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裂痕

75 裂痕



季竣廷聽得消息.快步過來時,卻見荼蘼默默的坐在桌邊,段夫人則已沉沉睡去.雅致的房內,青煙嫋嫋,是安息香那淡雅悠長的味道.

"娘怎麼了?可礙事?"他匆匆的問著,臉色亦是微微泛白,段夫人的身子雖一向不甚好,但因這些年調養得當,子女也都孝順,心愉悅之下,卻也很少發病.似今日這等事兒,卻是這幾年來的頭一遭,怎不由得他不心驚.

荼蘼朝他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道:"我給娘紮了幾針,她已睡了,二哥你些聲,坐罷!"一面著,一面便將桌上的信函遞了給季竣廷.季竣廷不及多,展信便看了起來.

原來今日他散了學後,便與三五好友一同飲宴去了.誰料飲不到三杯兩盞,荼蘼便派人來請.季竣廷一聽段夫人出了事.哪里還敢耽擱了,匆匆辭了出來,一路趕了回來.此刻聽見段夫人睡了,他才略放了心,只默不作聲的看信,待到看完,季竣廷不由苦笑道:"這一下,事可真是弄大了,往日我一直覺得大嫂性子溫和,倒看不出她竟這般的執拗!"

頓了一下,他又忍不住埋怨道:"大哥也是,這信,便該囑了送信之人,令那人覷著機會,先給了爹才是,怎麼卻一下子便送到娘手里了,這豈不是胡鬧!"

荼蘼微微歎氣,搖頭道:"我已使人問了送信那人,原來他卻是送信那人的親戚.據他,送信那人不慎在路上感染了風寒,高燒多日不止,心內又怕耽擱了這信,便托了他先將信送來.想來那人也是燒的糊塗了,有些事卻忘記了交待……"

兄妹兩個面面相覷,心中都是一陣無奈.半晌,季竣廷問道:"爹跟竣灝都去了哪兒?"

荼蘼皺眉道:"爹下山去查賬去了,三哥他有事要去九江辦.便跟了爹去,我已使人去九江請他們速速回來了,只是一時半刻的卻也沒有那麼快!"

季煊這些年常在廬山,閑居無事,便在山下雇了伙計,開了幾爿鋪子,又置了些田畝,如今廬山別院一切也都可以自給,再也無須從京城等地的產業撥銀過來應付開支.

季竣廷聽了這話,不由歎息了一聲:"這信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荼蘼只得苦笑,慢慢道:"這信送來,已耽誤了一些時間,如今算算,嫂子只怕也快臨盆了……"二人對視片刻,不約而同的歎了口氣.

季竣鄴的信寫的其實很是簡單,其他事都是只字不提,只請家人不必擔心韓璀的身體,她並非生病,而實是懷孕,產期卻是在今年的六月底.如此算來,韓璀正是在去年十月里頭懷了身孕.而她之所以不願前來廬山,也正是懷孕的緣故.

季竣廷想著前些日子他大哥的信,不由歎氣道:"也難怪那些大夫為大嫂把脈,都只是並無大礙,將養幾月便能痊愈,原來這卻並不是病……"

荼蘼悶悶的拿手輕輕敲著桌面,發出沉悶的篤篤聲:"大哥也太迷糊了,這都幾個月了,他居然才知道!"季竣鄴雖沒在信上到韓璀隱瞞之事,但她卻可以從她大哥前些日子的行反應看得出來,這事,季竣鄴並不知.


季竣廷不答,半日才道:"大嫂也太偏激了些,娘之所以將安哥兒留在身邊,其實也就是疼那孩子,哪里至于如此了!"到了這個時候,以他的才智,哪里還能猜不出來,韓璀是怕段夫人得了她懷孕的消息,再趕回京城,所以才一直隱瞞不.

荼蘼只得苦笑:"我看大嫂的意思,是打算不要安哥兒了,但她腹中的這個孩子,她也絕不許娘來插手……"她並不曾做過母親,雖能猜到韓璀的意思,卻還是無法理解韓璀如何竟會作出這等偏激之事.二姑嫂之間再是親近,又怎及得上生她養她疼她的親娘.

兄妹二個正自發愁,卻見外頭安哥兒跌跌撞撞的奔了進來,月琴則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他一奔進來.一眼瞧見季竣廷立時便撲了過去,軟軟甜甜的叫道:"爹……"季竣廷聽了這聲喚,想及適才那封家書,不覺又是一陣無力.安哥兒如今已有十四個月了,走路頗穩,也會識人叫人,只是有時卻還免不了叫錯人,見了季竣廷也總是習慣性的叫爹.

荼蘼無可奈何的抱起侄兒,糾正道:"這是二叔,叫二叔!"

安哥兒眨了眨眼,望望荼蘼,再看看季竣廷,然後才頗有些不樂意的改口:"叔……"然後一頭紮進荼蘼懷里,欣欣然的叫道:"娘……"

荼蘼一張臉頓時黑了一半.

原來安哥兒叫得最是熟練的仍是爹娘,對于祖父,祖母,叔叔,姑姑之類,卻總覺拗口,也不甚愛叫,只是見了家中男子便統一喚爹,見了段夫人,荼蘼乃至月琴,都只是喚娘.

半晌,荼蘼才歎了口氣,想著適才大哥的家信,憶及韓璀決絕的態度.不由的抱住了侄兒軟軟的身子,且甚是憐惜的撫了撫他的背.安哥兒此時正是好動的時節,那里肯由得她這般抱著,不過片刻便掙紮起來,滿口只是叫著:"玩,玩……"荼蘼只得將他放下,摸摸他的腦袋道:"安哥兒乖,祖母此時有些不舒服,你同月琴自個去玩,可好?"

安哥兒半懂不懂的歪頭看了看她,又抬頭看看季竣廷,季竣廷伸手捏了捏他柔嫩的臉蛋.柔聲道:"跟月琴去罷,去找慧清,叫她給你做杏仁茶喝!"

這話安哥兒卻是立刻聽懂了,轉頭抓著月琴的手,雀躍叫道:"杏杏……"

打發了安哥兒,荼蘼忍不住苦笑道:"安哥兒畢竟是大哥的兒子,一般的愛喝杏仁茶!"因段夫人愛喝杏仁茶,季府的主子們自幼也便養成了喝杏仁茶的習慣.但兄妹四個里頭,最愛喝杏仁茶的,卻是非季竣鄴莫屬,安哥兒如今雖,竟也極愛喝這個.因段夫人不許他吃太多甜食,因此杏仁茶于他便成了稀罕物兒,偶爾吃到一次,便會欣然雀躍不已.

二人直等到薄暮籠山之時,方才見季煊與季竣灝匆匆回來.荼蘼見了父親,也實在不知該怎麼同他才好,只得將季竣鄴的書信奉了給季煊看.季煊也顧不得那信,疾步過去看了看段夫人,確定愛妻無恙,這才接過書信看了,這一看之下,卻也不免變了面色.

季竣灝今兒一直跟在父親身邊,並不知母親昏倒的真實緣由.此刻見父親看信,他也不好湊過去看,只詫異道:"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是大嫂出事了?"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京里能有甚麼事兒發生,只除了前些日子一直身子不適的大嫂.

荼蘼聽他哪壺不開提哪壺,不由心內焦急,因狠狠瞪了他一眼.季竣灝被她一瞪,怔了一下,便也老老實實的住了口,只疑惑的看著眾人.

季煊緩緩坐在椅上,擺了擺手:"天晚了,你們先去用飯罷!"荼蘼張了張口,想甚麼.卻還是咽了回去,季竣廷則一扯季竣灝,三人答應一聲,同時退了出去.


身後卻又響起季煊的聲音:"荼蘼,你母親她……大約甚麼時候醒?"

荼蘼忙回身答道:"大約要明兒早上!"

季煊點了點頭,面上竟難得的現出幾分疲憊之色,對三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下去.

才剛一出了屋,季竣灝便急急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荼蘼望望季竣廷,季竣廷便歎氣道:"走罷,去你那里!"季竣灝點頭,三人匆匆過去季竣灝的院子,進屋坐了,季竣廷便將事簡單了.季竣灝怔了半日,也無話.

兄妹三個相互看了一眼,季竣灝才道:"我今兒下山,得了京城的來信,明軒在信上寶親王來信約我們幾人同去南淵島一游.我今兒特意問了爹,爹也允了,因他在信上也邀了二哥的,我打算著與二哥同去,只是看如今這樣,我們都是去不成了!"

南淵島,正是寶親王林培之的封地.

季竣廷苦笑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一動不如一靜,只是安穩些的好!"

荼蘼則輕輕啊了一聲,到廬山已是第三年了,山高水遠之下,京城的許多事,她也都懶得去多想,只是今兒忽然得了林培之的消息,卻還是讓她有種恍同隔世的感覺.一時竟又忍不住想起林垣馳來,只不知他如今在京中如何.她強忍住詢問的**,只故作詫異的問道:"寶親王怎會這個時候才忽然想起來信邀你去南淵島?"

季竣灝解釋道:"當年我們尚未離京時,他便曾過,後來聽寶親王回去後不久妙太妃便薨了,這事便一直擱置著,直到這幾日,才重又提起!"

荼蘼點了點頭,這才明白過來.妙太妃正是林培之的母妃,先皇過世之時,留下的遺旨中,便很明白的明允許妙妃離京隨子居住,待百年後,再行歸葬入皇陵.

兄妹三人了一回話,卻都是盡量不去提及韓璀.因各有心思,畢竟有一搭沒一搭的,侯了一刻,草草用過晚飯,便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