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臭小子,快走!

“起床啰!”
天還沒亮,賴一心就到處喊人起床,沈洛年詫異地坐起,見每個人都爬了起來,幾個人正在水邊洗臉、料理早餐,連那幾十只牛首妖也站起來蹦蹦跳跳的,不知在熱鬧什麼?
“昨晚幫他們約好了。”懷真說:“今天天亮和鑿齒大戰一場,之後就直接殺出去。”
“和牛首妖約好啊?”沈洛年想想突然一驚說:“知道你能和牛首妖溝通,他們不會覺得奇怪嗎?”
“會啊。”懷真歪頭說:“不過他們也沒多問什麼。”
大概也不知道該怎麼問吧……沈洛年也不追究,起身說:“既然這樣就准備回去……嘖,昨晚沒吃飽,肚子有點餓。”
“不是有帶吃的嗎?”懷真問。
“要弄熱有點麻煩。”沈洛年剛說完,卻見酖族那最小的女巫小露,正從下方河畔回返,手上還拿了好幾個口糧盒,正往兩人走來。
“好像有人要送吃的來了。”懷真笑說。
這可就有點不好意思了,沈洛年頗有點尷尬,只見小露走近,對兩人微微笑了笑後,便向懷真遞過兩包熱騰騰的口糧。
懷真接過笑說:“謝謝你喔,小妹妹。”
小露臉上帶著羞澀的甜笑,輕輕搖了搖頭,拿著其他口糧,轉身快步去了。
“這小女孩挺漂亮的,可惜了。”懷真說。
漂亮嗎?沈洛年最近已經沒怎麼注意這種事了,被懷真這麼一提,他這才多瞧了兩眼,酖族女子本就膚色特別柔白、五官明豔,這已經是一個優勢,十幾歲的小露,還擁有姣好的身段、甜甜的笑容,確實算得上美女……沈洛年說:“可惜什麼?”
“可惜受麒麟換靈,當了女巫啊。”懷真笑說。
沈洛年還是不懂有什麼可惜的,但這不關自己的事,也就不問了,望著懷真手上的口糧飯盒,沈洛年接過其中一個,一面拆開擺弄一面問:“你不是不吃嗎?”
“人家專程拿來,怎麼好意思不接?”懷真笑著說:“好不好吃啊?”
“你一定不愛吃。”沈洛年弄開了包裝,把米飯和配菜弄在一起,一面咬一面說。
懷真嗅了嗅,果然苦著臉說:“什麼呀!至少要有幾塊肉吧?”
“有干掉的肉絲。”沈洛年挑出一條細細的干肉絲說:“要嗎?”
“不要。”懷真把手中那盒也塞給沈洛年說:“都給你吃。”
“嘎?”沈洛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好一面吃一面對懷真瞪眼。
幾分鍾後,沈洛年一面拍著肚子打嗝,一面和眾人站在一起,准備殺下山去。
作戰計劃在昨晚沈洛年躲開時已經擬定,基本上是牛首妖開路沖殺,然後賴一心的隊伍往外突破,沈洛年等八人則在最後尾隨。
酖族六女的道術,並不很適合當先鋒突破,畢竟攻擊性的法術,都需要一些時間預備,但是她們在防禦方面可就挺穩妥,所以只要前面有人開道,問題就不大,先前她們隨牛首妖沖入時已經展現過實力,賴一心等人倒也放心。
沈洛年本來反而比較擔心賴一心等人,不過看他們神色似乎挺有把握,沈洛年倒也頗有點期待,想看看這樣十個人會組合出怎樣的陣式。
眾人和牛首妖們在森林中排好隊伍,正等著牛首妖發出號令的時候,突然一陣天搖地動,整個地面不斷地左右晃動,大伙兒都吃了一驚。這兩天雖然經曆了幾次小地震,卻從沒有這麼嚴重的。
沈洛年不禁詫異地說:“有什麼大妖怪嗎?”
懷真四面看了看,搖頭皺眉說:“不是,是地震……不大妙,快走吧。”
“不等地震停下嗎?”前方的賴一心詫異地說。
“越快越好,早點出島。”懷真突然揚聲叫了一串,不遠處的牛首妖聞聲,倏然仰頭長哞,數十只牛首妖分成五隊,向著山丘下沖。
這下賴一心等人沒得選擇,更沒時間詢問,只好跟著往山下沖,沈洛年和懷真自然也在馮鴦等人的包圍下,往下點地飄飛。
空閑的沈洛年對懷真低聲說:“既然只是地震,為什麼這麼急?”
“你沒察覺嗎?”懷真臉色嚴肅地說:“地震帶著息壤搖動,渾沌原息也隨之在島內胡亂地晃動震蕩,這樣濃度混亂,不只島中央的強妖開始亂跑,到處都可能突然冒出強妖,沒法事先預防,太危險了。”
沈洛年倒不是感覺不到,而是他把注意力都放在妖炁上了,被懷真這一提醒,才察覺到嚴重性,不禁有點擔憂。
此時沖最前面的牛首妖,已經和蜂擁而出的數百名擋路鑿齒碰上,鑿齒馬上被撞得砰砰亂飛,不過鑿齒雖攔不住牛首妖,但牛首妖也頂多把鑿齒撞傷,沒法造成什麼太大的傷害。牛首妖對此似乎也不在意,五隊牛首妖分五個方向低頭直沖,仿佛打保齡球般地一排排輾撞過去。

在這一片亂中,賴一心等人沖入戰局,打頭陣的赫然是瑪蓮和吳配睿,她們身後兩步,賴一心和黃齊緊緊跟著,之後則是由黃宗儒、葉瑋珊、白玄藍、奇雅四人組成一個小圓形,左右兩側則由侯添良和張志文各據一方,之後才是沈洛年等八人。
沈洛年乍看到這樣的陣式時,不免有三分意外,他以為想當盾牌的黃宗儒會站在最前方沖鋒呢,怎麼站到里面去了?而瑪蓮派到前面就算了,吳配睿那小女孩能當前鋒嗎?賴一心和黃齊不是兩個近戰高手,怎麼也躲在中央?
不過兩方一接觸,沈洛年就知道道理了,眼見剛剛才被牛首沖散的鑿齒們,正想對著瑪蓮、吳配睿攔去,但還沒攔到兩人,後方白玄藍、葉瑋珊已同時出手,兩團仿佛冒著火的紅焰炁彈破空飛射,一左一右轟然炸開,十幾個鑿齒被爆勁炸得遍體鱗傷,倒地亂滾,幾個傷勢較輕的鑿齒,勉強撐著還想擋路,但吳配睿和瑪蓮兩把冒著紅光的長短刀毫不客氣,只見她倆刀隨身轉、盤旋飛繞,不只刀過人斷,還把尸體炸飛老遠,連鑿齒的盾牌都擋不住刀上帶著的爆炸力。
隨著破入敵境,周圍擁上來的敵人越來越多,白玄藍和葉瑋珊的炁彈不管三七二十一,看哪邊敵人多就往那邊扔,炸得鑿齒呼天搶地。而賴一心和黃齊兩人占住中路、前後呼應,一左一右往前急掠,左邊賴一心的長槍,有如一條游動的碧綠青龍,右邊黃齊的窄長五節劍綠中帶黃,正是輕柔同修的光譜,兩人跟著開路兩女之後,或刺挑或推甩,不與敵人纏戰也不讓敵人停留,眨眼清出好大一片空地。
這樣的空地,恰好讓後方四人組成的戰團銜接上,奇雅布出一片綠光,托著四人往前飛掠,偶爾有敵欺近,一道仿佛軟鞭又似水柱的粗大碧綠炁鞭從底盤透出,或撞、或撥、或彈、或打,迫得敵方無法接近。
而侯添良和張志文也沒閑著,兩人專修輕訣,動作都快,手中武器仿佛兩道閃著橙黃光芒的閃電,迅速地在左右翼閃動,哪兒有敵人接近就掠了過去。鑿齒根本跟不上兩人的速度,往往被砍了還不明白怎麼死的。這兩人忽前忽後,根本就是這小隊的自由殺手,白玄藍和葉瑋珊的炁彈也許炸傷的敵人最多,但直接殺死的數量,恐怕還不如侯、張兩人。
那黃宗儒呢?早在奇雅托起四人的時候,黃宗儒盾牌在正前方一立,一道仿佛紫色城牆般的弧形炁牆,在四人外側整個籠罩起來,只有上下各透出一個中型開口,下方讓奇雅運出綠色外炁,至于上方的圓孔,則是白、葉兩女轟出炁彈的所在,就算有敵人接近,也砍不入那凝聚如實的紫色炁牆,讓三個發散型女子絕無後顧之憂,可以把全力都集中在攻擊火力上。
這樣的十人陣式沖入鑿齒陣中,仿佛一把熱刀切入奶油里面,只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就開出一道用鑿齒尸體鋪成的道路。
至于後面跟著的沈洛年等八人,因為前方敵人都被清除,只需要顧著後半路,酖族六女巫神態輕松喜樂,炁圈輕揮,逼退接近的鑿齒,而漸漸地,從後方主動逼來的鑿齒也越來越少,不知道與她們的樂和之氣有沒有關系?
沈洛年看著戰況,不由得又驚又佩,昨天和那三百人上島,也見識了不少修習四炁訣的高手,但那些人大多都慣于單打獨斗,縱然能互相配合,也沒法像這群人各自專精一個方向,優缺點互相彌補,發揮出更大的戰力。
而且不只是陣式上融合無間,戰斗施用的技巧也是獨特又符合個人炁息特性。白、葉兩女的火爆炁彈就不用提了,奇雅的氣鞭法門過去可從沒看過,而幾個內聚型的招式,也逐漸顯露出不同的風格。瑪蓮、吳配睿動作大開大闔、瞬間爆發。侯添良、張志文簡潔迅快、人器合一。黃齊、賴一心則是招式華麗細膩又有韌性,仿佛舞動著劍、槍一般,和當初的動作都已經頗不相同,這都是賴一心在這段時間修改的嗎?
難怪他們敢發下那種豪語,打算留在這兒殺光鑿齒,這兩、三天不知他們已經殺了多少?不過話說回來,這樣的殺法,耗用的炁息也很可觀,戰場中又不能引炁,可別打到虛脫。
過去賴一心等人殺到一半,就會開始折向,但此戰的目的不是襲殺鑿齒,而是撤出島嶼,所以瑪蓮和吳配睿兩人不改方向,一直往正北殺去,沒過多久,就順利突破了鑿齒群。
沖出的時候,身後果然許多鑿齒追來。此時賴一心和黃齊兩人自動落到後方,他們的功夫都帶柔性,殺傷力也許不夠強,卻適合久戰和防禦,十分適合撤退的時候留守後路。其他人的工作倒和之前差不多,只不過開路的兩人,這時突然變得十分清閑。
眾人記得懷真的提醒,不急著往外沖,先在附近繞了一段距離,跟著選了空地稍停,打算趁著炁息還強的時候,先把這數十名追來的鑿齒殺光,然後才往外走。
其實追來的本不只數十名,不過追打的過程中,白玄藍、葉瑋珊的爆炁彈可沒停過,不知轟翻了多少人。此時隊伍一停,吳配睿和瑪蓮兩人一個翻身後躍,更落到賴、黃兩人之前,隊伍一轉向,對著鑿齒再度殺去。
這時沈洛年等八人反而被包在中間了,殿後的換成黃宗儒保護的三名發散者,不過這也沒什麼影響,黃宗儒和奇雅組成的防禦圈,可能比酖族六女巫的還要堅固。
鑿齒們追啊追的,發現對方突然轉向殺來,不由得微微一驚,幾個鑿齒停下腳步,盾牌前推,要抵禦吳配睿和瑪蓮的攻擊。但兩人可不只武器上帶有爆勁,當初白玄藍用在身上那種爆炸性加速的“爆閃”技巧,兩人雖還不能熟練地用在自己身上,但卻已經可以偶爾使用在武器上。只看那一長一厚的兩把紅色焰刀,突然炸出一聲爆響,竟以比侯、張兩人還快的速度,破空殺入盾圈,把一排鑿齒連人帶盾劈炸碎裂,鑿齒的陣式立即崩潰。
只不過兩個沖錯,鑿齒又死了一半,那些鑿齒眼看不對,正想逃跑,卻怎麼比得上炁彈、炁鞭以及侯、張兩人的速度?短短幾分鍾,全軍覆沒。
眾人大獲全勝,高興得停下歡呼,突然間,懷真臉色一變,低聲說:“糟糕,麻煩了。”
“什麼?”沈洛年一呆,突然發現前方渾沌原息一聚一爆,一股從沒見過的強大妖炁突然冒了出來,只見前方冒出了個無頭人形妖怪,那妖怪背對著眾人,左手持著方盾,右手拿著柄巨大長斧,下體只圍著一塊亂草裙,黑色的皮膚透出一股詭異的氣氛,隨之而來的妖炁壓迫感,逼得每個人心血下沉,說不出話來。
“快走。”懷真低聲說。
那股妖炁十分強大,對白宗眾人來說,仿佛是一種無法抗衡的感受,當下誰也不敢吭聲,慢慢往後退,卻見那無頭妖怪緩緩轉身,胸口兩個巴掌大的詭異眼睛正瞪著眾人,而腹部一張血色裂縫倏然拉開,一聲仿佛金屬相撞摩擦的詭異叫聲就從那個怪異的大洞中傳了出來。
叫聲還沒消失,怪物身形一閃,那仿佛足以毀天滅地、聚滿強大妖炁的巨斧,便對著眾人劈來。
這根本抵擋不住吧?站在最前方的吳配睿和瑪蓮都傻眼了,連舉刀抵抗的念頭都沒有,眼看斧頭即將劈上她們腦袋,黃齊和賴一心首先反應過來,兩人同時往前掠出,一槍一劍同時頂上那把巨斧。
“拼什麼?還不快逃?”懷真大嚷。
這時那強大妖炁一爆,一股巨力將兩人硬生生撞開,賴一心在地上打了兩個滾,面色慘白地支槍爬起又摔下,黃齊臉色更難看,一時竟是爬不起來,卻是賴一心專修柔訣,單論化力的能力,賴一心畢竟高于黃齊。
妖怪一斧推開兩人,跟著一轉向,又往瑪蓮揮去。瑪蓮這時已經回過神,她一咬牙,怪吼一聲,厚背刀朝那斧頭迎去,打算硬頂這一下。吳配睿也不再遲疑,嬌叱一聲,大刀從對方側面爆閃加速,對著無頭妖左側盾牌砍去。
只聽兩聲連在一起的巨響,瑪蓮和吳配睿又是分往兩邊飛摔,兩人修煉爆訣,威力雖大,卻幾乎完全沒有防禦能力,和這強大妖炁一碰,還沒落地便已昏迷,就這麼重重摔到地面。
此時葉瑋珊、白玄藍的兩團炁彈已扔了出去,同時張志文、侯添良也跟著往前急射,奇雅的綠色炁鞭也跟著沖,這時候,懷真嚷的那句話才剛喊完。
但已經沒人理她了,除了酖族六女之外,幾乎都沖了上去,沈洛年看到瑪蓮和吳配睿委頓于地、昏迷不知死活,一下子腦袋發熱,體內原息泛出,穿出了酖族六女的外炁,拔著匕首就要往前跑。
“你瘋了!”懷真忙跟著跳出去,一把拉著沈洛年低聲說:“這家伙連我都得現形才好應付,他們沒救了,快逃。”
“不行!”沈洛年一時扯不開,回頭一看,卻見侯添良、張志文兩人已被掃開,也摔到一旁站不起來,而那無頭妖往前一掠,隨手用盾擋開兩顆炁彈,巨斧已劈向黃宗儒等人。
黃宗儒當下盾牌一沉,讓炁牆貼地和地力結合,同時奇雅泛出一股綠色炁圈,罩在紫色炁牆之外,減緩對方力道的沖擊。
當巨斧和炁牆接觸的那一刹那,只聽轟然一聲,整片炁牆陷入地面半公尺後炸裂,黃宗儒臉色漲成一片通紅,此時炁牆已散,他只能勉強提著盾牌,搖搖晃晃地站著,雖然是唯一擋下一擊的人,但絕對擋不了第二下。

對方的巨斧剛往回拉,左手盾牌又揮了過來,眼看對方來勢過快,眾人絕對來不及閃避,白玄藍當即以外炁裹住三人,使出爆閃心訣往後急飛。但四人和一人的速度畢竟不同,雖然閃過了盾牌,卻仍被盾外大片泛出的妖炁擊中,四人飛出二十余公尺外,摔成一團。幾個發散型的女子護體炁勁不足,被這股大力一逼,都不動了,只剩下黃宗儒一個人勉強還能掙動。
這一瞬間,沈洛年腦中熱血一沖,掙了兩下動彈不得,他火氣一湧,渾沌原息往外直迫,逼得懷真松開了手,當下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怪叫一聲拔出匕首往外就沖。
懷真發現抓著沈洛年的地方,妖炁突然被迅速吞噬,她吃了一驚,不敢再抓,卻見沈洛年已經奔了出去。懷真暗叫不妙,這不是去送死嗎?這臭小子果然見不得人死?眼見對方掄起巨斧,對著沈洛年就要砍,懷真無可奈何,只好迫出妖炁急沖,只見她一轉眼掠過了沈洛年,雙掌交錯上舉,和那巨斧正好撞在一起。
磅的一聲巨響,懷真就用一雙肉掌硬生生架住了巨斧,在無頭妖一愣之間,她炁息猛然一爆,一股巨力發出,就這麼把無頭妖一路往森林中推,一面聽她遠遠地喊:“臭小子,快走!”
只見樹倒林折、土翻石裂,懷真與無頭妖這般一進一退,眨眼不見蹤影,而遠遠還不斷傳來轟隆隆的響聲,似乎已經打到遠處。
前方敵人突然不見,沈洛年滿腦袋的熱血沒地方發作,終于冷靜下來。眼看周圍倒了一地,沈洛年一時還不知道該先扶哪邊,卻見賴一心正勉強支著槍站起,嘶啞地說:“懷真姊她……”
“她不會有事……我們先走。”沈洛年雖然這麼說,卻一點也不安心,不禁又往森林深處看了幾眼。
酖族六女這才解開了陣式,有些慌張地出手救助傷者,這時吳配睿、瑪蓮已經被救醒,不過她倆和白玄藍、奇雅、葉瑋珊、侯添良、張志文等人一樣,都因妖炁浸體,渾身劇痛動彈不得,只有賴一心、黃齊、黃宗儒三人,雖然受創,勉強還能站得起來。
六女把眾人聚在一處圍起,才剛准備施出外炁托起眾人,突然外圍傳來一陣怪叫,不知從哪兒又冒出幾十個鑿齒沖近。
沈洛年暗叫糟糕,剛剛一團混亂,沒時間注意周圍的狀態,不過話說回來,剛剛大伙兒躺了一地,有注意到也沒用。
眼見鑿齒逼近,眾人不禁叫苦,早幾分鍾之前,幾十只鑿齒只是小菜,現在一大半都動不了了,怎麼應付這一群?
酖族六女雖然也懂得攻擊的法門,但這時身後十幾個傷者需要保護,六女一時也只能分站六個方位,不斷放出大大小小許多炁圈,抵擋周圍撲來的鑿齒。但這樣的防護壁,消極抵禦可以,想打出一條路卻頗困難,何況里面有十幾個人,代表防守的圈子必須放大許多,防禦起來更艱辛,也別提往外走了。
眼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如今勉強提得起勁的只有賴一心、黃齊兩人,他倆咬牙提起武器,一聲招呼之後躍出圈外,揮動武器想殺出一條路,但兩人都已經負傷,縱然勉強可以和鑿齒周旋,想開路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且這樣久戰下去,兩人恐怕會先支持不住。
沈洛年心念一轉,突然探手進背包,拿出一大把十來個煙霧彈,拉環一扯,統統往外扔。
黃齊、賴一心兩人眼見四面突然紫色煙霧彌漫,不由得吃驚後退,閃回圈中,六女更是馬上聚起一片淡淡的外炁護牆,擋住那大片煙霧。
外面的鑿齒被煙霧一熏,怪叫連連,一時也沒往這兒撲來,雖然說能輕松片刻,但煙霧一散還不是一樣嗎?眾人不明白沈洛年的用意,轉頭想問,但看來看去,沈洛年竟是不見了。
“洛年呢?”賴一心吃驚地問。
“他剛……走出去了。”坐在地上的黃宗儒忍痛說。
“他怎麼走出去的?”黃齊詫異地說:“周圍不是有炁牆嗎?”
最吃驚的其實還是酖族六女,沈洛年和懷真兩人已經好幾次無聲無息地穿過她們的炁勁,誰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這兒畢竟是個小空地,又是海島,風力強勁,這煙霧彈是速效型的,放煙極快,但持續時間就短了,燒了幾分鍾已漸漸被風吹散。只見煙霧漸散,外面居然沒人了,只剩沈洛年一個人渾身浴血、臉色蒼白,皺眉站在那兒,更遠處十幾只躲出煙霧的鑿齒,正愣愣地望著這面。
“洛年?”賴一心詫異地叫了一聲,卻又忍不住張大嘴巴,卻是這時風繼續吹送,煙霧盡散,地上出現了幾十具鑿齒尸體,每個背心都有個被匕首鑿出的小洞,而沈洛年不知為什麼身上都是血,衣服也破了好幾個口子,臉色十分難看。
“洛年小弟,你受傷了?”馮鴦吃驚地問。
媽的,全身痛死了!沈洛年咬牙半天,終于忍住沒叫出聲來,他用力呼出一口氣,又拿出一堆煙霧彈,要對那些在遠處發呆的鑿齒扔,但那群鑿齒一驚,怪叫一聲,紛紛往後逃,竟是嚇跑了。
沈洛年反而松了一口氣,他回頭揮手說:“我開路,跟我來。”跟著往北就走。
這兒確實是險地,馮鴦不再多問,六名女巫托起眾人,追著快速奔跑的沈洛年身後緩飛,沈洛年一面跑,一面仔細觀察著周圍的妖炁,小心翼翼地往外閃,把眾人帶了出去。
對于鑿齒怎麼突然死一大半,後方眾人自是一頭霧水,賴一心雖知道一半原因,但他仍有不解之處,也一樣大皺眉頭。
原來剛剛沈洛年眼看狀況不妙,正所謂死馬當作活馬醫,他先把煙霧彈亂扔一氣,跟著拿起金犀匕、踏起無聲步,往煙霧中掩了出去。
在煙霧中,誰也看不到誰,鑿齒們沒見過煙霧彈這種東西,事出意外,邊緣的十余只當然就退了出去,但深入一點的鑿齒們搞不清楚方向,慌張之余,只顧著運足妖炁、拿武器和盾牌亂揮,還常常自己人打在一起。
但對沈洛年來說,他單憑借著妖炁感應,就可以分辨出每只鑿齒的動作、姿勢,沈洛年就這麼無聲無息地繞到背後,揮手攻擊。先以遍布匕身的渾沌原息迫散妖炁,接著銳利的金犀匕直穿入軀體,再配合過去半年練習的准度,這麼一刀對著鑿齒妖炁集中處插入,一瞬間便將對手妖炁中樞吞噬、擊散,鑿齒連叫都叫不出來,馬上散盡妖炁而亡,只不過幾分鍾的時間,煙霧中的二十六只鑿齒,沒有一只能逃得性命。
渾沌原息的部分,便是賴一心不明白之處,他可以想象到沈洛年在煙霧中具有偷襲的能力,但沈洛年如何能刺穿強大妖物的妖炁?不過賴一心一轉念,想起懷真硬擋無頭妖一擊的那個畫面,那可比沈洛年的行動更不可思議,賴一心不禁暗暗佩服,這縛妖派雖然不引炁,但有什麼特別厲害的法門也說不定。
其實鑿齒動作還是比沈洛年快上不少,縱然他也啟動了時間能力,注意著對方攻擊方位閃避,可是太快的畢竟還是閃不過,鑿齒們幾十支短矛臨死前死命亂揮,沈洛年在其間穿梭,前胸、後背、左右手臂都挨了好幾下,自然渾身是血,還好在他死命閃避之下,總算沒什麼太大的傷口,原息一沖,已從內而外漸漸合口,雖然痛得差點慘叫,也因失血而感到頭昏,總算勉強支持得住。
但痊愈中的傷口難以解釋,沈洛年索性不回到圈中,遠遠在前方帶路。
◇◇◇◇
之後這近三十公里,總算安全地度過,眾人半個多小時之後抵達海岸,照著規矩,馮鴦取出信號彈,先連射了三發,再對船艦作出要求回返的訊息,之後就等著對方來迎接了。

這兒道息淡上許多,眾人的內外炁散去不少,相對地,那使人難過的浸體妖炁也消散大半,葉瑋珊、奇雅兩人除妖炁外,未受其他力量傷害,雖仍未複元,已可自由坐起。
本來白玄藍也該是相同狀況,但因她最後藉“爆閃”帶四人逃生,受到的反挫力比對自己連施四次還重,受傷不輕,一時也還坐不起來。
受傷最重的是瑪蓮和吳配睿兩人,當時雖然清醒了片刻,但見沈洛年趕跑鑿齒,她們又驚又喜,心神一松,就又昏了過去,到現在都還沒醒來。
眾人坐在海邊,等候著船只來援的時候,沈洛年卻不知為何,一個人站在老遠閉目休息,沒和眾人站在一起。
和沈洛年較熟的幾人,這時動彈不得,不便過去詢問,馮鴦等人經過剛剛一戰,對沈洛年更增添了迷惑,也不敢貿然接近,一時之間,他倒是落得清閑。
沈洛年故意避開,一方面因為身上衣服破損嚴重,不好解釋,二來他左手有個差點斷骨的大傷口,到現在都還在淌血,沈洛年正忍痛用右手壓合著傷口。
一來這樣似乎會好得比較快,二來血也可能流得少些,剛剛到處都是傷,血流太多,身體頗有點支持不住,若不是全身傷口真是夠痛,說不定真會暈了過去。
另外,開啟時間能力,固然可以提高戰斗力和判斷速度,但卻是大幅度消耗精神力,平常沈洛年使用這能力,還會記得間斷休息,剛剛熱血上湧、只顧殺敵,沒想這麼多,所以自戰斗結束後到現在,沈洛年的頭還在痛個不停。
望著身上衣服的破洞,沈洛年突然發現,左小臂另有一道本來沒注意的小傷,因為那傷口不是很痛,所以沒留神,現在才突然發現衣服破了一個大口。
衣服破不打緊,那兒不就是包著血飲袍的地方嗎?完蛋了,既然會受傷,代表那袍果然沒有保護作用,而且還一戳就破,這寶物還沒能幫助懷真解咒,就得報廢了。
這時沈洛年顧不得壓傷口,扯開破爛的迷彩服查看,卻發現底下那片血飲袍,竟是一點破損也沒有。
這可怪了,明明里面還隱隱作痛,應該有受傷才對啊……沈洛年心中生疑,拆開血飲袍,卻發現血飲袍一拿開,底下的傷口馬上迸開,血立即往外滲,竟不是小傷。沈洛年一驚,連忙又拿袍子壓了上去,才剛接近,不用貼緊,馬上感覺到一股壓力迫使著傷口收縮,不讓血往外流。
媽啦!什麼血飲袍,這是止血包紮袍吧?有這麼好的功能,那臭狐狸怎麼不早說?
沈洛年這時身上可都是大小傷口,雖然愈合的速度很快,但若能自動合起,當然會更快,想了想,沈洛年把已經破爛的迷彩上衣和內衣脫掉,抖開血飲袍穿上。
這一穿上身,果然所有傷口都收攏止血,連疼痛感都大幅降低。這一刹那,沈洛年真不知該感謝懷真拿來此物,還是該怪她故意藏私不說清楚,害自己痛這麼許久?
不過不肯穿的也是自己,倒怪不得她,沈洛年綁上血飲袍的腰帶,晃了兩下,感覺倒是挺舒服的。這衣服輕若無物、觸感柔細,懷真又說過不會髒,可真是個好東西,在都市里不好意思穿著走路,在這荒郊野外宰妖怪倒不用介意吧?就是背個野戰背包有點不搭……
沈洛年若是不想穿,別人怎麼逼他也不肯,但自己當真想穿的時候,他反而不在乎別人怎麼想,正看來看去時,沈洛年突然有點不解,既然小臂受傷,衣服該也有破洞,怎麼找不到洞口?
嘖,找不到就算了,沈洛年懶得研究,眼看著來接人的幾艘船就快到岸邊,沈洛年走近人群,卻見每個人都驚訝地看著自己身上衣物,似乎想問又不知該怎麼問。
對眾人來說,其實本來都有點愧對沈洛年。大伙兒本該保護他,沒想到最後卻是被沈洛年保護,而懷真為了大家抵擋那無頭妖怪,到現在生死未卜,最擔心的自然是沈洛年,但當時他卻首先做出離開的決定,這讓賴一心等人更是又慚又佩。
剛剛看著沈洛年一個人站在遠處,眾人都不知該怎麼向他道歉或安慰,也不敢呼喚他,何況他又是有名的脾氣不好。沒想到過了幾分鍾,沈洛年突然脫下上衣,穿上一件不知從哪變出來、材質精致獨特的暗紅色長袍,就這麼表情輕松、衣袂飄飄地晃了過來,這一瞬間,自然誰也說不出話來。
不過他們的佩服倒是有點多余,沈洛年並不具備以大局為重的腦袋,只是他感覺得很清楚,剛剛那妖怪雖然強大到足以隨手擊破眾人,但還遠不如現形後的懷真,更別提剛剛懷真還沒現形,就把那家伙推到遠處去了……所以沈洛年並不怎麼擔心懷真的安危,倒是頗擔心這樣打下去,懷真不知會不會又變不回人形。
“大家都還好嗎?”沈洛年轉過目光又問:“瑪蓮和小睿還昏迷著?很嚴重嗎?”
葉瑋珊和奇雅雖然已經過去照顧兩人,但兩人也不懂醫術,自然回不了話,還是馮鴦開口:“她們受到的反挫力量傷了髒腑,加上妖炁浸染,傷勢比較嚴重一些。”
對了,這些女巫好像會治病?沈洛年說:“有辦法治嗎?”
“等離島之後,道息消散,妖炁應該也會散去了。”馮鴦說:“那時比較好治療。”
“那就好。”沈洛年目光轉向即將上岸的船只,卻見站在船頭的兩人,正是昨天扔下的段印和平傑……沈洛年目光一轉說:“馮鴦姊。”
“什麼事?”馮鴦微笑說。
“麻煩你幫忙照顧一下大家。”沈洛年說:“回酖族的事,等我回來再幫你們想辦法。”
馮鴦一呆說:“回來?你要去哪兒?”
“我去找一下懷真。”沈洛年一面對眾人說:“不會有事的。”
“洛年?”眾人大吃一驚,每個人都喊了起來。
沈洛年知道越扯越啰唆,當下不再多說,一轉身,向著島內就奔了進去。
賴一心等人這時誰都動不了,除了扯直喉嚨喊,也沒別的辦法,馮鴦又不能扔下這群人不管,一時也呆在那兒,不知該怎麼反應。
這時突然一個嬌小的身影飄起,往島內追了進去,這下馮鴦可又吃一驚,她忙開口嚷:“小露?”
小露人在空中回頭,她清脆悅耳的聲音遙遙傳回:“鴦姊,我去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