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朝顏 第七章 那日的記憶,在那遙遠的彼方(2)

兩手用很強的氣勢退開隔扇之後,出現在是光的眼中的,是朝衣那張繃緊了的略顯可怕的臉,還有那握著筆的不停顫抖的手.

從被朝衣的計謀給拋在山上開始,直到好不容易到達這里真是受了不少的罪.

在附近發現了因為輪胎爆胎而被扔在一邊的自行車,是光騎上自行車,用好像從眼睛里和鼻子里噴出火的氣勢等著踏板,結果導致從後面傳來了警笛聲而且越來越近,車內的警察朝著是光大喊道『快停下來!』

好像是有人向警察舉報說在山道中有一位擺出凶惡面孔的少年騎著自行車正在暴走.

是光則是像警察叫喊著"家人被殺了""發生事件了"這些有的沒有的事情,警察才把是光送到了這里.

對字早就已經開始了,從朝衣的樣子來看一眼就能看出來目前正處于劣勢.

但是,總之現在還沒有結束.

「用那雙手,能寫什麼啊!」

是光朝著朝衣這麼叫喊出來.在朝衣那張僵硬的臉上,好像憤怒,好像哭泣,好像混亂.各種各樣的感情浮現出來.是光一邊看著那樣子的朝衣,

(現在才要開始啊)

一邊這麼想著向前邁出步子.

「不可以哦,是光……」

突然,從旁邊傳來了非常痛苦的聲音.

是光停下腳步.

是光把視線移向旁邊,只見到光兩手抱著頭,臉頰發青地不停抖動著.那害怕著,好像在渴求什麼一樣的那樣劇烈,那樣軟弱的眼神,直直地朝著一位女性死死地盯著不動.

那是在織女旁邊正坐著的,非常美麗的女性.

(光——!?)

不,不對.

那並不是光.

但是,那雪白的肌膚也好纖細的脖子也好,眉毛和眼睛還有嘴唇的高雅與纖細也好,這位和光幾乎一模一樣的女性,是光在以前也曾經見到過.

最初,是在光的葬禮上.

全身穿著漆黑的衣服.這位美麗的女性在親屬席上悲傷地低下頭,眼中充滿了透明的眼淚,靜靜地在那里微笑著.

第二次,是在紫織子本家中.

穿著很簡單的襯衫和裙子,在走廊里面看著那些好像把她包圍住的紫君子蘭.然後,她慢慢走到花的前面,像是在愛撫花一樣輕輕地撫摸著花瓣,眼中又充滿了淚水.

在葬禮上和紫織子家中見到的盤起來的頭發,今天則是很自然地垂了下來.

這樣一來就越發顯得年輕了,就好像光就在那里一樣的錯覺.

實際上光,正在是光的旁邊略微斜著頭,抖動著嘴唇,扭曲著那張非常痛苦的臉.

這與在紫織子家中遇到她時同樣的反應.

那時候的光也是一個人在那里驚慌失措,好像非常痛苦的樣子.

——對不起,真是對不起…….分明不去找小紫不行……我卻這個樣子……對不起.

像這樣不停地道歉,到最後把自己的臉埋進雙膝中,把自己的內心封閉起來.

就像那個時候一樣,是光混亂起來.

「是光,對不起……不可以,我們回去吧.我們不能再待在這里.不可以,不可以啊.」

像這樣,一邊顫抖一邊重複著同樣的話語.

(回去什麼的,我說你啊,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啊.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啊.)

也許是是光一直用著可怕的眼神盯著那位和光很相像的女性看的原因,那位女性好像很害怕,表情變得僵硬起來.織女用輕柔的聲音向是光說明道

「這兩位是我拜托來做今天的審查員的帝門藤乃小姐和頭條雅之先生.」

(帝門——!?還有頭條?)

藤乃,是再說推舉朝衣的"藤"的事情嗎?也就是說光的父親的再婚對象,也就是光的後媽——.

(原來是這麼年輕的嗎?)

她和光並不像是母子,反倒是像極了姐弟.

光一邊用充滿恐懼和渴望的眼神盯著藤乃,一邊一直小聲地說著「不可以啊」

「我們在一起是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藤乃分明看不到光的身影,光好像藤乃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一樣恐懼著.即使這樣,光還是像被藤乃所吸引一樣一邊盯著藤乃一邊在榻榻米上消沉著.

「是光……對不起.對不起……我……」

就算早一秒也好,也想快點遠離那個人.光那痛苦的表情和聲音,向是光這麼訴說著.

如果再繼續待在這里的話,光好像就要壞掉一樣.

(但是,如果現在就這樣逃走的話,齋賀她會怎麼樣?)

對著這樣挑起眉毛站立不動的是光,正坐在榻榻米上的朝衣正用緊張的表情看著他.細長的眉毛緊緊湊在一起,咬著早已發青的嘴唇,和平常的朝衣比起來顯得過分的不安.從緊握著的筆的鼻尖滴下的黑色的墨水,在和紙上散落開來.

是光叫喊道

「給我振作一點!」

朝衣像是被嚇到一樣睜大眼睛.

織女也好藤乃也好在場的其他人也好,都因為是光太過突然的一聲大喊,露出的驚訝的表情.

在朝衣旁邊的一朱,就那樣張著嘴呆在那里.

光也停下呻吟,抬頭看著是光.

美麗而又夢幻的眼睛,在訴說著想要尋求幫助.

是光接著喊起來

「都走到這一步了,如果害怕要怎麼辦?不要那麼不像樣!你想要實現約定吧!也是為了那個才來到這里的吧!那樣的話就用盡力氣伸直後背,好好的做下去啊!」

光也緊緊的握緊拳頭.想要靠自己的意識來停止顫抖.在看向是光的眼神之中,也多少浮現出了一些信賴與勇氣.

就是這樣,光.

是你的意志把我帶到現在的哦.想要幫助你的齋賀的心情,讓我像這樣動起來的.所以,光.

「你不是一個人!」

光抬起頭——眯起眼睛——用虔敬的,神聖的表情聽著是光的那句話.

在那旁邊,和光一樣聆聽著是光的叫喊,睜開雙眼,顫抖著雙唇的朝衣——稍稍皺眉,緊緊地咬著嘴唇.就好像是想要把差點表現出來的感情,慌慌張張地抑制住一樣.

是光朝著光喊出的話語,朝衣好像認為是朝自己說的一樣.

朝衣把身體挺直.

在此同時光也用清澈的眼神站了起來,在朝衣的旁邊——好像要守護朝衣一樣站立著.

是光也邁出腳步.

把手放在朝衣的肩膀上,就這樣面朝著前面低聲說道.

「交給我吧」

在是光的手掌下方,朝衣那細小的肩膀正微微顫抖著.

是光從朝衣的手中拿走筆,代替朝衣把和紙面向自己.朝衣沒有阻止是光.就這樣保持著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的不安的眼神,挺直身體正坐在是光的旁邊.

「交給你了,是光」

光小聲說道.

織女呀藤乃呀頭條的父親呀,都屏息注視著是光寫下的最初的字.

一朱也從眼睛的深處緊緊盯著是光的手.

在緊緊握住的筆的鼻尖上,沾上了充足的墨水,是光並沒有換掉被朝衣弄髒的和紙,就在那張紙上面寫著.

用很強的氣勢寫下很粗的線條.

把紙差不多全部都用完,大大的寫著.

宛如初次握筆寫字的孩童一樣既自由又大膽.

把就這樣寫出的字,朝著織女她們的方向推出去讓他們看.

織女,藤乃,雅之的臉上再一次浮現出驚訝的表情.在那旁邊老老實實地蜷縮著身子的織女的孫子和孫媳婦,也變得目瞪口呆.

一朱好像精神恍惚一樣張開嘴,朝衣則是睜大眼睛張口結舌,然後眉毛慢慢因為憤怒而向上抬起.

『槌之子』

這就是是光最初寫下的字.

◇ ◇ ◇


(你想要干什麼!想要嘲弄我嗎!)

從朝衣的喉嚨中,湧出這樣的話語.差點就要站起來大聲斥責是光.

槌之子什麼的!而且還是那樣粗野,像小孩子寫的字一樣的字.

一朱在旁邊忍不住笑出來.

「哈哈哈哈,赤城君的字也真夠大膽啊.槌之子什麼的,我根本就沒有想到啊」

這樣說著,自己則是流利地在紙上寫出『麒麟』兩個字.

「既慈悲又聰明的麒麟,和織女小姐很相符吧」

那是是光的字所不能比較的,又精致又優雅的文字.

但是,是光板著臉一言不發,就這樣繼續寫著.

『河童』

『黃瓜』

『雪男』

『宇宙人』

朝衣的臉因為羞恥而漸漸變得通紅起來.放在雙膝上的雙手這次不是因為不安,而是因為對是光的怒氣而在發抖.

(早知道就不應該拜托這樣的男人.他打開隔扇進來的時候,為什麼我會放心下來呢.他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的時候也是,為什麼我會感到他很靠得住呢.)

這是來幫忙的還是來搗亂的,朝衣混亂起來.

好像從最初開始就打算故意讓我討厭,所以才用警車來到這里一樣.

一朱他,用就好像已經獲得勝利一樣的表情,在紙上不停地寫著看上去也好內在的含義也好都非常美的字.

對織女的奉承也經行的很順利.

『槌之子公園』

是光又把朝衣的黑曆史,毫不客氣的在和紙上寫的滿滿的.

已經無法忍耐了.

剛准備發牢騷的時候,突然因為驚訝而睜大眼睛.

織女的臉上浮現出來了微笑.

對是光寫下的如同小孩子的字,織女並不是因為吃驚而露出苦笑,相反則是好像很懷念,很同情一樣,眯起眼睛微微張開雙唇.

在兩側正坐著的藤乃和雅之,也用認真地看著是光的方向而不是一朱的方向.

是光也用灼熱的視線瞪著和紙,打開滿是僵硬的肌肉的細小的手腕,用把汗水都撒出去一樣的氣勢展開自己所寫的字.

把寫出的那個,堅強的字.

一朱所寫的字,都是很輕小的很細密的字.反而強調了是光寫的字的雄壯有力.

一瞬間被吸引,飛到眼里來的,並不是有細小又工整的一朱的字,而是是光寫下的既單純又奔放的字.

把沾上了很充足的墨水的筆,好像墨汁都在四處飛濺一樣扔在紙上.毫無猶豫地看著俯視著筆的眼神好像在燃燒一樣熾熱,一樣認真.

朝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吸了進去.

(為什麼,胸中會這麼顫抖呢)

那樣子的字.

分明那麼粗野又那麼野蠻,就像小孩子的字一樣.

分明是那樣的,全都是想讓我討厭的字.

『朝顏』

是光寫出這個詞.

和之前的大膽的像小孩子的字一樣的字不同.是有舒有展的,既端正又凜然的字,給小孩子們當做模范也可以的美麗的字.

朝衣的胸中再次劇烈的動搖起來,感覺非常揪心.

這是多麼美麗的字啊

這是多麼凜然的朝顏之花啊

就這樣想的時候,是光寫下的下一個字是

『倔強』

(這個,是在說我嗎)

也不管朝衣正板著個臉,很輕松地寫著『頑固』啦『高傲』啦『傲慢』啦『冷血』啦『幕後黑手』啦之類的字.

(反正我就是個又頑固又高傲又傲慢又冷血的幕後黑手啦)

不知為何連織女也是,在是光開始寫這些字的時候,「嘛」之類的「也不用說道這份上」什麼的小小聲的嘀咕著,臉漸漸變紅起來.

是光把嘴緊閉成"へ"的樣子寫下了

『笨拙』

這兩個字.

朝衣的心髒一下子快速跳動起來.

然後,用好像正在流淌一樣的線條寫下

『約定』

兩個字.

在朝衣的腦海里,在那個瞬間,鮮豔的夏空迎面撲來.

在耀眼的光中,出現了伸出小拇指微笑著的光.在那一日,兩人所交換的最初的約定.

那是,非常天真的非常幸福的——

注視著勝負的結局的帝門藤乃也是,在看到是光寫下的那個字的同時,好像非常悲傷地眯著眼睛.

織女也再次變成那好像滲透著夢幻的遙遠的眼神.

「……」

接下來是一朱的回合了.

但是,是光把寫著『約定』的那張和紙放在一邊,又放上另一張和紙開始繼續寫下去.

『途中』

◇ ◇ ◇

(這就是,最後的字)

是光看著和紙,順著氣勢用銳利的筆風一口氣寫了下來.

到現在為止連續寫了那麼多字的是光,什麼計算什麼策略都沒有.

僅僅只是,把浮現在自己心中的詞語,以及在自己身邊看著自己的友人的幽靈想要傳達的事情,全部寫了下來.

但是,最後的這個詞語——是已經決定好的.

至于織女是否喜歡,是光並不清楚.

盡管如此,這也是是光最想送給織女的字.

光也肯定——

『途中』

把寫好的字,緊緊的用兩手抓牢,朝織女的方向展示過去.

織女非常驚訝地一直盯著那副字,就好像忘記了怎麼去動一樣,就這樣一直屏息著緊緊地盯著看.

(呐,老婆婆,你說過自己就像是朝顏之花上的露珠一樣,到現在已經什麼都不想去做了,只是在等待著誰來迎接自己的吧.但是,婆婆的旅行,並沒有結束!婆婆你現在,還正在旅途的途中啊.)

是光在心里對著織女這麼認真地說到.

在是光旁邊的光也是,用清澈的眼神看著織女,用馥郁的聲音說

「織女小姐在以前,曾經跟我說如果不向前進的話是不會找到答案的.現在依舊是在旅行的途中,就算迷路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用著急也可以,只要一步一步前進的話,總會在旅途的什麼地方,找到自己認為是正確的答案.」

如果找到了答案的話可以再來請教嗎?向著這樣詢問的光,"我會很期待哦"織女這麼回答到.

如果是像十年前這種微不足道的約定都記得的織女的話,是光所寫下的這兩個字所蘊含的含義,就算不說出口也應該可以理解的.

光的願望,也應該有傳達到.

「織女小姐也是,請向前前進吧.請不要再說出自己的人生已經結束了這樣的話.」

光用柔和的眼神,向著織女這麼說著.

「織女小姐的人生,還在繼續進行著.」


光的那個聲音——.

一直盯著是光的字的織女,也一定能聽見的吧.

雖然一直以來都是昏昏沉沉的度過來的,但是現在,終于完全的清醒了過來,變回了那充滿知性的表情,感慨地說道

「我的旅行,還並沒有結束呢」

然後,擺出溫柔的眼神,慢慢地舒展著眉毛,微微露出笑容之後——抬起臉,用凜然的充滿智慧的眼睛訴說著.

「教會了我這些東西的赤城君的字,我認為該給予一等獎.」

朝衣大大的睜開眼睛.

一朱扭曲著那充滿怨氣的臉,咬緊嘴唇.

雅之用莊重的語氣說道

「如果這是朝顏姬所希望的話,我沒有任何異議.」

藤乃也

「我也覺得赤城君的字給我留下的印象最為深刻.特別是……"約定"的那個字」

這樣謹慎的說著.

只有在藤乃說話的時候,雖然光又變得很痛苦很難過的樣子,但是他為了忍耐住那些,淡淡地微笑著.

織女看向大家.

「那麼,赤城同學獲得一等獎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朝衣仍舊擺出一副無法相信的表情.

就在這個時候.

「您在說什麼啊!這麼做太奇怪了.把突然闖進來參加的與帝門家無關的人物,作為參加者承認什麼的!」

突然站起來大聲叫喊著的,是織女的孫子.

因為存在感太過稀薄,是光基本沒有注意到這個人.

(這個人是誰來著?)

這樣想著.

如果不是光告訴是光說「是織女小姐的孫子啦」的話,是光肯定會一直誤解那個人為是架子很大的傭人的小哥的.

偏向一朱的孫媳婦也和丈夫一起

「就是說啊,這太奇怪了!分明一朱的字全都是有高雅又大方的字的說」

這樣主張道.

孫子也逐漸提高音量

「一定是祖母大人的身體狀況又變得不好了.您就去喝點茶休息一下吧.喂,那邊的,快點給祖母大人上茶」

織女就在這時用平靜的語氣開口說道

「我再也不會喝你泡的茶了.」

織女用堅定的眼神看著她的孫子和孫媳婦.

于此同時兩人嚇了一跳,互相用軟弱的視線看著對方,身體因為慌張而抖動起來.

「快,快點將祖母大人帶進內屋.」

孫子向傭人這麼命令道.孫媳婦則

「祖母大人最近經常會順嘴說出一些奇怪的話呢」

向著藤乃她們說著這樣的借口.

兩個人或許都因為很慌張所以完全沒有去注意現場的氣氛.雅之把臉緊皺在一起,藤乃則是浮現出了不安的表情.

是光也用銳利的眼神緊緊盯著他們.

這時聽見了光的聲音.

「想把織女大人這麼慌張地帶離這里,是因為,如果向織女大人說明了你們的企圖的話你們會很難辦的吧.」

光的語氣並不像平常那樣甜美,用很少見的可以從中感到了一絲怒氣的眼神,直直地向著孫子和他妻子的方向望過去.

「織女大人什麼都沒說哦,到現在為止不也是一直這樣庇護著你們的麼.但是!」

在很驚訝的是光的耳中,傳來了很嚴厲的很響亮的聲音.光居然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不管織女大人的本意是如何,已經不能再置之不理了!織女大人,是接受了我並且給我鼓勵的我的恩人,是我所敬愛的朝顏姬.如果織女大人因為顧及到你們的情面而閉口不言的話,那麼為了保護織女大人,就由我來譴責你們!」

光的眼神,變成和平常的是光並不相符的非常嚴厲的眼神.

「大家一起聽一下會比較好.為了讓你們不能再向織女大人出手.」

「喂,把手從婆婆身上拿開!你們幾個對婆婆做了什麼事,我會在這里向在場的所有人全部說出來的」

是光也用能讓起居室里所有人聽見的聲音,開始轉述起光的話來.

朝衣則是用"看看這次你會說些什麼"一樣的警戒的眼神盯著是光,藤乃她們也驚訝地盯著是光.

一朱就這樣咬著嘴唇,把視線放在是光身上.

孫子和他妻子越發的驚慌失措

「你居然說我們對祖母大人做了些什麼」

「就是啊,你是來找茬的吧」

這樣極力辯解著.

織女則是就這樣用空落落的眼神看著孫子和孫媳婦,一言不發.

光就這樣保持著嚴肅的表情,張開口道

「朝顏花是具有毒性的,這點大家都知道嗎?朝顏花本來是在奈良時代的末期,作為藥品引渡進來的東西.種子作為瀉藥呀利尿劑呀都有著很好的效果.但是也有因為價格很高,作為代價不得不那一頭牛作為交換的故事,所以朝顏花也被叫做牽牛花.但是,在作為藥劑的同時,那個種子里也有著非常恐怖的毒性——」

是光也反過來盯著孫子和孫媳婦,喊道

「你們知道嗎?朝顏的種子,雖然可以用來作為藥品使用,但是里面卻是有毒的啊」

孫子和孫媳婦兩人的肩膀猛的跳了一下,視線慌張地晃來晃去,音調也提高了一些

「你你你你,你在說些什麼啊」

「就是啊,突然開始說些什麼朝顏的事情,不奇怪嗎?」

光則用凜然的聲音繼續說下去.

「特別是,在朝顏花的品種里,有一種被叫做曼陀羅的品種.是和顛茄有著同樣藥效和毒性的很危險的植物.里面含有麻醉性的生物堿,它的種子只需要一點點就能讓人頭暈腦脹,奪走那個人的思考能力.也因為這個,在手術的時候被用作麻醉劑而使用著.」

「在朝顏的品種里,有一個叫做曼陀羅的特別麻煩,雖然在手術之類的里面被當做麻醉劑來用,但是使用方法不當的話,就會變成不得了的事情」

「眼花,複視,喉嚨異常干渴,無法排尿,不安,精神混亂,幻覺——如果過量攝取曼陀羅的話,就會出現這些症狀,不久便會死去.」

「變得眼花什麼的的,出現在眼前的東西能看到很多個什麼的,喉嚨變得很渴,變得很不安出現幻覺什麼的——不久便會死掉.你們知道這些嗎?」

是光朝著那兩個人的方向,一口氣靠近了過去.兩人因為被是光可怕的眼神盯著的原因,把身體蜷縮起來不斷顫抖著.

在那周圍,朝衣啊藤乃啊雅之啊,都屏住呼吸聽著是光的話語.一朱那隱藏在眼鏡深處的雙眼中,也露出了焦躁的神情.

光又接著指出說

「那危險的曼陀羅,現在正在庭院里綻放著呢.就在那藥草園的不遠處!這難道是偶然嗎?」

「就在庭院的藥草園的附近,曼陀羅正在開放著,你們知道嗎?」

「那就是,曼陀羅」

光用纖細又白潔的手指指向的方向,是光也生硬地用僵硬的手指指出來.

「那些就是,曼陀羅.」

那是用石頭簡單圍城的小小的藥草園.在那旁邊,葉子和花瓣正像鋸齒一樣突出來,白色的朝顏正靜靜地開放著.被蔓藤包裹的表面上充滿了一粒一粒突出的荊棘,展現出很邪惡的姿態.

孫子和孫媳婦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曼陀羅並不是只有種子有毒,它的花,它的果實,它的蔓藤,它的根都含有毒性.曼陀羅的根和牛蒡的很相像.把地底下伸展的很長很深的曼陀羅的根,在收獲藥草的時候,當做藥草收獲起來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的吧.但是,那真的只是不小心認錯了嗎?」

「曼陀羅並不只是種子,就連根部也有毒性.你們兩個,明知道這件事,卻還是把曼陀羅種到了那里不是嗎!」

「織女大人喝的牛蒡泡的藥茶,雖然說對身體很好,你們卻把從藥草園里收獲的那些,每天都給織女大人泡茶喝.」

「婆婆每天喝的牛蒡的藥茶,真的對身體有好處嗎?或許,你們根本就不是用牛蒡在泡茶,而是用曼陀羅在泡茶吧?」

對被追的走投無路的孫子和孫媳婦,織女用很悲傷的眼神看著他們.

織女肯定是知道的.

在藥草園旁邊綻放的朝顏,是曼陀羅這件事也好,孫媳婦泡的茶里混有曼陀羅這件事也好.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究竟持續了多長時間,織女大人在知曉自己的身體正遭到腐蝕的情況下,還在繼續喝著這些茶的呢.

知道了織女大人的內心的時候,比起憤怒或者是悲傷,則是一股寒氣直沖上脊梁.

(婆婆你,就這樣放棄了一切嗎?已經,不想再活下去了嗎?)

「織女大人的頭暈呀視野模糊呀,喉嚨干渴呀這些症狀,正符合曼陀羅的毒引起的症狀.如果一次性使用大量的曼陀羅的話,就會產生很明顯的中毒反應,你們的企圖,也會馬上就暴露的吧.

但是,大概,你們也不是著急想要結果.僅僅只是因為想要自由的支配財產,而希望管理財產的祖母的死期,就算是一點點也好也想要讓它變短.不,也可能並沒有想的這麼誇張,僅僅是想要利用曼陀羅的毒性,讓織女大人身體變差腦袋變得不好使,然後把當主的職位隱退掉,由自己來掌握實權,期待著這麼一天的到來而已.」

「婆婆的眩暈變得日益嚴重,也是因為你們泡的牛蒡茶的原因,調查一下的話立刻就會明白的哦!你們想要自由的隨便的使用這個家的財產,想要讓婆婆隱退吧.然後,就利用曼陀羅的毒性讓婆婆眼睛變得模糊,讓婆婆變得頭腦不好使的吧!說什麼祖母大人最近經常會順嘴說出一些奇怪的話.不正常的,是你們啊!婆婆才沒有變傻!那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的!」

向著泄氣的孫子和孫媳婦的方向,然後,又向著默默地豎起耳朵傾聽著是光的話語的織女的方向,是光大聲喊著.

對啊,中途退場什麼的太早了啊!婆婆!

說過的吧!婆婆你,還正在旅行的途中啊!

「我.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曼陀羅什麼的,那種東西——我們從來沒聽說過」

「對,對啊.朝顏的種類什麼的,我們又不是專業人員怎麼可能會知道.完全不知道啊.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啊!」

孫子和孫媳婦難看地叫喊著.

孫媳婦朝著一朱的方向,尋求他的幫助.

「一朱先生,我,我僅僅只是因為關心祖母大人的健康,所以才泡茶給她喝的啊」

一朱擺出一副成熟穩重的公子的樣子,為難地說

「但是,把有什麼效果也不知道的東西泡給織女大人喝,果然還是不太好啊」

「怎麼這樣」

「一朱先生」

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得到辯護的孫子和孫媳婦,臉上充滿了絕望之情.

雅之和朝衣,也用冰冷的眼神看著他們兩個.

這個時候,織女背向他們兩個,把手放到榻榻米上.

就這樣深深的地下了頭.

一同驚訝地屏住呼吸,注視著織女.

織女就這樣把頭貼在榻榻米上,用莊嚴而又平靜的聲音說道

「這次因為我的孫子和孫媳婦的無知的行為,讓大家擔心,真是萬分抱歉.在這之後,我會負起責任來教育他們兩人的,也懇請今天在場的各位把今天聽到的見到的事情,全都藏在各位的心里面.」

起居室保持著沉默.

直到剛才都還向孫子孫媳婦兩人投向冷淡的目光的朝衣和雅之,也被織女的態度所感染,臉上變得沉重起來.

一朱也緊縮肩膀.

藤乃則是「……今天真是很和諧很高興的對字呢」這樣,小聲地在那里說道.一朱也馬上跟著

「嗯,我也是,覺得今天非常高興.如果有下次請務必叫上我」

這麼和藹地說著.

孫子和孫媳婦用濕潤的眼睛看著織女.

然後,光和是光也——用少許悲傷的眼神,看著就這樣低下頭動也不動的織女.

◇ ◇ ◇

在對字之後.

留在房間里的,只有是光和朝衣和織女——還有光這四個人.

過晌的太陽,正照射著那鮮明可見的朝顏花的滕曼和葉子.

在藥草園旁邊的曼陀羅,是光在剛才全部拔掉了,留下那坑坑窪窪一片的小洞.

在房簷底下正在擦拭著汗水的是光的右邊坐著織女,而朝衣坐則坐在是光的左邊.

織女一邊眺望著藥草園旁邊突然出現的一片空間,一邊擺出寂寞的眼神小聲說道.

「其實呢……我從丈夫那里拿到的朝顏花,並不是深淵哦.深淵又是另一個品種,在我丈夫還活著的時候是沒有這個品種的……但是,在孫子還小的時候,我們一邊一起看著庭院里綻放的深淵,一邊『和這個同樣顏色的朝顏花,我和你爺爺一起見到過哦』這樣說著朝顏市場的事情……那個孩子,還錯以為我丈夫送給我的朝顏花是深淵呢……」

——這是爺爺和奶奶的,充滿回憶的花朵呢.深淵,是叫做這名字吧.這兩個字怎麼寫呢?教教我吧,奶奶.

一直以來都很害怕我,經常因為自卑而蜷縮身子的孫子,很少見的,對著我笑了起來.

「所以,無意間就回答道『是哦』」

在地上寫出了『深淵』兩個字讓孫子看.

孫子一下子把臉靠近地面,自己也用小樹枝寫著『深淵』.因為對小孩子來說這兩個字非常難,所以一直不停地扭著頭觀察,非常的努力.

「……那孩子,一定對一朱說了這件事情吧.那麼久遠的事情,那個孩子居然還能記得啊……」

織女用又哭又笑的表情,小聲說著.

『深淵』,並不是和丈夫充滿回憶的花朵,而是和孫子充滿回憶的花朵.

同在一個屋簷下生活,卻像外人一樣疏遠著.到最後和妻子一起合謀,用毒茶來謀害自己的孫子——.

和那樣的孫子之間,也存在著那麼溫暖的是光.

織女是回憶起來那些事情了吧.

所以,在一朱寫完那個字的給織女看的時候,織女露出充滿憐愛又悲傷的表情,微笑著看著那副字的吧.

「我的生命什麼時候結束都可以.我是這麼想的……」

向著就這樣看著庭院,斷斷續續地講著話的織女,朝衣緊張地動了一下肩膀.

織女慢慢的把視線向著是光他們的方向轉過來,露出雖然寂寞但是非常清爽的眼神微笑著.

「但是,我的旅行還在途中吧.在那之後還有未來不是嗎?我想把這個庭院也好,和孫子之間的關系也好,全部從一開始重新來過.」

好像那是非常有價值去做的事情一樣,織女的表情變得又堅強又明朗,變得朝氣蓬勃.

光在是光的旁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朝衣也好像放心下來一樣把肩膀放松下來.

是光也變得非常開心.

「我要向我的恩人,贈予什麼樣的字才好呢」

因為織女的這句話,朝衣再一次用力縮進了肩膀.

但是.

「才不需要呢」

是光一臉輕松地說道

「什麼!」

朝衣驚訝地說道

「就算拿到也沒什麼辦法.啊啊,但是這次,婆婆也和我們一起寫字吧,這樣就足夠了」

「這樣啊,真棒呢」

織女眯起眼睛.

光也和織女一樣,用清澈的眼睛看著是光.就好像早已預測到了是光的回答一樣.

朝衣好像無法接受一樣,扭曲著臉探出身體.

「你在想什麼?如果從織女大人這里拿到字的話,光就會——」

「光他,並沒有期望著這種事情」

是光用堅定的眼神看著朝衣,這麼說到.

朝衣揚起眉毛,想要盯著是光,但是那個表情很快就消失不見了,變成非常軟弱的表情.

「那……光所希望的,到底是什麼?」

朝衣已經變得什麼都不明白了吧.她用嘶啞的聲音詢問著.

因為那孱弱的眼神,是光以外的變得溫柔起來.

啊,對了,這家伙,也是女生啊.

溫暖的,柔和的感情,一點一點地從內心深處浮現起來,是光好像握著易碎品一樣握住朝衣的手.

「來吧,我教給你.」

光在旁邊靜靜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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