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仙"————金城優
本故事發生在槍水仙還是高中一年級學生時
在每個夜晚,超市里都會發生激烈的戰斗——為了半價便當而爆發的爭奪戰.這樣的事情,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呢?
至少對不到十五歲的槍水來說,這樣的事實,是直到她親身體驗過之後才有所了解的.她也覺得,絕大部分的普通人應該都是不知道的.不過,腳步只要踏入快要閉店的超市,或許也會有所察覺吧……她,如此思考著.
還是說,知道的人其實很多,只是大家都故意閉口不談麼?
今夜亦是如此.晚上七點四十五分,離關門還有一小時十五分鍾,一踏入超市,沖著槍水迎面撲來的是清新的空氣,陳列在入口附近的新鮮果蔬的酸甜清香,以及仿佛會刺痛人的生硬而尖銳的視線.那是和槍水一樣以半價便當為目標的——被統稱為狼的強者們充滿戒備的視線.
視線的源頭難以探查,自己仿佛置身于森林之中,被潛伏在暗處的食肉動物窺探一般.恐懼感緩緩湧上心頭,店內漂浮著的緊張氣氛讓人不禁汗毛倒豎.
但即使狀況嚴峻如斯,放眼望去,銀台中依然站著滿臉倦容的收銀員,旁邊則是貌似工作歸來的上班族在把交完錢的罐裝啤酒和減價的生魚片套餐裝進購物袋里.到處都是晚上的超市里常見的景色.
雖說最近槍水已經逐漸習慣了這里,但剛過去的她,呆在這樣的地方,連呼吸都會覺得很痛苦.即便如此,對于他們來說卻能像在平時的超市里一樣泰然處之,不禁讓人產生一股違和感.
所以說,莫非所謂的半價便當爭奪戰其實已經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對于他們來說像這樣有如箭在弦上的氣氛其實早就已經很習慣了麼?她這樣想著.
"我在這里還有很多不明白的東西呢."
明明是大家都十分熟悉的超市,卻只有在此時對著自己顯露出一副完全不同的面孔.
槍水縮了縮立領軍服之下的肩膀.春天已經過去了.季節變化,差不多已經可以脫去大衣了,但是在此時的超市里卻還不能脫下.
槍水朝著距離入口最遠的陳列著熟食•便當的區域走了過去.伴隨著堅硬的靴子在地上叩響的腳步聲,充斥胸臆的恐懼逐漸化作期待,肚中的餓蟲開始騷動.
店內外圍的陳列架上擺放著些許熟食.貼在透明盒蓋上的紅黃相間的七折貼紙耀眼得讓人眯起雙眼,她穿過這些,走向旁邊的便當貨架,
今夜此時仍留在貨架上的便當有三個.大大的煎雞蛋,紅白相間的魚糕,煮豆子,金平牛蒡,還有魚肉塊大得讓人欣喜異常的傳統紅鲑魚便當,放進了整只雞腿的雞腿咖喱便當……還有就是,放了好多薄牛肉片和西紅柿塊的牛肉飯便當.
雖然還蓋著蓋子,但是便當區域附近已經為咖喱的香氣所支配,一聞到這氣味,已經饑腸轆轆的肚子響得更厲害了.
這次就挑咖喱吧.槍水輕聲嘟囔著,做了這個決定.但是,她的視線在兩個便當之間徘徊不定.雞腿咖喱飯和牛肉飯.雖然她很清楚這是兩種不同的食物,但是從感性的角度來看她還是想把牛肉蓋澆飯歸類到咖喱中去.下意識地糾結于選擇哪一種的時候,她突然嚇了一跳.
牛肉洋蔥蓋澆飯也是……咖喱麼?
雖然自己也覺得這是個小學生才會問的問題,但是仔細想想這二者之間也沒有什麼明確的不同.說起來槍水吃過牛肉蓋澆飯的經驗也不算多.雖然有吃過的印象,但是到底是什麼時候,哪里吃的,無論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不知為什麼,印象里的牛肉洋蔥蓋澆飯並非是辣的,而是略帶點酸味.
但是僅靠這樣就能斷言它並非咖喱麼?專門為小孩子准備的咖喱不也並非辣味的麼?說到酸味的話,以水果為材料做出來的咖喱也是有的.那麼,那些能算是牛肉洋蔥蓋澆飯麼……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明明已經決定了選咖喱,槍水的腦袋卻還是很混亂.意識無法集中.此處強者云集,對于一個新手來說已經夠難熬的了,要是還抱著這種半吊子的覺悟的話,連參戰都只是個笑話.
難以抑制的疑惑,混雜著無法鎖定目標的焦慮,槍水不自覺的開始冒出讓人生厭的汗水.
就這麼看著便當也解決不了問題,倒不如說只是徒曾煩惱而已.她一邊這樣想著一邊邁步離開了櫃台.就在這時,店內的氣氛突然變了.
直到剛才還被緊張感所充斥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如同時間靜止似的空白.
耳中依舊能聽到店里的音樂,眼前的商品也還是一如既往的整齊排列著.但是,有什麼東西改變了.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店里的狼群開始動搖了.
能察覺到的是,有什麼人進來了.有著能讓狼群為之膽寒的強大實力.而且恐怕是擁有稱號的等級的強者.
"你今天也來這里了麼,仙"
一邊看著外圈的商品一邊走過來的,是一個披著大衣的瘦高男子.他就是將槍水帶進這個世界的,擁有"魔術師"這個稱號的強者……烏田高中二年級的金城優.
看到那為其它狼所畏懼的身影,槍水卻是長出了一口氣.既然有他參戰,剩下的三個便當里的其中一個是肯定沒戲了.即便如此她還是按到安心.只要在金城旁邊,她覺得自己無論在哪里都能戰到最後一刻.
槍水跟在查看完便當的金城身後,隨著他到了陳列著調味料的區域,然後兩個人肩並肩的站在架子前看著砂糖的包裝.在半價時刻來臨之前,他們一直都是這樣消磨時間的……
"一臉不安啊,仙.有什麼心事麼"
瞬間,槍水抬起頭注視著身邊的金城的臉.他的視線並沒有投向槍水,而是就像眺望遠方的狗一般,盯著貨架上的砂糖袋子.
"……其實,有點想不通的事情……"
雖然槍水猶豫著說出了從剛才就一直抱有的問題,但是她總覺得自己是在說什麼超級大傻話.竟然會問"牛肉洋蔥蓋澆飯與咖喱有什麼不同"…….她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紅透了.
因為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槍水的動靜越來越小,腦袋也壓得越來越低.
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疑問說出來,槍水紅著臉偷偷瞄了旁邊一眼,觀察著金城的臉.本以為會遭到嘲笑的,沒想到金城的表情卻和之前毫無二致.
竟然如此真誠的對待這樣的傻問題.好高興啊,槍水頓感胸口一輕——
"……呵,呵呵"
笑了.剛才只是在憋著沒笑而已.
槍水的臉又刷的紅了,頭也再一次低了下去.只不過是遇到了不懂的事情,想得到答案而已,這本沒有什麼好害羞的嘛,都是些可以和朋友們嚴肅討論的內容……才對啊.既然如此,為什麼會這麼不好意思呢.槍水真的不懂.
"啊不,抱歉.別在意,並不是覺得你很傻"
根本就是.槍水按耐著抱怨之詞,把雙手插進軍服的口袋中,握成拳,忍耐著.
別生氣別生氣.金城笑著安撫槍水,伸出手輕輕摸著槍水的頭.但從頭頂傳來的手心的溫度,卻只是徒增槍水的羞怯而已.
"咖喱飯和牛肉飯,雖然大家都知道這是兩種不同的東西,但真正了解二者之間的差異為何的人其實卻很少.所以,這算不上的古怪的問題."
那你為什麼要笑啊.在槍水這樣提問之前,金城先做了解釋.
"仙的推查也涉及到了很好的問題點.並不是從制作者的角度,而是從食客的角度意識到沒有辣味,而是一種酸味.……過來"
跟在金城背後,他們來到了調味料區域的貨架的對面,陳列著咖喱•燉菜•香辛料的區域.
"確實,咖喱飯和牛肉飯很相似.但是,那僅僅是外觀相似而已.這二者在本質上是完全不同的東西,這個就是決定性的原因"
"……香辛料?"
"沒錯.咖喱本來就是一種藥食用香辛料煮出來的食物,而牛肉飯卻基本不會加這東西.所以牛肉飯既不辣,也沒有咖喱的那種獨特的香味.當然在用料方面也有一些不同.看看背面"
金城從貨箱中取出兩包調料遞給槍水.一包是咖喱,一包是牛肉飯醬料.
"一般來說,牛肉飯里是不會放胡蘿蔔和土豆的,只有肉和洋蔥.而且肉也只會用牛肉"
金城將咖喱的包裝盒翻了過來,讓槍水看記錄著料理方法的部分.確實,咖喱並沒有指定要用哪種肉,而牛肉飯醬料的包裝則清清楚楚的標明要使用牛肉.
"不過,前輩,這麼一來,牛肉飯不就是從咖喱中所衍生出來的一種食物麼?不加香辛料,不放某些食材,感覺就像是簡化版的咖喱飯一樣……"
"不要從咖喱的角度去想啊,仙.為了增添風味,牛肉飯一般會在里面加入葡萄酒或是番茄,所以會有酸味,已經算是另外一種食物了.做法也更麻煩點……"
根據金城所說,日本的咖喱,最早是由作為殖民地的印度流傳到英國,再從英國傳過來的.而牛肉飯則是將以番茄肉醬沙司為基礎發展而來的洋蔥牛肉湯這種食物加在米飯上所形成的食物.
但是這種洋蔥牛肉湯和牛肉洋蔥蓋澆飯並不能一定說是從哪里傳來的.雖然這兩樣東西都起源于日本國內的西餐廳,但是確實都是在英國自古就有的菜色.
牛肉洋蔥蓋澆飯語源來自名為"林"之人的創作【日文讀音相同,都是"hayashi"】,或者出自"早矢氏"之手【同上,讀音相同】……雖然也有這種假說,但實際上洋蔥牛肉湯中的洋蔥是要經過"細切成絲"處理的,這表明它是一種需要"細切"蔬菜與肉類的料理,洋蔥牛肉湯包含"hash and rice"的意思在里面,而且世上本身就有"hash with rice"這種菜色,這些東西傳到日本之後才會被簡化成"牛肉洋蔥蓋澆飯",這種說法似乎最為可靠,因此,金城才會認為牛肉洋蔥蓋澆飯發祥于英國.
"說起來,光是日本國內,自稱是牛肉飯始祖的店就不止那麼一家,所以這方面的問題已經堪稱是個曆史之謎了.有空的話可以自己去調查調查.不過,不管怎麼說,牛肉飯的起源不是印度,著你已經理解了吧."
雖然有點模棱兩可,但咖喱中的種類確實不盡相同.但是,與解說這些相比,金城釋放出的強大氣場更加引人注目.他身上那種沉甸甸不可動搖的存在感,為他的語言增加了強大的說服力.
槍水把盒子放回架子上,突然,她看到了奇怪的東西.
在牛肉飯醬料的旁邊,擺放著洋蔥牛肉湯的調料.
"金城前輩,你確定牛肉飯就是將洋蔥牛肉湯澆在米飯上的……是這樣沒錯吧"
金城理所當然的點頭表示肯定,槍水則是仰起了頭.
"這個洋蔥牛肉湯的調料的包裝盒,上面印的圖片,就是直接倒在米飯上的"
金城仿佛看到了什麼很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盯著那盒子.然後又拿過來一個牛肉飯調料的盒子在手,一邊看著,一邊竭盡所能的考慮接下來的話.
"原材料只有分量比例有所不同,大體還是差不多的,做法也……那這麼說……或許是跟商品的牌子有關吧.應該,就是這麼回事.看看其他廠家的……"
"前輩,這是同一家廠子生產的兩種調料"
"怎麼……會……"
瞬間,沉重的空氣彌漫在二人之間.
槍水還來不及後悔發問,狀況已經變得無法挽回了.即便是像金城這樣擁有稱號的強者也難免動搖了.真是讓人不忍卒睹.
從後台出來的店員,打破了二人之間的沉默.
從開在瘦肉櫃台旁邊的門里走出來的,穿著圍裙,體格健壯的店員向店里鞠了一躬.他正是擁有為半價便當貼上半價貼紙的店員——半價神.他的出現,意味著半價便當爭奪戰即將開幕了.
潛伏在店內的狼群立刻停止了騷動.
金城從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了皮手套,戴在手上.這是他的作戰裝束.
"……關于這個情況,等一下我們再詳細的調查一下吧.比起這個,槍水,你選的目標是哪一個?果然是雞腿咖喱飯麼?"
"這樣的話……我選牛肉飯好了"
"是麼?如果喜歡咖喱的味道的話,果然還是……"
"聽了前輩的話之後,我現在想再一次確認一下牛肉飯的味道."
雖然這麼說,槍水對咖喱還是有點依依不舍.她本來就挺喜歡咖喱,而且那一次爽快的放上整只雞腿這一點也讓槍水動心不已.
但是今天就決定是牛肉飯了.槍水在心里對自己這樣說道.
咖喱系的便當,迄今為止自己已經遇見過很多次了,但是牛肉飯便當卻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邂逅必須珍而重之才行.而且那分量十足的牛肉片也是魅力十足……最重要的是,自己特意同金城討論了關于咖喱的話題,最後必須要用自己的舌頭來確認才可以.
呵,金城看著身畔的槍水,微微一笑.
"那我就要雞腿咖喱吧.等一下讓你嘗嘗味道,比較一下好了"
一直抬頭看著她的槍水,把視線投向地板.
或許是被看穿了吧,自己還放不下那個雞腿咖喱.槍水笑了笑,覺得自己鎮定了好多,但又變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瞥了一眼便當櫃台,半價神已經將半價貼紙全部貼完,開始往後台走了.
槍水再一次對自己的肚子說,今晚的目標是牛肉飯.沒了香辛料的風味和辣味,取而代之的,好好品嘗番茄的酸甜滋味吧……然後,和從他那里得到的咖喱之間到底有什麼不同,好好的比較一下吧.
店內的緊張感不斷攀升,半價神站在瘦肉櫃台邊上的門口,再一次對著店里鞠了一躬,再抬起臉的時候,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門扉之後.門咔噠一聲關上了.
下個瞬間,狼群踢向地面奔躍而出的聲音,如同爆炸一般在店內轟然作響.
"跟上,仙"
金城如同飛一般的沖了出去,衣角飛舞在空中.看著那背影,槍水使勁的踢向地面,快步追了出去,努力的拉近著二人之間的距離.
目標是今天的晚飯,半價便當.槍水追著魔術師,在超市內馳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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