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輕、重、輕、重?

沈洛年具有輕化能力,孤身一人的狀態下就算不使用炁息,移動速度也不算太慢,只要保持著收斂炁息,應該不會被赤濤先發現,到時候才能出其不意;換個角度說,以沈洛年如今的體察炁息能力,除非赤濤隱伏不動,否則只要運炁飛騰,一定會被他發現,自然可以先一步躲避。
過去這幾日中,黃清嬿告訴過沈洛年有關山眠教的一些基本知識,以及周圍的相關地形,此時沈洛年正依著腦海中的印象順著山勢往山眠教的腹地奔。
根據黃清嬿所說,山眠教是這片群山中幾個同出一源、輻射散布的小村落統稱,山眠教就是他們信仰的宗教。山眠教崇拜祖靈,據說他們死亡後能魂識不滅,留存在“祖靈之地”;山眠巫師正是可以與祖靈溝通,並借用祖靈能力的一群人,這種能力與妖族修煉體系完全不同,黃清嬿也不明白細節,只知道在山眠教的祖靈之地,就算是赤濤也討不了好。
這群人一直過著農耕漁獵的原始生活,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當四二九大劫、道息湧起的同時,山眠巫師也同時發現,過去只能隱約感受的祖靈之力居然隨著世界變化而提升,也因為他們的能力變得更為強大,這才保住了幾個村莊的人們。
直到後來祝融撼地,過去居住的地方崩毀,山眠教便遷移到這個地方,並將祖靈移到新的聖地。
山眠教總人數近萬,數日前赤濤來襲,首當其沖的小村落傷亡了數百人,幸好賴一心與山眠巫師很快地趕到,牽制住赤濤,讓各村落居民躲入祖靈之地;可是赤濤雖傷不了人,卻又三不五時過來騷擾,山眠教的居民也因此無法返家,只能暫時這麼僵持著。
沈洛年這時正往山眠教的祖靈之地——山谷中的一個深洞接近。聽黃清嬿說,之前幾次赤濤騷擾,都是在洞口那兒戰斗,山眠教打不走赤濤,赤濤卻也進不了山洞,但這次會想辦法把赤濤引入山洞,務求一勞永逸。
眾人唯一擔心的,就是怕另外又有妖仙插手,所以干脆讓沈洛年藏起來,看狀況應變。
祖靈之地的入口在一座山谷側面的崖壁根部,山洞入口處,立著兩根花紋繁複的石柱,洞外本來也是祭祀重地,不過經曆了幾次戰斗之後,自然變得頗為殘破,讓沈洛年比較意外的,是那兩根石柱居然光潔如新,似乎沒受到戰斗的影響,實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也許只是距離太遠,看不清楚?畢竟沈洛年並沒接近山洞,他只是攀上半公里外的一片山壁,找個僅可容人的崖縫躲起,外面再塞上幾個黃泥塊遮蔽……接下來就是等候了,看赤濤什麼時候出現。
這種事不是正好適合占卜嗎?尤其是自己已經躲好,不會再有其他變因,想必算出來的答案會十分准確。當下沈洛年分成一到二十小時的二十個選項,准備作一次占卜,雖然當初寡土說分的項目越多,耗用的精智力越大,但自己一直沒什麼特別感覺,索性分得細密一些。
這幾日常常占卜,沈洛年駕輕就熟地念妥魔法,依法施行,不料施法之後,答案卻沒能出現。
難道會超過二十小時?沈洛年這可郁悶了,在這兒等二十小時以上豈不是無聊透頂,但若因此離開,會不會又影響了占卜的結果?
沈洛年閑著無聊,干脆傳訊給狄韻,想問問剛剛的事,不料狄韻那兒卻沒有回應,想了想,只好改傳訊給黃清嬿。
黃清嬿很快就傳回訊息,那讓人仿佛浸在溫水中的溫柔語聲從耳中傳出:“沈凡?”
“忙嗎?”沈洛年說。
“還好,怎麼了嗎?”黃清嬿低聲說:“幾位長輩正討論怎麼對付赤濤。”
“我剛分二十個小時占卜赤濤來的時間,結果沒有答案。”沈洛年說。
“怎會如此?”黃清嬿意外地說:“外祖父說,赤濤一天至少來兩次,今天還沒來,應該不會太久才對,聽說二十年前他剛找到歲安城的時候也是這樣。”
“我也不知道……”沈洛年說到這兒,突然一驚說:“咦!來了。”
“來了?”黃清嬿訝然問。
“我感覺到他的炁息了,正從西方沖來……”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說:“占卜魔法不准了。”
“不會吧?”黃清嬿也吃了一驚,最近用占卜魔法作了不少測試,並沒有不准的感覺啊。
“我也不明白。”沈洛年頓了頓說:“先這樣吧,除非他換個方向離開,否則不用多久就會到了……對了,我沒有感受到其他妖怪接近。”
“好,我順便把這消息告訴大家。”黃清嬿說。
兩人停了通訊之後,沈洛年想起占卜魔法不禁有些頭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且不管占卜魔法准不准,赤濤倒是真的越來越近。沒過多久,那肥大的身軀就在高空中出現,而洞中隨之奔出三人,當中一名穿著黑袍持矛青年,正是老朋友賴一心。
至于另外兩人,卻是兩個拿著古怪粗短木棍的陌生老者,不知是不是山眠教的巫師高手。
“人類!還我黃金——”赤濤大吼一聲,往下直撲,隨著輕疾的翻譯,果然又是那一句。沈洛年暗暗苦笑,這肥龍對黃金還真是偏執啊。
知道赤濤就是那寶庫的主人之後,沈洛年其實有點同情,若不是他也不知道納金族跑哪兒去了,說不定會叫他們還給赤濤;但後來知道赤濤肆虐的數十年,因他而死亡的人數不少,沈洛年也漸漸收起了這個念頭……事實上,自己說到底只拿了兩樣東西,真正拿走赤濤財物的根本不是人類,如此捕風捉影地遷怒濫殺,這渾蛋肥龍十分該死。
只不過過去打不過他,也只好跑給他追,今日則是特別弄了個陷阱給他跳,且看能不能宰了這家伙,可惜一開始占卜就出問題,讓沈洛年頗有種出師不利的郁悶。

此時,赤濤已經撲了下去,只見賴一心手中那黑色木矛挑起,一道凝結如實的碧色龍形纏繞在矛身,隨著賴一心手中直刺,盤卷在黑木矛上的碧龍猛然一彈,瞬間漲大,對著赤濤正面沖去。
這一下就可以看出賴一心的能耐了,雖然說距離遙遠,不是看得很清楚,但單從炁息感應上,沈洛年已經知道賴一心這招威力極大,恐怕不下于山芷的全力一擊,看來賴一心就算還沒達到妖仙境,也差不了太多。
赤濤果然不敢掉以輕心,他和賴一心也打了二十年,兩方都知根知柢,當下凝炁于爪,對著碧龍急揮。
兩方炁息一碰,啪地一聲巨響,那條碧龍彈開的同時猛一抖,力道散到全身,居然仍能維持形狀,而賴一心黑木矛急勾,帶著碧龍橫掃,依然攔在赤濤面前。
赤濤可不是初成妖仙的年輕應龍,就算讓賴一心這條龍形炁勁轟上,頂多是一陣皮痛,可是赤濤知道賴一心還有一種能瞬間增大破壞力的古怪能耐,不敢輕易犯險。他龍口急張、雙爪前探,抓著龍形炁勁一個急扭,硬生生將那帶著韌性的碧龍炁勁扯斷。
這麼一來,賴一心只好退上兩步,赤濤正順勢前撲的同時,一直站在賴一心身後的兩名老者同時揮動著手中的木棍,口中喃喃。這一瞬間,石洞旁的兩根石柱放出一片土黃色光芒,硬生生逼退了赤濤。
那是什麼東西?沈洛年睜大眼睛,能把赤濤擊退的力量必然不小,但自己卻沒感受到一絲炁息!是了,想必就是所謂的祖靈之力,這兒的戰斗方式果然很有特色。
赤濤連撞幾下之後,終于轟破光罩,但緩過氣來的賴一心早已再度凝出一條碧綠炁龍,又漲大了橫在洞穴之前,赤濤氣得亂叫,劈爪掃尾地亂沖一氣;但賴一心的碧龍炁勁騰動多變,赤濤也不是這麼容易抓上,等到賴一心一個錯手,讓赤濤逮到機會轟散炁勁,那兩片土黃色光罩又再度凝結出現。
賴一心與兩名老者就這麼交錯來去,各盡其能,不管赤濤怎麼吼叫,就是沒法沖入洞中。
或許前幾日都是這麼應付過去的?卻不知今日要如何布下陷阱?沈洛年正思索,只見某次賴一心炁勁被破的時候,幽名老者之一揮棍的速度慢了半拍,右方土黃光罩閃出的同時,左方卻沒能出現。
赤濤沒放過這個機會,猛然一沖,撞上左方石柱。只聽轟地一聲,那高大的石柱攔腰折斷,就這麼摔在地上,赤濤馬上興奮地大吼一聲,往洞內沖了過去。
賴一心與兩名老者見狀立即後撤,同一時間,兩老手中木棍扔出,噗地一聲插立地面,一片漾然藍光泛出,在洞口結了一個光幕。赤濤撲上抓了兩爪,只覺得手爪進入光幕中速度突然減緩,頗有點黏滯的感覺,看來這光也不能隨意進入。
可是至少轟破了那大石柱!赤濤得意萬分,尾巴一掃,把另一根石柱掃倒,他在洞口上下看了看,突然凝炁于身,全身緩緩一陣顫動,只見他身軀逐漸變化,本來巨大的身材慢慢地縮小,最後竟變得只有三公尺高。
這又是干嘛?沈洛年愣了愣才想通,大概赤濤覺得山洞太小,原來的身軀不易發揮,沈洛年暗暗點頭,妖仙就是方便,想大就大想小就小……
就在這個時候,耳中傳來了黃清嬿的通訊,沈洛年接過說:“清嬿?剛剛退進去是故意的吧?”
“是啊。”黃清嬿說:“這樣才能把赤濤引入山洞中,你有感覺到其他妖族接近嗎?”
“沒有。”眼看著變形完畢的赤濤正往洞內擠,沈洛年頓了頓說:“但若是道行比較高,只用少量炁息移動的,我未必能察覺。”
“萬一赤濤往外逃,你自己斟酌著要不要現身。”黃清嬿頓了頓說:“若你現身之後,真有妖仙沖著你來,你記得馬上逃走,我們這兒不會有問題的!”
“好。”沈洛年說:“我逃跑也沒問題。”
黃清嬿聽沈洛年說得有趣,輕笑了笑,想想又說:“對了,外祖父知道你能學十八撩亂很高興,答應見面後好好指點你,他還想找如鴻問問你學習的狀況呢,可惜如鴻似乎在忙,沒接到訊息。”
沈洛年不禁問:“妳外祖父教人功夫時不會太凶吧?”要是賴一心和吳配睿一樣,都變得那麼“不好玩”,還不如讓張如鴻教。
“不會啊,外祖父對人很好,沒有長輩架子的。”黃清嬿頓了頓說:“赤濤快進來了,我得走了。”
“嗯,妳小心。”沈洛年斷了通話,只用炁息感應,體會著山洞內的戰斗狀態。
此時赤濤早已破開那片藍色光幕,沖入山洞,沈洛年雖能感受到炁息變化,但山眠教的手段卻分辨不出,到現在為止,還是只感覺到賴一心和赤濤的炁息在交戰,而賴一心正不斷地往洞內撤退。片刻之後,十來股炁息從赤濤的周圍爆出,比較熟悉的包括張志文、侯添良、狄純與黃清嬿,另外十道炁息可就不大熟了,不過沈洛年隨即想起巫斗部落的那十個壯漢,這些人的戰斗力雖然頗不如十聖,卻比大部分歲安城的將領還高明,看來窩在歲安城,對人類整體的強度確實沒什麼好處。
不過巫斗部落另外還有十個沒炁息的老者,他們既然跑來,總不是來看戲的吧?會不會和山眠教一樣,有著炁息之外的戰斗能力?
這群人加起來就接近歲安十聖了,何況還有不知數量多少的山眠巫師?果然赤濤馬上落入下風,隨著炁息碰撞,沈洛年可以感覺得到赤濤正不斷往外沖,而洞中的人們也正全力阻止赤濤逃跑,但戰團似仍緩緩往外移動,看來攔截赤濤的效果並不是很好。
這其實也不意外,山眠教的戰斗能力沈洛年感受不到,姑且不論,其他有炁息的人之中,雖然仍以歲安城來的十聖中人較強大,但除了賴一心之外,張志文、侯添良與狄純三人都是修煉輕訣,速度雖快,想阻止赤濤突圍卻是力有未逮,反而是巫斗部落那十人出了不少力氣。
看樣子是攔截不住……雖說赤濤這次受創,可能短時間內不敢再來,但問題畢竟沒解決,這兒將會像當初歲安城一樣,不斷承受赤濤騷擾,而賴一心等人若是離開,這兒豈不是完蛋了?絕不能讓赤濤溜了。
想留下赤濤,就不能讓他沖出山洞,否則再多十個人也攔不住,自己除非不出手,否則最好是埋伏在洞口那兒堵人。
既然作了決定,當下沈洛年推開土塊,從石縫中鑽出。他一面收斂著炁息往山洞那兒飄,一面東張西望;自己打算埋伏起來偷襲赤濤,萬一被什麼妖仙來個黃雀在後,可就糟糕,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別進洞,免得和赤濤一樣下場。
很快地,沈洛年落在洞口左側那根折斷的石柱旁,他探頭往內看,只見里面爆散炁息一波波往外湧,巨大的聲響一連串響起,還搭配上赤濤不停歇的怪吼,不過沈洛年從洞口卻看不到人影,看來圍困住赤濤的地方還要更深入一些。

又過了片刻,沈洛年微微皺起眉頭,卻是他感覺到有股來自巫斗部落的炁息突然微弱下來,似乎是受了傷,而赤濤也趁勢又往外沖了一段距離。雖然整體而言,人類這方還是占上風,但未必能攔得住往外殺的赤濤,時間一久,更不知會倒下多少人。
若外面還有敵人,這時候應該出來了吧?沈洛年一面回頭張望,一面暗暗歎息,若不是剛剛占卜魔法突然出問題,這時算上一次,豈不剛好幫自己決定?但現在就算占卜出答案,自己恐怕也不敢相信了。
此時洞中又是轟然一聲巨響,又有一人的炁息突然弱下三分,而赤濤也隨之往外急沖。沈洛年微微一驚,那似乎是張志文的炁息,他雖然和狄純一樣是千羽引仙,但修煉的卻不是小巧騰挪之技,在洞中戰斗難免吃虧……
沈洛年還沒想清楚,赤濤又沖出了一段距離,而且看來攔截的陣型已經支離破碎,此時雖然仍有人阻止赤濤往外走,效果已經不大理想……媽的,不管了!就不信哪個妖仙這麼有耐性!沈洛年輕拍腰包,讓凱布利悄然鑽出,埋伏洞口,自己則手持雙翼貼著洞頂往內飄進。
凱布利現在的缺點就是太醒目了,洞中偷襲這種工作不適合做。沈洛年一面往內飄,一面不禁有點懷念當年的小黑影。
隨著戰團的外撤以及沈洛年的內移,兩方逐漸接近,經過一個下折的洞道口,沈洛年終于看到眾人交戰的場面,他連忙找了個暗影凹坑躲藏,反正洞道中光照不足,加上這天然山洞的上方壁面本就不平整,想找個藏身之處並不困難。
躲好之後,沈洛年這才安心偷瞧,只見這不算寬敞的洞道中,巫斗部落的九個壯漢加上狄純、侯添良,共十一人在外側攔截;隔著赤濤的另一端,賴一心以及一群手持木棍的老者——看來是山眠教的巫師群則堵在內側;至于黃清嬿則更在人群之後,和巫斗部落那些瘦小老者站在一起,只偶爾趁機扔幾個炎靈火球,畢竟這樣的戰場,不很適合讓她發揮。
主要的戰斗還是發生在朝外這面,狄純、侯添良都屬于一沾即走、動如電閃的輕訣修煉者,並不是抵擋赤濤外沖的主力,主要靠的反而是巫斗部落的九名大漢;而受傷的張志文和另一名大漢該是被送到後方治療了。
這些巫斗部落的壯漢修煉的似乎是純凝訣炁勁,雖然強硬凝實,力大體壯,卻無法相容協力,只能一個個輪番和赤濤的強大炁勁沖突,受傷離開的那人,恐怕就是堅持不下去的,這些人能和赤濤硬碰,炁息強度實在不弱,就是不知道為何一個個眼神茫然,動作僵硬呆板,十分古怪。
而另一面,一根根木柱布下了防護的陣勢,前端站著的賴一心黑木矛揮舞著碧龍炁勁,仿佛活物一般在洞道中盤旋,不斷追擊赤濤,讓他無法專心往外突圍,而赤濤若想往內沖,自然有山眠巫師的怪異能力抵擋。
至于赤濤,早已渾身是傷,看他身上一道道仿如利刃切割的淺薄傷口,恐怕大多是侯添良、張志文等人造成的,幾個手臂粗的鞭痕,大概是賴一心碧龍所為,而赤濤雖然狼狽,本身元氣依然強猛,他在洞道中騰跳翻舞,四爪、長尾、雙翼旋動間不斷激放炁勁飛射,偶爾還吐出幾顆火球亂炸,不過吐火似乎不是他的強項,不常使用。
戰斗的同時,赤濤也不斷發出怪吼,偶爾輕疾也會翻譯幾句,但大多時候都是默然,想來其中無意義的怪叫居多。
看著赤濤那狂猛奔放的戰斗模式,沈洛年暗暗咋舌,若手中持有強大武器,變成人形確實有優勢,但若沒有,這狩獵生物原始型態的戰斗力可比人類外型強大多了……不知赤濤當初那洞府中可有武器?自己倒有點記不得了,當時只要有重量的武器對自己來說都是廢物,輕疾大概也不會提醒,會不會因為武器被偷了他才一直以龍形作戰?
話說回來,看赤濤的模樣,除怒氣之外,卻沒有什麼氣急焦慮的心態,看來他外表雖得狼狽,其實對突圍很有信心,只不知道自己若尋機出手,對這場戰斗有多少幫助?
沈洛年胡思亂想的同時,卻見赤濤與眾人的戰團不斷往洞口移動,與他越來越是接近。沈洛年連忙收束心神,捏緊天仙雙翼,等著適當的機會。很快地,侯添良與巫斗部落等人退到了沈洛年下方,怪叫狂吼的赤濤也逐漸接近。
看著赤濤不斷翻轉,沈洛年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機會,當下體內兩股炁息同時運轉爆出,在橙光碧炁重疊、雙色同時閃現的瞬間,對著赤濤後頸撲去。
卻是沈洛年想起,當初和三小、懷真到處當小偷的時候,曾到一個成精的應龍寶陣中偷東西,當時寶庫之精凝聚出應龍形態與眾人戰斗,其炁息正是集中于後頸根與雙翅根部上端的交會之處,雖然不知道真實的應龍妖炁是否凝聚于此,反正試試也不吃虧。
一直以來,赤濤大多是攻擊重于防守,甯願被砍兩刀也想揍人,除了對賴一心的碧龍炁勁有些顧忌之外,對狄純、侯添良等人的攻擊往往愛理不理,才會留下這麼多創傷;事實上他若全力防守,狄純等人的炁息未必能突破赤濤的炁罩防禦。
但沈洛年這一撲出,赤濤剛感應到妖炁接近,馬上扭身閃避。沈洛年暗叫中獎,身形扭動間,已經欺近赤濤,畢竟赤濤只是個高等級妖仙,怎能和沈洛年比挪移之快?下一瞬間,沈洛年右手那帶著黃色光芒的寓鼠翼刃,正對著赤濤頸根插去。
赤濤怪吼一聲,雙翅間洶湧妖炁蓬然炸散,對著沈洛年沒頭沒腦地轟出;沈洛年心中一驚,一刃直刺,一刃橫劃,與赤濤妖炁接觸的瞬間,全身質量陡然增大。
轟然一聲,凝聚著輕訣炁勁的天仙雙翼發揮出驚人的穿透力,如針一般刺入赤濤狂猛炁勁之中,但強大穿刺力並非沒有缺點,因為破入的速度過快,對方炁勁還沒來得及隨刃崩散,部分力道仍不免作用在沈洛年身軀上,和他倏然增重產生的強大物力正面相撞。
若早一個月,這一擊恐怕又會逼得沈洛年吐血,但此時沈洛年炁息護身,七成柔訣炁息籠罩體表,那護身的碧綠炁息柔軟強韌,將力道順著炁息波動間緩緩化散,只不過短短一瞬間,沈洛年右手的天仙翼刃已經貼上赤濤頸根。
在焰華提醒以及這幾日的修煉之後,沈洛年此時已經明白兩訣同修、三七分煉對自己的好處。自己的輕化軀體,任何形式的炁息都可以高速移動,雖說有破空能力的輕訣仍是首選,但三成已足以散布外側,並可凝聚于天仙飛翼,增加破炁與破物的能力,但真正的破壞力則是建立于高速狀態下倏然增加質量產生的物力。
而質量增加後,碰撞時的反挫力也不能小覷。所以剩下的七成柔訣炁息除了用來協助騰挪之外,最主要就是化散力道,保護自己的身軀,這可是柔訣最大的好處。面對磨齒者可能還頗不足,但和赤濤撞上兩下,卻已經沒什麼問題。
雖然有了這麼多優勢,但赤濤可不是只靠著炁息防禦,當沈洛年出現的刹那,他雙翼已然彎折交錯,彙聚著強大炁息向沈洛年急拍;而他扭頭的同時,一顆蘊含強大炁息、有如輪胎大小的火球正對著沈洛年沖去,同時他也看清了沈洛年的紅色身影,忍不住大喊:“小偷!”
“不是我!”忘了脫下火浣袍的沈洛年百忙中辯了一句,心中一面暗想,這果然是要害?開啟時間能力的沈洛年估計著,就算硬拼這一下,翼刃頂多插入三分,懸空的自己馬上就會被赤濤巨翅拍飛,絕對來不及破壞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妖炁中樞,當下沈洛年炁勁急爆,正往下直沖的身體突然詭異地高速上騰,不但避開赤濤一連串攻勢,臨走前還在赤濤頸根劃上淺淺的一刀。
還是沒能偷襲成功啊,沈洛年不禁有三分惋惜,他一個扭身,趁火球和翅膀同時打空的一瞬間,又有如鬼魅般地貼了下去,對著那特殊位置劈去。
與此同時,狄純輕呼一聲,露出歡喜的笑容,賴一心、侯添良等人也是眼睛一亮,眾人同時加快動作,攻向赤濤。
沈洛年猜得沒錯,那兒確實是應龍的要害,當然反過來說,應龍對那兒的防禦也特別在意,所以沈洛年的突襲才會失敗;而本來大開大闔、胡打亂沖的赤濤,萬萬沒想到突然有人針對自己弱點偷襲,若不是龍族沒有汗腺,恐怕也得嚇出一身冷汗。
感覺到身後那小偷的身形十分詭異地忽上忽下,不斷對著自己要害沖,赤濤雖勉力防禦,不斷反擊,卻仍然沒法傷敵,而周圍的人們當然也不會閑著,趁著這大好時機同時擁上,尤其賴一心的碧龍炁勁,在黑木矛甩動控制下仿佛活物,只不過短短幾秒,赤濤身上又多了好幾道傷口。

赤濤不禁暗暗狐疑,那小偷上次見面,自己隨手一擊就將他打出老遠,而且他那時逃跑明明是使用魔法,體內沒有炁息反應,怎麼才不過幾個月,突然變這麼厲害?
赤濤終于有些心慌,他不求有功,先求無過,背上雙翅索性收了起來,那交錯的肩胛部位,剛好護住頸根要害,而翅膀本是應龍道行彙聚之處,翅翼如鐵、炁凝如實,想硬生生砍入可沒這麼簡單。
但這一收翅,赤濤的戰斗力馬上減了三成,加上沈洛年黏在身後,逼得赤濤不斷打轉……畢竟赤濤雖收了翅膀,也不敢讓身後的敵人隨意砍劈,剛剛那幾下碰撞,已經證明了這小偷不畏自己,和周圍這些無能人類頗不相同,所以赤濤剩下的七成攻勢,還是大部分集中在沈洛年身上。
眾人也沒想到,沈洛年一出現,整個戰局馬上改變。賴一心反應最快,黑木矛一變式,從碰撞拍打轉為糾纏,限制著赤濤的移動,一面高聲喊:“垂瀑!”
十八撩亂的第八招?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悶哼一聲說:“不會!”
“呃……‘落石’!”賴一心大喊的同時,碧龍扭轉,掃過赤濤下盤,逼得他一個蹌踉。
“喔?”第四招倒是學過,沈洛年一扭身,手持天仙飛翼往下直沖,雙刃倏然不規則地高速揮動,仿佛天崩落石,對著赤濤背後轟去。
十八撩亂不只是招式一出讓人眼花繚亂,那詭異多變的動作也能組出一股獨特的氣勢,但對沈洛年來說,其實也就是這樣而已,他實在搞不懂這些功夫威力所在,所以一開始應付赤濤,沈洛年還是拿著天仙飛翼直捅,不過賴一心既然這麼喊,那就照做試試,說不定會有奇效。
招式才發出一半,那不斷揮動的天仙飛翼已經和赤濤騰起自保的尾端碰上,沈洛年輕重轉換間,和赤濤猛力一個互撞,雖然把赤濤尾巴劈開一道傷口,仍不免往後彈飛,他不禁暗罵,這和直接刺上去不是一樣嗎?干嘛這麼費工夫?
赤濤這時注意力都在沈洛年身上,賴一心頗有余裕,他仔細觀察著沈洛年的動作,見狀忍不住瞪大眼叫:“不是這樣!要繼續啊。”
聽不懂。沈洛年莫名其妙,隨便選了一招“揚塵”,刃翻如霧,大片對著赤濤壓去。
果然還是沒用,沈洛年這下砍到赤濤爪上,連個刀痕都沒留下,反而往後直退,而這兩招失利,赤濤壓力大減,一個太過接近的巫斗部落黑大漢,轟地一下被打飛老遠。
“不對、不對。”賴一心喊:“小伙子,看著!”
沈洛年目光轉去,見賴一心單手舉起黑木矛在空中迅速連點,吐出一大片矛影,雖然看來有些古怪,卻是半招“千針”,這也是十八撩亂中最簡單的第一招,當然,若雙手同施,威力更大。
沈洛年不禁有些佩服,拿著這麼大支的長矛還能中規中矩地使出匕首招式,這熱血家伙不愧被稱作武尊,不過這古怪招式不是只有自己能用嗎?他現在揮起來干嘛?
賴一心這招不是針對赤濤,純粹是對空虛使,他不只手中動作,口中還快速喊著:“輕、重、輕、重、輕、重……懂了嗎?”
輕、重、輕、重?懂個屁!沈洛年一頭霧水,剛呆了兩秒,赤濤卻往外直撲,又撞飛了兩個大漢,賴一心身後人群中,一個穿著黃衣、有張削瘦三角臉的中年男子跳出來大喊:“我說一心啊!教外孫女婿功夫不用趁現在吧?”
這一喊,沈洛年和賴一心都回過神,在黃清嬿漲紅臉的同時,沈洛年再度轉身沖向赤濤,功夫先不管,今日得把赤濤干掉。
沈洛年這一沖上,赤濤再度陷入困境,身上多幾道口子倒是小事,但被這麼糾纏,卻無法逃離,赤濤見狀況不對,驀然怪吼一聲,妖炁勃發的同時,身形猛然脹大,恢複原來的模樣,連身上的傷口也紛紛凝合,看來就算沒有立即複元,也無大礙。
這是干嘛?眾人一愣,紛紛退開。只見赤濤恢複了足有五公尺高的龐然身軀,他微微弓著身子,長尾亂甩的同時,對著洞外沖去。
媽啦!這樣可砍不到他的要害了……半趴著往外沖的赤濤上半截身軀根本就貼在洞頂,沈洛年當然上不去,更讓人郁悶的是,赤濤變身的時候,沈洛年恰好閃到內洞,被變大的赤濤這麼一塞,除了多戳尾巴兩下之外,也沒法阻止赤濤往外奔。
而他龐然身軀配合著妖炁往外沖,也不是巫斗部落的人能攔住的,隨著他沉重腳步砰砰作響,攔截的人只好不斷往外退。
此時離洞口本就不遠,眼看周圍光度漸增,出口就在眼前,赤濤看著洞外的耀目陽光,興奮得大吼一聲,全力沖刺。
就在這一瞬間,那令赤濤倍感興奮的日光中,突然閃過一道淡淡的七彩光束,好似還有一股微弱妖炁出現,不過那妖炁強度在赤濤眼中猶如蟲豸,他毫不在意,只當作是什麼無智小妖……他一面彙聚妖炁,抵擋著身後沈洛年、賴一心的追擊,心中一面考慮著,等養好傷之後,該如何報複這些人類;下次可不能再被騙入洞穴,看來要等他們散回那些村子之後再來;不過這兒的人看來很窮,想擄人索金恐怕比歲安城還難……
這些內心思索只是一瞬間,在他分神的這一刹那,那股淡淡妖炁迎面直沖,就這麼透入層層護體妖炁,眨眼間已飛射到赤濤面前。
什麼東西?赤濤大吃一驚,瞬間凝聚妖炁爆散,同時扭頭急避,但凝聚出的保命妖炁卻如湯潑雪般地消散化逸,那道彩光恍如不覺,靈動扭身直沖赤濤左目,噗嗤一聲血水飛濺,那彩光裹著一身腥紅,從赤濤眼中射出。
赤濤痛嚎聲中,雙爪同揮,身子往前急翻,山壁被撞得轟然碎裂,周圍滾石亂飛;而那彩光在半空中靈活翻動,飛射間甩去一身血水,再度顯現出晶瑩剔透、彩光絢麗的小巧身姿,正是龍珠妖蠱凱布利。
“干得好!”沈洛年暗贊了一聲。他早已下令要凱布利對看來柔軟的地方撞,而赤濤這一身鱗甲除了眼睛之外,也沒別的地方可以攻擊;話說回來,若不是赤濤突然恢複原形,眼珠脹大如拳,還沒這麼容易瞄准呢。
而如今凱布利靈智漸增,不用沈洛年另外操控,只見它在赤濤的攻擊下自在翻騰,忽進忽退,閃避著赤濤爪牙的攻擊,但卻一直離赤濤腦袋不遠。看得出來,它對另外的那一顆眼珠很有興趣。
幾個折沖之後,赤濤赫然發現,那古怪東西竟能破散妖炁,難道是……他怪吼一聲“龍涎珠!”這可是虯龍天仙才有的東西,他當下二話不說,抱著腦袋往外直沖,狼狽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