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都是息壤不好

既然要展開大戰,沈洛年這組和段印身邊的小組自然落在最後,那三團分別近百人的隊伍,則分成三面先行。
這時不能點地飄行,更看得出來這些人過去應該多是軍人,行走進退之間自有一套規矩,三支隊伍整齊無聲地就這麼消失在森林之間。
沈洛年感應到的地方,大約還需要走五公里遠,對這些變體完成的人來說,就算不使用炁息,一樣可以在數分鍾之內抵達,但如果還要求安靜,可就又得慢些了,大約過了十五分鍾,前方一群炁息倏然炸起,近百道強大的外發炁勁同時對外爆出。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周圍的炁息、妖炁同時澎湃湧出,每一個人都往那個方向集合,沈洛年等人大約慢了一分鍾趕到,只見那兒已經打成一團,數百名穿著迷彩裝的變體者,正圍著四十多個高大的人形妖怪戰斗。
“鑿齒?”沈洛年一看到對方,忍不住輕呼了一聲,卻是這群人形妖,身高體壯,人人臉上都有兩顆長到下巴的醒目獠牙,正是當初差點宰了沈洛年、逼得懷真現形翻山沖來救駕的妖怪。
這群鑿齒和當初那妖怪一樣,手持短矛窄盾、力大無窮,仗著強大的妖炁右揮左擋,逼得變體部隊四面飛散,不敢正面應付,看樣子比上次的鑿齒威力還大上不少。
對了,當時那鑿齒所處的地方道息並不足夠,所以沒法發揮真正的威力,而這些變體部隊剛變體引炁不久,並沒學過爆輕柔凝四訣,正如當初李宗的周、郭兩人,除了給予對方一定的傷害之外,無法正面抗衡。
但人多畢竟有一定的優勢,幾百道劍炁四面狂轟,縱是小傷,多了卻也受不了,兩方幾個沖錯,一陣混亂後,鑿齒們雖然受了大大小小的傷,但變體者也倒下了七、八名,這時變體者終于穩住陣腳,三百人包圍住里面用盾防禦的四十多個鑿齒。
這麼一來,被包在里面的可就只能捱打,只看四面劍炁尋隙亂發,打得鑿齒哇哇亂叫,有時某個鑿齒發狠,用盾護著身體往外沖,左沖右突地想找人算帳,但周圍的劍炁馬上集中爆出,將來襲的鑿齒硬生生打回去,卻也不免有人因此受傷。
段印見地上被拖開的受傷者逐漸增加,臉一沉,輕叱一聲:“我們上。”跟著他的那一小隊紛紛拿出武器沖了上去。而沈洛年見自己周圍這兩圈男女動都沒動,知道他們的唯一任務就是保護自己,倒有三分不好意思。
段印和他的小隊,並不像其他部隊一樣選擇遙攻的方式,竟是直接往內沖入,其中段印更是揮著樸刀一馬當先,對一名首當其沖的鑿齒盾牌猛砍下去。
其他的隊員手中武器也各自不同,他們拿著各種長短兵器,大多直接使用內炁攻擊,貼上去對鑿齒砍殺。
隨著炁息和妖炁沖突,一股股能量爆散化入虛空,不同的威力馬上讓沈洛年感應出,這一組都已修煉四訣,和其他兩百余人大不相同,而且他們乍看之下,看似“專修內聚型”,但運炁之法卻仍是“兼修內聚”的功法,只不過拿著較大的武器,更能發揮內炁的效果。
這倒是有點道理,就算使用兼修派的功法,本身既然是內聚型的,使用內聚型的武器,應該更能發揮吧?只不過以這種武器使用外炁的時候,效果可能會大打折扣就是了,畢竟仍需要取舍。
而段印等人既然沖近,鑿齒當然樂于有人來打接近戰,兩方馬上打成一團,以四十對三十,按理是鑿齒占上風,不過一來熟悉四訣之後,炁息的運用效果不只提升一、兩倍,段印等人雖人數稍少,似乎仍能抗衡,再加上四面八方尋隙以劍炁攻擊的數百人,只不過幾分鍾時間,鑿齒群已落于下風,漸漸有鑿齒被砍翻,倒在地上掙命。
沈洛年一開始還不大敢觀戰,首先自然是怕自己又昏了頭沖上去,還好這時候人類頗占優勢,就算有人受傷也大多不致命,沒有這種問題。其次是怕戰場上兩方屠殺,萬一有誰冒出上次狼妖那種悲憤、怨怒、憎惡的情緒,看了可不舒服。
不過他眯著眼睛瞧了兩瞧,卻沒發現有這種情緒蔓延,他有點放心又有點訝異,這才睜開眼睛仔細地看,只見不管是人類還是鑿齒,泛出的都是殘酷勃張的殺意,也有人在殺意之中混著點怒意、浸染著冷漠,甚至有人在恐懼中還帶著點興奮或歇斯底里的情緒,但大體上還是彌漫著一片殺伐之氣,沈洛年看著看著,輕籲了一口氣,這雖然看了也不很舒服,總比上次狼妖臨死前那種不甘願的神色好看多了。
而另一面,被困住的十幾個老少,也從谷內繞了出來,他們的迷彩服滿是泥濘,每個人臉上都是疲態,不過看得出來,這些人和那些新兵不同,說不定和段印等人有同樣的能力,否則以這十幾個人,如何能逃出四十多名鑿齒的追殺?
沈洛年只看了他們一眼,旋即轉頭,這群人雖然帶著點驚喜、安心氣味,但滿腦袋主要都是氣悶、火大、疲乏、惱怒,這種氣氛可是讓人看了就不舒服,還是少看為妙。
而那群人發現只有沈洛年等人遠遠站在一旁,沒有進入戰場,很自然地往這兒接近,平傑身為這一隊的負責人,自動往前和他們攀談,並簡略說明一下這支部隊的目的。
他們一面和平傑對話,一面往沈洛年那面多望了幾眼,畢竟沈洛年這時仿佛被眾星拱月般地圍在保護圈中,看來十分惹眼,而得知沈洛年能力之後,更不免訝異。不過他們看沈洛年似乎頗冷淡,倒不敢貿然上前攀談。和平傑又說幾句後,那十幾個人拿著武器,再度往內殺了進去。
這下眾人不禁有點意外,馮鴦望著走回的平傑,好奇地說:“他們怎麼了?不累嗎?”
“累吧,但他們說被這些妖人追了兩天很生氣,想進去出氣。”平傑瞪著那大眼睛說。
馮鴦等女子一聽,忍不住又咯咯地笑了起來。
平傑似乎不覺得哪邊好笑,他望向沈洛年說:“這確實是鑿齒嗎?”卻是他剛剛有聽到沈洛年的自言自語,忍不住想問。
沈洛年微微一怔,回問說:“不是嗎?”
“是很像傳說中的鑿齒。”平傑說:“但是妖怪很多種,沒有白澤圖真本,不敢確定。”
沈洛年這才想起,鑿齒這名詞是懷真告訴自己的,也許現代的人類已經搞不清楚了吧,想了想,沈洛年問:“白澤圖是什麼?”這名字似乎也聽懷真提過,不過為了什麼而提,倒是已經忘了。
平傑疑惑地看了沈洛年一眼,似乎對他知道鑿齒卻不知道白澤圖頗為不解,頓了頓才說:“白澤是傳說中的上古神獸,識得每一個妖怪名字、長相、弱點,還知道過去未來,他所傳下的妖怪圖解,就是白澤圖。”
知道過去未來?沈洛年突然想起懷真提到白澤的場景,那是當初她第一次來找自己算帳時,就說是跟白澤打聽到消息,才在那兒一等三千年……原來真有這種妖怪?
在這幾句話的時間,場中的鑿齒群已完全落于下風,那一群受困的人們加上去後,強手的人數已經超過鑿齒,再加上外圍的偷襲,鑿齒很快就倒了近半,鑿齒們眼看不對,突然怪叫一聲,剩下的二十多名同時往內一聚,跟著各自一蹦,向四面八方掠起逃命。
眾人不是沒防范敵人脫逃,但鑿齒這種逃法可是聞所未聞,不但幾乎每個都得捱上個兩刀,更別提外面有幾百發劍炁伺候,但他們就是憑著體質強健,咬牙硬往外沖,只有幾個被砍成重傷倒地,其他十幾名還真的沖了出去。
段印倒也沒想到讓這麼多鑿齒溜了,剛想追,卻見滿空劍炁亂飛,他可也不敢貿然沖過,而且這時也不適合追殺,畢竟隊伍中能追上鑿齒的並不多,若又遇上別的怪物,還有被分別擊破的可能……看來這群鑿齒只好放過了,想到此處,段印臉色微沉、不大滿意。
不過這時受援的人們剛好找上他致謝,段印也就不介意這事了,畢竟這趟任務是救人,等人救齊,再談除妖也還來得及。
而那群剛剛救回的人和段印一談,也決定和隊伍一起行動,這些人都不是庸手,段印自然不會拒絕,而且也省得送這群人出海,當下眾人救死扶傷,稍作休息,又繼續前進,至于地上那些受重傷的鑿齒,段印倒是毫不客氣,早教人一刀一個殺了,隨便找個土坑推下,再砍幾片大草葉蓋了就算了事,連埋都懶得埋。
就這麼一路順時針往南繞,在沈洛年指示下,這一下午搜索了十八區,多救了七群共九十余人,可惜仍沒找到白宗一行人。
若第一批人不算在內,後面七群中,就有四群是被數十名鑿齒群搜捕,當第三次遇到的時候,段印倏然而驚,不知道這島上到底有多少鑿齒,若逃走的鑿齒四處串連起來聯合攻擊,這三百人能不能敵得過還十分難說。
所以到了後半段,段印不敢大意,除提醒沈洛年需格外注意群聚型妖炁的動向,另一方面也要眾人略斂炁息,這樣雖然移動速度較慢,卻可以避免敵人從遠處掌握眾人位置,若對方恰好搜到近處,相信沈洛年也可先一步察覺。
除這個因素外,受困者中有一半身上有傷,加上原來部隊也有人受傷,隊伍移動速度越來越慢,到了夕陽西下、天色昏沉的時光,眾人到了最南端的D8地區,段印當下帶隊踏出森林,走到南端海岸。
走出那令人氣悶的妖怪森林,看著一望無際的海面,眾人胸襟不由一爽,自然而然深吸了幾口帶著咸味的潮濕空氣。段印停下部隊,對眾人朗聲說:“注意!我們在這兒進食休息一個小時,一面護送傷者離開,這附近雖已確定沒有妖物,但周圍仍需派人輪班警戒,大家別大意。”
累了一下午,終于可以休息,各隊隊長安排輪值警戒之後,大家各自坐地,有人覺得炁息不足,施法引炁入體,有人拿出口糧加熱進食,也有人躺在地上稍作休息,另外段印也派人用訊號彈配合旗號發訊,對停在南端的船艦送訊,要求派船支援,不久之後,外海就會有人操舟而來把傷者送走,並補充眾人的食水。
至于沈洛年這一組,因為只需要保護沈洛年,其他什麼事都不用做,這一下午倒是輕松得很,這時也是閑著沒事。沈洛年見大家休息時還圍著自己,輕咳了一聲,對馮鴦和平傑說:“這附近沒有妖怪,我自己隨便走走,你們休息。”
眾人本來正在手忙腳亂地弄著不同口味的野戰口糧,聽到沈洛年這麼說,馮、平兩人都是一怔,平傑馬上站起說:“我派幾個人隨沈小兄弟一起走。”卻是經過這一下午,眾人都知道了沈洛年的重要性,平傑比下午剛來的時候,認真不少。

“不用。”沈洛年搖頭說:“我只是在林旁隨便逛逛。”
“這怎麼可以?”平傑瞪大眼睛說。
“沈小兄弟,這幾位想跟你認識認識。”段印正領著幾名長者走近,見眾人臉色不對,他訝異地說:“怎麼了?”
“洛年小弟想自己出去走走。”馮鴦睜大眼睛說。
“這可不行,你可是身無炁息,沒有防身之力,萬一出事怎麼辦?”段印一轉念說:“對了,我們也有立野戰用的廁所……”
沈洛年皺起眉頭還沒答話,一個頭禿一半的長者笑說:“萬萬不可啊。沈小兄弟可得替世人珍重,除妖救人都需要你的幫忙,今日也是多虧你探查路途,我們才被救了出來。”
“能體察收斂的妖炁、炁息,這是某種超能力嗎?應該和變體無關吧?”另一個有著短須的壯漢挺胸說:“不知沈老弟為何不引炁?如果需要人引炁,隨時可以找我黃宗幫忙。”
“肖宗長,洛年小弟怎麼可能缺‘引炁人’?”另一個身形削瘦的女子笑著插口說:“莫非有特殊原因?”
沈洛年還沒來得及說話,段印已經呵呵笑說:“我還沒幫你們介紹呢,倒是一個個搶著說話……沈小兄弟,這三位是洞庭蘇宗蘇宗長、福州黃宗肖宗長,還有上海卻宗的耿夫人,另外,幾位其他國家的宗派,因為語言不通,只請我對你致意。”他一面比了另一方,果然不少人正望著這兒點頭示意。
才高二的沈洛年,哪見過這種陣仗?尤其這些人身上帶的氣氛都不怎麼可親,雖然多少都有點感激的成分,但卻遠遠比不上懷疑和羨涎的氣息,就連段印都帶了點那股味道。在這樣的一群人之間,沈洛年感到十分有壓力,他只皺起眉頭說:“你們好。”
“聽說洛年小弟和台灣白宗有關?”耿夫人首先發難,微笑問:“但段先生語焉不詳,說不清楚,我們可是很好奇呢,印象中白宗人數似乎不多?”
“冤枉、冤枉,我可也不清楚啊,我們總門新進的劉秘書她只這麼跟我說。”段印朗笑說:“如果沈小兄弟願意告訴我們,那當然最好了。”
“一個小時之後就要繼續出發,對吧?”沈洛年突然說了這句沒頭沒腦的話。
段印愣了片刻,這才點頭說:“小兄弟說得沒錯,我們在這兒休息一個小時。”
“時間不多,我想休息一下,自己去林里走走。”沈洛年見眾人都要開口,他搶著又說:“如果有妖怪,我會先知道,別擔心。”
這話倒是把眾人的嘴都堵住了,沈洛年也不等這些人反應過來,一轉身,點地飛騰,往外掠出,向著森林奔去,他雖沒引炁,畢竟已經變體,沒幾下就躍入森林,不見人影。
“沈小兄弟?……這小子……”段印沒想到沈洛年這麼不給面子,愣了愣,這才回過神板起臉說:“真是年紀太輕,太不懂事了。”
“年輕臉嫩吧。”禿頭的蘇宗長有點尷尬地笑說。
“這可不行啊。”壯漢肖宗長皺眉說:“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那可是……”
“平宗長、馮小姐。”段印望著兩人說:“你們負責沈小兄弟的安全,要不要跟去看看?”
“跟去?”平傑瞪眼說:“我們找不到他,他想躲卻很簡單,除非把他綁起來。”
段印無言以對,正一臉困擾時,馮鴦走近笑著說:“這兒除了妖怪,又沒有其他飛禽走獸,不會有事啦。”
這話倒也沒錯,眾人無話可說,各自散去。
◇◇◇◇
而沈洛年竄入林中,他不用回頭,就知道沒人跟過來,他往內又奔出十余公尺,一道白色獸影倏然從一株巨大青綠粗枝之後閃出,正對沈洛年直撲。
沈洛年一點都沒有吃驚的模樣,他一把抱住白色獸影,和那異獸一起滾倒在地,一面說:“等很久嗎?我現在才能抽身。”
那是頭全身長滿蓬松雪白長毛的巨獸,不算尾巴也超過一人高,巨獸兩顆大而靈巧的紅色眼睛,正委屈地望著沈洛年,同時長長的舌頭往外吐,對著沈洛年舔了兩下,嗚嗚地叫著。
“我就知道,快吸吧,笨狐狸!”沈洛年張開嘴,濃稠的渾沌原息往外送,狐狸眼神中露出喜色,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吞咽,將渾沌原息納入腹中。過了好片刻,這才趴在沈洛年身上吐著舌頭呼呼喘息。
這白色大狐狸,當然就是懷真。
前幾日月圓,一直沒見到她的身影,加上周圍道息異常減少,沈洛年心中就在暗叫不妙,道息越少,對越強的妖怪影響越大,少到將近沒有的狀況,懷真不只會現形,說不定還得像當初等候三千年一樣,有如冬眠一般化石入定,恐怕已經沒有回來找自己的能力了。
不過雖然周圍道息大量減少,電視上噩盡島妖怪卻似乎一點也沒少,加上懷真說過要去看熱鬧,也就是說,懷真如果還醒著,八成被困在噩盡島。昨晚沈洛年想到此事,就已經有點意動,加上接到劉巧雯的電話,知道葉瑋珊等人受困,于是馬上答應來這一趟。
早在兩、三個小時前,沈洛年就感覺到懷真曾接近過,不過那時不便見面,也只好忍著,好不容易現在找到機會,沈洛年馬上離開隊伍,懷真當然也立刻追了上來。
◇◇◇◇
又過了片刻,懷真似乎恢複了元氣,開心地一蹦而起,壓著沈洛年,又舔了他好幾口。
沈洛年躲著懷真濕答答的舌頭,呵呵笑說:“你要繼續這樣嗎?還是要變成人?”
懷真輕吼了一聲,離開沈洛年窩在地上,身形逐漸地改變,看樣子是想變成人類,沈洛年見狀搖搖頭,拿下背包,從里面取出一套迷彩服放在一旁,這是他特別替懷真准備的,連鞋子都多帶了一雙,不過尺寸難免不合,也就顧不得了。
不久之後,終于變回裸女的懷真,也不急著穿衣服,又撲到沈洛年懷中,一面笑嘻嘻地嚷:“你怎麼來了?是為了我才來的嗎?終于發現自己愛上我了嗎?”
“又在胡說八道了。”沈洛年好笑地推開懷真說:“穿了衣服再說話。”
“咯咯。”懷真放開沈洛年,先穿上上衣,拿起褲子的時候,她皺起眉頭說:“咦!這不是裙子。”
“這種衣服只有褲子啦!”難不成打仗還穿迷彩裙?沈洛年說:“你剛也跟在旁邊,有看到哪個女人穿裙子嗎?”
懷真嘟起嘴,不甘願地穿上,一面說:“氣死我了,好倒黴,你們人類胡搞,差點把我坑了,噢……我的衣服又毀了一套!”
“衣服再買就有了。”沈洛年說:“你來看熱鬧,怎麼自己掉下來了?”

“都是息壤不好!”懷真說:“居然造成渾沌原息流向產生變化,我哪知道會這樣?”
“息什麼?”沈洛年詫異地說。
“息壤,妖化的土壤。”懷真比手畫腳地說:“就一直吞食道息然後一面變大,把這小島變成大島的東西啊!那東西似乎有聚集道息的特性,一直到原息太濃承受不了而死,但死了以後這種性質一時還不會消失,所以還在凝聚道息,但死妖怪又用不了,就往地底下散,然後又散出去……變成一個很大的渾沌原息循環。”
“像磁場那樣嗎?”沈洛年想起國中做過的實驗。
“那是怎樣?”懷真反而聽不懂了。
“算了,像什麼無所謂。”沈洛年看著穿著松垮垮迷彩裝、有點狼狽的懷真說:“所以你就掉下來啦?有被炸彈之類的東西炸到嗎?”
“沒有,可是我飛不回去了呀。”懷真委屈地說:“這兒因為道息濃度比以前還高,變小點還勉強可以過日子,離開島就不行了。”
“那怎辦?”沈洛年詫異地說:“難道你要一直待在這兒?”
“傻瓜。”懷真摟著沈洛年,笑咪咪地說:“有你就可以出去了,我欠元氣的時候找你吸吸就可以了。對了,你本來不是不肯來嗎?忍不住想見我對不對?”
“不對。”沈洛年轉頭說:“瑋珊和一心他們也失陷在這兒了,我想救他們出來,所以才來的。”
“喂!”懷真半嗔怒地嚷:“我是順便的嗎?”
“對。”沈洛年笑說。
“可惡。”懷真牙癢癢地瞪了沈洛年一眼,嗔說:“我才不信,你以前不是說,只要沒當場看到,就不會管別人死活嗎?”
“是這樣沒錯。”沈洛年沉吟了一下,搖搖頭說:“我似乎沒跟你說過……我過去一直不想交朋友,也沒人想和我交朋友,一直都是獨來獨往。”
“嗯?”懷真靠著沈洛年,輕蹭著說:“那他們呢?”
“那群人很莫名其妙,這半年來不知道為什麼,硬是把我當朋友。”沈洛年搔頭說:“害我總覺得,不管他們好像過意不去,反正只救人該不會很危險,我就來了……今天耗了一下午還沒找到他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事。”
“好奇怪的說法。”懷真想了想突然說:“那我呢?我也不算朋友嗎?”
“你啊,”沈洛年好笑地說:“你有點像是親人和寵物的綜合體,不像朋友。”
“吼!”懷真一把將沈洛年撲倒,惡狠狠地說:“你以為我聽不懂什麼是寵物嗎?我可不是你養的小狗。”
“你不是老要我喂你原息?還不承認?”沈洛年笑說。
懷真一怔,不知該如何反駁,她嘟嘴放開沈洛年,坐在一旁地上生悶氣。
“好了啦……”沈洛年坐起,伸手輕抓懷真的背說:“現在得找個理由讓你加入隊伍,你想個理由吧。”
這一抓,懷真舒服地嗯了一聲,也忘了生氣。她半閉著眼睛,靠過來說:“就說……我之前混到那群送死大隊里面,上來島上殺妖,發現你們來救人,所以找過來,就剛好遇到啦。”
這說得通嗎?沈洛年心思不算太細密,感覺好像勉強通,也就不想了,只說:“你在他們眼中也沒炁息,那還要用縛妖派的名義混下去嗎?人家會不會問你,這邊妖怪這麼多,怎麼不抓一只來縛?”
“這個……”懷真其實編故事能力也不算高明,她嘟嘴說:“管他呢?就說我們不想抓這麼弱的妖怪。”
沈洛年搖頭說:“這樣不如不回答。”
“隨便啦。”懷真突然說:“欸,你一定要救那幾個小弟弟、小妹妹嗎?外面都搜遍了沒?”
“還沒搜完,怎麼了?”沈洛年感覺到懷真話中有話,詫異地問。
“你沒注意到嗎?”懷真詫異地說:“中央山區有挺強的妖怪喔,你們這些人打不過的,可別搜到里面去。”
“你能感應到這麼遠啊?”沈洛年詫異地說,對現在的他來說,十余公里就漸漸模糊,二十多公里外就毫無感應了,懷真所說的中央山區,離這兒數十公里,已經遠超過沈洛年的感知距離。
“當然可以,不然我半年前怎麼找到你的?原來你雖然很敏感,能察覺到斂炁的人,但感覺的范圍這麼小呀?”懷真得意地吃吃笑說:“我還以為這方面已經不如你了呢。”
“中央那兒道息似乎更濃,有更強的妖怪也不奇怪。”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有成群結隊的嗎?今天遇到不少鑿齒。”
“大部分鑿齒在靠里面點的地方。”懷真說:“你們遇到的是少數散兵。”
“啊?”沈洛年吃了一驚說:“這兒有很多鑿齒嗎?”
“很多喔。”懷真往中央望去說:“跑來跑去,和各種妖怪打架。”
“妖怪和妖怪也會打架?”沈洛年有點意外。
“為什麼不會?妖怪的種類和個性也差很多啊。”懷真一面遙望一面說:“鑿齒稟性殘暴好斗,除非對方強大到確定無法抗衡,不然都會想拼看看……”
“希望他們別找上我們。”聊到這兒,沈洛年打算帶懷真回部隊,剛爬起身,他望望懷真皺眉說:“你要不要戴個面罩之類的?等會兒幾百個男人都色迷迷地看著你,可有點煩。”
“這就叫作吃醋嗎?”懷真噗嗤一笑說:“還說沒有愛上我?”
“少臭美。”沈洛年沒好氣地說:“那種熱騰騰仿佛太陽初升的欲念,看多了可不舒服。”
“沒用啦,我散發的是一種氣質,不全靠長相,捂起臉來也一樣。”懷真說:“至于欲念那些……你現在只是不習慣這種看透本心的能力,看多就會習慣啦。”
沈洛年倒是無話可說,今天看了好幾場拼斗,對于殺伐之氣果然漸漸習慣,不像一開始這麼震撼,如果懷真總是在自己身旁,未來對這種色欲之念,想不習慣都不行。

◇◇◇◇
沈洛年帶著懷真剛走出森林,就看到平傑等人在森林外焦急地晃來晃去。看到了沈洛年,眾人一面急急迎上,一面不免詫異地看著懷真,不明白沈洛年怎麼走入森林中沒多久,就帶出來一個讓人渾身發軟的絕世美女?
隨著沈洛年的接近,注意到的人越來越多,無論男女,不少人眼睛發直、張大嘴巴望著懷真,話都說不出來。
緊接著段印、馮鴦都來了,沈洛年見每個人都傻在那兒,當下咳了咳說:“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我們胡宗的胡宗長,她……剛好也在這島上,我們剛遇見,就一起過來了。”
這話莫名其妙之處其實不少,不過眾人被懷真所吸引,卻也沒心情思考沈洛年說些什麼,段印首先笑容滿面地說:“原來兩位是胡宗的?卻不知是哪兒的胡宗?在下段印,現任職道武門總門教頭,還請胡宗長多多指教。”
對了,這些人自我介紹的時候似乎都會加地名,台灣只有三宗大家都知道,總不能又加一宗,難道要說是蛙仙島胡宗嗎?會不會難聽了些?
“塗山胡宗。”懷真一笑接口說:“我們家的洛年,多虧大家照顧了。”
塗山是哪兒?這狐狸在胡謅嗎?沈洛年眼睛轉來轉去,觀察著周圍的反應。
“不敢當,這是應該的。”段印卻似乎一點也沒感覺到異狀,尊敬地說:“胡宗長前兩日就到島上了?居然能一個人自由在島中穿梭,真是讓人敬佩。”
“不敢當,我和其他人分散了。”懷真微微一笑說:“感覺到諸位,所以前來會合。”
“胡宗長……似乎也和沈兄弟一樣並未引炁?莫非胡宗長也具有特殊的感應能力?”段印剛剛被美色所懾,一時沒注意,總算他也活了不少年,清醒得還算快,沒多久就注意到此事。
“嗯,這是我們宗派的特色,不過我和洛年又有不同。”懷真含糊地帶過,然後微微一笑說:“我可以和諸位一起行動嗎?”
“這是當然,求之不得。”段印連忙點頭。
這時要送出島外的傷員已經送得差不多了,段印還有事情得安排交代,雖然看得出來他頗有點舍不得,但還是只能離開,沈洛年和懷真身旁只剩下平傑和馮鴦兩人。
平傑是根本說不出話,他似乎連看著懷真的勇氣都有點不足,只敢遠遠站在一旁。而馮鴦同樣身為女人,不用避嫌,正詫異地上下打量著懷真。這還不稀奇,比較奇怪的是——懷真不知為何,也看著馮鴦,似乎也有點訝然。
沈洛年見狀,不大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試探地說:“懷真,這位是馮鴦大姊……”
這時馮鴦卻突然對懷真說:“你真是人嗎?”
媽啦!沈洛年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果然碰到高人,被識破了,這下糟了,還沒救到人就要被圍毆了。
懷真卻沒回答這句話,她望了望馮鴦,又看看其他幾個正好奇望著這兒的酖族符宗女子,她才開口說:“你們是女巫?”
沈洛年又吃一驚,這次雖然沒豎起寒毛,卻冒起雞皮疙瘩,這兩個女人是怎麼回事?
馮鴦看了沈洛年一眼,似乎以為是沈洛年說的,所以沒有感到很意外,她點點頭說:“我們是女巫沒錯。”
“侍奉的神靈是哪一尊?”懷真又問。
“塔雅·藍多。”馮鴦說:“漢語是和平歡喜之神。”
“和平歡喜?”懷真快速地說:“神體在哪兒?”
馮鴦臉色一變說:“你怎麼……”
“算了,這我不該問的。”懷真微微一笑說:“時候未到。”
“你到底是……”馮鴦呆了呆才說:“為什麼你身上似乎有股……仙炁的味道?”
不是妖炁嗎?沈洛年心念一轉,確實懷真的妖炁和一般妖炁有點不同,似乎品味高純不少,過去倒沒仔細留意這些區別……她自稱仙狐,那個“仙”字莫非有三分道理?
懷真卻是目光一轉,微微一笑說:“就和你們一樣啊,你們也有種獨特的氣味。”
馮鴦吃了一驚說:“你也是女巫嗎?可是……”
“不大一樣。”懷真沒說下去,突然轉頭笑說:“好像該出發了?”
果然段印正在下令,各部隊紛紛起身聚集,符宗和紅宗等二十人,也正准備集合到自己身邊,准備出發。
馮鴦見狀不好多問,她再看了看懷真,這才和其他五名女子,把沈洛年與懷真團團包起,而平傑也率領紅宗的十四人,分在前後列隊。
“用她們來保護你,可真是個好想法。”懷真低聲說。
“為什麼?”沈洛年也低聲問。
“你不覺得看到她們就會覺得很快樂、氣不起來嗎?”懷真笑說:“敵人會自然不想攻擊這群人。”
“會嗎?”沈洛年說:“我倒是覺得她們幾個不知為何一直很開心。”
“啊,忘了天成之氣對你無效。”懷真笑說:“她們是彼此互相影響,才會有這樣的氣氛。”
“天成之氣?你那種嗎?”沈洛年意外地說:“不像啊。”
“和我不一樣,這叫‘樂和之氣’。”懷真說:“是麒麟的天成之氣,不過她們不夠純粹,一群人聚在一起彼此激發,效果會更好一些。”
“嘎?”沈洛年忍不住輕呼了一聲,原來所謂的天成之氣,不只是懷真擁有的喜欲之氣,還有麒麟的樂和之氣?那又是什麼氣?一般人身上怎麼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