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干脆玩久一點

赤濤這一走,眾人終于松了一口氣,但看女帝葉瑋珊仍望著空中,沒有人敢擅自移動,每個人都等待著下一步的指示。
“侯將軍。”葉瑋珊終于回頭輕喊了聲。
“司令。”一個看來五十余歲、背著雙锏的軍裝女子,往前躬身說。
“通知海外部隊先躲個幾日,赤濤這陣子一定會到處找人泄忿。”葉瑋珊說。
“是,我馬上辦。”侯將軍退了幾步,到一旁以輕疾傳令。
葉瑋珊跟著目光轉向魔法部隊說:“狄韻統校,出列。”
狄韻一怔,連忙往前奔出,她這時穿著魔法袍,當下依魔法使的禮節,雙手抱胸,躬身行禮說:“司令。”
葉瑋珊臉上掛著抹淡淡笑容,緩緩說:“這場戰役,你與下屬隨官獻策有功,做得好。”
“司令,這是我們該做的。”狄韻忙說,至于那種“都是司令領導有方,屬下不敢居功”之類一聽就知道是馬屁的言語,狄韻自然不敢在精明睿智的葉瑋珊面前擺弄。
“但也說得太晚了,差點趕不上。”葉瑋珊笑容微斂說:“下午寫一份事由報告到司令部,以便獎敘。”
“是。”狄韻心知肚明,要是理由不充分,八成還犯了延誤軍機的罪狀,畢竟若提早知道,在充分測試與准備之後才開戰,說不定可以想辦法配上息壤牢活擒赤濤,從此再無後顧之憂……此時卻只能換取百公里內的安甯。
雖說不大可能從獎勵變成懲戒,但可能會被訓上幾句,這報告不能亂寫……都是那笨蛋不好!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拖到最後一刻才說?
“大家都辛苦了。”葉瑋珊目光掃過眾人說:“部隊自行解散。”說完,葉瑋珊身形飄起,往廣場外掠去,十聖中的其他幾人,也跟著四散離開,這時部隊才紛紛轉身,往通往塔下的通路移動。
狄韻還沒離開廣場,安荑和雪莉已經擠了過去,兩人都很訝異,不明白為什麼狄韻突然立了大功,雪莉正興奮地追問,狄韻卻沒立刻回答,只望著沈洛年那端,卻見他正皺著眉頭煩惱,不知在思索什麼。
卻是沈洛年剛剛聽著赤濤和葉瑋珊的對答,心中不免暗驚,這赤濤的寶庫莫非正是當初自己最後偷的那一個?他居然找到自己扔在山溪附近的衣褲,還因為金烏珠而尋來找人類晦氣,自己可真是捅了一惆大婁子。
其實除了金烏珠和火洗布,自己什麼都沒拿啊,都是納金族那些鼠頭人搬走的……不過也不能去找赤濤解釋,應龍如此凶惡,上門自首豈不是找死?還好這件事情總算葉瑋珊處理得當,最後逼得赤濤許下了承諾,擎天塔百公里內可不小,只要請大家別猛生小孩,短時間內問題應該不大……
“沈凡似乎老是在發呆。”雪莉順著狄韻的目光望過去,好笑地說:“韻小姐,要我去叫沈凡嗎?”
“我自己去吧。”狄韻沉吟說:“我還有事情要問,你們倆先回司令部休息。”
雪莉和安荑應是的同時,也對望了一眼,雪莉是忍不住偷笑,安荑卻露出了擔心的表情。狄韻看著兩人的神色,不免有點尷尬,但這種事情往往越描越黑,什麼都別說,對方久而久之自然會明白,狄韻也不多解釋,別了兩人,自行找沈洛年去了。
沈洛年果然還在發呆,他已經從赤濤的事情,想到了瑪蓮、賴一心、葉瑋珊剛剛的反應,以及黃宗儒、吳配睿的態度……好奇怪啊,和過去的他們似乎完全不同了,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沈洛年卻一點頭緒也沒有,他正皺眉思索,突然被人扯了扯說:“喂!”
沈洛年回過神,轉頭一看,卻是狄韻站在自己身旁,剛扯了自己袖口兩下,一面正瞪眼說:“想什麼!喊了也沒反應。”
“有嗎?太小聲了吧?”沈洛年說。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我有事問你,跟我來。”
“去你媽那邊談對吧?我剛好有事想找她。”沈洛年一面走一面說。
狄韻本來確實是要把沈洛年帶回狄純居住的地方,但聽到這句話,她心中微微一驚,還搞不清楚這人和自己母親的關系,最好少讓他們碰面,當下她心念一轉,引著沈洛年往另一個方向走,一面說:“我媽沒空。”
“又騙人。”沈洛年一面跟著走,一面沒好氣地說:“心眼小的丫頭。”
這渾蛋!這時不便和沈洛年吵架,狄韻回頭瞪了他一眼,一路把他往塔頂邊緣處帶去。
兩人走到了一問獨立的小屋前,狄韻推開門,領著沈洛年走進。
這房間空氣帶著一股悶味,看來有一陣子沒人使用,不過走入屋中,卻又是窗明幾淨,並不如想象中的滿是灰塵,屋中分內外,外面是個小廳,里面也許是房間。
沈洛年打量的過程中,狄韻則往窗戶走,一面說:“把門關上。”
沈洛年掩上門的同時,狄韻將窗戶打開透氣,這才回頭說:“我有些事得跟你說清楚。”
“什麼事?”沈洛年說。
“我再確認一次。”狄韻看著沈洛年說:“你除了想去龍宮以外,想不想當官?”
“沒興趣。”沈洛年搖頭。
“我說的不只是軍官。”狄韻橫了沈洛年一眼說:“比如政務官之類的職位呢?雖然你這笨蛋大概什麼都不會……”
這丫頭是想吵架嗎?沈洛年翻自眼說:“都沒興趣。”
“那你去了龍宮以後呢?打算靠什麼生活?”狄韻問:“離開軍隊繼續當光靈師行醫?”
沈洛年倒真的沒想過這問題。從百年前道息彌漫,自己被卷入這世界的變化之後,幾乎就沒思索過這種事。老實說,雖然干了一個多月醫生,但那也不是自己喜歡的事,若隨著自己的性子,應該不會選擇住在這城內吧……總之若能問到懷真的去向,當然得先去找那狐狸,其他的事,以後再說了。
沈洛年想了想,搖頭說:“突然問這個干嘛?山里面哪兒都可以住,又餓不死人。”
住山里?母親就是那兩年隱居到山中,才懷了自己的……狄韻不禁又有點起疑,不過無論沈凡或母親都說不是,追問也沒用,只能以後多留意,就別讓自己找到證據……狄韻不再提此事,只說:“剛剛司令要我寫報告,你該也聽到了。”
“應該會升你官吧!”提到此事,沈洛年有點高興地說:“這樣算有領先嗎?”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功勞當然是有,但首先得解釋清楚,為什麼直到那麼緊急的時刻才提出這個建議。”
沈洛年一頭霧水地說:“那時候才想到,當然那時候才說啊。”
“廢話!你這人怎麼笨到什麼事都要人仔細解釋?問題就在于為什麼會突然想到!”狄韻皺眉說:“若照實說,就得扯到你會魔法卻不會咒語的事……這件事誰也不會相信,若要證明,又多一番下夫。”
這丫頭真的好凶,不夠聰明又不是我的錯!沈洛年呆了呆才沒好氣地說:“那怎辦?”
“首先,你的魔法到底是怎麼學的?誰教的?”狄韻問:“我連這都不知道,這個報告怎麼寫起?”
“能不能說那辦法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啊?”沈洛年說:“扯到我就很麻煩,教我的人早死了。”
這傻瓜難道不知道,若處理得好,這是一件大功嗎?居然一點都不在意……狄韻看了沈洛年片刻後說:“今天以前,這世上有誰知道你會魔法?”

“除了你和你媽之外……”就只剩杜勒斯了,可是杜勒斯不知道自己身份……沈洛年搖搖頭說:“沒有了。”
“騙人!”狄韻瞪眼說:“難道艾院長也不知道?”
“你這疑心丫頭!”沈洛年瞪回去說:“我一個星期前連風移咒都不知道,她又怎麼知道我會魔法?”
這也有道理……狄韻想了想,凝視著沈洛年說:“真的沒騙我?”
“沒有啦!”沈洛年說。
“那……現在只能這樣說……”狄韻沉吟說:“就說你的魔法是我教的。”
“嘎?”沈洛年說:“你有辦法教人魔法?你會畫魔法陣?”
“雖然沒畫過,但締約魔法陣我倒是學過……”狄韻說:“不過幫人締約必須先向魔法學校申請並登記……看來只好請杜勒斯叔叔幫忙遮掩,就說我為了讓你增加自保能力,向叔叔口頭報備過,因為前幾日軍務繁忙,沒來得及正式中辦。”
沈洛年好笑地說:“杜勒斯願意幫你作弊嗎?”
“都是你害的,還笑!”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想了想又說:“我就報告說……雖然你有怪力,但出城戰斗還是有風險,所以想試試能不能讓你成為魔法使,畢竟有光靈師隨隊幫助很大,沒想到真能成功……也可以順便解釋當時為什麼沒讓你去找東將軍。”
這丫頭腦袋果真動得挺快,沈洛年笑說:“所以……因為我剛開始學咒語,才能恰好提出‘使用初級緩速咒’這建議?”
“對!”狄韻說:“一般初學者,就算想到,也不敢貿然提出,大家都認為,年長的魔法師、魔導師,大多聰明睿智,不大可能有什麼用法沒想到……不過他們其實大多都專心于冥思研究魔法,這種施行細節反而容易忽略……雖說這樣解釋的話,你的咒語學習速度頗不合理,但這倒不怕人查驗,你本來就莫名其妙亂念都能施法。”
還要順便罵自己一句?沈洛年翻白眼說:“隨便啦,只要杜勒斯肯幫你,那就沒問題。”
“另外,你既然不願當官……”狄韻皺眉說:“你和犬戎族作戰的三次功績,我已經建議以動獎處理,司令部還沒議處下來。這次又這樣送上去,嘖……我只好以你身為光靈師,對軍伍統帥毫無興趣當理由往上呈。”
“很好啊,有什麼問題嗎?”沈洛年不大明白狄韻為什麼不高興。
狄韻卻不便解釋,一般來說,軍伍中連續立下大功,除非這人實在不適合升官,不會次次都只以勳章或獎金呈報,否則主管有阻礙下屬晉升之嫌,通常發生這種情況,長官在報告上都必須詳述相關原因。
當然也不是沒有特例,而特例通常也都發生在“隨官”這個職務身上。一般來說,越高階的將領,隨官越是重要的心腹,並不適合隨便更換,雖然沒有特定的頭銜,但在某些情況下,甚至可以代表長官出面處理一些事務,所以高級將領的隨官大多與主管一起晉級,保持“低一階”的狀態。比如狄韻如今是校官,沈洛年、安荑等人就自動等同尉官,相對地,隨官的功績也會直接算到長官的身上。
狄韻心里有數,若這次依然不讓沈凡調離隨官這個職務,雖然自己的功績會增加,但也代表沈凡確實是自己的重要心腹,兩人更准備以這種主從關系長久相處。他畢竟是個男子,連立了這種大功都還把他留在身邊,閑話想必不少……而且既然拿“對軍伍統帥沒興趣”當理由,又為什麼願意當自己的隨官?別人不誤會也難。
可是既然答應了帶這人去龍宮,又不能讓他帶兵,除隨官也沒別的職務好安置了……看來到龍宮之前,只好忍受一陣子閑言閑語。
這些念頭,狄韻自然不會對沈洛年解釋,她一開始詢問沈洛年要不要當官,本就為了確定這件事,若沈洛年對什麼政務職位有興趣,還可以寫在報告上,以他尚須曆練學習為理由推扯,等日後再幫他安插,但如果他去了龍宮以後就要離開,當然不能隨便寫上去。
沈洛年不知道狄韻這麼多煩惱,他等了片刻,見狄韻只沉思著不說話,想了想突然開口問:“今天杜勒斯用的就是三級巨石咒嗎?”
狄韻回過神,聽清了沈洛年的話之後,搖頭說:“巨石咒哪有這種威力?那是杜勒斯叔叔獨創的‘隕墜咒’,利用的不只是重力,那是很高級複雜的咒語,也很耗魔力。”
“他還能自創咒語?”沈洛年可真有點佩服。
“幾位魔導師都能研究出新咒語,不過這種高難度、大量耗魔的複雜咒語,也只有杜勒斯叔叔能用……”狄韻不想多談此事,搖搖頭說:“你這次立了大功,消息應該已經傳了出去,恐怕會有記者找上門,懂得怎麼應付嗎?”
“別理他們就好了,不是嗎?”沈洛年說。
“雖然是這麼說……”狄韻皺眉說:“你可別太沒禮貌,司令確實不大在意那些人胡寫,但其他人可未必,若讓一些將領看不順眼,在旁掣肘也很討厭。”
如果會對狄韻的競爭有影響,倒不能太任性,但自己可不擅長演戲。沈洛年抓抓頭說:“我盡量避著他們吧?不然怎辦?”
也只能這樣了,狄韻狄韻輕歎一口氣說:“總算暫時解決了赤濤,接下來就是犬戎族的問題了……希望他們早點來。”
“早點來?”沈洛年詫異地說:“你有病嗎?這麼愛打仗?”
“你才有病!”狄韻火上心頭,扠腰罵:“越早來代表來的狼人越少,懂不懂啊?笨蛋!白癡!智障!愚蠢!”
媽的,這小惡女又聰明又凶,和她吵架很容易吃虧,為了去龍宮又不能跟她翻臉……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你吵死了!你媽不是跟你說要有禮貌嗎?”
狄韻哼了一聲,這才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回去吧,如果有什麼事,我會派人找你。”
可以走了?沈洛年如逢大赦,忙說:“太好了,再見。”當下轉身就往外跑。
這是什麼態度?可惡的渾蛋!狄韻看著沈洛年的背影,忍不住咬牙用力頓了頓足。
卻說沈洛年奔出這屋子往外繞了繞,一時卻找不到出口。沈洛年可不想回頭問那小惡女,反正這塔也不大,路該不會太難找,便當下順著邊緣亂繞,希望能看到那高起的樓梯入口。
正越繞越迷糊的時候,前方突然有幾個炁息反應接近。沈洛年微微一怔,閃入一旁林中,躲了起來。
這附近沒什麼房屋,周圍大多是林木花草,算是比較安靜的地方,沈洛年隱身不遠處有個小空地,恰有三人正往那兒走,而這三人的炁息都不怎麼容易感應,看來都是高手,其中有一個還挺熟的,似乎是老朋友?
這時三女走到空地停下,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輕笑說:“奶奶!別激動……只是運氣不好啦。”
“怎麼能不激動?”另一個中年女子聲音帶著點怒意,不高興地說:“我剛剛才知道,當初你是第一個放棄的?你這傻孩子還真大方!”
“媽,一般來說,光靈師本來就不適合隨隊,這確實是特例,怪不得如鴻。”又一個女子開口,不過這女子聲音卻比其他兩人都還蒼老些許。
光靈師,說自己嗎?沈洛年忍不住探頭偷看,場中三人果然都不是陌生人,那個發脾氣的女子,正是老朋友瑪蓮,她這時右臂倒已經恢複成正常的模樣,原來那是可變化的?
至于笑嘻嘻挨罵的則是拿著銀色長槍的張如鴻,而那個打圓場的年長女子,則是不久前才受葉瑋珊囑咐傳令的中年女子——“侯將軍”。
原來那位侯將軍是瑪蓮的女兒?不對……瑪蓮女兒應該姓張,所以是侯添良和奇雅的女兒,瑪蓮的媳婦?這麼看來,張如鴻該是侯將軍的女兒?
這時張如鴻正笑說:“發函給圓足教本就只是個形式,表示我們都想到了最優秀的醫生,但又不想影響圓足醫院的運作……誰知道艾院長那天突然變出個方便外借的光靈師出來?”
“那也別放棄啊!”瑪蓮瞪眼嚷。
“當時司令規定特別隊限制五十人,光靈師加上助手,得占兩個名額呢,奶奶。”張如鴻還是笑呵呵地說:“而且光靈師對圓足教和歲安城都很重要,又不能自保,帶出去很麻煩的,誰知道沈凡是特例?還有,當時若三人搶一個光靈師,那更難看了。”
“那……等她們先放棄!”瑪蓮說:“大家都別帶人走。”

“唉啊,不用想也知道,小韻一定會說讓我們決定。”張如鴻笑說:“難道我們這些做姊姊的,還能跟她一起裝傻?”
“什麼姊姊!”瑪蓮呿了一聲說:“那長不大的小鬼論輩分比你們倆還大一輩,沒讓你叫阿姨就不錯了。”
“她畢竟年紀比較小啊,看起來更小……”張如鴻銀槍立在身旁,微微側頭,一面思考一面說:“光靈師本來就不便隨軍,小韻當時帶走沈凡,應該只為了沾個曾有光靈師隨隊的名聲,過一陣子本就會放沈凡回去,之後犬戎族來襲,更把這事提前了……誰知道後來又有變化?沈凡的能力,小韻應該也是這幾日才知道的,否則不會放他在第七臨時醫療中心待這麼久。過去一個月,手下人才不多的小韻,出城作戰一直有點兒吃力。”
“那光靈師小子也很奇怪,怎會又是魔法使?”瑪蓮轉頭說:“秋紜!查出他的學籍和其他資料沒有?”
秋紜正是侯將軍的名字,她搖頭說:“十六歲到二十四歲的男性魔法使,查不到沈凡這名字;戶政那兒的消息還沒傳回來,姓沈的少說也有幾萬人,沈凡這名字又很普通……”
“沒電腦的時代真麻煩!”瑪蓮咕嚷地念了念,這才說:“秋紜,剛剛你說什麼‘怪力神醫’,那又是什麼意思?”
“神醫是沈凡在醫療中心治病獲得的稱號,聽說他醫療知識豐富,下針如神,縫合傷口之速天下無雙,救人無數,所以被稱為神醫。”侯秋紜又說:“至于怪力,是殲滅犬戎族那日早上,城外坑道作戰時被部隊士兵取的綽號,細節我還不清楚……前幾日,小韻已經連送了三次功績報告,每次都和他有關。”
“奇怪呢,沈凡看起來明明沒功夫,也沒炁息,怎麼打得過狼人?”張如鴻突然說:“難道和魔法有關?真該找他過招看看!”
“去吧!”瑪蓮轉怒為喜,咧開嘴笑說:“如果好用,最好把那人搶過來自己用!”
“媽,不行啦。”侯秋紜苦笑說:“那是小韻的隨官,如鴻跑去找人家麻煩,若給司令知道了還得了?”
“我當然不會直接找去……”張如鴻目光閃動,微笑說:“總有辦法的。”
居然想來找自己麻煩?沈洛年一面偷聽,一面暗暗吃驚,這玩槍的女人似乎像瑪蓮年輕時一樣愛胡鬧,但又比她奶奶精明,實在太可怕了,絕不能讓她找到。媽的!那句——“總有辦法的”,是跟那個號稱武尊的熱血師父學的嗎?
“總之這次小韻立下大功,你可得小心點。”瑪蓮說:“雖然輸贏還早,但若最後你和黃家丫頭輸給她,那可讓人笑掉大牙。”
“知道了,奶奶。”張如鴻笑說。
“就這樣吧,我去找你外婆問問有沒有好主意。”瑪蓮抓抓頭,縱身間渾身熾焰爆起,轟地一聲炸響,仿佛像個裹著火焰的紅色大炮彈一般,向著南方飛射,眨眼間消失無蹤。
“如鴻。”侯秋紜見瑪蓮去遠,想了想,眉頭微蹙地回頭說:“你既然沒興趣,要不要讓你爸爸再和奶奶說看看?何必硬湊上一腳?”
張如鴻沉吟片刻,舉起槍,耍了個槍花笑說:“媽,可是現在有點好玩了耶。”
“什麼好玩?”侯秋紜一愣。
“以前我覺得……小韻除了腦袋不輸人之外,論功夫、論魅力、論心腹,甚至各將領的支持度,她都比不過我和清嬿,剛好我本身也不怎麼想當司令,所以才不想和清嬿比下去。”張如鴻一面把槍在身前身後旋繞,一面說:“可是小韻越來越不簡單,短短幾天內,只靠個光靈師就後來居上,若沈凡的能力是她一手變出的花樣,最後還不知鹿死誰手呢……我這時候退讓,她們兩個還是得比,那不是白退了?干脆玩久一點。”
“你什麼都當成在玩!”必侯秋紜微微板起臉說:“這種事也可以胡鬧的嗎?”
“媽!”張如鴻呵呵笑說:“若我真放棄了,小韻和清嬿你支持誰?”
侯秋紜沉吟了片刻才說:“小韻的模樣,實在有點不適合啊……而且那孩子雖然聰明可愛、讓人疼惜,遇事只怕沒有清嬿沉穩。”
“媽你別被她的樣子騙了。”張如鴻吐吐舌頭笑說:“小韻可是又穩又狠呢,多打幾次仗你就知道了。”
“是嗎?”侯秋紜有點意外地說:“這陣子沒什麼機會和她接觸,倒看不出來。”
“像你一樣想法的將領、官員其實不少。”張如鴻笑說:“我倒要看看,小韻要怎樣在受人疼愛的情況下,同時讓人產生信賴感?若她真能辦到,清嬿的優勢可就沒了。”
“那你呢?”侯秋紜皺眉說:“你打算玩到什麼時候?”
“總之現在撒不得。”張如鴻眨眨眼說:“媽,你忘了我和你們不同,若我主動撤下來,馬上就得靠邊站了。”
侯秋紜一怔,恍然大悟地說:“沒錯,等局勢明朗再說。”
“就是這樣。”張如鴻往外走說:“難得賴爺爺有空,我去找他練一練。”
“我也得下塔了,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侯秋紜和張如鴻一起往南走,不久後兩人各走不同的岔道,分了開來。
沈洛年這才知道,原來張如鴻一直不怎麼想當司令,這對狄韻來說,應該算是一個好消息。不過她們三個也太大意了一點,隨便就找了個地方聊天,也不管旁邊有沒有人偷聽……話說回來,既然侯秋紜准備下塔,跟著她走豈不正好?當下沈洛年順著感應的方位,沿路走去。
不過沈洛年倒是誤會了三人,且不提侯秋紜身為歲安城四將軍之一,歲安城中除十聖之外,本就少有敵手,另兩人一個是修煉百年的瑪蓮,另一個是習練道咒之術、吸收妖質十余年的發散型張如鴻,任何體內具有炁息的人在附近,絕難逃過她們耳目,至于一般非轉仙者的人民,當然更不可能闖到擎天塔上,何況這兒又是塔上比較荒僻的所在?今日恰好沈洛年在旁,只能說是運氣不好。
當然,也因為三人談話內容,本就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陰謀詭計,只是祖孫三人的閑聊,所以隨便找個無人處就這麼談了起來,對沈洛年來說,除了搞懂一些迷惑之外,最大的收獲,就是知道張如鴻正打著抓自己過招的主意。這女人若當真是賴一心的得意門生,不會功夫的自己萬萬不是對手,可得小心謹慎、避而遠之。
沈洛年遠遠追隨著侯秋紜,總算找到了下塔的路線,他等到侯秋紜離開後,這才順著樓梯下塔。
不料剛從塔門旁的數名守衛身邊走出,一群普通人就擁了上來。他們手中拿著紙筆,七嘴八舌地搶著問一連串的問題,沈洛年還沒聽清楚,心中已經知道,這想必是鼎鼎有名的記者,看來因為葉瑋珊最後那幾句話,自己和狄韻立功的事已經傳了出去。
自己不會說好聽話,一開口恐怕就是幫狄韻扣分,還是閉嘴為上。當下沉洛年微微皺眉,想繞過這群人往外走,但記者卻鑽來鑽去的總擋在他眼前,想走還找不到路。
既然要用手推開才有路,可以順便把這些擋路的家伙打翻嗎?沈洛年正有點按捺不住,前方的記者突然分開,一個貌美女子帶著笑容擠入,輕扯著沈洛年微笑說:“下來了?沈凡。”
咦?這是誰?看臉孔明明是安荑,怎麼態度卻像是雪莉?再仔細一看,這確實是安荑,那張臉雖然在笑,內心卻冷漠如昔,根本不是真心的。
這時安荑輕拉著沈洛年,撥開記者往外走,一面微笑說:“大家辛苦了,沈凡現在需要休息,抱歉讓一讓、讓一讓。”
周圍記者哪管這麼多,依然聲嘶力竭地喊著重複的問題,仿佛不相信對方不想回答,只是沒聽到。
沈洛年還是第一次被這樣包圍,他不禁暗暗佩服,這世上最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恐怕就是記者這種人了!他們一定相信用力地不斷喊下去,對方終究會回答吧?
沈洛年還在佩服中,安荑卻已經把沈洛年拉到人圈外的系馬樁旁,將一匹准備好的馬匹缰繩取下。她一躍上馬,對沈洛年招手說:“快。”
沈洛年只好跟著躍上馬背,手剛扶著安荑的腰,安荑已經一扯缰繩,讓馬在長嘶聲中立起前蹄,這下前方的記者只好紛紛讓開,當下安荑一踢馬腹,帶著沈洛年繞過擎天塔,往城北奔去,身後的記者們一下子四面散開,也各自爬上自己的馬匹,追著兩人身後奔馳。
沈洛年雖然看時辰還有點不大靈光,但方位倒還能分辨,見安荑一路往北,他輕扶著安荑那隨著馬身挪動的柔軟腰肢,詫異地說:“要去哪兒?”
“今天沒事,我帶你到處走走。”安荑微笑說。
這是小惡女布下的什麼古怪陷阱嗎?但若要色誘自己,雪莉比這笑容中透著寒氣的安荑好多了吧?
之後安荑沒多說什麼,就這麼策馬直奔,沈洛年觀察著安荑的動作,倒是頗為佩服,馬術還是要練的,自己雖然勉強也能用蠻力逼迫著胯下的馬兒聽話,但比起安荑這麼人馬合一、操控由心,可是遠遠不如,有機會倒得請教一下。

兩人一路沿著干道往北奔,很快地奔出了歲安城息壤磚的范圍。沿路上先是經過了好些正在重整的農、牧場,又過了片刻,慢慢農、牧場也變少了,大片高高低低、不同種類、葉片細小的綠色小喬木,一叢叢地往外蔓延,過沒多久,海濤聲遠遠傳來,竟似已經接近了海邊。
到了這附近,身後的馬蹄聲漸漸變小,那些一直追著的記者,不知為什麼紛紛停下了馬匹,安荑帶著沈洛年繞過幾座小土丘,到了一處可以遙望北面海岸的地方,停下馬,回頭看了沈洛年一眼說:“下來走走吧。”
又恢複成那種純粹禮貌的表情了,沈洛年松開手,跳下馬匹說:“怎麼回事?”
安荑躍下馬,拍了拍馬頸根處,牽著缰繩走了幾步,這才說:“沒什麼,只是想帶你出來走走,這幾天你都待在宿舍吧?不覺得氣悶嗎?”
很明顯這是假話,沈洛年看了看安荑,也懶得追問,隨口說:“記者怎麼不追了?”
安荑回過頭說:“這兒偶爾也會有從海邊上岸的小妖怪,加上附近沒有農地,也沒派駐軍隊,一般人不敢過來這兒。”
“那可輕松了。”沈洛年四面望望,滿意地說:“我在這兒蓋間房子住好了?”
安荑搖了搖頭說:“你現在是韻小姐的隨官,屬特三營一員,怎能隨便自己搬出來住?”
“你是帶我來這兒躲記者的?”沈洛年說。
“可以這麼說。”安荑說:“過一會兒之後,我帶你往西繞,從城西回司令部。”
“那現在要干嘛?”沈洛年四面看看,說實在話,這兒除了吹風也沒什麼好看的,若身旁是個聊天或吵架對象也就罷了,問題是安荑似乎把自己當成死物一般,一點興趣都沒有,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看看海吧。”安荑淡淡地說。
想看海啥時不能來看?莫名其妙!不說拉倒。像狄韻那樣劈里啪啦地臭罵,沈洛年反而可以接受,大不了回罵兩句,但這般打迷糊仗沈洛年可就受不了了。他沉默了兩秒,轉身說:“我自己回去,再見。”說完沈洛年輕輕一點地,往南方飛騰,反正自己的奔行速度其實比馬匹快不少。
這人是怎麼回事?安荑一驚,忙叫:“等等!”
沈洛年已經飄出了七、八公尺遠,他落地回頭說:“怎麼?”
安荑遲疑了一下,走近說:“你……什麼意思?”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沈洛年轉身挑眉說。
安荑一時之間倒有些不知該如何應付,她雖然一向待人冷淡,但因為長相亮麗明豔,也很少有男子會給她釘子碰,沒想到沈洛年和一般男子頗不相同……她上下看了看沈洛年,沉吟了一下才說:“這幾日記者一定想挖出你的新聞,我和你稍微走近一點,讓他們有文章可作,就不會影響到韻小姐的聲譽。”
原來是怕外人認為自己和狄韻有關?沈洛年還是第一次想到這件事,他好笑地說:“那也不該讓你……我看雪莉演這種戲還比較在行。”
“雪莉不行。”安荑搖搖頭,瞄了沈洛年一眼才蹙眉說:“她有時管不住自己。”
怕雪莉弄假成真嗎?沈洛年正想笑,安荑又說:“而且若是記者把注意力集中到雪莉身上,更不好。”
也是,若真有人跟蹤雪莉,發現她有一大堆男朋友輪班,事情可就麻煩了……沈洛年聳聳肩說:“所以你要假裝我女友?”
安荑微微皺眉,上下看看沈洛年,見他似乎沒有調侃的意思,這才說:“不用到那種程度,放假時偶爾一起出入,稍微有些肢體上的互動,他們自然就會加油添醋地渲染開來……只要在這兒待半個小時再回去,今日晚報,你和我的關系就會占上小半個版而。你放心,回城之後我會先和韻小姐解釋。”
沈洛年不禁苦笑,別說記者,你們這些女人還不是一樣捕風捉影,以為自己和狄韻有關;那長不大的丫頭和母老虎一樣,誰胃口這麼好?
但安荑說的也沒錯,若真會被人懷疑,為大局著想,寫安荑總比寫狄韻好……既然有道理,沈洛年也不難商量,他往安荑那兒走回說:“我是無所謂,你不擔心這種名聲不好嗎?”
“沒關系。”安荑搖搖頭,目光又轉回北方的大海,頓了頓又說:“一段時間以後,沒有人會記得,何況我們又沒真做什麼,只是一起出來走走。”
“那就隨便你了。”沈洛年看安荑似乎沒打算和自己說話,沉默了片刻之後,開口說:“閑著也是閑著,馬借我練練?我不會走遠。”
安荑這才想起沈洛年不擅騎馬,她想想遞過馬缰說:“我教你好了。”
沈洛年反倒有點意外,愣了愣才說:“好。”
當沈洛年躍上馬背,安荑隨即坐上他身後說:“你騎吧,我提醒你該注意的。”當下沉洛年輕踢馬腹,微微抖缰,就這麼載著安荑往前奔出。
既然有事情做,兩人這下可不只在城外度過半小時,到了近午時分,沈洛年與安荑才騎著馬往城內奔,沈洛年雖然仍不熟悉,但基本操作總算大概掌握了,此時正載著安荑往回奔馳。
當犬戎族剿滅後,城外的臨時城牆就被拆除了,沒有所謂的城門,記者們自然沒法堵人,只能派一些人在司令部外等候,此時眼看兩人馳近,記者們馬上又圍了上來,把司令部門口攔了起來。
“還在耶,怎辦?”沈洛年扭頭問。
安荑靠近沈洛年肩頭,低聲說:“別停,轉右沿路走,然後左轉。”
“繼續走?”沈洛年往外一繞,避開了守著門口的記者,沿著司令部的圍牆左轉進入一條稍窄的道路,這兒是另一條商店街的後巷,有幾輛馬車正停著上下貨,一般行人並不多,跟著身後馬蹄聲響,似乎記者又追了過來。
沈洛年的騎術不精,在這種路段更是快不起來,兩人一直騎到接近巷尾處,安荑突然說:“停。”
沈洛年一愣收缰說:“然後呢?”
“你該翻得過去吧?”安荑往左方那只有三公尺左右的牆壁指了指:“過去就是宿舍。”
好主意!沈洛年笑說:“你呢?”
“我去擎天塔找韻小姐解釋。”安荑說。
“別去解釋了。”沈洛年皺眉說:“那個小惡……不對……韻小姐說不定會找我麻煩。”
“我就是不想讓你受責備啊,總之你別擔心。”安荑不明白沈洛年的真正意思,回頭望了望說:“記者快來了。”
記者可不是開玩笑的!沈洛年一驚往後望,果然好幾匹馬正往這兒追,當下不再多說,和安荑告別後,他右掌輕拍馬背,身子仿佛羽毛般地飄起,輕巧地空翻滾過圍牆,落了進去。
安荑不由得一愣,這兒牆不高,手一舉很容易就可以攀上圍牆頂端,別說是轉仙者,就算普通人也不難翻入,安荑本想讓沈洛年攀爬進去,沒想到他好似沒重量一般,就這麼飄了進去?而看似拍著馬背借力,但馬身居然動都沒動,仿佛有股外炁托著飄起一般……這到底是什麼怪力?一點都不合理啊。
“安荑尉官!請問你和沈尉官是情侶嗎?聽說當初你胸口受傷就是沈尉官治療的?是因此產生感情的嗎?”身後的記者趁著安荑發愣,抓緊機會趕上,聲嘶力竭地喊著。
安荑回過神,連忙坐上馬鞍、策馬往前,她的騎術可比沈洛年精湛多了,幾個轉折,已經突破重圍,向著擎天塔的方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