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沒有臭臭的?

“血饜蠱術,是用精血喂養蠱蟲。”艾露斂起笑容說:“我們塔雅·藍多女巫,因為具有塔雅·藍多之炁,以此喂養蠱蟲,比喂養精血效果高出很多,才能藉此除妖,但蠱術畢竟有缺點,體弱時,要小心強大的蠱蟲反噬,過世前,又要先把蠱妖處理妥當,免得遺禍,所以學會道武門法術後,女巫們就不再使用蠱術了。”
原來會有缺點?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所以我也要小心影蠱?”
“那種該不會。”艾露說:“影蠱智力低下,不懂反噬,因為沒有形體,蠱主過世後也隨之消散,不會有後遺症,缺點就是太弱了,養久之後,也只能當個簡單仆役,但相對的,因為沒有形體,你想塞它多一點精血,它也吞不下去,很適合沈先生。”
無用就無用吧,沈洛年也無所謂,只說:“那影蠱的妖炁夠我找人嗎?”
“養一陣子之後應該可以吧?”艾露沒什麼把握地說:“立咒誓耗用的炁息應該較多,找人只需要打開玄界門戶,那需要的很少。”
“好吧。”沈洛年歎口氣說:“至少沒白走一趟。”
“完成後,除非你送它出去嚇人,平時影蠱會散去妖炁,成為一個蟲形小影,附在你身上。”艾露笑說:“可不准拿來嚇我們喔!”
“不會啦。”沈洛年笑說。
“你知道這些以後,還是決定要養蠱嗎?”艾露看著沈洛年問:“逸姊要我警告你,雖然古籍中明載制蠱養蠱之術,我們卻都沒當真養過蠱,說不定會有什麼不知道的缺點喔。”
“我願意試試。”老實說,要是前兩種,沈洛年說不定還會遲疑一下,既然影蠱沒什麼缺點,頂多是身上多個沒用的黑斑,有什麼了不起的?
“好吧,那就來試試,其實我也只來得及學會制造影蠱之法,這是入門蠱術。”艾露吐吐舌頭說:“另外兩種難多了。”
身蠱就不提了,看來就算自己理智又有耐心,這十一天的時間,也未必能學到飛蠱之術,想到此處,沈洛年倒也不怎麼覺得可惜了。
“沈先生喜歡哪種蠱蟲?”艾露打開那有孔的石蓋放在一旁,里面出現了個有蓋的小金碗,她將提在手中的小布包打開,倒出一袋黑色炭末之類的東西,均勻地在小金碗周圍鋪下厚厚一層,一面說:“反正不是飛蠱,不用選凶猛有毒性的,蟲或小型動物都可以,可是……別選小動物好不好?”
“好。”沈洛年說:“無所謂。”
“那我們出去逛逛,就由先看到哪一種蟲來決定,好不好?”艾露倒好粉末,興奮地說。
“都好。”沈洛年說。
“走。”艾露當即帶著沈洛年提燈往外走,一面在地上東張西望。
“在找什麼?”沈洛年問。
“看有沒有蟑螂、跳蚤。”艾露得意地說。
“啊?”沈洛年皺眉說:“找點不討人厭的好不好?”
“我們說好用第一個看到的。”艾露笑說:“不可以反悔。”
隨便了,她高興就好,沈洛年沒怎麼用心找,一路隨著艾露往外走。
走到洞口,也不知道是不是沈洛年的運氣,倒沒出現什麼蟑螂、跳蚤,艾露抬頭四面望了望,突然露出笑容說:“有了。”她伸手讓外炁泛出,跟著倏然收回,在手中不知握著什麼。
沈洛年剛剛沒注意艾露的動作,直到她施放外炁才轉頭,已經來不及看到她掌中之物,卻不知道是抓到了蚊子還是蒼蠅?沈洛年好奇地問:“是什麼?”
“不告訴你。”艾露笑咪咪地說:“跟我進來。”
沈洛年只好苦笑著隨她走入,兩人一前一後,又回到那制蠱台之前,艾露揭開小金碗蓋子,快手快腳地把手中的小蟲放入碗中,一面快速蓋了起來。
沈洛年見艾露還故意用身體擋著自己的視線,不由得有點好笑地說:“到底是什麼?”
“咯咯。”艾露笑著說:“等等就知道了。”
沈洛年笑了笑,也不問了,站在旁邊等候。
“我們雖然幫你制蠱,但逸姊說別傳你制蠱之術。”艾露笑容又突然收斂起來,歎了一口氣說:“這法門挺殘忍,要是你選小動物,我會不大忍心。”
殘忍?沈洛年不大明白,但人家說了不傳,自然不便詢問,只好在一旁靜默著。
接著艾露取出火柴,點火往下一扔,那片黑色粉末倏然冒出大片青色火焰,同時她快速蓋下石碗,青色焰光從石碗通氣洞中透出,只不過幾秒鍾的時間,那石碗似乎因為過熱而透出紅光,跟著幾分鍾過去,青焰漸漸消失,但這石碗似乎構造上有點特殊,依然發紅了好片刻。
原來是燒了那只蟲?難怪艾露不想抓小動物,這樣燒死實在挺可憐。
“接著就是種蠱精了。”艾露歪著頭想了想,點頭說:“應該沒錯。”
“啊?”沈洛年忍不住說:“應該?”
“我也沒試過啊!”艾露回頭白了沈洛年一眼說:“昨晚大家臨時找記載、查方法的。”
“呃……”沈洛年只好干笑。
“反正萬一失敗了,就多做幾次,蠱精很多,影蠱用得也省。”艾露四面看看,走到一個大酒缸旁,將蓋子打開看了看,一面拿了支小勺子,往里面舀了一小勺出來。
那個酒缸和其他酒缸不同,倒沒封口?沈洛年說:“那是酒嗎?”
“蠱精。”艾露手一伸,讓沈洛年看了看,一面說:“妖炁濃縮到最後的東西。”
沈洛年一看,只見勺內液體宛如水銀一般泛出金屬光芒,他吃了一驚說:“妖質?”
“妖質是什麼?”艾露歪頭說。
“外面……道武門叫這東西妖質。”沈洛年大吃一驚,四面一指說:“這些大酒缸都是嗎?你們又不變體,存這麼多干嘛?”
“變體?”艾露不大明白,搖搖頭說:“死掉的妖怪若不煉成蠱精、好好收著,腐化之後,慢慢又會轉化為妖炁,最後又會聚集出妖,煉成這樣才能長久保存,以前女巫煉蠱還會用掉一些蠱精,後來我們不修蠱術,就只好一直存著了。”
“這些……存了多久了啊?”沈洛年詫異地說。
“不知道。”艾露笑說:“和酖族曆史應該差不多吧,里面還有幾百缸呢。”
“啊?”沈洛年嘴巴闔不起來,若葉瑋珊他們妖質不夠,能不能來這兒討一點啊?
“接下來很難,不要吵喔!”艾露轉過頭,右手虛托,左手的妖質往下倒,一股外炁將妖質柔和地包覆著。
接著她放下小勺,雙手拓開外炁,並凝聚著周圍的道息,慢慢把道息彙聚到那浮空的妖質周圍,隨著道息凝聚,那團妖質似乎也漸漸產生變化,緩緩地膨脹收縮,似乎漸不穩定起來。
又過了片刻,那道息凝聚之處,倏然產生變化,若換另外一個人,可能看不出所以然來,但沈洛年卻很清楚地感受到,因為道息的凝聚,那兒在這一瞬間,已經開辟了和仙界的通路。
也就在這一瞬間,那團妖質突然化成有點濃稠的氣體,艾露手一動,通路又關了起來,那股妖質化成的氣體這時仿佛有生命一般,鑽入石碗之中。
“接下來就是立蠱約了。”艾露松開手,遞過小勺說:“勺尾有刺,你把手指戳個小洞,准備喂食精血,一點就好。”
沈洛年點了點頭,拿過小勺,想想又停下說:“要立誓之前,我再戳。”他突然想起,太早戳的話,等等可能又合口了。
“好吧。”艾露卻以為他怕痛,抿嘴笑了笑才說:“那我先把順序說一遍,等等我會將妖質、蟲尸、你的精血混成一氣出妖,並讓初生的蠱妖藉精血和你結誓約,你就說——‘以蠱為影、以此為饜、賜汝壽形、賜汝魂命、終身相隨、任我驅策,誓!’把這背起來。”
沈洛年念了一次,一面皺眉說:“有點繞口。”

“有本書說,古時本來是‘以血為饜’。”艾露說:“不過女巫因為用塔雅·藍多之炁喂食,所以改成‘以此為饜’,不過我不敢隨便改回去……還是用‘以此為饜’吧,應該也可以,說到這句的時候,記得把血滴進去喔。”
對了,女巫不用滴血……倒忘了這件事,沈洛年想了想說:“那個……我也有一種炁,可以嗎?”若從懷真的角度看來,渾沌原息應該比所謂的精血豐富、好吃、營養多了,既然麒麟之炁可以拿來喂,鳳凰之炁應該也可以吧?
“你有什麼炁?能讓蠱妖獲得生命嗎?”艾露笑問:“還是你怕痛?”
“不是啦,那是一種不容易感受到的炁。”沈洛年苦笑說:“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說不定蠱妖也感受不到。”
“好吧,試試看。”艾露想了想又說:“不行重來就好,反正影蠱只需要燒蟲成灰,比較簡單,准備好了嗎?”
“嗯。”沈洛年點頭。
“等會兒我說好的時候,就送你說的炁進去,然後起誓。”艾露揭開石蓋,又打開金蓋,只見里面一團焦黑成粉的尸體,周圍一股氣化的妖質彌漫、纏繞盤旋著,在尸體內外進進出出,但又不會越出金碗。
若那蟲沒死,就有點像是幫蟲變體了,喂食精血化為妖炁,是不是另外一種引炁的方式?沈洛年一面想,一面隨口說:“到底什麼蟲啊?”
“等等就知道了。”艾露肅容說:“准備啰。”
“好。”沈洛年忙說。
接著艾露突然兩手虛托,口中喃喃念著咒語之類的東西,那團仿佛氣體一般的妖質,也漸漸凝聚在蟲尸身上,不再到處流竄。
“好!開始。”艾露叫了一聲。
沈洛年不敢怠慢,當下伸出手指,將剛剛的話語說了一次,一面把一絲絲凝聚濃稠的渾沌原息,向著那團氣體妖質送了過去。
應該不能太多吧?沈洛年送出之後,很快就截斷了渾沌原息,隨著誓言的結束,那團黑氣突然一脹一縮,倏然間一片妖炁往外泛出,同時黑氣凝成一團,順著沈洛年手指滑了上去,跟著下一秒鍾,妖炁又突然消失了,那團黑氣縮平壓扁,正如一塊黑色胎記一般地貼在沈洛年手背上。
這一瞬間,沈洛年似乎有點古怪的感覺,仿佛自己心中多了塊奇異的空間,但那兒卻是無思無感,一片空白,又似乎其實並不存在。
“成功了嗎?還是失敗了?”艾露詫異地說:“怎麼突然冒出了些妖炁,後來又沒了?”
“我不知道。”沈洛年頓了頓又說:“不過妖炁消失的原因我大概知道。”事實上這團黑影剛落到沈洛年手上,就被渾沌原息浸染,那片妖炁自然是馬上消散無蹤。
“是你要它散去妖炁嗎?”艾露說:“這麼做通常是為了不讓人注意到自己是蠱師,但現在沒必要……等你要練咒術的時候,又要灌注炁息了。”
也就是說,想用的時候,自己得注意別把它的妖炁吞了?沈洛年打量著那團黑影,見這蟲形黑影呈橢圓形,六足外伸,前方還有個小小類似角錐的東西,于是說:“這是某種甲蟲嗎?”
艾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是啊,是蜣螂。”
“蜣螂?”沈洛年對這名稱不熟。
“會吃糞、推糞的甲蟲唷。”艾露掩著嘴猛笑:“喜歡嗎?有沒有臭臭的?”
糞金龜喔?這丫頭好壞心,沈洛年一時哭笑不得,只好又歎了一口氣。
“放在手背上太明顯了。”艾露說:“試試叫它躲衣服里?”
“怎麼叫?”沈洛年詫異地問。
“我不知道。”艾露說:“書上就這麼寫。”
就是那個古怪感覺嗎?沈洛年望著黑影,心中想著:“上來點。”
心中那個空間果然有了很單純的服從反應,黑影馬上往上滑移,竄入沈洛年的袖中。
“可以嘛!”艾露笑說:“真的成功了耶!”
“好像是。”沈洛年心中有感應,手上卻一點感覺都沒有,忍不住翻開袖子又看了看。
“你用什麼炁喂它的啊?”艾露說:“以後它都只能吃那種炁喔,當你要它做什麼的時候,記得斟酌情況,給它一點點。”
“斟酌情況?”這麼模糊的字眼,該怎麼理解啊?
“比如你要它縮小小出去到處逛逛,就不用多,甚至不用給。”艾露說:“如果要它放出妖炁,或者變大嚇人,可能就需要一些炁了,但是影蠱因為沒有體型,能吸收的炁很少,大也大不到哪兒去。”
“喔。”沈洛年點頭。
“還有。”艾露說:“現在它除了服從之外,什麼反應都沒有,以後逐漸成長,可能會稍微有一些變化和回應,不過影蠱成長幅度小,這方面別期待。”
“明白了,試試。”沈洛年心念一轉,那片薄薄的影蠱突然往外竄,一溜煙往艾露那飛。
“啊!”艾露吃了一驚,尖叫著往後急逃:“不要!”
其實沈洛年只打算讓影蠱停在艾露腳前,見她逃得老遠,沈洛年忍不住笑說:“你誤會了,我只是放出來而已。”
艾露這時候已經鑽到了洞道那兒去,她害怕地探頭回來看,一面結巴地說:“不……不要嚇我!影蠱呢?跑哪兒去了?”
“地上啊。”沈洛年心中暗笑,搖頭說:“這又沒有攻擊力,干嘛這麼怕?”
“這東西爬到身上又沒感覺,打又打不到,誰知道會爬到哪邊去咬人?”艾露害怕地走回兩步,又停下指著沈洛年說:“你……你先收起來,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是。”沈洛年把影蠱收到左手掌心,一面攤開手說:“這樣就能使用咒誓之術了?”
“我……我先跟你說喔,你再嚇我我就不教你了。”艾露咬著唇說。
真的嚇到她了?膽子還真小。沈洛年好笑地說:“我不會再亂放了。”
“你說的喔。”艾露有點忐忑地走近了點,一面說:“給它一點點炁,讓它具有妖炁。”
“喔?”沈洛年還不知道該怎麼給呢,想了想,把原息往影蠱滲透過去,卻一點效果也沒有,沈洛年搞了半天才說:“怎麼給它炁?我送給它沒用。”
“咦?”艾露想了想才說:“你怎麼給它的?”
“送過去啊。”沈洛年說。
“似乎不對。”艾露說:“書上寫,蠱妖就算不在你身旁一樣可以喂食,蠱妖和操蠱者之間,有種特殊的連結,所以該不用‘送’過去,就像喂食精血的,也不用每次割一道傷口,我想想……上面用的字彙似乎是‘允噬’……允……該是允許吞噬吧?”
“讓它吃?”沈洛年心念一動,讓影蠱食用原息,一面記得稍微收斂了手掌那處的原息,免得把影蠱的妖炁吞噬回去。
果然影蠱馬上有了反應,也不知它從哪兒吞了一絲渾沌原息,浸入其身,跟著轉化為妖炁外放,一股妖炁馬上往外散,同時在沈洛年掌中浮出小小的黑色蟲形。
“啊?”艾露吃了一驚說:“這妖炁不算太少耶?和書上寫的不同,能讓它收在體內嗎?”
收回!沈洛年心念一轉,妖炁果然馬上內縮凝入蟲形軀體中,這只的妖炁確實比艾露之前說的多,和沈洛年在噩盡島上發現的一些低等小妖似乎挺接近。
“這妖炁不像妖炁啊……”艾露詫異地說:“比較像仙炁……這又是怎麼回事?”

“仙炁、妖炁、人炁差在哪兒?”沈洛年雖然感覺到不同,但本來只以為是另外一種妖炁,從上次懷真和馮鴦對話之後,沈洛年才開始注意,果然女巫、懷真等人的炁,有另外一種特色,不同于一般妖炁,卻也和一般人引入的炁息不同。
“仙炁不像妖炁,乍看比較像人炁。”艾露說:“但仔細感覺,還是會發現不同,似乎較精粹,以同樣的量來說,威力也比較大。”
沈洛年想了想,終于明白了,人炁和妖炁,主要是種族上產生的差異,但仙炁卻是品質上的不同,而沈洛年過去分不清楚,是因為對他來說,連不同人的炁息都有些微差異,他自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艾露見沈洛年沒說話,又問:“影蠱又怎麼會成形的?書上都沒提過這種可能,能再扁回去嗎?”
艾露剛問完,沈洛年就下了命令,只見那蟲形又化為一片黑影躺在掌心,沈洛年這才點頭說:“可以。”
“咦?”艾露驚喜地說:“好好玩,可以再脹起來嗎?”
“小露!”沈洛年皺眉說:“這不是重點吧……”
“好啦、好啦!”艾露笑說:“剛剛那種妖炁量……雖不算多,但最基本的開門之法可以用了耶,我還以為你至少要養個幾年,妖炁才夠用。”
幾年?不是說“一陣子”嗎?早說幾年的話,自己恐怕連養都不想養了,沈洛年吐了吐舌頭,這才說:“那麼我可以學咒誓之術了嗎?”
“這十天內你能不能學會打開玄界之門,還不知道呢。”艾露有點遲疑地說:“通常最快也要半個月的時間。”
“開什麼門?”沈洛年一直沒聽懂。
“開了玄界之門,才能找到玄靈啊。”艾露說:“這是咒術的基本。”
“這麼難啊?”沈洛年大吃一驚,說不定學會之前就找到懷真了?
“總之都要從基礎開始。”艾露想了想,皺眉說:“可是很奇怪,影蠱和書里寫的不同……我們沒搞錯什麼吧?”
“沒……沒有吧?”沈洛年哪里知道?
“我也來養一只影蠱好了,看看是怎麼回事。”艾露歪著頭,突然調皮地一笑說:“我養只漂亮的蝴蝶蠱來嚇她們,陪我去抓一只蝴蝶好嗎?”
膽子越小的,越喜歡嚇別人嗎?沈洛年皺眉說:“你也養,不怕被罵嗎?”
“這樣才知道有沒有問題呀。”艾露得意地笑說。
“一定要蝴蝶嗎?”沈洛年隨著艾露往外走,一面哼聲說:“蜣螂不錯啊。”
“不要,其他的蟲我會怕。”艾露睜大眼睛說:“一定要蝴蝶。”
“呃……”沈洛年無可奈何,只好隨艾露抓蝴蝶去。
◇◇◇◇
接下來的數日,艾露幾乎整天都和沈洛年在一起,從頭開始,一步步教導他禦使妖炁開門之法。
果然開啟玄界之門就花了不少的工夫,先要感應到玄界,還要讓妖炁配合大小編織出獨特的造型,總算沈洛年還算認真,加上他可以仔細地感應出對方外炁的操作模式,學習的速度比一般人快上不少,只花了八日時間,就掌握了開啟玄界之門的方式。
玄界,不同于和凡間又離又分的仙界,而是單純的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似乎龐大無比,卻沒有距離;似乎存在了無限長久,卻又能保持在那唯一的刹那,總之就是一個和現實完全不同的空間。打開玄界之門,以心意為標向,可以和玄界任何一個地方相聯系,也可以找到任何一位玄靈,使用所謂的道術和咒術。
基本上,道術分成兩類,一類和玄界之門無關,只單純在現實世界中運用外炁變化,達成各種目的,比如修煉妖質、變體之法、聚集道息之術等等,甚至葉瑋珊、奇雅等人使用的騰空飛行、外炁攻擊法門,也算得上道術的范疇,這些法門容易理解施用,所以雖然“唯道派”已經失傳,道武門中卻仍有流傳,這也是道武門最基本的法訣,這方面的術法,沈洛年也可以借著影蠱的妖炁使用一部分。
但真正失傳的另一種唯道派道術,就以打開玄界之門為基礎了,比如女巫們使用防禦性炁盾,只要在玄界選定一處空間,每日不斷地送入外炁炁盾,需要的時候,則消耗一部分外炁開門,就可以引出自己儲存的力量。
開門不難,想把夠大的力量送入玄界安置,卻需要不小的炁息才能推動,沈洛年現在可辦不到,所以這方面的道術,暫時與他無緣。
而咒術,顧名思義,就與念咒有關,咒名呼喚的對象,就是玄界之靈,簡稱“玄靈”。
最基本的咒術,就是找到對炁息有興趣的玄靈並提供之,當有需要的時候,便開門念咒請其施術協助,整個溝通過程有一套機制存在,就是所謂的咒語。基本上這法門普遍比道術劃算,施出的威力也大,和玄靈合作久了之後,偶爾危急甚至還可預支協助,以後再還;缺點就是越強大的咒術,打開的門戶必須越大不說,念咒溝通的時間也越長,緊急的時候還不如道術迅速,上次女巫們合力以炎屬玄靈之力攻破閉棘,就是使用咒術。
沈洛年現有的妖炁太弱,沒有一個玄靈會理會他,所以也不能使用咒術,但因為血冰戒已經和某個玄靈產生連結,所以只要能開門,就有機會藉此和咒誓玄靈聯系,並找到懷真。
這說來簡單,實際卻有困難度,因為道武門所傳的咒誓之法,聯系的玄靈和懷真不同,現在只能以道武門的法門推敲懷真的法門,進而在艾露的協助之下,推測呼喚玄靈的咒術。
就這麼又過了兩日,沈洛年和艾露一直沒找出辦法,到最後一日晚間,艾露坐在沈洛年房間內,正疑惑地開口說:“不論咒詞怎麼改,好像都不行。”
“奇怪了。”坐在對面不遠處的沈洛年說:“你們的辦法是開啟玄界之門,之後以炁注入戒指,藉以辨認,咒語只是‘靈示約蹤’四個字,這四個字和玄靈的名諱毫無關系,怎會不行?”
“這四個字,我們這兩天,換了好幾種說法——‘請玄靈指示約定者的方向’、‘請示約者下落’、‘指示立約者的路途’……都沒辦法。”艾露說:“照理來說,咒語的用詞不是重點,清楚的含意才重要,所以才會都這麼簡短,難道……這其實不是咒誓之戒?”
“不可能,懷真不會騙我。”沈洛年說。
艾露吐吐舌頭,突然笑說:“不然就是沈先生的臭蜣螂有問題,否則我的蝶兒妖炁為什麼這麼少?還不會變胖!”說完,艾露放出一只扁平的蝴蝶影蠱,在空中翻飛,果然只帶著一絲微微的妖炁,遠不如沈洛年的蜣螂影蠱……蝶兒正是艾露替那只蝴蝶影蠱取的名字,而且艾露還堅持蝶兒是母的。
“兩次的做法不是一樣嗎?”沈洛年苦笑說。
“對啊。”艾露收起蝶兒,嘟起嘴說:“不然就是炁有問題,沈先生到底用什麼炁喂的?”
這倒有點可能,自己的渾沌原息和一般妖炁似乎大不相同,說不定特別營養,不然懷真也不會特地和自己立咒誓了,沈洛年想了想,老實說:“叫作渾沌原息。”
艾露搖頭說:“不懂,沒聽過。”
“我和你們一樣,是換靈的。”沈洛年說:“不過是不一樣的……該怎麼說?不一樣的神?”
“換靈是什麼?和我們一樣?”艾露吃驚地問。
“就是使你們得到塔雅·藍多之炁的過程。”
沈洛年接著說:“和一般道武門變體的方式不同。”
“難道是懷真小姐造成的?”艾露張大嘴說:“她身上有仙炁的感覺,又能抵擋那個很強的無頭妖怪,難道她真是神靈?難怪你老說你們不是情人。”
“不是……”沈洛年雖然不想隱瞞艾露,卻也不便透露懷真是仙狐,只說:“幫我換靈的……是另外的神,而他的特色,就是炁息難以察覺,還有,你們的天成之氣對我無用,也是因為這個關系,而那些炁不能拿來攻擊人,也不能拿來開玄界之門,所以用途也不大……啊,還有啦,我會對別人的炁比較敏感。”
艾露咀嚼了一番,把沈洛年的話歸納之後說:“所以你們門派有兩個神,分別把沈先生和懷真小姐換靈,效果也不同,她比較適合戰斗,沈先生適合找妖怪。”
雖然不對,但這樣也是個理解的辦法,沈洛年當即說:“這樣想也可以。”
“我明白了,原來沈先生之前不是沒有炁息,而是有個沒法感受到的炁息……”艾露突然一拍手說:“怎麼不早說?”
“嘎?”沈洛年一呆說:“制蠱那天就說了啊。”
“我只以為是什麼奇怪的炁啊!”艾露沉吟說:“所以沈先生立咒誓的時候,體內其實是另外一種炁……啊!我知道了。”
“怎麼?”
“引炁入戒指,探入玄界這個過程,要用原來那種炁。”艾露說:“就是用臭蜣螂的妖炁開門,但用另一種炁和玄靈聯系,玄靈才會認得,我們這兩天在咒詞上面做文章,都錯了。”

“有道理!”沈洛年興奮起來,當即讓左掌心的影蠱,從它額前尖角透出妖炁,開啟玄界之門,再凝出一股渾沌原息,繞過影蠱,穿入血冰戒,一面在口中默念“靈示約蹤”四個字。
倏然間,影蠱的全身妖炁被吞噬入玄界之門,玄界之門關閉的同時,沈洛年腦海中靈光一閃,出現了一股虛幻飄渺的感應,仿佛有無數個畫面在這一瞬間穿過腦海,沈洛年呆了呆說:“好像……非常遠。”
“找到了嗎?”艾露興奮地跳了起來。
“不是很確定。”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大概的方位是東方,其他的畫面很片段,看不大懂,只覺得似乎非常遠。”
“噩盡島就在東方呀!也許距離近了之後,就容易懂了。”艾露嚷著說:“成功了!”
“都要多謝你們……尤其是你,小露,這幾天真的多謝你了。”沈洛年看著艾露說。
艾露臉上微微一紅,搖頭笑了笑,想想突然說:“我來鋪床吧。”
“時間還早吧?”沈洛年意外地說。
“明天沈先生就要走了。”艾露一面拉開被褥,一面低聲說:“睡飽一點比較好。”
別在這時候透出一股難過的氣味啊,沈洛年想勸兩句,又覺得不知該怎麼說,想想還是閉上嘴巴。
艾露快手快腳地攤開被褥時,沈洛年看著她婀娜的背影,一面頗有點感歎,她們老是穿這種寬大的服裝,身材可都看不大出來……想到這兒,沈洛年心中陡然一驚,自己這兩天,怎麼也對艾露的體態留意起來,自從逐漸變體之後,自己對女人體態美一直都沒什麼反應,怎知除了葉瑋珊之外,連艾露也……
若說自己逐漸恢複正常也不對,這幾日偶爾看到其他女巫,依然是沒感覺啊……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想起懷真說過的一串話——“以後你要是喜歡女孩子,先喜歡的是心,動情後才會被她的身體吸引。”
難道自己喜歡上這兩個女人了?沈洛年忍不住罵了一聲:“媽啦!”
艾露剛鋪到一半,吃了一驚轉頭說:“怎……怎麼?”
“沒什麼,我在罵自己。”沈洛年說完又想,雖說喜歡,但自己可沒有什麼想追求、擁有的念頭啊,更與愛欲無關……想到這兒,沈洛年突然安心下來,明白了其中的玄妙……葉瑋珊心思細膩、聰明堅強有責任感;艾露樂觀單純、調皮膽大具韌性,本就都是不錯的女孩,自己確實欣賞她們,而欣賞她們的內在後,進而注意她們的外在,只不過和一般人的順序顛倒過來而已。
對一般人類來說,對方外貌若沒有吸引力,往往也不理會對方內在如何了,自己則是反過來,若對方內在不足以吸引自己,外在就無感了,而相對來說,若內在能獲得自己的好感,外在之美就能一並欣賞,這倒也不錯啊,總比完全沒得看好。
慢著!這意思是,如果想欣賞其他女子的體態之美,就得先和她們交上朋友、喜歡上她的內心嗎?啊勒,未免太麻煩了吧?誰有耐心到處交朋友啊?
“怎麼了?”艾露已經整好被褥,正跪坐在床畔,見沈洛年表情不斷變化,忍不住詢問。
“沒什麼。”沈洛年回神說:“你以後會離開酖族嗎?有可能去台灣玩嗎?我招待你。”
艾露看著沈洛年片刻,搖了搖頭說:“女巫是為了侍奉神、保護酖族而存在,這次出去這麼久,已經是特例了。”
意思是以後不大可能碰面了?沈洛年雖覺可惜,也只好罷了。
“懷真小姐,真不是你的情人?”艾露突然說。
沈洛年微微一怔,仔細看了看艾露的情緒,感覺沒什麼古怪味道,這才說:“不是啊,怎麼了?”
“有件事,逸姊本來不要我說的……”艾露似乎下定了決心才說:“但我還是想問問。”
“什麼事。”沈洛年問。
艾露咬咬唇說:“幾百年前,曾經有個外族男子,不受塔雅·藍多女巫具有的氣質影響,在山外村子見到出山的女巫,就對女巫示愛,後來女巫就把他接了回來。”
這些女巫從沒被人追求過,若那人不惹人討厭的話,恐怕很難抵擋吧?沈洛年一面想,一面說:“然後呢?”
“後來每個女巫,都嫁給那男子了,到他死去之前,一共娶了十幾個女巫。”艾露臉上微紅地說:“因為這樣的男子很難得。”
“嗄?”沈洛年倒沒想到結論會是這樣。
艾露停了幾秒才囁嚅地說:“你不考慮留下來嗎?我們也……我們會對你很好的……”
“等……等等,”沈洛年難得老臉發紅,張大嘴叫:“你不是開玩笑吧?”
“怎會是開玩笑?”艾露抿嘴笑說:“紅姊和珠姊還曾想半夜來找你呢,後來大家說你是恩人,要她們別來鬧你、欺負你。”
“啊?”這種行為,算男子被欺負嗎?沈洛年說不出話來。
“後來逸姊對她們說,除非你願意長久留下來,否則……她們以後反而會更痛苦。”艾露低聲說:“逸姊說不明其道、守身終老,日子還好過一點,叫我們別亂來。”
“不……不對啊,”沈洛年詫異地說:“我不覺得有誰喜歡我啊……”這段時間,這些女巫,連艾露在內,看向沈洛年的時候雖偶爾會露出一絲淡淡的情念,但那在一般社會中只是異性之間普通的欣賞程度而已,連喜歡都談不上,更別談委身終老了,應該是搞錯了吧?
“我們不大明白那種東西。”艾露卻搖搖頭說:“這世上只有你當我們是女人,那就是最好的理由了,喜歡什麼的可以慢慢培養。”
雖然很古怪,但卻莫名地有說服力。沈洛年頓了頓,苦笑說:“但我不可能留在這兒。”
“我……我知道了。”艾露明顯有點失望,起身說:“那……沒事了。”
“小露,並不是你們不好。”沈洛年不想讓她失望地離開,解釋說:“塔雅·藍多氣質對我無效,並不代表我就把你們當女人,因為換靈的關系,現在大部分的女人,我都沒當女人了。”
“啊?”艾露吃了一驚:“你……你不是男人了嗎?”
“誰說的!不是這樣。”既然艾露說得這麼直,該不用委婉解釋了,沈洛年好氣又好笑地說:“比如你們這群女巫,我就大部分都沒當成女人。”
“大部分是什麼意思?”艾露追問。
“就是……只有一個例外。”沈洛年做賊心虛,轉開頭不敢看艾露。
“誰?”艾露繞到沈洛年眼前,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直視著沈洛年說:“是我嗎?我有發現你會偷看我!”
輸給你這丫頭,這種話也說得出來!沈洛年第一次對偷看女人感到後悔,臉紅地說:“對啦、對啦……媽的!我也只有偷看幾次而已。”
“真的只有我嗎?”艾露臉總算有點紅了,她羞、喜、驚、冀混在一起的複雜情緒倏然騰起,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這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女人,現在知道害羞了吧?沈洛年也有點尷尬,不知該怎麼回答。
艾露突然低聲說:“那你……要不要……我……我……”
“小露……”沈洛年說。
“沈……沈先生?”艾露抬起頭,臉上泛著紅潮,她的情緒是羞意、緊張、興奮混在一起,竟看不出來哪個比重比較高。
“明天要回台灣,我想早點睡了。”沈洛年說:“你也去休息吧。”
艾露一怔,臉上紅潮盡退,她嘟起嘴,輕輕一頓足,轉身奔了出去。
卻是沈洛年看得很清楚,艾露的情緒主要是羞意、緊張、興奮,但對自己頂多只有一絲欣賞和心動,和愛戀根本還扯不上關系。好奇的成分更遠大于欲望,只能說這兒風俗習慣和外界似乎頗不同,所以才有這樣的反應……明日分別後,恐怕是不會再和她們見面了,自己今晚若當真讓她留下,以後該會良心不安吧?
現在良心雖然安了,可不代表不會後悔,媽的!這種事情根本不該講良心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