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別留活口就沒人報複

終于抵達噩盡島,眾人把東西都搬上海岸,揮手讓游艇把船收回,眾人帶來的,除個人隨身背包和武器之外,就是地上那兩大袋准備吃七日的糧食,還有那四筒妖質。
這幾樣東西將會放在隊伍中間,由三個發散者輪流托起移動,其他人則排成陣式,偵查周圍。
“確實是跟洛年約在島東吧?”賴一心問。
“嗯。”葉瑋珊也四面張望著:“洛年說這島的中央山區偏東,所以這兒上岸最近,也最快就進入道息集中區,我們入林等洛年,走吧。”
當下賴一心和黃齊站在最前面,領著眾人往前方奔去。
這是上次被刑天擊垮之後,賴一心改良過的陣型,由他和黃齊兩人領頭,瑪蓮、吳配睿居次,其他人的陣型不變,畢竟萬一遇到強敵,他倆總比吳配睿、瑪蓮能多頂兩下,省得馬上就被敵方擊潰,如果遇到能讓瑪蓮兩人盡情發揮的對手,再改變陣式即可。
和三個發散型女子一起待在陣中央的黃宗儒,一面奔跑一面問:“道息集中區是偏東的中央山區,不是島中央?洛年怎麼知道的?”
葉瑋珊似乎有點意外,多看了黃宗儒一眼,這才點頭說:“我也問了洛年,他沒解釋。”
黃宗儒點了點頭,沒再多說。
海邊離森林很近,眾人一奔入林中,隨即停下等候,按照道理,沈洛年該在這附近不遠,他既然已經學會飛,感受到眾人的炁息後趕來也不用多少時間,怎麼到這時候還沒出現?
“小心!”“有警!”白玄藍和奇雅同時低聲說。
“北邊來了二十人。”葉瑋珊接口低聲說:“一心,西南走五十公尺,避看看。”
“嗯。”賴一心一打手勢,領著眾人往南繞。
到了噩盡島,眾人自然把炁息都收斂起來,這種狀態下,除了沈洛年那種堪稱變態的感知能力,一般來說,必須接近到一定距離內才會有感應,而這方面感應能力最強的自然是專修派發散者,十余公尺內就可以感覺到其他人散出體外的炁息。其次就是兼修派,最差勁的則是賴一心這些專修派內聚者,大概要面對面才有感應。
這兒林深葉茂,如果對方沒有發散者領隊的話,應該有機會避過。
“沒發現我們,但可能知道我們上岸。”葉瑋珊又低聲說:“分兩隊搜過來了,繞西北五十公尺。”
十人又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段距離,葉瑋珊突然說:“停!這邊還有另外一隊。”
“看來避不開了。”白玄藍皺眉說:“他們對這附近地形很熟,我們被包住了,准備應戰。”
“來這兒。”賴一心領著眾人往旁,走到一處四面都是巨大莖干、空間不闊的地方,一面低喊聲:“防守。”當下外圍六人散開,圍住了中間的四人小組,這是另外一套賴一心新訂的防守用陣式。
對方發現自己這群人,只是時間早晚而已,眾人正緊張間,突然上空窸窣有聲,似乎有什麼東西正掉了下來,眾人一抬頭,卻見沒有炁息的沈洛年正輕飄飄穿過枝藤,仿佛一片落葉一般往下飄落,緩緩落到正中央。
“洛年?”眾人吃了一驚。
“抱歉,剛被只會飛的老虎妖怪追……”沈洛年皺眉說:“怎麼你們一上來就被圍了?”
“該是有人了望著島外,很早就發現我們上島,在這兒布置好了。”葉瑋珊說。
“四十人左右呢!”沈洛年低聲說:“散成四隊緩緩搜進,已經包圍住了,打得過嗎?”
“可以吧,我們很厲害喔!”賴一心有信心地說。
這人信心總不知道哪兒來的,沈洛年納悶地看看其他人,卻見賴一心這麼一說,眾人也跟著點頭,似乎一樣大有信心,這可是沈洛年無法理解的連帶反應,他皺皺眉又說:“你們准備好砍人了嗎?”
眾人聽到這句話,都突然呆了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有點驚慌。
“敵人是人,”沈洛年又說:“不是妖怪喔!”
“這……”吳配睿臉色發白,回頭看著葉瑋珊低聲說:“瑋珊姊,我們真要……砍人嗎?”
“我回台灣遇到的何宗人,就是像你們這樣,才會被我砍掉兩只手。”沈洛年說:“如果沒做好心理准備,不如別打,投降。”
“先談談看吧?”葉瑋珊低聲說:“大家都是人,沒必要打起來。”
“萬一談不攏呢?”沈洛年說。
“那就學你砍手腳!”葉瑋珊一咬牙說:“變體者手腳不難接回去,讓他們暫時失去戰力就好了。”
“砍手腳?”沈洛年說:“那你們炁彈、炁鞭不能用了?”
葉瑋珊一呆,一下說不出話來,炁彈是爆炸型的外炁,怎能分辨炸到哪兒?炁鞭也不是用來砍人的東西。
他們一下子也不可能把念頭轉過來,沈洛年歎口氣說:“看著辦吧。”
◇◇◇◇
過不多久,對方果然發現了白宗等人,幾聲呼嘯,四十個手持長劍的人們,分四面包圍著眾人,不過因為賴一心選的地形關系,那些人沒法太接近,只好在巨大莖干外又包圍了一圈。
“我們是‘共生聯盟’!”一個肩胸寬廣、國字臉、西裝頭的中年大漢,提著一柄長劍踏出,對著眾人沉聲說:“我,蘇守洪,哪位出來說話?”
葉瑋珊看了有點慌張的白玄藍一眼,深吸一口氣,踏出一步說:“白宗宗長,葉瑋珊。”
“你這小女孩也算……唔,白宗?難道是台灣白宗?”蘇守洪臉色一變,驚喜地說:“誰是胡宗的沈洛年?……一定就是你吧,沒有炁息的年輕人!”蘇守洪注意力轉到躲在人堆里的沈洛年。
媽啦,自己有這麼有名嗎?沈洛年皺起眉頭,沒理會這人。
若讓沈洛年開口吵架,就不用談了,葉瑋珊接過話說:“諸位堵著周圍,不知有何貴干?”
“看在過去同門的分上,放下武器投降,保證不傷你們性命。”蘇守洪說:“等把你們妖質迫出之後,就送你們出島,不過那位沈小弟是例外,我們要他留下。”
迫出妖質?雖然這也是種取得妖質的法門,卻比煉妖麻煩多了,而且被迫出妖質的人,日後沒法重新變體,只能一輩子當普通人,對道武門人來說是一種很可怕的懲罰,葉瑋珊臉色一變說:“要迫出我們妖質,不如說要殺了我們。”
“有些人確實認為殺了省事。”蘇守洪看著眾人,哂然一笑說:“我是有點不忍心,所以才決定花工夫迫出你們妖質,而且如果真要殺了你們,你們更不可能投降吧?彼此打起來都有損傷,何必呢?”
“我們不可能投降。”葉瑋珊臉一沉說:“既然上了島來,不管對手是人是妖,我們就有殺人或被殺的心理准備,想要我們這十一條命,就拿命來換。”
葉瑋珊這一番話,不只是說給對方聽,一方面也是說給自己和白宗的其他人聽,直到剛剛沈洛年提醒,葉瑋珊才發現自己太過輕視這次旅程,既然不是殺人就是被殺,該下決斷的時候還是要下,她下定決心說出這番話,一方面也是逼著自己覺悟。
她這話說完,眾人心中豪氣陡起,紛紛舉起武器,連吳配睿都舉起了大刀,別人要殺自己,怎能不拼上一拼就認輸?
心里的想法一改變,表現出來的氣勢就不同,蘇守洪微微一怔,倒也不敢貿然派隊往前,遲疑了一下才說:“就算我們會有損傷,你們卻死定了,這樣值得嗎?”

葉瑋珊突然發現,對方其實心里也沒准備妥當?
也許他們過去遇到的人都認輸投降,或者這群人根本沒遇過其他宗派……過去道武門講究低調自守、嚴禁恃強凌弱,除了墮落成政府殺手的特例,一般門人彼此戰斗的經驗應不多,反而是總門後來訓練的那些部隊,本出自軍旅,這方面的心理建設比較強些。
如果這樣的話,自己這群人沖殺出去,對方說不定反而難以抵擋……但是……當真要殺人嗎?葉瑋珊事到臨頭,還是有點遲疑。
沈洛年突然湊到她耳邊說:“北邊十公里,又有四十人斂炁趕來,要走得快。”
那只剩十分鍾不到……葉瑋珊心念一轉,揚聲說:“你們現在最主要的敵人,應該是鑿齒吧?我們這種獨自上島的,和總門也無瓜葛,何必和我們起沖突?現在留條路,日後好相見,否則我們就不講情面了。”
“長齒妖和你們是兩回事,小女孩,你真想和這麼多人動手嗎?”蘇守洪有點輕視地笑說,周圍也不少人笑了出來,他又接著說:“我給你們十分鍾考慮,當真不投降,咱們就要動手啦。”
十分鍾?這人也知道援軍不遠了,看來沒法善了,葉瑋珊深吸一口氣,回頭看著眾人,低聲說:“你們有人不想爭斗,想回去當個普通人嗎?現在退出還來得及,否則……對不起,我得命令你們砍人……不,殺人。”
“他們不是壞人吧?我不想殺人啊。”吳配睿慌張地說。
“小睿想投降嗎?”葉瑋珊歎口氣說:“你去吧。”
“沒有啊!”吳配睿搖頭,紅著眼睛說:“我不投降,我不想變回普通人,我還想打妖怪啊……只是、只是……”
雖然只有吳配睿開口,但每個人臉上神色都很沉重,大家的想法其實都差不多,誰也不想殺人,但也不願意變成普通人,每個人都在想兩全其美的辦法,卻又想不出來。
“說句老實話,我們早就是妖怪了,那些人也是妖怪。”沈洛年突然說:“變體就是妖化,殺他們和殺鑿齒其實沒有什麼差別,把他們當成鑿齒,就砍得下手。”
“你說得好簡單。”吳配睿難過地說。
“嘖!早知道我自己來找懷真就好。”沈洛年不想說了,望著西方的山脈說:“省得拖累了你們。”
“我不是這個意思啊……”吳配睿哭了出來。
“也許不用殺人。”葉瑋珊突然說。
眾人一怔,目光都轉向她,葉瑋珊接著說:“對方其實也沒准備好和人類厮殺,我們一沖殺出去,對方一定會亂,我們會很有機會,就算單砍手腳,也可能殺得出去?”
“那……那就好多了。”張志文說:“小睿快別哭,不殺人了。”
“不殺的話……我……我會砍下去的。”吳配睿咬著牙齒說。
“但是要抱著殺人的心態砍。”葉瑋珊蒼白著臉說:“刀劍無眼,萬一誤殺了呢?可沒時間讓我們懺悔難過,我……我自己……炁彈也會找人多的地方扔!”
在眾人沉默中,葉瑋珊緩緩說:“對方另外一批人已經趕來,我們沒時間做心理建設了,不管殺還是不殺,等會兒我們得砍到這些人全部逃跑為止……真的砍不下手的人,就躲到防護圈中吧,但若我們僥幸打贏,實在不行的……就回家吧。一心!排陣動手。”
賴一心一怔,吸口氣說:“敵人只是人多,本該用爆炸力開路,但小睿和瑪蓮如果沒辦法的話,就我和黃大哥在前面……”
“我行!”瑪蓮突然咬牙說:“不就是砍人而已嗎?靠!只是不大習慣而已,可以!”
“那瑪蓮和我開路。”賴一心說:“黃大哥和小睿到第二波吧。”
“小睿要是真的害怕,躲進來吧,我保護你。”黃宗儒也說。
吳配睿搖了搖頭,沒有吭聲。
賴一心挺著槍走到前端,想了想又回頭低聲說:“我……再問一次他們要不要讓開?”
“怎麼可能會讓開?問了反而讓人有提防。”沈洛年板著臉說:“直接殺出去。”
“殺出去對方會追,援兵會來。”葉瑋珊頓了頓,咬唇說:“打垮他們!”
“走!”賴一心咬牙挺槍,和瑪蓮往前踏步,眾人一起奔了出去。
蘇守洪放著眾人討論,確實是想等另外一批人抵達,這樣人數更多,對方抵抗之心更低,更容易不戰而勝,畢竟誰也不想自己手下有人犧牲,看到對方討論到一半,還有女孩子哭了出來,蘇守洪更是安心,沒想到那女孩淚痕未干,這群小子居然殺了出來,他忍不住叫:“你們找死……?”
這時可不是說話的時間,葉瑋珊說到做到,一咬牙,炁彈已經對著人群轟了出去,炸得對方人仰馬翻、四面亂跑。賴一心和瑪蓮同時往前撲,賴一心長槍一抖,一個槍花左右彈開,兩個迎面的青年眼一花,分別被槍面打了一巴掌,同時往旁飛摔。
瑪蓮則是怪叫一聲,高高躍起,厚背刀對著個大漢當頭劈去。
大漢慌張地連忙舉劍應付,兩方炁息在武器上一碰,瑪蓮的勁力倏然爆開,加上她由上往下、雙手共劈帶出的巨大力道,對方只是斜舉著劍,怎麼抵擋得住?當下被劈得往後急滾。
同時侯添良、張志文仿佛鬼魅一般地閃到前端,騰身間抽刀揮劍,也打飛了兩個發愣的對手,這才又閃了回去,不過眾人似乎都有默契,全都使用劍身刀背,不想傷人。
這樣自己也會!吳配睿心情放輕松了些,大刀繞身旋起,刀隨身轉,對著正不知該往哪兒退的人身側劈去,眼見即將砍上,吳配睿刀刃一轉,刀面仿佛一個巨大鍋鏟,啪的一下把對方硬生生打飛。
而黃齊、白玄藍、奇雅也紛紛出手,眾人一沖陣,一下子把對方半邊陣勢撞得不成模樣。
“別讓他們逃了!”蘇守洪大叫。
賴一心卻不逃,方向一轉,對著另外一群人沖。
這陣式並不複雜,反正就是一個跟著一個,賴一心一轉,其他人跟著轉,又向著對方人最多的地方奔。
“教訓這群小鬼。”對方這時回過神了,人人拔出長劍圍上,這些似乎也是兼修派的,動作輕靈迅速,散了開來,開始忽遠忽近地攻擊。
但劍炁遠距離攻擊威力不算太大,在眾人結成陣勢、沒有後顧之憂的情況下,迎面劍炁只要用武器一劈就自然消散,而論近距離的強攻,他們卻又不是內聚型的對手,若想靠著人多合力應付,但人一聚集,幾個威力強大的炁彈馬上就沖了過來,要趁隙從後方攻擊,奇雅和黃宗儒柔剛兩股力道組合的炁牆,仿佛銅牆鐵壁般,怎麼打也打不進去。
結果就是賴一心領著陣式,到處亂沖,走到哪兒對方就亂到哪兒,根本抵擋不住,但雖打翻不少人,卻沒有一個人受傷,大家都不想傷人,只把對方擊退便罷,甚至連白玄藍和葉瑋珊的炁彈也不如過去的威力,似乎只想炸退對方,不想真下殺手。
這麼一來,每個被打翻的,頂多添上一些瘀青或小傷口,滾上幾滾又沖了上來,而且還更火大。
時間過得很快,這麼繞了幾圈,周圍又多了四十人,卻是對方的增援已經趕到,在外圍又圍上一圈。
這樣下去怎辦?每個人心中都有點惶然,但又狠不下心,可是隨著炁息逐漸耗用,拖下去也只會完蛋啊……
葉瑋珊一轉念,偷看在隊伍中央、隨隊移動的沈洛年一眼,見他板著臉一聲不吭,就知道他又生氣了,只是懶得開口,葉瑋珊也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思前想後,想到自己接任白宗宗長之後該負的責任,想到這群伙伴的生死未來,葉瑋珊一咬牙,突然全力凝出一顆強大的炁彈,對著人群扔了出去。
之前的炁彈,大多讓人滾上兩下,所以對方也沒有很留神,只一面閃避一面以劍炁抵擋,怎知這次卻有不同,只聽轟然一聲巨響,一股強烈氣流往外湧出,七、八人四面滾倒,首當其沖的三人被炸得皮開肉綻,倒地昏迷不醒。(文`心`手`打`組`手`打`整`理)
這是怎麼回事?一下子眾人都呆掉了,對方紛紛散開,白宗這兒也停下了手。
葉瑋珊當即揚聲叱說:“你們還玩什麼?想打到天黑嗎?還是想直接投降?白宗的人聽著,再用刀背、劍身手下留情的,就迫出妖質開革!”

眾人一呆,葉瑋珊瞪著賴一心說:“一心!”
“啊?”
“沖陣,你先砍只手給我看!”葉瑋珊說。
賴一心怔了怔,點頭說:“大家上!”跟著領隊往前殺了過去。
大家也不是傻子,都知道現實的嚴峻,也許就是缺了這股推力,葉瑋珊這一逼之下,每個人不再留情,對著人堆殺了過去,一下子砍翻了七、八個人到處亂滾慘叫,而敵人畢竟會動,想砍手還未必真能砍到,難免切到別的地方,看著到處亂滾慘呼的人,也不知有沒有砍到要害,眾人不禁都有點不忍。
“這小丫頭好狠!混帳!”“你們死定了!”這時周圍斥罵聲不斷傳來,賴一心一咬牙,不管這麼多了,領著眾人又轉方位,對著另外一群人殺去,白玄藍和葉瑋珊的強大炁彈已經先一步出手,將對方陣勢炸開,接著賴一心等人順暢地攻入,一下又砍翻了五、六個人。
“退,圍上遠攻!”外圍有人喊著,除了倒地不起的人之外,對方紛紛後撤,跟著數十道劍炁四面八方射了過來。
“入陣!”賴一心也跟著喊了一聲,一下子眾人紛紛退入奇雅和黃宗儒的防禦圈,那些劍炁打上這兩人的炁牆,仿佛蚊子叮咬一般,一點效用都沒有。
接著賴一心一指方位,眾人紛紛提炁輕身,讓三個發散者托起眾人,向對方人多處沖去。
這團人飛天而至,還沒接近,威力強大的炁彈已先出手破陣,跟著六個凶神惡煞又沖出炁牆、到處亂砍,一下子又倒了十幾個人。
“這是什麼東西?退開、退開。”蘇守洪亂叫起來,指揮也亂七八糟,畢竟他們從沒和這種敵人交鋒過,要知道專修派本就不多,而專修單一心訣的人更少,過去的道武門人也從不需要結陣厮殺,對方根本無法想象會面對這樣的陣式。
今日若是一對一,兩方各派出一人厮殺,對方未必會落于下風,甚至因為內外兼修,可能還會占有優勢,但結陣厮殺的時候,兼修派的缺點就顯了出來,對方誰也擊不破黃宗儒、奇雅的堅固護盾,誰也擋不住瑪蓮、吳配睿、白玄藍、葉瑋珊四人爆炸性的刀威炁彈,更是誰也沒有侯添良、張志文的速度,眾人借著陣式,把優點發揮、缺點互補,敵方自然完全不是對手。
“一心,停手!”幾個沖鋒交錯之後,葉瑋珊突然下令,賴一心一怔,停下了腳步,眾人再度結成防守陣式,奇雅、白玄藍等人已經開始著手替眾人引炁,剛剛那場戰斗,大家都耗散了不少炁息,再打下去,說不定會支持不住。
眼看到處都倒著人,有被砍斷手腳的、有被炁彈炸傷的,對方八十個人,有三分之二在血泊中打滾,只剩下二十多人躲遠遠發愣。
葉瑋珊踏出兩步,瞪著眾人說:“別再來糾纏,否則我們真會下殺手。”
周圍眾人爆起怒氣,紛紛喝罵:“你這狠毒的賤女人!”“你一定會後悔的!”“小妓女!”“你他媽的賤貨!”“一群雜種,臭小子!”
聽著汙言穢語從四面傳來,瑪蓮忍不住瞪眼大喊:“靠!哪個想死的站出來,老娘當場斬了!”
一下子四面安靜了下來,用嘴巴說說很容易,真要死可沒多少人有這勇氣,蘇守洪眼看自己手下躺了一地,漲紅臉悲憤地說:“你……你敢和我一對一拼個生死嗎?”
“誰怕誰?宰了你。”瑪蓮炁息已補回半滿,一瞪眼要往外走。
“瑪蓮,我來。”賴一心搶上一步,阻住了瑪蓮,他知道若當真單挑,專修爆勁的瑪蓮說不定會吃虧。
“不用打了。”葉瑋珊叫住兩人,對著蘇守洪說:“你這話,若一開始肯說,我還會稍微尊敬你。”
蘇守洪自是說不出話來,本想倚多為勝,沒想到對方組成個古怪陣勢,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對付,到最後眾人躺成一地,現在才提單挑,確實已失去意義。
“蘇先生,你心底有數,我們已經盡量沒下殺手了。”葉瑋珊說:“請回去告訴你們聯盟,我們不會主動找你們麻煩,但下次有人再來糾纏,我們就不會這麼客氣。”
眼看蘇守洪咬牙切齒說不出話,葉瑋珊回頭低聲說:“洛年,指路。”
“嗯。”沈洛年分辨出沒有妖怪的路線,往西北一指:“先往這兒去。”
“走吧。”葉瑋珊一聲令下,賴一心和黃齊領頭,在四面數十道怨恨的目光下,眾人往島內緩緩前進。
◇◇◇◇
從這個方向前進,不到十公里遠,地勢就開始變高,再走十公里,前方地勢變成十分陡峭,山勢開始往上拔升。
一路走來,路上都沒人說話,每個人心情都很沉重,剛剛打起來的時候,大家殺紅了眼,雖然仍多少避開了要害,但讓對方斷手斷腳、肚破腸流的卻也不少,現在慢慢冷靜下來,每個人都有點惶然,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對是錯。
沈洛年引著眾人走,盡量避開妖怪,但噩盡島上的妖怪數量明顯比上次來多了許多,也沒法完全避開,沈洛年主要注意的是數量大的妖群,一些一、兩只妖炁普通的妖怪也就顧不了這麼多了。
還好無靈智的凶惡小妖似乎少了很多,偶爾遇到孤單單四面晃的妖怪大多頗具智慧,感應到眾人,多只提高警覺閃開或保持距離觀察,不大會主動挑釁。
一面走,眾人也可以很明顯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炁息狀態似乎正在增益,代表周圍的道息更濃密,直到了山勢往上拔升的地方,沈洛年領著眾人繞到一條溪流源頭的小山瀑旁說:“瑋珊。”
正沉思的葉瑋珊一愣,回神說:“怎麼?”
“你們要測試妖質,這兒的道息量應該夠了吧?”沈洛年說。
“是嗎?”葉瑋珊有點意外,凝出一小團炁彈,果然閃出一抹豔麗的紅光,葉瑋珊詫異地說:“這麼快,這離海岸不到二十公里吧?”
眾人也跟著抬起頭來四面看,不過他們感覺不到道息,除了周圍森林外,只看到西面高起的山崖,也看不出其他玄妙。
“這島道息最濃處不是正中央,是山脈高處。”沈洛年指著西邊高山說:“最濃處離海邊不到四十公里,在地圖FS那區,在這兒修煉,有任何意外,比較容易逃出去,而且這附近地勢多變,高低起伏不定,群聚妖似乎也比較少來。”上次來,沈洛年內外繞島兩周,已經大概搞清楚這島的狀況。
“嗯……”葉瑋珊點了點頭,四面望說:“那我們該找個可以居住的地方……”
“瑋珊。”沈洛年又喊了一句。
“嗯?”葉瑋珊轉頭。
“你們真要留下?”沈洛年說。
“怎……怎麼?”葉瑋珊意外地問。
“剛剛已經結下仇了。”沈洛年說:“既然你們這麼不願意砍人,就別留下吧,現在十幾公里外,又有幾百個人往這附近搜來,就算躲掉,日後八成還會遇到敵人,我現在帶你們出去還來得及。”
“那懷真怎辦?”葉瑋珊說。
“我會想辦法。”沈洛年搖頭說:“不需要你們幫忙。”
葉瑋珊遲疑了一下,突然望向眾人,行了一禮說:“大家……剛剛對不起,逼著你們出手。”
“瑋珊姊,別這樣,不是你的錯。”吳配睿難過地說。
“不就是殺人嘛!”瑪蓮嘴硬地說:“我……已經有點習慣了。”
“剛剛說迫出妖質開革,是逼不得已。”葉瑋珊說:“如果真不願和人爭斗,我不會有任何意見或者懲罰,趁著現在沒有敵人,想離開的人,不用有顧忌。”
眾人彼此互望著,誰也沒說話,隔了片刻葉瑋珊又緩緩說:“剛剛我們至少打傷了五十多個人……你們可曾想過,如果一開始不用刀背、直接動手,只需要傷害不到一半的人,就可以在第二批援軍趕到之前結束戰斗,提早退走。”

這話說得沒錯,每個人眉頭都皺了起來,暗暗後悔剛剛的舉動,手下留情不打退對方,到最後反而傷害更多人。
“如果直接殺人呢?”沈洛年突然說。
眾人一怔,望向沈洛年。
“當時如果一沖出去就殺個十人,誰也不敢攔你們路,恐怕暫時也沒人敢追來。”沈洛年遙望東方說:“現在馬上來了百多個,萬一被追上,就不知得殺幾個才能完事。”
葉瑋珊皺眉說:“洛年……這樣也實在……”
“我在台灣,就這樣跟他們說。”沈洛年說:“誰再碰我叔叔,我就把何宗所有親戚朋友都殺光,後來就沒人來胡鬧了,所以只砍了兩條手臂就沒事,否則能這麼簡單就結束嗎?”
這話眾人還都是第一次聽到,每個人都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黃宗儒才說:“洛年,你是開玩笑的吧?如果他們不聽話,難道你真要殺光……”
“我是認真的喔!”沈洛年目光掃過眾人說:“何宗那人也看得出來我是認真的才有效……但瑋珊剛剛對他們的威脅,一點都不認真,對方自然不會怕。”
這是什麼樣的人,怎會有這樣的想法?這一瞬間,每個人看沈洛年的眼神都稍微變了,都多了一點害怕、提防的味道,沈洛年也不在意,只說:“所以你們都回去吧,看你們這樣我也沒勁。”
“我不贊成以殺人、傷人的方式嚇阻對方。”賴一心突然開口:“但我也不想離開。”
眾人目光集中過去,賴一心緩緩地接著說:“不管是殺人還是傷人,對方心中一定會記恨,彼此報複,沒完沒了,就算一百人的時候不敢來,但一千人可能就來了。”
這話有道理,眾人紛紛點頭。
沈洛年卻不以為然地說:“通通殺光,別留活口就沒人報複。”
眾人都一呆的時候,葉瑋珊忍不住瞪眼說:“洛年!這怎麼可以?”
“好啦、好啦,當我沒說。”沈洛年閉上嘴不說話。
“對方既然不講理,硬要逼我們走,不可能避免沖突。”賴一心接著又說:“我是這樣想的,無愧于心最重要,剛剛既然不殺人就能打贏,就不該殺,但如果不殺不行,就別遲疑……只要是這樣,我們就不用感到抱歉……瑋珊說得很對,我們剛剛一時心慈,最後反而多傷了幾十人,這種錯誤以後不能再犯。”
這話眾人可就比較能接受了,大家紛紛點頭,心情都紆解了不少,瑪蓮嘴角露出笑容說:“對啊,逼得我們非打不可,打傷了又哭爹喊娘,那要怪誰?怪我們不乖乖讓他們砍嗎?”
吳配睿咬著唇點頭說:“我也覺得一心哥說得很對,我們是……正當防禦。”
“剛剛還不敢說。”張志文聳聳肩低聲說:“其實我砍到後來有點上癮。”
“我也是耶,砍著砍著就不覺得怎樣了,和打電動差不多。”侯添良詫異地說:“我剛都不敢說出來,干!原來你跟我一樣殘忍。”
“去你的,誰殘忍了?”張志文心中暗罵,比殘忍誰比得上沈洛年?但這話他又不好說,只癟嘴說:“瑋珊說砍手他們接回去不難啊。”
侯添良這會兒卻不理張志文了,笑說:“我不只要留下,還要吸收妖質變強,最後救回懷真姊!”
“對。”這話正符合賴一心的想法,他馬上跟著說:“不管想做什麼,都需要更強大的能力。”
“一心快點試驗吧。”張志文說:“我們也要變強,說起來陣式挺好用的,對方人多也沒用。”
“對啊!不過無敵大都不用砍人,不公平。”吳配睿嘟起嘴抱怨,黃宗儒自然只好干笑。
“奇雅其實也很善良呢!”瑪蓮笑嘻嘻地說:“你剛沒用幾次炁鞭對吧?”
奇雅輕搖了搖頭,沒說話,倒是黃宗儒說:“對方劍炁太多,我們全力防禦比較穩,對了,奇雅姊,你可以化散力量就好,不用布出炁牆抵禦,這樣比較方便吧?”
“我也這麼想。”奇雅贊同地點了點頭,畢竟柔訣的防護炁勁適合一面化散力量,一面把力量引開,固定成炁牆就沒有引開的效果,硬要化去反而費勁,還不如針對敵襲時化散,比建立炁牆還有效率。
眾人正議論紛紛、討論陣型時,沈洛年突然皺眉說:“藍姊,你別硬撐了,回去吧。”
眾人一呆,紛紛停口,望向白玄藍。
白玄藍一直沒吭聲,只在旁聽著眾人說話,突然發現沈洛年對自己這麼說,接著眾人都看著自己,她先是一怔,跟著眼睛泛紅,眼淚從眼角慢慢滴出,順著臉頰滑落,黃齊一呆說:“藍?”連忙奔了過去。
“對……對不起。”白玄藍轉過身子,掩著臉退開幾步。
“藍姊?”“舅媽?”瑪蓮、奇雅、葉瑋珊都吃了一驚,連忙跟著圍了上去。
卻是沈洛年看得很清楚,剛剛戰斗的過程中,白玄藍雖然表情沒變,也順著葉瑋珊的指示發出強力的炁彈,但她卻一直籠罩在濃重的哀傷和悲痛中,直到賴一心和葉瑋珊兩人說了那串話,大部分人已經感到開解,心情好了不少,她卻依然無法釋懷、十分難過。
不知是不是考慮到眾人的感受,到了這時候,她仍一聲不吭,不願表現出來,但這份連丈夫黃齊都沒能察覺的心情,卻被沈洛年一言點破,白玄藍心慌之下,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在眾人安慰下,白玄藍好不容易止住淚,她不好意思地抬頭說:“沒……沒事了,讓大家擔心。”
“舅媽?”葉瑋珊擔心地說:“你……真的很難過?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不,是我太軟弱了。”白玄藍遲疑了一下,垂淚說:“我本想忍著的,但……洛年說的沒錯,我真的受不了,齊哥,我剛打傷好多人,有沒有……有沒有人……被我殺死?”
“沒有,一定沒有的。”黃齊一輩子就寵著這個老婆,他摟著白玄藍肩膀,疼惜地說:“你別難過,我們不打了,我陪你回台灣,好不好?”
白玄藍一怔說:“但……孩子們都要留下,我不能……”
“舅媽,別替我們擔心。”葉瑋珊苦笑說:“你這樣我們心里更難過。”
“不行的,你才剛接手,又這麼年輕……”白玄藍咬著唇說:“不然我以後不打人了,打妖怪我還是可以幫忙。”
白玄藍這樣說也不是沒道理,葉瑋珊正感為難,黃齊緩緩說:“就算你不出手,看我們出手傷人,也會難過的。”
白玄藍一怔,低下頭說不出話來,黃齊跟著說:“宗長之職交托後,長輩按規矩本該退隱,我們沒立刻走,是有點不放心,但瑋珊本就沉穩,又有一心和大家幫著,其實也沒什麼好擔心,走吧,我陪你回去。”
白玄藍似乎終于意動,遲疑了片刻才說:“還有書的注釋……”
“游艇也要七天後才來,這樣吧,我們先找地方躲一個星期。”葉瑋珊一面思索,一面明快地說:“這七天盡量避開敵人,我和一心測試妖質,舅媽和舅舅處理書,其他人暫且輪流防禦,七天後若一切順利,我們再離島,下次就把所有妖質運來。”
似乎只有自己覺得殺人沒什麼?沈洛年抓抓頭,倒也不想多說,卻見葉瑋珊那雙明眸突然望著自己,似乎有話想說,沈洛年揚眉說:“干嘛?”
“陪我去找個住的地方吧?”葉瑋珊含笑說。
“嘖,知道了。”沈洛年皺皺眉,隨著葉瑋珊,轉身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