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知道怎麼管教這丫頭

沈洛年低下頭,卻見狄純手中竟是他們口中的闇神之鏡。他愕然說:“這……”
“你現在正需要,不是嗎?”狄純微笑說:“我一向少下塔,待在這兒也用不著。雖然頂著十聖之名,其實我很笨,大家哪兒都不敢讓我去,打仗的時候,我又總是下不了狠手,這闇神之鏡,早該交給別人了。”
“妳不想用,怎不給妳女兒?”沈洛年問。
“她們正在競爭,這樣不公平。而且這是當年司令交給我使用的,我又怎能私下給小韻?”狄純頓了頓說:“但這闇神之鏡本來就是你制造的,上次你也說過,現在做不出來,當然應該讓你用。”
“其實也不會不公平。”沈洛年搖頭說:“如鴻現在也有一個。”
狄純嘴一癟,低聲說:“那是……那是杜、杜勒斯的……”
完蛋!又要哭了!沈洛年只差沒給自己一巴掌。他抱著頭叫:“人都死透了,別哭了!”
還好狄純剛剛大哭一場,情緒已經抒發不少,這次倒真的忍了下來。她深吸兩口氣,穩穩心緒,這才緩緩接著說:“我聽小韻說,司令把如鴻那個闇神之鏡先收回去了,應該也是為了公平。”
這麼嚴格啊?剛剛吃飯時倒沒留意張如鴻身周的道息狀況,沈洛年愕然說:“瑋珊多的那個打算給誰?未來的司令嗎?”
“不知道呢。”狄純微微搖頭說:“若不是小韻跟我說,我也不知道司令把鏡子收回去了。”
這東西對眼前的自己確實有幫助,不久之後還得去龍宮,路上也不知道會不會又有意外,多個保命的東西也不壞,沈洛年當下接過狄純手中的闇神之鏡,但這麼一拿,他隨即皺眉說:“算了,我不能用。”
“為什麼?”狄純訝異地問。
“太重了。”沈洛年把闇神之鏡推回說。
闇神之鏡體積雖然不大,畢竟是緊密結實息壤為心,厚實金屬包覆,而後來白宗眾人在外層又有雙層加固,這樣一層層加起來,確實頗有些分量。
對一般變體者來說,這區區數斤重,自不會造成影響,問題是沈洛年如今連魔法袍都沒穿,全身除了幾張噩盡幣與記事本之類的小雜物之外,無論是血飲袍、火浣衣物包裹又或是天仙飛翼,都是輕若無物的異寶,戴上這頗沉的闇神之鏡,雖可有效提升體內炁息量,但身法挪移變化難免會受到影響。
如今沈洛年的炁息量雖然每日穩定增長,但畢竟才開始引入,與過去見過的強者相較還是遠遠不如,在這種狀況下,與其戴上闇神之鏡,追求整體性地更上一層樓,不如先把獨門專精的閃避能力維持在巔峰,這樣一來,就算打不贏人,至少也有個保命功夫,等體內炁息強大到不在乎這點重量的時候,才能考慮藉此增加炁息強度。
狄純自然不明白沈洛年的考量,她不肯接過闇神之鏡,迷惑地說:“太重了?這明明很輕啊。”
“我說真的。”沈洛年說。
“洛年你別隨便找理由騙我……”狄純說。
“不信拉倒!”真不知該如何解釋。沈洛年抓抓頭,把闇神之鏡擱在兩人之間的椅面上,皺眉說:“我真的不能用。”
見沈洛年說得斬釘截鐵,狄純這才信了。她輕撫闇神之鏡,輕歎了一口氣說:“那我還是交還給司令吧,只要再湊上一個,可以先讓她們三個孩子裝上。她們都是修煉道咒之術,盡快強大起來,對歲安城更有幫助。”
“就算要上交,也輪不到妳吧?”沈洛年說:“除了瑋珊、奇雅、一心之外,其他幾個人的妖炁強度似乎都不如妳。”
狄純雖不知這和當初沈洛年的按摩有關,卻也知道從開始修煉,她進步速度就比白宗其他引仙者快上一截,而狄純生性單純、幾無外務,這百年來除了修煉之外,也沒別的事好做,單純比修為,恐怕還略高于數十年來政務纏身的葉瑋珊,所以幾位選擇引仙的老友中,只有狄純還能維持青年的模樣。
但妖炁強度可不等同于戰力。狄純搖頭說:“戰場上,我是最沒用的一個,除了對付一些禺彊族,地面作戰一點用都沒有,而且我也不大敢殺人……過去赤濤來犯時,還需要我在空中誘敵騷擾,既然赤濤立誓不來,也不需要了。”
聽來頗有道理,沈洛年其實也不覺得狄純適合戰斗,只聳聳肩說:“隨便啰,不過妳要是真把這東西交給瑋珊,以後可別出去打仗了。”
狄純含笑點了點頭,跟著她輕撫著椅面上的闇神之鏡笑說:“說說這次旅行吧,小韻有沒有找你麻煩?”
這可是告狀的好時機!沈洛年當下把狄韻各種暴行好好數落了一遍,只不過發育、作夢之事不能告訴狄純,不免漏了好些精妙之處。
兩人隨口又聊了一陣子,直到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過了兩秒,狄韻輕推開門,走了進來,目光掃過兩人,神情頗有些怪異。
“回來啦?”狄純含笑喊了一聲,又望著沈洛年說:“小韻說過還有事要找你。”
“嗯。”沈洛年起身,望著狄韻說:“這就去嗎?”
“這是……”狄韻望著兩人之間的闇神之鏡,吃驚地說:“媽,妳想把這東西給他?”
“洛年不肯要。”狄純那雙大眼帶著點委屈,白了沈洛年一眼說。
“不要?”狄韻先是有點意外,隨即露出恍然表情說:“你想跟司令拿另外一個嗎?”她當然是指杜勒斯的遺物。
“不是,我用不上!”沈洛年沒好氣地說。
狄韻更訝異了,這東西可是寶物,這老頭哪兒不對勁,居然說用不上?不過不要最好,母親身上掛著這個,安全也比較有保障。
狄韻正自思索著,不料狄純卻接著又說:“小韻,妳幫我拿去交給司令,就和她說我用不著了。”
“為什麼用不著?”狄韻瞪大眼睛問道:“除了這老頭,還有誰有資格用?妳帶著也比較安全啊。”
“妳別問這麼多。”狄純微微板起臉說:“交給司令就是了。”
狄純雖然沒解釋,狄韻心念一轉已經明白,母親這也是變相地替自己打算,而交出去之後,若母親不再出戰,倒也不是壞事。她沉吟說:“媽,可是這麼一來,豈不是連累了侯伯伯?”
“會嗎?為什麼?”狄純吃了一驚。
“司令手中已經多了一個闇神之鏡,若妳的也交出去,就兩個了。”狄韻說:“眼前有資格繼承闇神之鏡的,當然就是我和清嬿、如鴻……這樣一來,就算沒人開口,侯伯伯恐怕也得主動交出來,免得司令為難。”
沈洛年在旁暗暗點頭,侯添良就像狄純一樣,道行未必最低,卻是大型戰爭中影響最小的一位,無論是引仙選擇與修煉方式,他在戰場上的破壞威力都比其他人稍弱了些,若真要再收回一個闇神之鏡,侯添良確實是第一選擇。
“也是呢……”狄純倒沒想到萬一別人不願意怎辦,遲疑地說:“那該怎辦才好?”
狄韻想了想說:“別急著送上去,我先找機會探探司令的口風,妳還是先收著。”
雖然狄純對某些事十分死心眼,但那種情況畢竟是少數,大多時候她還是沒什麼主見,見狄韻說得有道理,點點頭收起闇神之鏡說:“那記得快點跟我說喔。”
“若司令有這念頭,再“由我勸妳往上送”,比起主動交上去還好些,也不至于引起其他人的不快。”說到這兒,狄韻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這陰險丫頭,真是什麼便宜都不放過。沈洛年正覺好笑,卻見狄韻轉頭說:“媽,沒什麼事我就帶老頭走了,我們還有事要做。”
狄純才要點頭,隨即又皺起眉頭說:“小韻,怎麼這麼喊呢?對長輩不能沒禮貌。”
“哈哈,聽到沒有!不能叫我老頭!”沈洛年可得意了。
狄韻翻白眼說:“你若真不是老頭,又怎算長輩?既然不是長輩,管我怎麼喊?”
“呃?”沈洛年正愣在那兒,狄韻已經先一步回頭對母親堆出假笑說:“我知道啦,只是開開玩笑,媽妳別管,沈凡不會怎樣的。”狄韻平常除了喊老頭之外,還是習慣稱沈洛年為“沈凡”。
狄純見兩人似乎還真是吵鬧無忌、相處愉快,倒也覺得開心,笑咪咪點頭說:“那小韻妳要聽洛年的話,知道嗎?”
“對!要聽話!”沈洛年可得意了。
“呿!”狄韻哼聲說:“媽,這老頭什麼都不懂,他聽我的還差不多。”
狄純微嗔說:“小韻,妳怎麼這麼說?”
沈洛年也心里有數,兩人相處,被教訓的好像大多是自己,不過這倒不是問題,他瞄著狄韻後頸,左手虛抓兩下,踏前一步說:“沒關系,我知道怎麼管教這丫頭。”
“啊!不准過來!”狄韻看著沈洛年的動作,忍不住驚呼一聲,馬上躲到自己母親身後,見沈洛年嘿嘿笑著停下腳步,她這才松了一口氣,怒瞪沈洛年一眼說:“臭老頭!走了啦!”
沈洛年隨著狄韻往外走,一面說:“直接到上次去的那個賭場嗎?”
在兩人身後送行的狄純聞言,訝然問:“什麼賭場?”
“沒什麼。”狄韻回頭笑了笑說:“媽怎麼突然有興趣,打算開始幫我了呀?”
狄純一怔,連忙搖頭說:“我不懂的,只是問問。賭場那兒的人聽說不是什麼好人。”
“妳別擔心,只是和人約在那附近。”狄韻扯著沈洛年踏出門外,對狄純揮了揮手,帶著沈洛年去了。
狄純輕側著頭,望著並肩離去的兩人身影,若有所思地想了好片刻,這才莞爾一笑地搖了搖頭,轉身回房去了。

卻說兩人奔出一段距離,拐過一個彎角之後,狄韻這才板起臉怒瞪了沈洛年一眼罵:“大嘴巴!守不住秘密的笨老頭!”
沈洛年一臉無辜地攤手說:“誰知道連妳媽都得保密?”
“我不是想瞞她。”狄韻拉著沈洛年加快速度,一面低聲說:“但一來會增加她無謂的擔心;二來我媽不擅應對,說不定不小心被誰拐出實話那就麻煩……你也記住了,口風緊點。”
“喔。”沈洛年心念一轉,突然有點尷尬地說:“不過清嬿好像知道了。”
狄韻一怔,停下腳步說:“怎麼回事?”
“上次妳要我給她剃刀。”沈洛年說:“她問我錢從哪兒來的……”
“懂了。”說到這兒,狄韻已經了然。她微微皺了皺眉,暗暗責怪自己大意,應該事先想好這種可能,只不過兩個月前,和這老頭一說話就難免發火,很難好好用心思考……她繼續往前移動,一面說:“這些錢買的只有兩個字——“好感”,她知道了也不能拿我怎樣,只是難免讓她有了提防。”
“她不會跟你們司令說嗎?”沈洛年問。
“以她的個性來說,不會做這種事。”狄韻說:“而且司令說過,不准用任何方式攻擊壓抑其他候選人,所以打小報告、互扯後腿都是不行的,只能各自爭取表現,就算她突然轉了性子,輾轉找人把這話傳到司令耳中,也得有證據,否則傳話的人會先倒黴。”
此時兩人走出房宅區的石板路,踏上外圈草坪上的碎石小徑,狄韻突然一怔停下,瞄了沈洛年一眼,考慮數秒後才自語低聲說:“收。”
收啥?沈洛年狐疑地跟著停步,突見小徑旁的泥土隆起裂開,一個騎著馬的黃色小人從中出現,那雙小手捧著一份比他身體小不了多少的淡綠雅致信封,對著狄韻高高舉起,正是輕疾。
“多謝。”狄韻微蹲身子,取過信件說:“就說我閱後必覆。”
“訊息已回傳。”輕疾死板地說完,跳回裂開的土壤,只不過轉眼工夫,那兒又恢複原狀。
“誰寫信給妳啊?妳手下的奸細密報嗎?”沈洛年可真是好奇了,除了上次那種寄衣服的特例之外,有什麼事不能直接用說的,需要花大筆炁息讓輕疾送信?
“臭老頭又胡說!”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先抖了抖信上帶著的薄薄一層浮土,把信收入懷中,這才說:“是亨利托李允生寄來的。”
那個金發帥哥?沈洛年訝異地說:“原來你們靠這方法談情說愛?上次還跟我賣關子。”
狄韻不禁有些尷尬。離開燕島後的這近二十日,兩人確實靠著這方式保持聯系,不過信中主要內容多是兩方未來合作的想法溝通,以及一些魔法問題的探討,頂多在信末幾句祝福與問候中,可以看出亨利不只是單純的關懷,要說這是談情說愛就太過了,但狄韻也心里有數,誰都知道亨利絕不只把自己當普通朋友,硬要撇清,只是讓沈洛年笑話而已。
當下狄韻也不管沈洛年有什麼看法,只哼了一聲說:“你身上有錢嗎?”
“八十……五元。”沈洛年低頭翻了翻,他的背包放在房間里,腰包中帶的錢有限。
“八十五?”狄韻雖然知道沈洛年身上不會帶太多,也沒想到居然這麼少。她拿出一小迭面額兩百的鈔票說:“你若想用占卜魔法賺點零花,就隨便玩玩,別贏太多,也別一直贏,拿個十幾二十萬最好就收手了。”
一、二十萬和一億比起來只是零頭,而沈洛年本身也不缺錢,為了這點錢浪費魔力和時間實在不值得。沈洛年搖搖頭不接,一面說:“妳既然不欠這點錢,我也不玩了。”
“玩不玩都帶著,說不定哪兒會用到,去那種地方幾十元怎夠?”狄韻把錢塞入沈洛年手中,一面說:“你到了上次那兒,入門時,照慣例會問你有沒有熟悉的招待,你直接說要找“紅鑽”。”
“紅鑽?”沈洛年暗念幾次,把這名字背了起來。
“她是“論劍館”的首席招待,也是館主的心腹,上次去已經看過你。”狄韻說。
原來那間賭場叫“論劍館”,不知道還以為是什麼比武的地方呢……也對,那兒的賭博方式本就是比武。沈洛年說:“知道了。”
“你去了之後,她會領你去見主事人取錢,之後還會派出兩名妖仙護送你到歲安城外圍,那時才算是把錢正式交給你,到時你再與我聯系,我會告訴你把錢運到哪兒。”
“有人護送?”沈洛年馬上抗議:“那叫我去干嘛?讓那些妖仙直接運給妳……”
“懶惰鬼!”狄韻瞪眼說:“怎能讓他們直接把這筆巨款交到我手里?萬一對方來陰的,約了媒體陷害我、制造丑聞呢?”

“換成我就沒關系嗎?”沈洛年訝異地說。
“若真有意外,我只要名義上把你開除就沒事了。”狄韻說。
雖然可以理解,但聽了還是不大愉快啊……沈洛年哼了兩聲說:“知道了。”
狄韻也不管沈洛年開不開心,接著說:“到了交界處之前,萬一有任何變故,都由他們負責,不用插手。”
“真不用管?”沈洛年雖然聽得很開心,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笨老頭,你以為自己天下無敵啊?”狄韻翻白眼說:“山口鎮有多少高等妖仙?若真有妖仙在山口鎮外搶劫,你斗得過?”
“當然斗不過!”沈洛年連連點頭說:“不用管就好。”
“但到了歲安城外圍,息壤地基效果逐漸顯現,就是我們的責任了。”狄韻沉聲說:“不過到了那兒,能打贏你的想必不多,就怕冒出上次那種刺客……”
“若只來一、兩個那種人,該不用太擔心。”刺客雖然疑似戴著闇神之鏡,但表現出來的能力還是遠不如十聖。上次若不是為了保護黃清嬿,對方也奈何不了他,何況若在歲安邊際,多少還可以用點炁息,對掌握輕重轉換能力的沈洛年來說,一絲炁息就能增加不少威力,若真遇到那女刺客,想必可以給她一個驚喜。
狄韻聽沈洛年這麼說,點頭說:“這樣就好,一路上小心些,對方可不是什麼好人,就算轉身便派人把錢奪回去也不奇怪。”跟著狄韻又解釋了一下約定的細節,這才讓沈洛年離開。
沈洛年也不下塔,直接把炁息外散,輕飄飄地飛起,向著東方山口鎮的方位飄去。
既然是飛行而來,沈洛年自然不走鎮西那條浮空大橋,反正空中偶爾也有妖仙來去,不至于引人注意,很快地,他就在南街那掛著大劍當招牌的“論劍館”前落下。
這般從空而降的人物,多是具有飛行能力的妖仙,雖說人類魔法使、千羽引仙者也能自由飛行,但魔法使姿勢沒有這麼靈動自在,沈洛年身上更沒有翅膀,門口的男性服務生不敢怠慢,其中一人迎上,滿面堆笑地說:“仙長,歡迎光臨,請問有熟悉的招待嗎?”
“紅鑽。”沈洛年說。
那服務生微微一愣,紅鑽自受館主賞識,承受妖仙換靈之後,已很多年沒做這種送往迎來的招待工作,若不是真正的大人物,可沒法輕易見到她,不過這可不是服務生需要煩惱的事,消息傳進去後,招待組那兒自然有配套處理方式。他忙堆起笑容說:“請先進來坐,我馬上為您通報。”
沈洛年點點頭,踏入門中,在門旁一間涼亭風格的雅室坐下,一旁輪值的女招待,早已笑咪咪地送上香茗。
無論是男服務生還是女招待,都以為內場那兒很快就會傳出消息,選個高等級的女招待迎接這紅鑽姊的老客人,不料沒過半分鍾,卻見穿著一身大紅緊身短旗袍、身材性感,看似三十上下的明媚女子禦炁從館內飄掠而出,正是紅鑽。
幾個女招待、男服務生都吃了一驚,紛紛對女子施禮:“紅鑽姊。”
紅鑽含笑揮了揮手,掠入雅室之中,對著沈洛年微微躬身行了一禮。媚目流轉間,含笑低聲說:“沈長官,小女子紅鑽。”
長官?沈洛年愣了愣,才確定這一身紅的女子是叫自己。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女子,只見她除了身上旗袍之外,連手足指端的蔻丹都是同樣的豔紅,更別提那飽滿性感的雙唇。
仔細看了看,這女子本體確實是人,但卻有一絲不同之處,早些日子沈洛年可能還看不出來,但看著蔣傑等三個返祖症患者逐漸地變化,沈洛年漸漸了解,這應該是不同程度的換靈,而到了蔣傑等人那種深度換靈的狀態,純人類的成分可就不多了,艾露和自己恐怕也是類似的狀態。
眼前這女子還沒到那種程度,只和當年酖族女巫們部分換靈的狀況差不多,但道行多少得看個人修煉,一時之間倒是看不出來。
見沈洛年看著自己若有所思,紅鑽一開始還以為這年輕人起了色心,做這行的自然常遇到這種事,多年前剛入行的時候,更是少不得讓人占點便宜,只不過下一瞬間,看著沈洛年那不帶欲望的眼神,紅鑽馬上知道自己想岔了,當下輕喚了一句:“沈長官?怎麼了?”
“沒什麼。”沈洛年也不啰嗦,起身說:“去拿東西吧。”
“請隨我來。”紅鑽引著沈洛年往內走,兩人經過當初買籌碼、門票的地方,紅鑽停下腳步,身旁一名穿著短裙的招待少女躬身送上一個方形小盤,交到紅鑽手中。
沈洛年目光掃過,見那盤中放著五支指頭大小的玉質薄片,正不明白紅鑽拿這些東西做什麼,卻見她微笑說:“這是敝館主人的小小心意,讓長官小作消遣。”
這是籌碼?沈洛年想起上次的銀色小棍,好奇地說:“這兒有多少?”
紅鑽取過一片黃絨布蓋在玉片之上,微笑說:“每一片玉,代表十萬。”
媽啦,難怪沒看過這種籌碼……這一盤豈不是五十萬?那丫頭還叫自己只贏一、二十萬就好,她也沒料到對方這麼大手筆吧?
可惜沈洛年這次不是來賭博的。他微微搖頭說:“不玩了,直接拿錢吧。”
紅鑽微微一怔,眼前這小子說話還真不謹慎,居然把“拿錢”兩個字就這麼隨口說了出來?不過紅鑽臉上依然掛著燦爛的笑容說:“沈長官請隨我來。”
紅鑽一路引著沈洛年往內進走。到了寶堂門口,上次那位被稱為靈海的妖仙依然懶洋洋地坐在那兒,紅鑽對他微笑點了點頭,也沒打招呼,就這麼把沈洛年請入門中。
這時才剛過午,里面的客人比上次還少,不過也有個四成滿,擂台上兩人正打得激烈;別看來這兒的賭客多是有錢人,一樣卷袖子喳呼著替自己支持的選手加油。這場面沈洛年上次已經經曆過,倒也沒什麼反應,只隨著紅鑽往前走。
不料走到內圈一組雙人沙發座椅之前,卻見紅鑽放下那盤籌碼,含笑伸手虛引說:“沈少,請坐。”附近人多,紅鑽自動換了稱呼。
沈洛年卻不坐下,訝然說:“坐這干嘛?錢呢?”
聽到這話,紅鑽那張精致美豔的笑臉差點扭曲變形,還好她也算是身經百戰,總算還能勉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低聲說:“我們館主不巧有事正需處理,他特別交代讓沈先生稍坐片刻,隨便玩玩,若這些不夠,還可以多領些。”
若別人真有事自然無可厚非,問題是沈洛年看得清楚,紅鑽這話根本就是隨口瞎扯,這又是為什麼?故意多拖幾秒看看自己會不會心急?又或者只純粹想讓自己賭上兩把,結個交情?還是另有古怪原因?
說不定只是剛好缺現金正在周轉……還是別想太多;沈洛年也不管懷疑對方缺錢這想法會不會頗不實際,照著紅鑽的建議坐下,一面說:“要等多久?”
紅鑽看沈洛年沒有跟自己擠著坐的意思,笑著坐到另一張椅子上,一雙修長的玉腿交錯迭起,含笑說:“不會太久的,沈少,既然來了,隨便玩玩如何?”
非等不可的話,隨便玩玩倒也無所謂,反正不花自己的錢,不過現在打到一半,不能隨便加注,沈洛年也只好純欣賞地看著上面的戰斗。
另一面,紅鑽也不等吩咐,揮手喚來不遠處的女孩,隨口點了幾樣飲食,一面轉頭對著沈洛年笑說:“沈少,聽說您上次來玩,幾乎是百戰百勝呢。”
“沒有,第一次就輸了。”沈洛年說。
“但之後都贏了啊。”紅鑽笑說:“第一次其實是“小少爺”下的注吧?”
連這都打探清楚了?反正上面的戰斗也沒什麼好看,沈洛年轉過頭,看著紅鑽說:“妳知道你們館主在忙什麼嗎?”
紅鑽那雙媚目笑咪咪地眨呀眨,也不知道算不算放電,只聽她巧笑嫣然地說:“沈少在說笑了,我們這些小人物,怎會知道館主在忙什麼?”
不料,沈洛年卻仿佛沒聽到一般,微微皺眉說道:“妳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要等多久?”

這看來像個少年的小伙子是怎麼回事?聽不懂人話?紅鑽停了兩秒,這才笑著說:“沈少,您又開玩笑了,我是說不知道啊……對了,聽說沈少也是個名醫?上次戰爭救了無數的軍官,真是讓人佩服。”
他們是有意把自己拖在這兒?雖然自己今天沒什麼其他計劃,多等等也無所謂,不過狄韻正等著自己的音訊,這樣下去可不知道會耗多久。沈洛年考慮了幾秒,也不管正找話題的紅鑽,低聲說:“輕疾,我找……”
這小子真是不按牌理出牌!有人這麼快就向上級請示的嗎?紅鑽一愣,忙跟著壓低聲音說:“且慢,沈少,沒必要急著打擾上面吧?”
“我原本預計馬上回去,既然你們不讓我拿,當然得告訴她。”沈洛年說。
時間抓得這麼緊嗎?紅鑽眼睛轉了轉,露出笑容說:“其實是這樣的,沈少,我就跟您直說了吧,您別見怪。”
這女人怎麼一臉想找借口的氣味?到底是給不給錢?沈洛年也不吭聲,只皺著眉等對方開口。
“其實是運送的事,館主另有想法,打算和那位討論一下。”紅鑽忙說:“說不定館主正在和那位聯系呢。”
沈洛年說:“運送的事?改成怎樣?”
“這種事情當然讓上面的人決定啊,人家怎麼可能知道?館主只交代我好好招待沈少。”紅鑽甜笑說:“您也放松些,等館主處理妥當,自然會接到訊息的。”
看來不像謊話。這女人並不知道這賭場老板有什麼打算,大概只是受命來陪自己晃晃吧?
沈洛年想了想說:“那麼,我等個五分鍾。”說完目光轉回擂台。紅鑽見狀松了一口氣,見沈洛年似乎關注著擂台上的比試,當即把話題帶到台上的兩人,解釋著兩方的資料背景。
不料才剛介紹了幾句,沈洛年突然開口打斷說:“我想安靜一下,妳忙自己的事吧。”
紅鑽一怔,那張美豔的笑臉終于僵住。這家伙居然趕自己走?多少人想請自己陪伴還請不到呢,這不長眼的臭小子!莫非……莫非此人性向與一般男子不同?想到此處,紅鑽恍然大悟,難怪自己老是碰壁,當下將媚惑的笑意收起,轉為端莊,也不提沈洛年要她離開的事情,只含笑說:“沈少,您慢慢思考,我不會吵您的。”說完紅鑽回頭,對著門旁的招待連打了幾個隱蔽的手勢,讓她們快找個俊秀的男招待來應付。
不料沈洛年卻回答:“那妳坐一下,我有事和人聯系。”跟著沈洛年突然站起,選了個無人處和狄韻聯系去了。
紅鑽總不能老著臉皮跟過去,只好氣悶地坐在原地;至于沈洛年那兒,很快地與狄韻聯系上,並把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狄韻沉吟著還沒回答,沈洛年接著又說:“看樣子人家不想借妳錢啦,還是別走這些邪門歪道吧。”
“不像。”狄韻說:“若真是錢的問題,還不如直接跟我說,把你拖在那兒能拖多久?就算把你拖一整日,還不是得與我聯系。”
“不然是怎樣?”沈洛年可不明白了。
“感覺像是打你的主意,否則何須這麼客氣?”狄韻沉吟說:“會不會是魔法島上與犬戎族作戰時,你表現得太搶眼,消息傳了出去?只不知是善意還是惡意。”
這也不無可能,但沈洛年懶得多想,只說:“小惡女,打個商量?”
“干嘛?”反正兩人罵來罵去已經習慣,狄韻也不在意沈洛年私下怎麼稱呼自己。
“我雖然答應了幫妳,但這種羅里羅嗦的事,還是少讓我做。”沈洛年說:“若不是怕壞妳的事,我早就走了,管他善意還是惡意?”
“麻煩的臭老頭!”狄韻說:“知道了,這事以後我另外想辦法。”
“那我回去了。”沈洛年說。
“不拿那五十萬玩玩?人家這麼好心。”狄韻問。
“真要玩我甯願用自己的錢。”沈洛年說:“妳要不要直接問問他們館主?否則我就走了。”
“你回來吧。”狄韻說:“反正你這笨老頭不懂隨機應變,直接戳破別人花樣也是一種辦法……記得別把事情鬧太大,不好收尾;另外若當真起沖突,也小心點,別讓人有借口對付你。”
沈洛年倒不怎麼擔心,輕松地說:“這兒不是不准用妖炁嗎?怎麼對付我?”在不用妖炁的狀態下,沈洛年不覺得自己怕了誰。
“笨蛋!”狄韻罵:“若人家找虯龍族來處理呢?那種規矩當然不包含管理者。”
原來如此。沈洛年吐吐舌頭說:“明白了。”
兩人斷了通訊,沈洛年目光掃向紅鑽,見對方一望見自己目光馬上站起,沈洛年也覺得好笑,隨便搖了搖手,扭頭向著大門那端走去。
這是怎樣?紅鑽一頭霧水地追去,心中一面大罵手下無能,找個願意配合的男招待有這麼難嗎?好不容易在門口那兒追上沈洛年,紅鑽忙攔在門前說:“沈少,怎麼了?”
沈洛年輕輕推開紅鑽,一面說:“五分鍾過了,回去。”其實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時間也是隨口說的,不用太認真,眼看上方擂台打了一個段落,正好走人。
既然都不能用炁息,紅鑽自然頂不住沈洛年的力道,但沈洛年一扭門把,卻拉不開門,沈洛年這才知道連門口都有機關,看來要他們自己人才知道怎麼開啟。他收回手,皺眉回頭說:“開門。”
紅鑽還想掙紮,笑著說:“沈少……”
“開門!”沈洛年終于沒了耐心,沉下臉大聲說。
這一聲比剛才響亮不少,加上此時台上無人,不少客人扭頭回來張望。
紅鑽心中暗恨,取錢這種事,明明應該是對方更不願引人注意才對,怎麼這小伙子卻毫不在意地大呼小叫?但她可不敢表現出不悅,一臉委屈地說:“沈少就這樣回去,我會被館主責備的。”
妳被責備關我屁事?沈洛年也懶得多說,重重拍了兩下門戶,輕重轉換之間,仿佛山石撞擊般的砰砰兩聲巨響傳出,跟著才聽沈洛年說:“開——門!”這還是沈洛年不敢用太大的力道,否則說不定連門都打壞了。
這不可理喻的橫小子!紅鑽眼看關注的人越來越多,甚至還有人起身,打算過來看熱鬧,現實可不是小說,不是到處都有笨蛋冒出來干涉,她無可奈何,只好伸手開門,一面陪笑說:“沈少,我一定是哪兒做得不好,得罪了您,能不能請您說一說,也給紅鑽一點學習的機會,也好跟館主交代。”
見紅鑽開個門也拖拖拉拉,沈洛年伸手一扯,門倏然而開。
紅鑽被這大力一沖,心中暗喜,發出驚呼的同時往後急摔,就算這人鐵石心腸不在乎自己死活,至少能用打人這理由讓他留下。
不料紅鑽身體才剛往後跌,馬上又被人扶正,跌不下去,卻是沈洛年快手快腳地伸手扶穩了紅鑽。
沈洛年雖不知道紅鑽打算,但他一方面不覺得自己的力道足以摔飛紅鑽;二來感覺到對方正一面後退一面冒出有些狡詐的喜意,就算他再遲鈍,也感覺得出其中頗有怪異之處。當下時間與輕重能力同時運用,順手扶了一把,那如電閃般的一托,紅鑽再怎麼想跌也摔不下去。
沈洛年扶穩了紅鑽,門也已經開了,扭過頭,卻見門前站著個壯漢,仔細一望,卻是那看門的妖仙靈海。他這時正皺著眉,沉聲說:“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