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誰想先死?上啊!

這一高速飛行,狄純受不了風吹,自然躲在沈洛年背後縮著腦袋,沈洛年則低聲說:“輕疾,請一路告訴我正確方向。”
“請問,你是要去過去的庫克鎮,還是現在的庫克鎮?”輕疾說:“各地陸塊已經開始快速移動,各地相對位置正不斷改變。”
“不會吧……有這麼快嗎?”沈洛年說:“當然是現在的。”
“那麼請先稍偏右五度。”輕疾說。
沈洛年隨之轉向。當然沈洛年不可能做到太精准,不過偏差度如果不是太大,輕疾會隨著一面飛行一面修正。
“為什麼陸塊突然會動?和道息濃度提高有關嗎?”沈洛年問:“這算不算非法問題?”
“這件事情稱不上常識……”輕疾停了停說:“但因為說出來不至于有任何影響,告訴你應該沒關系,而且可能很快就變成常識。”
“到底是怎樣?”沈洛年忙問,一面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早點問,說不定可以掌握到這次變化的時間。
“我本體是‘土之高精’,除我之外,這世上還有許多不同高精……”輕疾說:“這件事情,和‘熔之高精’有關。”
“熔之高精?那是什麼?”沈洛年問。
“存在于熔岩、岩漿的精體,與我本體互為表里,我們身軀常作型態的交換。”輕疾說:“‘熔之高精’道號祝融。”
“祝……”沈洛年一愣說:“火神嗎?火鼠是他的分身嗎?”
“道號只是個方便稱呼的名稱,其實他很少管人間的事情。”輕疾說:“火鼠只是小妖,與他無關。”
“好吧,他怎麼了?”沈洛年問。
“他不喜歡息壤。”輕疾說:“息壤若穿入地殼,融入岩漿之中,會逐漸影響他吸收道息的效率,但這附近本是地殼較薄的地方,噩盡島又變得過大,尤其東方高原處,沉重的息壤不斷往下壓,有一部分已經由地殼縫隙陷入,並融入岩漿之中。”
“那……那和陸塊移動有什麼關系?”沈洛年詫異地說。
輕疾接著說:“因為息壤土塊太重太多,已不可能借著往外噴射岩漿抵禦,于是祝融決定要利用本體的快速流動,帶動各地陸塊到這兒集合,拱起噩盡島,而要辦到這種事,就得等道息濃度增加到現在這程度,所以今日道息量一增,他就開始動作。”
“太誇張了吧……就為了……”沈洛年瞠目結舌地說:“這樣陸塊不是會被搞得亂七八糟了嗎?你怎麼不阻止他?”
“就算想阻止,我也無法阻止。”輕疾說。
“那……”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哪里才安全?”
“地質脆弱處、陸塊交界處當然一定不安全,因為海嘯的關系,沿岸也不安全,一些堅實陸塊的內陸,算是比較安全的地方……”輕疾說:“另外,噩盡島也算安全之處,祝融絕不願噩盡島沉入岩漿中,這附近的地層會盡量保持穩定,不過地震就難免了。”
沈洛年思索了片刻,才又問:“大概多久才會穩定下來?”
“劇烈震蕩移動大概一個月左右。”輕疾說:“之後等地質完全穩定,還需要許多年的時間。”
一個月就夠了?媽的,陸地跑得比船還快?嚇死人了!沈洛年皺眉抱怨:“真是的……總門一開始弄息壤島就錯了,一次次搞得天下大亂。”
“但那也真的是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輕疾說。
沈洛年無言以對,沉默下來。輕疾也不主動說話,只偶爾指引一下方位,讓沈洛年不斷往澳洲的方向飛去。
◇◇◇◇
又是六、七個小時過去,終于飛返庫克鎮,這時澳洲的天色已經大亮,沈洛年從海面遠遠望去,不禁傻眼。
庫克鎮本是個海港城鎮,在一條稱作“安蒂衛爾河”的出海口南端,這城鎮和沈洛年過去生長的地方——寸土寸金的台北都會區完全不同,走在這小鎮中,只見灰色的柏油路把大塊大塊的綠地切開,一塊塊綠地中央,則各自蓋著型式相異的大型獨立平房,每一棟建築都離路面頗遠,彼此更相隔好一段距離,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大片的空地。
也只有這樣的城市,才能在四二九之後,留下這麼高比率的人口,不至于因為繁華城市冒起的熱焰,奪走大多數人的性命。
但如今城鎮卻變成一片還沒退去的水澤。沈洛年極目而望,只見又是一波海嘯向著陸地撲去,還好海嘯已經被外圍的大堡礁破壞不少威力,只是緩緩地漫上去,連房子大多都沒被推倒,看樣子應該不會造成太大的損失。
可是怎麼都沒看到人呢?
沈洛年和狄純兩人降低高度,一路往內飛,一面有些擔心地往下張望,不知道有沒有人被困在水中。
“咦!”狄純突然驚呼說:“洛年!那兒,前面、左邊。”
沈洛年抬起頭,這才發現西南面高地上,居然一大排帳篷立了起來,高地上不少人正望著這兒指指點點。兩人同時松了一口氣,一面暗自好笑,既然海嘯不斷沖來了好幾個小時,人們當然會先退到高地,怎會還留在水中?沈洛年一面搖頭,一面向著那端飛去。
那兒的人們,這時也大半垂頭喪氣地看著自己的家園,尤其是隨著酖族遷來的那群人,才住下不到幾個月,剛開始想過穩定的生活,家卻又毀了,他們這時望著庫克鎮的眼神,都帶著點茫然。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看到沈洛年踩著一團黑忽忽的半橢圓形怪云飄來,眾人可大吃一驚。這兒居民中認識沈洛年的人極少,不免有人開始疑神疑鬼,還有人緊張地拿槍往外指,生怕沈洛年是哪兒冒出來的妖怪。
沈洛年見狀,不想貿然靠近,隔了一段距離,遠遠望著眾人,尋找著馮鴦等人的身影。
漸漸地,一個黑云怪人從海上接近的消息傳了出去,擠到外面探頭的人也越來越多,等了好片刻,沈洛年終于看到一方有人招手大喊,仔細一看,卻是那開朗的大姊昌珠,不過她喊著什麼,卻聽不清楚。
有認識自己的人才方便說話,沈洛年慢慢往那兒靠,果然在昌珠呼喊下,周圍人敵意漸去,不過大家可就更好奇了,不免都往這兒湊了過來。
庫克鎮如今的居民雖然不多,也有兩萬人左右,就算只有一小部分接近,也是擠得水泄不通,沈洛年飄到近處的時候,昌珠根本就是陷在人堆里動彈不得。
“洛年!”在周圍鬧哄哄的聲音中,昌珠正大喊:“你去哪兒了?我們還以為你們倆出事了。”
“我們有事出門。”沈洛年不敢往下落,大聲喊:“大家都沒事吧?”

“沒事。”昌珠往西指,一面喊:“有人受傷,我們在幫忙。”
“我過去看看。”沈洛年往那兒一飄,這兒擠成一團的人們一亂,紛紛往那兒奔。
西面那兒一大片塑料布架起,底下躺著幾十個受傷的病患,這大浪的殺傷力雖然不大,但畢竟突然而來,仍有人大驚下出了意外,跌倒、滑倒的難以計數,其中倒黴些的,難免斷手、傷腿、撞破腦袋,不過似乎沒出什麼人命。
有人乘著黑云來的事早就傳到這個地方,雖只有好事的昌珠跑去東面看熱鬧,但此時馮鴦等人也已經得到消息,得知黑云怪客正往醫療區跑來。上次牛首妖事件中,她們已知沈洛年會飛,只沒想到載著人還這麼輕靈自在,幾個酖族女子走出帳篷看到,不禁都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沈洛年看這兒的秩序較穩定,這才和狄純落下。解開綁著狄純的被單,正要與馮鴦敘話時,突然數名警察擠進人堆,把圍觀民眾往外推,跟著一個深色皮膚的中年大漢擠了進來,抹著滿頭汗,開口劈里啪啦說了一串澳式英文。
馮鴦認得這人是庫克鎮的鎮長,問題是英文不知該怎麼應付,她正想找人翻譯,卻見沈洛年肩膀上突然冒出一個黃色小人,隨著沈洛年開口,也一陣嘰哩呱啦地說了回去。過不多久,又有個澳洲原住民祭司也在一群原住民護衛下擠了進來,那人雖然年長,倒也會說不很靈便的英語,當下小黃人一樣先翻成中文給沈洛年聽,再把他的話不斷譯為那帶著澳洲口音的英語。
這可有趣,馮鴦等人忍不住都擠到那黃色小泥人身邊,想聽清楚兩方的對話。
這時鎮長正望著祭司,詫異地說:“這人說的是真的?鶴鴕族也說這兒危險?”
祭司點點頭,指著沈洛年說:“他說陸塊在移動,和鶴鴕神靈說的相同。”
“你怎麼知道的?”鎮長問完沈洛年,轉頭又望向祭司說:“鶴鴕族又怎麼知道的?”
“神靈詢問大地母神。”祭司說完,看著沈洛年。
沈洛年恍然大悟,只要願意消耗妖炁,誰都能找輕疾詢問此事……想必鶴鴕族發現天地變異,馬上詢問。說不定問的妖族還不少,難怪會變成常識,不過自己可不能說實話,沈洛年當即說:“這不重要,反正我有辦法知道……對了,鶴鴕族為什麼說這土地危險?”
“我正要向鎮長說明。”祭司轉頭說:“神靈說,數日內,約克角會先和新幾內亞撞擊,之後黏合的陸地將不斷往東北移動。撞擊和移動的過程中,約克角北端大部分地區會變形、隆起,甚至擠入土下都有可能,待在這兒十分危險,所以鶴鴕神靈全族已經往南遷移。”
“那我們也該往南嗎?”鎮長有點慌張地說。
“神靈說,往南走百公里處,在這次道息彌漫後,會降下一個外來的強大凶猛神靈,人類過不去,他們打算全速奔馳闖過去,但仍可能有部分族人受損,所以不能護送我們過去。”祭司緩緩說。
鎮長聽了詫異地說:“那……不是你們的神嗎?不管我們死活就這麼離開?”
祭司只搖頭,並沒回答。
“你……難道你也是什麼神嗎?”鎮長看著沈洛年問。
沈洛年搖搖頭說:“我只是普通……普通的變體者。”沈洛年本想說普通人,但想想實在說不過去,只好臨時變化一下。
當初噩盡島上大戰妖怪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雖然最後以失敗收場,但全世界對這名詞都已經挺熟悉,鎮長一怔說:“原來是變體者……你有辦法嗎?”
如果是這次道息大漲之後才來的妖怪,那代表比小芷、小霽她們母親還強大,自己是萬萬打不過的,雖然現在多了點妖炁可以運用,但那些分量,其實和一年前完全不懂技巧的賴一心、葉瑋珊差不多,推著輕飄飄的自己高速飛行不難,和妖怪打架用途可不太大……
見沈洛年不說話,已經有人忍不住叫:“怎會如此?酖族女巫!你們的塔雅·藍多神,不是說這兒很安全嗎?”
“對啊!”一下子好幾種語言一起叫了出來,似乎都在怪罪馮鴦等人。
馮鴦沒想到矛頭突然轉到自己頭上,一愣說:“我……我也不知道。”她們過去都是麒麟變體的體質,幾乎沒人對她們凶過,馮鴦頗有點不知該如何應付這種狀況,就連比較放得開的昌珠,一下也說不出話來。
“說不知道就算了嗎?”一個中年大漢憤憤地說:“我們被你們帶到這邊來,還沒過幾天安穩日子,你們要怎麼負責?”
“負責?”沈洛年看不下去,冷冷瞄了那中年大漢一眼說:“誰逼你來的?船不是還在嗎?現在就回去啊,誰拉著你了?”
沈洛年可是會飛的人物,這些人個個欺軟怕硬,看到沈洛年翻臉,一個個都安靜下來,另一個胖婦人卻不怕,忍不住叫:“她們騙我們,就這麼算了嗎?”
“讓你們來這兒,至少平安了幾個月。”沈洛年說:“現在世上根本沒多少安全的地方。”
“你跟她們是什麼關系?為什麼幫她們說話!”那胖婦人似乎認為沈洛年不會動手,潑辣地擠到他面前大嚷,口水噴得沈洛年滿頭。
沈洛年正想罵人,狄純本來一直在旁靜聽,這時忍不住湊前說:“別怪洛年和馮鴦大姊好嗎?他們……”
“又關你什麼事?”婦人粗手粗腳地推了狄純一把,狄純本就嬌弱,這一推她立身不定,摔跌到地上,眼眶馬上紅了。
以為我不敢揍女人嗎?沈洛年火上心頭,猛然一巴掌將那胖女人抽飛兩公尺,一下撞翻四、五個人。眾人嘩地一聲嚷了起來,這下群情激憤,不少人遠遠在後面看熱鬧般地喊打、喊殺,幾個沒腦的傻瓜聽得熱血沸騰,卷起袖子就要往沈洛年沖去。
沈洛年臉色一沉,凱布利妖炁猛然往外震出,轟地一聲周圍倒了一大片,十幾個人被那股妖炁浸體,痛得在地上打滾,哀號叫苦。沈洛年一拔匕首,大聲說:“我可不怕殺人,誰想先死?上啊!”
這下一群人往後急退,鎮長身旁幾個警察拔出手槍對著沈洛年,喝叱著要他放下武器,祭司那群人則早已搖頭退開,馮鴦等女巫則慌張地過去扶起狄純,站在沈洛年身後不知該如何是好。
“來啊。”沈洛年周身彌漫著妖炁護體,沉著臉對警察走近,一面說:“想試試子彈有沒有用嗎?”
一般武器對變體者無用,警察早就清楚,他們雖仍舉著槍,卻不斷往後退,沈洛年此時正火大,也不管這麼許多,身子一閃,已經沖到了警察身邊,眾人還看不清楚,三個警察已經扔開手槍摔倒在地,不醒人事。
“你……你身為變體者,欺負一般人,算什麼英雄?”鎮長一面往後退一面喊:“有辦法就去打妖怪。”
“打妖怪?我欠你的啊?我殺過多少妖怪你又知道了?”沈洛年目光四面掃過,沉著臉說:“先動手的可不是我……你們現在想講道理還是要動手?人多是嗎?媽的,看我把你們兩萬人全宰了。”
眾人雖然看不到妖炁,卻能感受到一股足能裂體的無名壓迫力不斷往外散,看著沈洛年陰沉的表情與手中發出寒光的匕首,沒人敢應聲。
“揍死那個小子!”人群後方一個人突然高聲叫。
其他人正要跟著喊,卻見沈洛年一閃,也不知道他怎麼飛的,已經把發喊那人提在空中。
那人只敢躲在後面嚷,怎料沈洛年卻一瞬間沖到身旁,妖炁泛體下,他只覺得一股仿佛刀刮一般的痛楚彌漫著自己全身,嚷不住哭叫求饒,慘呼不停。

沈洛年飄回原來的空地,把那人扔下,半浮在空中說:“不是要揍我?喊喊而已?”
那人一面叫痛一面打滾,痛苦地喊:“沒……沒有……只是開玩笑……饒了我……”
沈洛年也不追究,又望向正往後退的鎮長,兩方目光一對,鎮長呆了呆,突然轉頭對那臉上一個青紫掌痕、已經嚇呆的胖女人罵:“誰教你隨便推人?那只是個小女孩啊,都是你的錯。”
這一下眾人注意力轉移,都責怪起那個滿口是血的胖女人,甚至不少人開始推罵著她。那胖女人一怔,還搞不清楚狀況,已經被眾人一路往外推,過沒幾秒,只剩她一個人站在沈洛年面前,那女人沒想到情況突變,身子一抖軟倒在地,說不出話,只見地上漫開一灘黃水,卻是嚇得尿了出來。
沈洛年倒也沒想到搞成這副模樣,他目光四面掃過,有點困惑……他們把這女人送在自己面前干嘛?自己又沒說要找她,剛剛那一巴掌已經夠了。
沈洛年正望著那女人皺眉,狄純卻奔了過來,拉著沈洛年的手驚呼:“洛年!別……別動手。”
狄純一接近,沈洛年就收起了妖炁落地,他回頭說:“有沒有受傷?”
“沒有、沒有。”狄純忙搖頭,一面說:“我只是……自己不小心跌一跤,不關她的事。”
“胡扯!”沈洛年說。
“真……真的,我沒事。”狄純低聲說:“別這樣……那些人,怎麼辦?”她指的是那些受妖炁浸體、還在哀號的人。
確實挺吵的,沈洛年皺起眉頭,往前邁步,伸手探向那些哀號者,以道息將妖炁化盡,反正他們體內沒有炁息,無須顧忌。
道息一浸,那些人倏然間痛苦盡失,一個個翻身爬起,驚慌地往外逃命,連謝謝都不敢說。圍觀人們眼看沈洛年動手救人,一些人大著膽子,把那幾個警察也救了起來,只有那個胖女人還軟癱在那兒,沒人理會。
這女人放在這兒也不是辦法,沈洛年想了片刻,突然大聲喊:“鎮長?跑哪去了?”
鎮長不敢應聲,縮在人群里面往後躲,但知道他在哪兒的人卻不少,沈洛年順著眾人的視線望去,兩方目光一對,鎮長這才逼不得已往前走,走近一看,卻發現沈洛年似乎臉色好看了些。他松了一口氣,連忙堆出滿臉笑說:“這位英勇的變體年輕人,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不重要。”沈洛年目光轉過,望著那胖女人說:“那女人……”
“那臭肥婆竟敢對尊貴美麗的小姐動手,我馬上派人把她抓起來!”鎮長忙說,那幾個才清醒不久、躲在一旁的警察,聞言連忙把那女人上了手銬、腳鐐,拖了下去。
“呃?”沈洛年其實是想問怎沒人救走那女子,但抓走那女人倒也無所謂。他沒再多說,正想轉身,但剛剛退開的祭司,又不知從哪兒踏了出來,開口說:“先生,請幫助我們。”
沈洛年一愣,還沒回話,祭司接著說:“若不南遷,我族大小,還有庫克鎮所有人都會死……神靈已棄我們而去,請幫幫我們。”
鎮長這才聽懂了祭司在說什麼,他馬上精乖地說:“正是,拜托先生幫忙,我們這些普通人……實在沒辦法對付妖怪。”
對方可是這次道息大漲才來的妖怪,那代表比山馨、羽麗那種千年仙獸還厲害,自己怎可能打得過?沈洛年沉著臉沒吭聲,卻見馮鴦走近說:“洛年,你有辦法嗎?”
“我打不贏的。”沈洛年搖頭。
“那怎辦呢?”馮鴦迷惑地說:“這兒也不能久待啊。”
“我把你們幾個帶走吧。”沈洛年低聲說:“六、七個人我還帶得動。”
馮鴦一怔,搖頭說:“不行啊,我們……我們在這兒也有朋友親族,怎能拋下他們自己走?”
對了,酖族人也不少……這可麻煩了。沈洛年沉吟片刻,還沒做出決定,祭司歎息說:“若先生也沒辦法,我們也沒有其他人可以求援……只能等死了。”
鎮長忍不住又說:“完全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我們……不能搭船繞過去嗎?”
祭司搖搖頭說:“在陸塊到達大海中央的新島之前,這大浪不會停止的,沒辦法出海。”
鎮長回頭看著那波濤洶湧的大海,吞了一口口水,回頭對沈洛年說:“變體者先生,千萬拜托,救救大家。”
沈洛年皺起眉頭說:“我離開這兒的時候,我朋友的安全,你能保護嗎?不會發生剛剛那種事?”
鎮長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原住民祭司已經接口說:“請先生放心,本族勇士願承擔這個責任,一切由我負責。”他手一揮,一群原住民奔了出來,站在祭司身後。
這祭司看來比鎮長可靠,沈洛年稍感安心,他沉吟一下說:“我去看看。”
“洛年?”狄純抓著沈洛年說:“我也去。”
“你去看戲嗎?”沈洛年翻白眼說:“我是去打架,你又幫不上忙。”
遇到強敵時有自己在,確實只是拖累……狄純癟起嘴低下頭,低聲說:“我……要是也引仙就好了。”
“我感覺打不過會逃的,沒帶你比較好逃。”沈洛年轉頭對馮鴦說:“鴦姊,麻煩幫我照顧小純。”
“好,你放心。”馮鴦點點頭走近,扶著狄純。
“你要去了嗎?”狄純一驚說:“你……左手還沒好。”
“好了啦,這麼久了。”沈洛年拉起袖子說:“看。”
狄純只見沈洛年左手原來的青紫腫脹變形果然已消失,只有小臂中段隆起一條蚯蚓般的愈合傷痕,就這麼古怪曲折地繞了一圈,她輕撫著那圈傷口,想到當時的狀況,眼淚又忍不住滴了出來。
“愛哭鬼。”沈洛年摸摸狄純的頭,身形緩緩浮起,腳下妖炁一迸,仿佛不用加速一般,只一瞬間已經飛出老遠,過沒多久就消失在地平線之外。
◇◇◇◇
沈洛年一面飛,一面問:“輕疾,那兒來了什麼妖怪?”

“梭狪。”輕疾說。
“什麼東西?”沈洛年皺眉說:“我打得贏嗎?”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又來了,沈洛年換個問題說:“有幾只?多大只?”
輕疾又說:“此為非法……”
“好啦、好啦!”沈洛年說:“那有什麼可以跟我說的?”
“是。”輕疾說:“梭狪是狪狪繁衍過程中變化出來的生物。”
“狪狪又是啥?”沈洛年大皺眉頭說:“你解釋一種妖怪,一定要扯上別種妖怪嗎?”
“那麼簡化一點。”輕疾說:“狪狪外型似豬,本是個敦厚善良、與世無爭的妖物,特色是在體內養珠,偶爾取出玩弄自娛。”
“像‘豬’的妖怪養‘豬’自娛?”沈洛年皺眉問。
“養珠,是珠寶的珠,此珠乃精氣所化,質輕而固、無光自明、可辟水火,還可以藉主人妖炁自由飛行。”輕疾說:“人稱狪珠,是種異寶。”
“喔?”沈洛年說:“這和梭狪有什麼關系?”
“許多妖仙都想取得狪珠,所以狪狪往往被人捕殺,後來接近滅絕。”輕疾頓了頓說:“曾有一只狪狪,僥幸逃出了圍捕,從此性格大變,以絕大妖炁改變了自身的存續方式,成為一種個性凶狠的變種,他的後代就是後來的梭狪。他們將狪珠煉成飛梭,並增加數量、減少體積,降低了狪珠的價值,卻增加了攻擊力,任何看似有靈智的生物接近他的生存范圍,都會以飛梭攻擊。”
聽來也有點可憐,沈洛年頓了頓說:“那家伙可以溝通嗎?能不能麻煩他讓人類通過?”
“那是生命力遠大于精智力的妖物,多以本能活動。”輕疾說:“無法以言語溝通。”
那可就有點麻煩,沈洛年皺眉說:“也就是說,想過去的話,除了宰了他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若實力遠勝對方,讓他覺得無法抗衡而逃離,也是一個辦法。”輕疾說:“但這機會不大。”
當然機會不大,自己根本不可能打得贏……沈洛年感覺已經飛出頗遠,正一面飛一面四面張望地說:“我沒感覺到妖炁?”
“強大的妖仙,收斂的能力也強。”輕疾又說:“你以這種速度穿過,恐怕彼此還沒能感應到,你就已經遠去了。”
“唔……”沈洛年放緩了速度,緩緩在一片草原上飄行,一面說:“這樣呢?”
“可以。”輕疾說:“你影蠱妖炁並未收斂,具有足夠的吸引力。”
沈洛年飄過草原,往東又進入了一片密林區,正打算轉換方向的時候,突然西南方一股妖炁爆起,對著這方向沖來。
來了。沈洛年深吸一口氣,轉向迎了過去。
兩邊速度都快,短短幾秒之間,兩方距離迅速縮短,已經到了目力可及之處。沈洛年目光望去,果然是好大一只彎角山豬,那梭狪體長兩公尺余,巨大的豬鼻兩側勾起一雙白色彎角,渾身鬃毛剛硬如刺,看來十分威猛。
沈洛年本來其實有點提心吊膽,對方若真的比成年的山馨、羽麗還強,自己怎麼可能打得過?但仔細感應過去,對方似乎只和山芷、羽霽差不多,倒不是完全不可能應付……
但也不能硬碰就是了,自己的妖炁欺負普通人可以,打妖怪可不夠,頂多拿來提高速度。當下他拔出金犀匕,一面不斷挪移位置,一面向著對方欺近。
這時沒有狄純這個負擔,沈洛年只有衣物的質量,只見他有如閃電,在空中快速變換,仿佛同時出現了許多半透明的分身,看不出他真正的位置。
那奔來的梭狪一頓,突然張口,猛然從口中噴射出冰泉般的一束光華,朝沈洛年那群幻影飛去。
這是什麼東西?沈洛年微微一怔,不過不管那是什麼東西,在沈洛年閃避下,早已失去准頭,他不予理會,繼續向對方沖,但就在這個時候,那串有如冰泉的光華突然爆散開來,仿佛煙火一般地向著四面八方飛射,張開了好大一片范圍,朝沈洛年急包。
媽的!那是什麼?沈洛年啟動著時間能力細看,見到千百個指粗的半透明梭狀晶體,正在空中快速地飛旋轉動,而且數量雖多,那無數的軌道卻涇渭分明,各不相干,就這麼在空中交織出一片龐大的銀光,向自己包來。
這就是飛梭嗎?簡直像是天羅地網,該怎麼躲?沈洛年大吃一驚,往後急閃,他的瞬間加速度畢竟極快,對方還沒把他包入,他已經逃了出去。沈洛年眨眼飛退出百余公尺,嚇出一身冷汗,剛剛若被那堆蘊含著強大妖炁的飛梭打上,就算運起闇靈之力,恐怕也擋不了幾下。
沈洛年這一退,地上的梭狪踢地急追,空中的飛梭也仿佛有靈性一般地追著沈洛年,速度竟不比他慢。
自己得接近了才能攻擊……沈洛年當下轉換方位急繞,想閃過這大片飛梭,以便接近對方。
但梭狪雖未必能看清沈洛年的去向,至少可以感應凱布利的妖炁,大方向總能掌握。而飛梭乃大范圍攻擊,只要知道大概方位,就這麼四面八方包了過去,沈洛年總不能不躲,幾次盤旋換位,只見飛梭越追越近、越逼越緊。
這樣根本無法欺近,沈洛年急問:“牛精旗有用嗎?”一面伸手要掏。
“沒用。狪珠可辟水火,化為飛梭後效果雖差了不少,但驅散霧氣不難。”輕疾說。
媽的,沒招了,沈洛年暗叫不妙,轉身往後撤,卻發現居然連逃跑也頗困難……飛梭轉折靈動也許不如沈洛年,但速度可快上不少。
眼看著那大片光華即將追近,沈洛年正被逼得折向而逃間,倏然想起輕疾剛剛說的狪珠特色,果然是“質輕而固,可藉主人妖炁自由飛行”,而且從珠型變化成小型飛梭,飛行速度當然更快。這只梭狪的妖炁,一大半都轉移到了這些飛梭上,自己要真被追上,不被轟成碎肉團才怪,就算穿著血飲袍也沒救。
萬一真被追上,看樣子只能用闇靈之力保命了,但闇靈之力一用,道息效果馬上消失,質量倏然恢複,別說轉折速度大減,直線逃命速度也會慢上不少,這樣還逃得掉嗎?或用闇靈之力回頭跟他拼了?這精智力低弱的家伙吸起來可不補。
他並沒多少時間可以考慮,眼看一大片飛梭即將追上,沈洛年正暗暗叫苦時,發現身後壓力陡然消失,卻是那大片飛梭突然轉向回飛,集中成束,又收回了那梭狪的腹中。而那似豬的妖獸正邁開四足,對著自己追來。
看來對方操控的距離有限?還好飛梭雖然快,那豬頭本身卻沒這麼快……媽的,真險!若在半個月前,還不會使用凱布利妖炁時就遇到這妖怪,自己可真是死定了。眼見對方腿短,沈洛年哪敢遲疑,馬上加速北飛,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