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的夢想是要當個麵包師傅，但因緣際會成了寒冰騎士，也從滿面笑容的孩子變成面無表情的人，從帶給人們溫飽的人變成帶給人們警惕的人……
看起來像是失去了許多，包括夢想在內。
但，伊希嵐始終覺得，他得到的比失去的更多。
笑容，其實有很多種表現方法。
「嵐，不准笑！」
伊希嵐頓時僵住笑容，他正在和一名經過的見習聖騎士微笑打招呼，那是以前就認識的孩子，他常常送麵包去對方的家裡。
沒錯，伊希嵐是個麵包師傅的孩子，從小就立志要成為葉芽城最好的麵包師傅，最大的夢想是除了做麵包，
還要開發甜點系列……但現在他是見習的寒冰騎士，大家通常都叫他寒冰小騎士。
面前的見習小騎士帶著一臉驚恐，朝他身後的人行禮，行完禮就急匆匆的跑掉了，
彷彿伊希嵐身後那人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寒冰騎士說不定比洪水猛獸可怕多了？
伊希嵐收起笑容，將臉上的表情通通收起來，變成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這才敢轉頭面對後頭的人，行禮：「老師好！」
寒冰騎士艾勒有點焦躁的說：「嵐，你怎麼就是改不掉微笑的習慣？不笑有那麼難嗎？」
伊希嵐感覺很委屈，以往他去送麵包的時候，大家都會誇獎他的笑容，現在居然連笑都不可以了。
為什麼他會成為寒冰騎士？他只不過是來聖殿送個麵包，而那時聖殿正在徵選小騎士，但他又沒有參選，
只是路過而已，也不知道為什麼寒冰騎士偏偏就看上自己……是說最固執的十二聖騎士不是堅石騎士嗎？
但那時，堅石騎士卻對他說：「你還是乖乖點頭答應當寒冰小騎士吧！
我們的寒冰很固執又不聽人家講話，他根本就不會容許你說不。」
艾勒皺著眉頭，低喊：「也不可以露出哀怨的表情！」
聽到這話，伊希嵐立刻努力讓自己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艾勒不高興的責備：「只是讓你不要笑而已，有那麼難嗎？你沒看見審判小騎士，
他還要裝出一副很冷酷的樣子呢！我都沒這麼要求你了，
只是要你符合寒冰騎士的最低要求而已，做不到冷漠，起碼也要面無表情吧？」
伊希嵐承認雷瑟的確比他辛苦多了，不過他也很想跟艾勒老師說：
您現在這種聒噪的樣子也一點都不像冷漠寡言的寒冰騎士！
「總之你從今天開始給我保持面無表情和沉默寡言！要是又讓我聽到
『伊希嵐這孩子真是體貼有禮貌又總是帶著微笑』這種話，我就……就不准你再進廚房了！」
可是爸爸和媽媽從小就說待人要有禮貌，不可以用臭臉對別人……伊希嵐感覺更加委屈了，可是一聽到不准他進廚房，這簡直是晴天霹靂！整座聖殿之中，他最愛的就是廚房了，那是唯一可以烹調的地方啊！
艾勒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不讓伊希嵐去廚房，誰幫他烤麵包？不過要威脅伊希嵐絕對是這個最有效了……算了，等到他真的違規再說吧！
「嵐，我肚子餓了，麵包做好了嗎？」
伊希嵐乖巧地回答：「我正要去廚房看看烤好了沒有，烤好了就要拿去給老師您了。」
艾勒點了點頭，雖然伊希嵐的寒冰騎士個性養成一直都有點問題，不像雷瑟那孩子，簡直是一整個萬能，夏佐真的是撿到寶了，可惡！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雷瑟可不會烤麵包，而且還是這種超好吃的麵包！
「我回房間等你，除了麵包以外，順便去跟尼奧要點葡萄酒來。」
「是。」
伊希嵐鬆了一大口氣，比起面無表情的特訓，他還是更喜歡去廚房烤麵包，恨不得老師一天要吃六餐，讓他可以整天泡在廚房裡！
***
端著一整盤的麵包，伊希嵐今天還試烤了蛋糕，是藍莓口味的呢！可惜第一次試做，
份量沒有拿捏好，糖放得太多，做出來的甜點實在太甜了。
伊希嵐覺得有點可惜，還是打算拿回房間去，配著白開水吃下去，免得浪費食物。
回房間的途中卻遇上了意想不到的人，那是格里西亞，他帶著滿臉燦爛的笑容，
嘴裡看起來是在喃喃自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也許是在唸著光明神守則吧？
據說太陽騎士是光明神最忠心耿耿的聖騎士，同時也是光明神的代言人……
直到格里西亞走到距離只有幾步遠，伊希嵐突然想起來對方是太陽騎士，而自己隸屬審判騎士，所以、所以他們應該要處不好！
伊希嵐連忙擺出面無表情來，但沒想到，格里西亞卻突然停下腳步來，然後看著他……手上的盤子。
「是蛋糕耶！」他驚呼而且還直接就伸手拿了一塊。
「那個、那個是我試烤的……不行！」伊希嵐在著急之下大喊，但喊完卻發現自己的語氣實在很差，幾乎像是在大罵了。
格里西亞停下手，低頭看著餅乾，有點可惜的問：「不可以吃嗎？」
伊希嵐著急了起來，雖然想多加解釋一下，但老師剛剛才說過從今天開始要面無表情沉默寡言，不然就再也不能進廚房了……怎麼辦？
看著伊希嵐還是一臉面無表情的樣子，格里西亞低下頭，先道歉：「那……真是對不起喔，隨便就拿你的蛋糕，不要生我的氣喔！」
不是的……他沒有生氣！伊希嵐急得都快要哭出來了。
「不過反正這一塊都被我拿起來了，那就給我吃吧！」格里西亞話一說完，好像深怕蛋糕會被要回去，馬上一溜煙就跑了。
伊希嵐一愣，完全反應不過來，先是想到格里西亞似乎沒有生氣，真是太好了，
但立刻又想到蛋糕被拿走了，那是做得太甜的蛋糕，要是格里西亞吃了……算了，吃一口知道太甜應該就會吐出來了吧？
說不定格里西亞會喜歡那塊藍莓蛋糕？也許以後可以做一點蛋糕給他吃，他看起來很喜歡甜點，
正好自己也很想嚐試做甜點。伊希嵐越想越開心，忍不住就勾起一抹微笑，腦中充滿各式各樣的甜點和麵包……
「嵐！」
伊希嵐嚇了一大跳，回過神來才發現老師正怒氣沖沖地大步走過來，這讓他慌亂極了，想也知道，
他剛才一定沒保持面無表情，說不定還笑得很明顯！
艾勒氣沖沖的走過來，馬上開罵：「剛剛才叫你不可以笑，你現在馬上就給我違規！
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點這麼不聽話？不笑有那麼難嗎？從今天開始你不准給我進廚房去！直到你學會不笑為止！」
「為什麼不可以笑？」伊希嵐終於忍不住激動的說：「要是我用臭臉來對待人家，
讓別人不高興怎麼辦？也許他就會厭惡我了！也許我就少了一個朋友了！」
看見伊希嵐難得激動的反駁，艾勒有些啞口無言，這孩子一向不會忤逆師長，
今天怎麼這麼激動？而且他說的話實在是讓人無法反駁……
伊希嵐眼中含著淚，努力想忍住不流下來，但實在忍不住了，連忙一把遞上托盤，說句
「老師，請用餐」，隨後就急急忙忙地轉身跑走。
「嵐！」
聽到呼喊，伊希嵐的腳步一滯，但卻沒有回頭，而是快速地跑走，因為他的臉上早已流滿淚水。
老師都不准他笑了，更何況是哭？
***
嗚嗚……嗚……
好、好想回家當麵包師傅……
「你在哭什麼呀？哭得這麼傷心……」
伊希嵐嚇得從床上跳起來，原本他還趴在床上，卻被突如其來的叫聲嚇得差點沒摔下床去。
「格里西亞？」
格里西亞正瞪大眼看著他，這讓伊希嵐臉上一紅，連忙抹了抹雙眼，把眼淚擦掉。
「你還有嗎？」
「嗯？」伊希嵐愣了愣。
格里西亞帶著非常期盼的表情問：「還有蛋糕嗎？」
「……全在老師那裡了。」
「不會吧！剛剛那個蛋糕很大耶！他打算全都吃掉嗎？」
伊希嵐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但還是回答：「不，那蛋糕太甜了，老師可能不會吃吧。」
「不吃？」格里西亞嚇了一跳：「那蛋糕那麼好吃，他不吃難道要丟掉嗎？太可惜了吧！不行不行，怎麼可以丟掉呢！」
伊希嵐還在迷糊狀態，卻被格里西亞一把抓起來，然後就要拖出房間。
「走！我們去找寒冰騎士，把蛋糕要回來！」
什麼！伊希嵐嚇了一跳，連忙阻止：「等、等一下……」
「等什麼呀？再等下去，蛋糕就要被丟掉了啦！」
「我這裡有麵包吃，和蛋糕一樣是藍莓口味的！拜託你別去找老師了！」
格里西亞停下腳步，轉頭看著伊希嵐，後者連忙到櫃子中挖出麵包，然後塗上藍莓醬，再遞給格里西亞。
格里西亞接過麵包立刻就不客氣地咬了一口，見狀，伊希嵐也鬆了口氣。
「這個不夠甜，走，去找蛋糕！」
咦？
***
兩個小騎士走在一起引起不少人的側目，格里西亞一路都在笑，但一旁的伊希嵐卻沿路都面無表情……
格里西亞一邊笑一邊低語：「啊，可惡，又有人來了，又得要笑，我的臉都僵掉了啦！
超不想笑的，可是不笑會被老師打死……我笑！」
伊希嵐瞪大了眼看著格里西亞。他、他平常嘴裡總是喃喃自語就是在唸這些東西？
一路看著格里西亞只要有人經過就得露出最燦爛的笑容，沒人就放鬆臉皮，但一有人又立刻得笑，
伊希嵐突然發現原來笑似乎也不是那麼輕鬆的一件事。
前方來了許多人，格里西亞一看馬上就臉色灰敗，但他眼尾突然瞄見伊希嵐，立刻就決定和他說話，
以免自己要一直笑個不停，不過一看見伊希嵐紅紅的眼眶，他的聊天興致真的來了，忍不住問：「伊希嵐，你剛剛在哭什麼？」
「我、我……只是突然覺得自己不太合適當寒冰騎士。」
「喔？那你想當什麼？」
「我本來是想當城裡最好的麵包師傅。」
「喔喔！難怪你這麼會做麵包和蛋糕！」
「沒有啦，蛋糕還是第一次做，還做得太甜……」伊希嵐忍不住問：「你真的不覺得那蛋糕太甜嗎？」
「不會啊！還可以再甜一點呢……嗯？那好像是你的老師吧？」
伊希嵐轉頭一看，果真不錯，寒冰騎士正站在走廊的陽台上，而且他還不是一個人，審判騎士也在。
格里西亞牽起伊希嵐的手，帶著他偷偷走到最靠近陽台的窗口。
伊希嵐有些莫名奇妙的問：「你不是要找老師嗎？」
「是呀，不過先偷聽一下他們在說什麼嘛！」
為什麼是要先偷聽呢……偷聽應該是不對的吧？正想糾正格里西亞的時候，陽台上突然傳來一句話。
「真的是我錯了嗎？其實不該選伊希嵐，他本來就不是來參選的孩子。」
伊希嵐嚇了一大跳。老師……後悔選他了嗎？
可是、可是，他已經很努力適應自己的新身份，也很努力想當個寒冰騎士，
甚至覺得練劍是件很愉快的事情，也和好多聖騎士都很熟悉了……
感覺眼眶又有點發熱，伊希嵐轉頭就走，但是這時，格里西亞卻突然握住他的手，不管他再怎麼甩扯，對方就是不放開。
陽台上又傳來寒冰騎士的聲音：「可是我就不想選那些看起來就很冷漠的孩子嘛！伊希嵐多好啊！又體貼又尊敬師長還會烤麵包！」
伊希嵐愣了愣，不再掙紮堅持離開。
審判騎士的低沉嗓音傳來：「你沒有錯，是我也選他，他是個好孩子。
但你也不必急著把伊希嵐訓練成寒冰騎士該有的個性，他當上寒冰小騎士也不過快兩年而已。」
「但是……」寒冰騎士的聲音充滿苦惱：「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很多人說要換掉堅石小騎士的事情，
甚至連反對太陽小騎士的聲音都有了，如果嵐學不會面無表情，到時也出現換掉他的聲浪，那該怎麼辦？」
夏佐淡淡的說：「別擔心，尼奧不會讓他選的人被換掉，你也知道他的個性，他不肯換的話，沒有人可以逼他。」
艾勒仍舊有點不放心的說：「那堅石小騎士呢？」
「要是換掉一個，那要換掉第二個就有先例可循了，所以尼奧絕對不會讓堅石小騎士被換掉，因為這會給他帶來麻煩。」
聞言，艾勒感覺放鬆了許多，既然尼奧不會讓堅石小騎士被換掉，那也絕對不會讓伊希嵐被換掉。
有了尼奧的支持，那做什麼事情都有底氣多了，因為大家都知道，尼奧只要下定決心，
那不管是非對錯，他總是會堅持到底……包括強迫別人也要堅持到底。
「那我就放心了，可以繼續慢慢訓練伊希嵐，順便多給他一點時間去廚房……這次做的蛋糕也太甜了吧！
他的廚藝還有很多進步的空間！真是的，害我想吃又甜到吃不下去……」
***
直到兩人談話聲停了許久，伊希嵐還沒回過神來，他這時才發現，原來老師最近一直強迫他要面無表情，竟然是因為怕他被換掉嗎？
「你到底想當寒冰騎士，還是想當麵包師傅呢？」
伊希嵐一愣，抬頭便對上格里西亞認真的雙眼，他思索對方的問題，有些吞吞吐吐的解釋：
「我、我想……我想當寒冰騎士！除了不可以笑這點不喜歡，其他其實都很喜歡，
而且就算不當麵包師傅，我還是可以烤麵包，但不當寒冰騎士，好像就、就會失去很多東西！」
像是老師、像是其他聖騎士，他還跟雷瑟約了要一起練劍的！
「你喜歡笑？」格里西亞有點驚訝的說：「笑很累耶！」
伊希嵐想了想，如果像格里西亞那樣整天都笑，想想還真是很累。他老實的說：「可是我怕不笑的話，也許會被人討厭。」
聞言，格里西亞大搖特搖著頭，說：「誰說的？你又沒對我笑，可是我超喜歡你的喔！尤其是你的蛋糕！」
伊希嵐眨了眨眼，發現格里西亞說的對，自己根本沒有對他笑過一次，但對方似乎並不因此厭惡他……他突然有點領悟了。
就算臉上不笑，如果遞了甜點過去，那對方也就不會覺得他很惹人厭了吧？
甜點……原來可以代替笑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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