,血花灑了一地.

秦明站在那里,卻沒人再敢過去了.只見他晃了晃手中鋼鞭:"一群蠢狗!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還敢妄稱俠義.實則愚昧不堪.爾等趁這小蒼河空虛之時前來殺人,但可有人知道,這小蒼河為何空虛?"

"不要聽他胡言!"一枚飛蝗石刷的飛過去,被秦明順手砸開.


"爾等可知.小蒼河全軍盡出,乃是西進,二十萬西夏大軍,如今肆虐西北.這小蒼河全軍,是與西夏人作戰去了!爾等鼠輩小人!華夏淪陷.生靈塗炭時不敢與外族相戰,只敢偷偷摸摸地過來這里逞威風,想要揚名.全死在這里吧!"

他的這句話回蕩山間,話說完,人影朝後方飛掠而去,消失在遠處的亂石里.山坡上眾人面面相覷.徐強臉上還帶著血,一時間覺得牙是酸的,沒有力量.

一群人擺上生死,要來誅除魔頭,才剛剛開始.便又是內奸又是內訌.這鐵索橫江,上不去也下不來,這還怎麼打?

片刻,有人喊道:"此乃妖言惑眾之舉,心魔最擅這等奸計.我等過來早知艱險,諸位不可動搖,來啊,隨我殺上去--"

隨即有人應和:"沒錯!沖啊,除此魔頭--"

眾人呼喊著,朝著山上沖將上去.不一會兒,便又是一聲爆炸響起,有人被炸飛出去,那山頭上逐漸出現了人影.也有箭矢開始飛下來了……

****************

河谷之中,隱約能夠聽到外面的沖殺和爆炸聲,半山腰上的院子里,甯毅端著茶水和糕點出來,口中哼著輕快的調子.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嗯~上住嗚……聽慣了艄公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的白帆……姑娘就像……花一樣……"

院門邊,老人背負雙手站在那兒,仰著頭看天上飄動的氣球,氣球掛著的籃子里,有人拿著紅色的白色的旗子,在那兒揮來揮去.

"此物便要飛出去了,該如何轉向?"

"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嗯,無法轉向,這東西只能靠風力,吹到哪算哪.左公,來喝茶."

左端佑走過去,拿起了一塊糕點,放進口中吃了,隨後拍拍手掌,繼續聽那外面的打斗聲:"幾百綠林人,沖上來也死得差不多了,看來立恒真不怕得罪全天下了.匹夫一怒血濺十步,你今後不得甯日啊."

甯毅喝了一杯茶:"我早就得罪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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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麓東側,稍後方的崎嶇崖壁上,此時,兩條繩子正無聲地懸在那兒,外面熱鬧的打斗中,有數十人沿著這最不可能爬上的岩壁,艱難地往上爬.

李頻是其中的一個.他面色漲得赤紅,手上已經被繩子勒破了皮,然而在身邊同行者的幫助下,已然體弱的他仍舊是不依不饒地爬到了半山之上.

至今為止,他們還沒有驚動任何小蒼河的守軍,因為這片崖壁,想要上下確實艱險.然而,找到了一名能夠鑽山攀岩的奇人,也正是李頻此行的最大依仗.

甯毅經營小蒼河已有一載,即便山中的軍隊大都已出去,想要偷偷地潛入進來行刺,依然是不可能的.為了這一天的進攻,樊重集結了一大幫綠林人士,但李頻從一開始就不信任這支隊伍--這或許也是受到了甯毅當初的影響,沒有嚴格組織的人手,百無一用.

他們只是誘餌.

這邊山壁上,眾人一個個的拉在這繩索上,再度攀援前進.風從西面吹過去了,李頻站在最後的落腳點上,休息過後正要再次上去,陡然間愣了一愣,不少人也都愣了一愣.

一只巨大的熱氣球從山里面順著風飄出來.李頻舉起手上的一只千里鏡朝那邊看過去,天空中的籃子里,一個人也正舉著千里鏡望過來,表情似有微微變形.

籃子里的那人放下千里鏡,用力搖晃了手中的旗幟!

"上--"

李頻大喊了一聲--

山谷里,有馬隊朝著這邊的山崖奔行過來了.

在馬隊到達之前,李頻手下的人翻上了這片陡峭的崖壁,首先上來的人,開始了防禦和厮殺.另一邊,山坡上的爆炸還在響起來,冒著防守者的弓箭,李燕逆等人渾身浴血地沖入了山谷之中.他們想要找人厮殺,先前在上頭的防禦者們已經開始速度更快地後撤,沖下來的人再度落入陷阱,弓矢等物的夾擊當中.

外側的山坡上,此時是斑斑點點的血跡,橫陳的尸首.有的人已經死了,有的人趴在山坡的土石間,此時還不敢動彈,因為不知道哪里會忽然的發生爆炸,也有負傷之人.正在逐漸變得安靜的這側山麓上痛苦地嚎叫著.

沖入山谷之中的人們又往前沖殺了一陣子,才終于有人出來,與他們交手.那三五人一組的隊伍朝著落單的綠林人們沖過去,一陣砍殺後奔跑離開."焚城槍"祝彪,宇文飛渡,小黑等人神出鬼沒地收割著落單的人命.這場本就算不得公平的戰斗,對于進攻者來說,就像是落入了一潭泥沼.他們朝著那邊山腰上的院落繼續發起進攻--這山谷畢竟不大,他們進來,便遠遠看到了院落那邊的甯毅等人.

另一邊,李頻等人也在馬隊的"風箏"戰術中艱難地殺來.他身邊的人在懸崖上大戰一場後.還剩有四十多位,這些人進退相對嚴密,有章法,算是不太好啃的硬骨頭.

當然,甯毅原也沒打算與他們硬干.

陳凡,紀倩兒這些防守者中的精銳,此時就在院落附近,等待著李頻等人的到來.


左端佑看著東北側山坡殺過來的那支隊列,微微皺眉:"你不打算立刻殺了他們?"

"強攻畢竟還會有點傷亡,殺到這里,他們心氣也就差不多了."甯毅手中拿著茶杯,看了一眼."中間也有個朋友,許久未見,總該見一面.左公也該見見."

"哦?"

"叫做李頻,曾與秦家大哥一同守太原.九死一生.人已經曆練出來了,不錯的讀書人."甯毅朝左端佑偏了偏頭,"可以……傳承儒學."

"傳承?"老人皺了皺眉.

甯毅點頭,沒有解釋.

過得不久,兩撥人在小院側前方相聚約數十米的空地前碰頭,預備殺過來.院落這邊.十余面大盾被拖了出來,擺開陣勢,林立如牆,負責駐守小蒼河的人們從四面八方沖出來,將手中弓矢,刀槍指向那邊.

能夠沖到這里的,眼下不過是百余人,然而這時候從附近沖出來的,足有三五百人之多,將這山坡上包圍了起來.事實上,從李頻等人被發現的那一刻開始,這些人已然沒有了任何機會,如今,一次沖鋒,便要見分曉了.

徐強混在這些人當中,心中有絕望冰冷的情緒.作為習武之人,想得不多,一開始說置生死于度外,然後就只是下意識的沖殺,待到了這一步,才知道這樣的沖殺可能真只會給對方帶來一次震撼而已.死亡,卻真真實實的要來了.

而且,殺到這里,他甚至沒能跟誰交手,身上被爆炸炸傷了一次,挨了兩箭,其余的時候,不過揮舞兵器拼命躲閃而已.真要說會被對方帶來震撼,恐怕也不太可能.

前方,有聲音響起來,延遲了他死去的時間.

"李兄,好久不見了,過來敘敘舊吧."

人群里,李頻排開眾人,艱難地走出來,他看了看身邊的百余人,隨後朝對面走了過去.

***************

越過盾牆,院子里,甯毅朝他舉了舉茶杯.

"三百多綠林人,幾十個衙役捕快……小蒼河就算全軍盡出,三四百人肯定是要留下的.你昏了頭了?過來喝茶."

小小的院子,這說話的聲音平實而簡單,李頻看見甯毅的身影,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衣冠.這個時候,他自知必死,卻還不知道,眼下的這番對話,會發展到一個怎樣的程度.

于是他回答道:"我昏頭了?你才昏頭了?世人皆說心魔十步一算,素無遺策.卻想不到,一怒弑君,與天下為敵.你走這一步,不止是昏頭,更是瘋了!"

"殺周喆只是小事,我造反造定了.哦,對了,左端佑左公."

李頻走到近處.微微愣了愣,然後拱手:"末學晚輩李德新,見過左公."

左端佑站在那兒,點了點頭:"你助秦家子守太原.置生死于度外,很好."

"此乃晚輩職責.太原最終還是破了,生靈塗炭,當不得很好."這話說完,他已經走到院子里.拿起桌上茶杯一飲而盡,隨後又喝了一杯.

"造反造定了?"李頻沉默片刻,才再度開口說道,"造反有造反的路,金殿弑君,天地君親師,你什麼路都走不了!甯立恒,你愚不可及!今日我死在這里,你也難到明日!"

"造反……"甯毅笑了笑,"那李兄不妨說說.造反有什麼路?"

"你的路多了,你有呂梁山幫襯,有右相遺澤,南面,你有康駙馬為友,你有康王府的關系.康王如今便要身登大寶.無論如何,你只要徐徐圖之,所有的路,都會比你眼前走得更好.但你選了最魯莽的路……不對,你選的地方沒有路."

李頻搖了搖頭.看著甯毅,甯毅站在那兒,一直都帶著笑,他將茶水再度倒上:"還喝嗎?"

"可以了."

"好.那我們來說說造反和殺皇帝的區別."甯毅拍了拍手,"李兄覺得,我為何要造反,為何要殺皇帝?"

李頻微微沉默了片刻:"為武朝衰弱,為忠臣蒙冤,為努力沒有結果?"

"為萬民受苦."甯毅補充一句.

"有嗎?"

"有的.你們總喜歡往大處看,秦老是忠臣,他受苦,就是受苦,別人就不是?我在夏村打仗,看見過被女真人強暴的女子,她被救回來,瘦骨嶙峋,非常可憐,休息了幾天,起來給救她的兵做飯,給他們包紮傷口,有人說要娶她.夏村大戰最後一天的時候,她拿著刀沖出去,你看,她學會了拿到,成了一個真真正正的人……死在戰場上了."


甯毅搖了搖頭:"為了守住汴梁城,有多少人死了,城里城外,夏村的那些人哪,他們是為了救武朝死的.死了以後,沒有結果.一個皇帝,肩上有天下億萬人的命,權衡來權衡去就像是小孩子開玩笑一樣,沒有任何責任,他不死誰死?"

"這就是為萬民?"

"求同存異,我們對萬民受苦的說法有很大不同,但是,我是為了這些好的東西,讓我覺得有重量的東西,珍貴的東西,還有人,去造反的.這點可以理解?"

"你雖該死,但可以理解."

"嗯,那麼李兄認為,造反這麼大的事,最重要的是什麼?"

甯毅問出這句話,李頻看著他,沒有回答,甯毅笑了笑.

"你,你們,很多人以為是如何實施,如何一步步的策劃,徐徐圖之.你們把這種事情,當做一種冷冰冰的事例分析來做,簡單的一件事,拆掉,看看怎麼樣能做成.但我不認同:任何一件大事,高遠到造反這種程度的大事,他最重要的是立意!"

甯毅舉起一根手指,目光變得冰冷嚴苛起來:"陳勝吳廣受盡壓迫,說王侯將相甯有種乎;方臘造反,是法平等無有高下.你們讀書讀傻了,以為這種雄心壯志就是喊出來玩玩的,哄那些種田人."他伸手在桌上砰的敲了一下,"--這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他笑了笑:"那我造反是為什麼呢?做了好事的人死了,該有好報的人死了,該活著的人死了,該死的人活著.我要改變這些事情的第一步,我要徐徐圖之?"

李頻冷冷道:"那你便要弑君?"

"在于我有沒有能力弑君."甯毅道,"我若沒有能力,當然是徐徐圖之,我若是陳勝吳廣,是方臘,我當然要徐徐圖之,但我不是,這個可能性擺在我面前.我要造反,他要付出代價,我能殺他而不殺,那我以後也就不必反了."

院子里沉默了片刻,甯毅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做人做事都是這樣,到最後,你的標准,會退到某個程度,因為世界嚴苛.你有一個最高標准,人生標准做事的標准都行,走不通,你可以退一點,你可以妥協一點,但你最後的成就,就在于你退了多少.甯死不退,熬過去了的,才能成大事,從一開始就講徐徐圖之的人,想得再清楚,也只能一事無成."

"你可曾想過……汴梁的百姓會怎麼樣?天下會怎麼樣?"

"廢話."甯毅將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他們得死啊."

砰!李頻的手掌拍在了桌子上:"他們得死!?"

甯毅目光平靜:"選錯邊當然得死,你知不知道,老秦下獄的時候,他們往老秦身上潑糞了."

李頻已經一字一頓地吼了出來:"那是他們的錯?"

"不是他們的錯?"甯毅攤了攤手,然後聳肩,"哦,不是他們的錯,他們是無辜的."

甯毅說完這句,目光中有著憐憫,卻已經開始變得嚴厲起來,緩緩的,堅定的搖了搖頭:"不,就是他們的錯!他們不是無辜的!他們是武朝人!武朝打不過女真,他們就死有余辜--"

他聲音渾厚,內力激蕩,到後來,聲音已經震蕩四周,遠遠傳開:"你們講情理,是因為你們組成武朝!農人耕織勞作,士人讀書統治,工人修葺房屋,商人通貨四方!你們一同生存!國家強大,人民身受其惠!國家虛弱,人民死有余辜!這是天罰!因為國家面對的是這片天地,天地不講情理!天理只有八個字……"

他的聲音傳出去,一字一頓:"--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這聲音隱隱如雷霆,李頻皺著眉頭,他想要說點什麼,對面如此作態之後的甯毅陡然笑了起來:"哈,我開玩笑的."

這一下,就連旁邊的左端佑,都在皺眉,弄不清甯毅到底想說些什麼.甯毅轉過身去,到旁邊的盒子里拿出幾本書,一面走過來,一面說話.

"確實啊,汴梁的百姓,是很無辜的,他們為什麼不無辜,他們一輩子什麼都不知道,皇帝做錯事,女真人一打來,他們死得屈辱不堪,我這樣的人一造反,他們死得屈辱不堪.不管他們知不知道真相,他們說話都沒有任何用處,天上掉什麼下來他們都只能接著……吶,李頻,這是秦相留下來的書,給你一套."

甯毅將書扔在桌子上:"所以,在這中間,諸位沒有發現什麼不對的東西嗎?他們太無辜了,這本身就是不對的,做了這種錯事怎麼還能無辜呢?所以我在想,給他們一個說話多少能有用國家怎麼樣?這樣一來,再出什麼事情,人就死有余辜了,道理也就齊了."

這絮絮叨叨猶如囈語的聲音中,隱約間有什麼不對勁的東西在醞釀,甯毅坐在了那里,手指敲打膝蓋,似乎在思考.李頻素知他的行事,不會無的放矢,還在想他這番話的深意.另一邊,左端佑眉頭緊蹙,開了口.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中間的道理,可不只是說說而已的."

那邊,敲打膝蓋的手指停下來了,甯毅抬起頭來,目光之中,已經沒有了半點的戲謔.

不久之後,他開口說出來的東西,猶如深淵一般的可怖……(未完待續.)

PS: 嗯,這章七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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