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短暫的住院生活,我重返校園.
就天數來說,跟感冒休假差不多,因此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
頂多就是右手吊著三角巾,在走廊上會被路過的人瞥幾眼而已.
因為沒辦法拿筆,不能抄筆記,但黑峰之後會借我筆記,所以這問題就這樣解決.
午餐方面,起初鏡要我張開嘴巴喂我吃,但自從發現慣例的三笨蛋偷窺狂的視線以後,我就改成自己吃了.
我的主食是面包,用左手本來就夠了.
然後去廁所時,不知為何杉村和安岡跟了過來.
"……你們兩個是怎樣?結伴小便嗎?"
"不是啦,小恭你不是右手不方便嗎?"
"我想你掏出來或收進去的時候會需要幫忙."
這麼說的同時,一個人紅著臉,一個人不知為何顯得頗自豪……著實令人退避三舍.
附帶一提,我在家洗澡時,由鏡幫忙.
用塑膠袋包住打石膏的右手,蒙住眼睛沖澡.
當然腰以下圍著毛巾……
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單方面被看光的情境,快要使我心里誕生新的屬性.
要是小桃看到洗澡現場,或許會哭著跳腳.
晚上睡覺時,鏡也以我受傷為由,給我睡床.
雖然很想說那本來就是我的床,但事到如今翻舊帳也沒意義,于是我硬生生地把話咽下.
當然鏡也睡同一張床,枕著我的左手代替枕頭.
因為我右手受傷不能動,所以只要像這樣封住左手,就沒辦法作怪了——這是她的說法.
擺脫名為醫院的封閉空間,我切實感覺到以往的日常回來了.
沒錯……除了放學後以外……
"恭也,你又要去醫院嗎?"
對著正把課本塞進書包的我,鏡這麼問.
我的手一瞬間僵住,但立刻朝未婚妻投以笑容.
"是啊,沒錯.畢竟出院不代表骨折的手已經痊愈.必須確認治療經過,檢查骨頭有沒有接好.真的好麻煩啊."
據說人類……只要心虛就會多話.
雖然,本人可能沒有那個意思,但不知道該不該稱為精神防護作用,會想用謊言鞏固謊言.
"哦——可是需要這樣每天去嗎?"
鏡露出狐疑的眼神,這的確是很可疑.
要是立場顛倒,我當然也會懷疑對方為什麼每天去醫院報到.
不過——
"……其實是這樣,鏡.只要常常回診,就可以獲得保險的回診補助."
我正經地這麼說.這是事實,所以不心虛.
"要錢的話我有工作,又沒關系."
"可是,到目前為止,我不記得你幫我買過任何東西……?"
就是說啊,這家伙是在夢幻什麼什麼公司工作的社會人(?)吧.那麼當然也有領薪水才對.
"……順便問一下,你每個月薪水怎麼算?"
我壓低音量問鏡,以免還沒回去的同學聽到.
鏡稍微思考以後,同樣壓低音量回答:
"嗯——我現在是一百二十萬※倍利卡,所以實領九十萬左右." (譯注:'賭國默示錄’系列的地下王國的貨幣.)
"……倍利卡是什麼?錢的單位嗎?"
"對呀,那是死神財務省幾年前突然制定的."
"哦——……"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一百二十萬聽起來很多,卻覺得幣值不怎麼樣.
不過,死神世界實在很謎,凡事真的都在有系統的管理下.
有機會真想去看一次.
我一邊想這些事一邊裝完課本,拉上拉鏈.
"不過,你賺的錢就留著自己用吧,我會想辦法支付你的開銷的……嗚噢!"
我說到一半看向鏡,只見鏡滿臉通紅.
她似乎有話想說,雙唇顫抖地一開一闔,卻沒辦法順利轉換為話語.
"我,我……我的……開銷……居然說得我們好像已經結婚一樣."
鏡拚命要用手遮住染成通紅,喜不自勝的臉頰,卻完全藏不住.
我的未婚妻真的是一個無法控制感情的孩子——不管是在好的或是壞的方面上,雖然很開心是好事.
她似乎連壓低音量的余裕也沒有,高八度的聲音響徹教室.
"我,我會先洗好澡等著的,去完醫院就要直接回家喔."
鏡說出耐人尋味的話就沖出教室了.
明明教室還有幾個人在——……
"笹倉恭也……"
"小恭……"
啊啊,偏偏這兩人還沒走……
"要不要去澡堂啊?之前沒洗到背."
因為眼鏡鏡片反射光線,看不見眼神的杉村.
"我們幫你從頭到腳徹底洗乾淨."
手指張張開開,室內鞋擦過地板逼近我的安岡.
而我更不會遺漏黑峰的身影,她期待接下來的發展,正架好手機對准這邊.
"先說清楚一件事,這個提議絕對不是出于我們的欲望."
"沒錯.就只是我們兩個幫小恭洗澡,藉此省去勞煩鏡同學而已."
兩人一鼻孔出氣地熱情游說,眼神怎麼看都包藏禍心.
"這提案不錯.但我還有事要辦,可以先過去等我嗎?"
我把書包掛在左肩,對兩人這麼說.
"真的嗎,笹倉恭也!交給我吧,我會准備好新上市的沐浴乳!"
"小恭!我用的洗發精借你,讓我們分享同樣的香味吧!]
兩個人同時拎起書包,爭先恐後地沖出教室.
"肩膀以下都要泡在池子里面等我喔."
"了解!"
"包在我身上!"
兩個男人的背影擺出勝利姿勢回應我的話
透過手機熒幕目睹整個經過的黑峰歎氣了.
"男浴池我就真的進不去了."
她顯得真的很扼腕,同時收起手機.
"沒有喔,我不打算去澡堂."
"咦?你騙了他們嗎?"
"我又沒說是今天要去吧?總之,我就等著看,那些家伙能夠在浴池里面等多久."
呵呵呵,我從喉嚨發出笑聲.
黑峰看著我,把原本收起來的手機拿出來,不知為何拍了照.
"啊嗚~剛剛那樣很棒喔,笹倉同學.鬼畜指數上升了."
"…………"
不愧是腐到深處無怨尤的班長,黑峰命.
"歡迎下次再度光臨."
我在便利商店只買了一盒巧克力,穿過自動門.
這是給淚——她說過只要是甜的東西都好——的探病禮.
既然是近乎脅迫的探病,這種程度就夠了吧.起初是抱持這個念頭而開始買這種巧克力,沒想到卻博得汩的好評.
而且第一次就抽到※銀天使.(譯注:森永巧克力球的包裝印花,集滿可兌換贈品.)
起初明明是打算買去諷刺她的,結果她卻高興得要命,這下我也沒轍了.
不過這樣也好,小東西就能打發掉.
但是話說回來,我居然瞞著鏡,每天偷偷探望別的女人……我還真是做了一件恐怖的事.
要是事跡敗露,不知道會被砍成什麼德性.
可是,總不能讓淚散播那張手機照片……
我要找機會刪除掉.
就在我一邊思考這些事,一邊進入醫院院區時——
"嗨,少年."
冷不防有人叫住我,我轉頭一看,只見黑岩醫生坐在樹蔭下的長椅.
"啊,你好."
我稍微點頭致意.
"怎麼了?今天沒預約吧?"
"嗯,我來探病……"
我含糊其詞地說完,黑岩醫生不知道是不是只憑這句話就察覺真相,扶著殘留胡渣的下巴,勾起嘴角獰笑.
"是嗎……原來你這麼喜歡我們醫院的護士."
……他什麼也沒察覺.
"呵呵,不用擔心,鏡那邊我會幫你保密.畢竟我也是男人,當然站在你那邊.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會幫忙圓謊."
"那還真是謝謝醫生了……"
既然他誤會,就維持這樣吧.
被鏡認為我是迷戀上護士這個類別,反而比較方便在出事時掩飾.
"話說醫生在這里做什麼?休息?"
"不是……"
黑岩醫生浮現有些落寞的神情,接著仰望天空.
他似乎覺得很炫目地眯起眼晴,慢慢地,深深地吐氣.
"當'醫生’常常會遇到各種難題.每次都必須做出'選擇’……"
望向遠方的眼里不知道看到什麼.
難道……這個人正夾在'醫生’的職責與'死神’的職責之間苦惱嗎?
為了跟壽命定位不同的'生命’的抉擇而煎熬……我有這種感覺.
"護士服的顏色……馬上就要舉行院內投票,決定選擇藍色系還是粉紅色系了……唉,兩邊都難以割舍……"
可惡……認真思考的我是笨蛋……
"少年覺得哪個好?"
"啊——……折衷選淺紫色不就好了嗎?"
我敷衍了事地回答,但黑岩醫生敲了一下掌心.
"有道理,我都沒想到.趕快向執行委員會提議看看."
啊啊,這家醫院真和平.
"很好,很好,既然憂慮也一掃而空,這樣就能專心動手術了."
"咦?之後要動手術嗎?"
"嗯.前天晚上有病患送來對吧,就是那時候的急診病患."
我記得,那是在黑岩醫生死神化偷窺病房時的事情.
"必須保護那名病患的壽命才行.既然我身為醫生,身為死神."
"也就是說,兩樣都是醫生'負責’的嗎?"
"對,雖然這是不可以告訴別人的事……"
說到這里,黑岩醫生驚覺不對,瞠大眼睛看我.
"少年,你剛剛又知道了一樣我的秘密,對吧……!"
"這次也是你擅自講出來的吧!"
"嗯……呣呣……不,不過少年你立場特殊,就算被你知道也沒關系吧……不對,還是不行嗎……算了,管他的.不過拜托別跟其他死神講.我會因為違反規定被減薪的."
"我,我不會講啦."
黑岩醫生的表情有點拚命,我稍微被懾服了.
不過話說回來,居然會減薪……這些靈魂管理者還真俗氣……
"那,那我走了."
"嗯,你就好好地玩個痛快吧."
雖然不知道他是指玩什麼,總之我點頭致意以後,進入醫院建築物內.
我穿過玻璃自動門,稍微參雜消毒水味的乾淨空氣,幫發熱的身體降溫.
話雖如此,這里冷氣開得並不強.老實說,從炎夏戶外進來,這樣實在不夠涼,但這大概是所謂的人體適溫吧.
在大廳,男女老幼,傷患病患零星地坐在椅子上.
是在等結算醫藥費或預約候診吧.
跟上午相比,老年人少了幾分.相對地看得見少許放學的學生.
淚的病房在四樓,我走向電梯.
電梯里似乎剛好已經有人,門正要關上.
"啊,請等一下,我要搭."
我一邊朝電梯里面的人這麼說,一邊快步走過去.
對方似乎聽到了,正要關上的門半途停住,再度打開.
我加快腳步,沖進電梯.
"謝謝."
我一邊調整呼吸,一邊道謝轉頭.
視線所及之處,站著一位穿著白色連身洋裝型制服的熟面孔.
"……雫——小姐?"
我不小心加上敬稱了.
"……叫我雫就好……"
淚的妹妹·雫簡短這麼說完,按下電梯的關門鍵.
四樓鍵已經按下,門一關上,載著我們的鐵箱就立刻往上移動.
雫盯著電梯按鍵看,隱約看得到她背後散發不想跟我講話的氣場.
淚明明就那麼就活潑,就算不理她也會講個不停.
雖然設定為雙胞胎姊妹,但死神和人類終究是外人,所以個性完全不像吧.
"你總是一放學就來找淚嗎?"
雖然也想過順從她的意思保持沉默,但畢竟不是不認識的人,于是我試著拋出話題.
雫越過肩膀看我.然後立刻把視線轉回電梯按鍵.始終不發一語.
這是仿佛要摧折我心的無視.
我有種想哭的感覺,看著門上方的現在樓層顯示.
"……不是每天……"
有時間差的回應.雖然很小聲,但雫這麼回答了.
"……以那孩子不會無聊的頻率來看她……"
視線依然盯著電梯按鍵,宰繼續說.
"那家伙不會無聊,不就是每天都必須來看她嗎?"
我這麼說完,雫又越過肩膀看我……不發一語地面向前方.
我等待著回應——但這次她一句話也不肯說.
在我玩味著無法言語的落寞時,電梯抵達四樓.
門左右打開,我等雫先出去.
但雫一動也不動,絲毫沒有要出去的跡象.
仔細一看,她按著開門鍵.看樣子似乎是要我先出去.
"謝謝."
我接受她的好意先出去,剛好就在我跨過走廊與電梯的界線時——
"……因為那孩子很少對我提出任性的要求……"
似乎是要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她這麼輕聲說了.我轉頭看雫.
她正眼注視我,眼神好像有點困.
"……就這層意義來說,我很嫉妒才剛認識就被任性要求的你……"
"………………"
不是羨慕而是嫉妒……難道我被討厭了嗎?
因為她的氣質十分安靜,所以不知道內心深處抱持什麼想法.
"……同時,我也很感謝你回應那孩子的任性要求……"
"這樣啊,畢竟這也算是不可思議的緣分."
被淚用照片威脅的事,實在說不出口.
"……不過,要是覺得困擾就告訴我……"
"那麼我會直接講的."
我這麼說完踏上走廊.雫看到我完全出電梯以後,放開按鍵來到走廊.
然後,我們兩人一起前往淚的病房.我縮小步伐,配合走路比較徐緩的雫.
順帶一提,我們在來到病房門前都沒有任何對話……
我敲門.
"是恭也嗎?"
"對."
"等我一——下就好!"
淚充滿活力的聲音,幾乎是緊接在我的回應之後.
大概是從時間猜到是我吧.
雫明明一起來卻沒被叫到名字,我一邊莫名地對她感到過意不去,一邊默默等待.
不到十秒,從里面傳來淚"可以進來了~"的聲音.
"喲~你還好嗎?"
我邊開門邊打招呼.
但是,等待我的是——
"呀—————— !人家正在換衣服啦,色狼————!"
把睡衣前面鈕扣全部打開,露出肩膀並用手遮住胸部的淚.
本來就情境而言應該是養眼的光景才對,但傻眼的感覺勝過一切,我半眯眼杵在原地.身旁的雫也跟我一樣,半眯眼看著姊姊的癡態.
"啊咦?唔?雫?"
淚想必以為只有我來病房,她一看到雫就臉色大變,表示不妙.
只見雫不發一語地踏進病房接近淚,速度比在走廊時快了接近一倍.
然後來到姊姊眼前,揚起右手——
咻咚——!
"呣呀!"
又狠又准的手刀落在淚頭頂.
咻咚——!
連續不斷.
"唔唔唔唔唔……恭也你好詐……居然以驚嚇回報驚喜."
淚就像怕頭會裂開一樣,雙手按住頭部兩側夾緊,同時淚眼看著我.
因為這個關系,前面鈕扣全部打開的睡衣,露出她胸部到腹部的平滑線條.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期住院的關系,她的皮膚真的很白.
只不過,身材要是更凹凸有致一點就好了……
無視按住頭呻吟的淚,雫默默地替她扣上睡衣鈕扣.
連最上而的扣子都扣上後,雫就這麼按住淚的肩膀硬要她坐在床上.
"……女孩子要矜持一點……"
雫低聲盯著淚的眼睛這麼說.
寡廉鮮恥的姊姊眼眶濕潤,連連點頭.
"嗚嗚!……可是為什麼恭也和雫會在一起……你們真的是愛人關系嗎?"
"最好是啦!是搭電梯時遇到的."
我一邊歎氣,一邊從口袋取出事先買的巧克力球丟給淚.
"給你,探病禮."
"哇!萬歲,是巧克力球!"
淚用雙手驚險地接住,就這麼整盒抱在胸前.
"謝啦,恭也,謝謝."
淚回以滿面笑容,仿佛早就忘記腦袋的痛楚.
一盒巧克力球就能讓她高興成這樣,我一方面覺得感激,一方面又覺得有些抱歉.
"……我去換花瓶的水……"
用一如往常的甯靜視線瞥了姊姊一眼以後,雫拿起床邊的花瓶.
"啊,要不要我去換?"
"……沒關系,你就陪淚吧.那樣那孩子會比較高興……"
雫說了耐人尋味的話,通過我身旁.
喀啦啦啦……門關上,病房剩我和淚獨處.
"哎呀,好像害她費心了?"
"不是那樣吧."
我一邊這麼說,一邊在摺疊椅坐下.
"然後呢?身體好點了嗎?"
"嗯~?好得很,好得很.之前只是有點太興奮而已,現在就像你看到的這樣."
淚一臉得意地拍拍胸脯示意.
可是,她掛著自信滿滿的微笑,維持手按著胸前的姿勢,氣氛轉為沉重.
"除了咪咪的大小以外……都很好……"
她似乎在心中哀號.
"你啊……我明明一句話都沒說,你為什麼卻要貶低自己呢?"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剛剛看到前面鈕扣全開的我,卻覺得有點遺憾吧?"
"才,才沒有……!"
我不自覺轉頭別開臉.
"哈~畢竟女友很大嘛亡反正你一定是每天晚上又揉,又吸,又夾,讓女友成長的吧!"
"揉,揉?……夾?才沒有!不可能!要是那麼做……會被砍……"
不不,不過看最近的樣子,只要確實營造對氣氛就沒關系吧?
可是依她的情況,可能會脊髓反射使出居合斬,所以就算她答應也不能大意.
"原來會被砍……看來你被她整得生不如死呢.要揉我的嗎?我無所謂喔?"
"那種事被鏡知道,才真的會被砍成碎屑."
淚像是頑皮鬼地微笑問道,我搖頭回應.
"話說女友知道恭也每天來找我嗎?"
"沒有,我沒說,怎樣?"
"哦——這樣呀."
淚在床上挪動屁股坐正,不知為何露出奸笑,伸手按住嘴角.
"感覺就像暗訪情婦家呢——每天是不是都心跳加速呢?"
"是啊,就是說啊,一想到被發現時的事,心髒跳得可快了."
主要是我的人身安全問題.
被發現,就等于那張手機照片也同時曝光的可能性很大.
到時候鏡肯定不會在乎理由,只遵循結果論把我亂砍一通.
我得想辦法把那張照片刪除才行……
"我跟你說,恭也,最近……在醫院發生恐怖的事."
"恐怖是指怪談之類的嗎?"
淚突然眼神一沉,娓娓道來.
"還滿類似的……晚上我只有一個人,實在好害怕,好害怕……"
"內容是怎樣?"
看到淚表情正經,我也稍微緊張起來.
只見淚似乎很難以啟齒地咬了幾下嘴唇,一度別開視線以後,下定決心正眼看著我的眼睛.
"黑岩醫生你曉得吧,你的主治醫生."
"喔,那個人啊."
難道她是看到死神化時的黑岩醫生穿過牆壁,以為那是幽靈嗎?
可是他們都是死神,應該不會看錯吧?
"總是跟那個醫生在一起的美女護士小姐……"
那個護士小姐嗎?感覺是普通人,難道不是嗎?
老實說自從知道死神這種非現實的存在以後,如今就算有其他——比方說吸血鬼或妖怪之類的東西在,我也相信.
"那個人怎麼了嗎?"
"嗯……我一直覺得她長得像某個人,特別是她清秀的眼角."
"是藝人嗎?還是名人?"
"……嗯.是興福寺的阿修羅像."
的確很有名……而且還是國寶.
"我一告訴護士小姐這件事……"
淚摟著左右兩肩渾身打顫起來.
"她就眯著眼睛微笑了……該說是宛如薄冰般的微笑嗎?總之實在好恐怖,好恐怖……"
"……然後?"
"就這樣."
淚始終表情正經,這麼說道.
這是要我怎麼回應才好?
"啊——我想想,這哪里像怪談了?"
"咦?阿修羅不就是屬于那方面嗎?"
她不知為何以一臉很"意外"的表情看著我.
"最好是,倒是你根本是自作自受吧.哪有人聽到自己像阿修羅像會高興的."
我把全身重量都靠在摺疊椅椅背虛脫了.
"咦咦——!可是一般聽到人家說自己是像佛祖一樣的人會很高興吧?會很開心吧?"
"我問你,要是人家說你像大佛,你會開心嗎?"
"嗄啊啊啊啊——?你想找我吵架嗎?反正我的胸部就像佛像一樣不會搖啦!"
"要是有胸部會搖的佛像我還真想看看咧!倒是你生氣的理由居然是在那里嗎!"
不管任何事都能扯到胸部……真不知道她對乳量到底有多深的自卑感.
該不會她其實很喜歡自己的咪咪吧?
我正要半眯眼朝淚投以狐疑的視線……
"唔……嗯……唔……!"
情緒激昂的余韻都還沒冷卻,淚就突然面露痛苦的表情.
"怎,怎麼了?"
就算我問她,她也不回答,只是縮起背.不對,剛剛按住胸口的手變得很用力.
難道發作了嗎?
"喂,淚!"
"唔……籲,籲……對不起,恭也……拜托你……"
"我知道,護士鈴對吧,你等我一下."
我把左手伸向垂在床邊的護士呼叫鈴按鈕.
但手腕被淚抓住.
"淚……?"
"按護士鈴的話會小題大作……只要幫我摸一摸就會好了……"
摸一摸……我記得之前這家伙在我病房發作時,雫好像撫摸了這家伙的背左側.
簡單說就是心髒部分———是嗎?
"好."
我繞到淚的右側,左手伸向她的背,但……
"……唔!不對."
手腕又被抓住.
"咦?可是雫之前不是摸你的背嗎?"
"從這邊摸比較有效……"
淚這麼說完要我移動到她前面,毫不留情地把我的手按在她的左胸.
"你!喂……!"
焦急,當然焦急,焦急得要命!
"唔……就這樣……畫圈圈輕輕按……"
"啊……嗚……知,知知,知道了……!"
看到淚露出痛苦的表情,我不得已照做.
手心感覺很暖,暖意甚至傳進骨髓.
而且淚的胸部,大小明明很遺憾才對,為什麼會這麼柔軟呢……
"哈嗚……再用力一點……往上推起的感覺……"
"唔……(吞口水)……是……"
以前,我曾有手肘撞到女生的胸部,或是指尖不小心摸到女生胸部的經驗.
不管哪個都是"碰到".
但這不一樣,我大概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揉女生的胸部!(吐槽:少年你的第一次沒有了)
盡管覺得不檢點,但淚的痛苦呼吸還是令我不由得臉紅心跳.
"好,好點沒?"
要是不講話,意識好像更會往煽情方向聯想,于是我試著問話.
只見淚臉頰潮紅,眼神嬌滴滴地凝視我,說:
"再……五分鍾……"
"……五分鍾?"
"然後,接下來右胸也照同樣的感覺搓揉."
……聲音不再虛弱,變得堅定有力.
"你……不是很痛苦嗎……?"
"嗯?我沒那樣講吧?這是我每天必做的豐……胸……豐胸按摩時間喔……"
講到豐胸就開始帶點哭腔.
不對,中計了!
我倉皇要把手從胸前拿開,但淚用雙手抓住我的手腕,使出全力按向她.
"放開……我!就算揉了也不會變大,不是嗎!"
"自己揉跟男生幫忙揉,我想女性荷爾蒙分泌量果然還是不一樣!而且我有點'性’奮起來了!"
"你去拜托其他男人!"
"就是要拜托恭也才有意義!"
淚立刻眼神強悍地回嘴.但她發覺這句話的意義,立刻別開眼睛.
我也沒有遲鈍到不明白剛剛這句話的意思.
奇妙的氣氛淹沒病房.
"我……我已經有鏡了."
"……嗯,我知道."
淚口氣婉轉地呢喃,眼神宛如求助地往上看我.
"所以才有趣.知道做這種事被女友發現會很不妙的男人內心糾葛,超有趣的."
"………………"
可惡……!為什麼死神這麼擅長摧折人心……!
我當場無力地跪下,幾乎就在同時——
喀啦啦的聲音響起,病房的門打開了.是雙手拿花瓶的雫.
平常總是會敲門的雫,因為空不出雙手,再加上這里是姊姊的病房,所以才沒敲門的吧.
然後映在她漆黑眼眸里的,是坐在床緣臉紅的姊姊,與姊姊面前雙膝跪地按著姊姊胸部的我.
她是怎麼看待這情形的?完全不曉得前因後果的人看到這個狀況,會認為發生了什麼事?
"討厭,恭也總是這麼強硬."
"你說什麼!"
淚先下手為強.不知何時抓住我手腕的手已經放開,制造出好像是我主動摸胸部的假象.
而且還加上"總是"兩個字,要把我塑造成慣犯!
我趕緊放開淚的胸部,但為時已晚.雫以非常冰冷的眼神盯著我.
"唔……剛,剛剛……剛剛這是……那個……"
我被淚陷害了——雖然想這麼說,卻被雫不允許發言的氣場吞沒,嘴不聽使喚.
就在我結結巴巴的時候,雫拿著花瓶走向這邊.
一步一步的步伐比之前在走廊時更大.她先穿過我們前面,把剛換水的花瓶靜靜地放在床邊桌上,又緩緩地轉頭看這邊.
她不發一語地,放出怒氣.是那個,跟鏡生氣時的那個一模一樣.
"……不檢點……"
雫這麼簡短低語完,右手高舉在頭上.然後有如打雷般揮下!
"呼咦?"
對准淚的頭頂.
咻咚——!
咻咚——!
"嗚呀啊啊————!"
突然挨了兩下手刀.淚用雙手按住頭頂往後仰,就這麼仰躺在床上.
然後左右打滾.
"過,過分!過分!雫,為什麼打姊姊?現在的狀況是姊姊該被手刀嗎?"
淚淚眼汪汪地責難妹妹,被手刀是什麼怪詞……
但是雫無視淚,對我低頭道歉.
"……抱歉淚做了蠢事……"
"啊……呃,我還以為那個狀況是我會挨手刀."
"……我很清楚這孩子的個性.而且,你不是會做那種事情的人……"
"這樣啊,謝謝你信任我."
"……我信任的是淚……"
"嗯?這話什麼意思?"
我不會做那種事,但信任的是淚?
"……因為你是淚選擇的人,所以不會是壞人.只是這樣……"
"呃,我懂了."
也就是說,妹妹稟持獨到的解釋:這間病房出事,等于姊姊搞鬼.
"唔唔唔唔?……居然妨礙姊姊胸部按摩~……不要因為最近升級為B罩杯就得意忘形了!說穿了那是誤差!虛榮心!裝成無限接近A的B!"
淚鬼吼鬼叫,雫轉動脖子看姊姊.
從我這個角度看不見雫的表情,但淚突然顫抖起來.
同時像念經一樣,小聲重複著對不起,對不起.
"……不要用跟我一樣的長相做出不檢點的事……"
"長相一樣是因為我們是雙胞胎,又沒辦法……胸部大小也一樣不是很好嗎?只有你一個人大一點,這樣不公平……"
"……也就是請挑我不在的時候……"
"好耶————!恭也,雫批准了!下次麻煩跟雫錯開時間來喔!然後幫我揉!"
"才不要!誰要揉啊!還有妹妹不許批准!"
"……因為我也曾體會過胸部小的痛苦……"
"嗄啊啊?為什麼你是用過去式!這是勝者的從容嗎?既得者的憐憫嗎?既然這樣,我要拜托恭也幫我揉到C罩杯為止!"
"那是不可能的吧?而且我才不要揉."
我一斷然否定,淚就露出仿佛世界末日到來的表情,開始淚如雨下.
"那麼你就跟我生孩子吧!這種時候顧不得手段了,因為這關系到姊姊的尊嚴!我不想輸給妹妹——!"
包含心靈成長方面,我覺得淚在許多方面都輸了.
"呼——"我歎氣.旁邊,雫以一如往常的甯靜眼神看著淚.
只不過,雖然是我的感覺,但她的視線看起來帶著溫柔.
"我回來了——"
我一邊打開家門,一邊打招呼.
結束累人的探病,現在的狀態主要是精神疲憊.
"啊,歡迎回來——"
迎接我的人,是相信我去醫院是為了回診而沒有起疑的鏡.
因為她先回來,當然伴隨著正在運作的冷氣涼風一起來到我面前.
一如往常穿著我的T恤和短褲.
平常都是穿黑色系的T恤,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沒剩半件,她穿著白T恤這就表示,差不多是小桃來拿衣服去洗的時期了.
"傷勢痊愈的情況怎樣?"
"嗯,良好.骨頭已經接正了,所以醫生要我保持這樣不要逞強.還說我年紀輕,好得也快."
我一邊脫鞋一邊看腳邊——很自然地不看鏡的眼睛回答.
雖然嘴上已經能夠若無其事地說謊,但只要眼神對上,或許就會被鏡發覺眼里的動搖.
腳踏兩條船的人好厲害啊……我說真的.(吐槽:誠哥(with菜刀)笑而不語)
"那麼,來煮晚餐吧.你想吃什麼?"
我伸直背脊這麼問鏡,她立刻回答:
"好吃的東西."
"那是最傷腦筋的菜單."
我非常可以體會世間主婦的心情.
"總之,看過冰箱里面的東西再考慮好了."
我走過兼廚房的走廊,用左手解開制服扣子.
只不過男襯衫的扣子在右前襟.老實說,不是慣用手的左手很難解開.
我走進起居室時,好不容易才解開第一顆扣子而已.
還剩下三顆.
"來,轉過來面向這邊."
手指才碰到扣子,鏡就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整個人轉向面對她.
然後湊近我,開始解我的扣子.
眼前是鏡的頭,視線很自然地被唯一一撮白瀏海吸引過去.
鏡的雪白手指,一顆又一顆地解開我的扣子.
她身上散發出聞習慣的洗發精和沐浴乳的味道……一定是放學回家時流汗,已經沖過澡了吧.
"……咕嚕!"
"……咕嚕?"
聽到我吞口水的聲音,剛好解完所有扣子的鏡抬起臉.
眼睛稍微往上看……超近距離……
我抱!
我不自覺抱住鏡了.
雖然只用左手,但鏡的上臂跟我的上臂重疊,鏡的左肩牢牢地握在我手心里.
因為我用力摟的關系,鏡的胸部也抵住我的胸膛.鎖骨附近是她灼熱的吐氣.
不管哪個部位,都無比柔軟而溫——……
颼!
……被砍了.
零距離的逆袈裟斬——從右側腹一刀砍向左肩……
難以言……不對,是毫無疑問很要命的痛楚,痛得我當場整個人一軟,雙膝跪地.
"我……我我……我我——說——你——啊——……"
抬頭只見鏡滿臉通紅,背後熊熊燃燒著憤怒業火,俯視我.
"既然想抱我就先講一聲呀!害我嚇一跳,不小心砍下去了……不對,不是!之前不是就說要營造氣氛以後再動手嗎!"
"對……對不起……不小心按捺不住……"
盡管先透露的真心話讓我感覺到鏡的可愛,但竄過胸部內側的痛楚讓我氣若游絲.
下次要試試看……
……可是就算先講了,她一定還是會害羞地拒絕吧……
"好了,趕快換衣服吧."
"別,別強人所難了,我才剛被砍喔……?"
總覺得肺或心髒之類的部位好痛.
"真拿你沒辦法."
鏡依然紅著臉歎氣後,手伸向我的襯衫.
"鏡小姐……?"
"我來幫你換衣服."
她避免跟我對上眼,慢慢地脫掉襯衫.
首先從沒打石膏的左手脫起.明明可以繞到背後,鏡卻不知為何要從前面脫.
因為我沒辦法在襯衫下穿T恤或內衣,如今形同在鏡的眼睛與鼻尖前赤裸上半身.
所以鏡的呼吸直接碰到我的胸膛.因為稍微流汗的關系,只有呼吸拂過的部分涼颼颼的.
這是怎樣,超羞恥的?
左袖很輕易就被脫掉,但是右袖就需要費點工夫了.
畢竟手肘以下都打上石膏,變得比上臂還粗,袖口勉強通過.
而且那又是受傷部位,不可以使勁硬扯,無法順利脫掉衣服,弄得鏡焦急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力道很難拿捏的關系,她在胸前發出"嗯!"或"唔!嗯!"等憋氣使力的聲音.
不過意識似乎集中在我受傷的右手,只見鏡毫無防備的脖子等部位近在咫尺.
我又有沖動想抱住鏡,但握緊張開一半的左手忍耐.
"一,二……三!"
一鼓作氣,袖子終于從我的手褪去,上半身裸體的我完成.
開著冷氣的房間空氣很舒服.
"…………"
"嗯?"
脫掉襯衫後,鏡不說話,低頭不動.
因為我上半身沒穿,所以很害羞嗎?
可是她最近還會幫右手不能動的我洗澡,我想這點程度的裸露沒什麼好在意的才對,但是……
果然換個地點,認知也會改變嗎?
看到鏡表現出那麼羞澀的態度,我也莫名臉紅心跳起來了.
我的心跳開始加速的瞬間,鏡抬起視線瞥向我問道:
"……我問你喔……褲子是不是也要幫你脫比較好?"
"唔……!"
我以為心髒要爆發了.
這家伙說什麼鬼話!想害我休克死嗎!
看到我語塞,鏡不知道是不是自覺這句話意義重大,心慌地在臉前面搖手.
"啊,啊哈哈,褲,褲子用左手也有辦法脫吧,又不是小孩子了."
鏡陷入最近常看到的瀕臨極限的眼珠打轉狀態,滔滔不絕.
面對這樣的鏡,我一瞬間咬緊臼齒以後開口:
"只有左手……好像會有點難搞定……可不可以幫我拉掉皮帶就好?"
說完以後.我的臉也一口氣發燙.
鏡一臉驚訝地凝視我.
之後不知道過了幾秒,我們之間完全沒有對話,籠罩在刺耳的寂靜里.
不對,其實有聲音,像是冷氣或窗外的蟲鳴,可是無法分辨.
最後鏡默默地點頭,手伸向我的皮帶扣.不知道是不是緊張的關系,她的手指發抖.
鏡似乎使不上力,我的下腹部一帶只是不斷地響起喀鏘喀鏘的聲音.
"呃……等我一下喔……"
鏡這麼說完,一度放開皮帶,當場雙膝跪下.
她以高跪的姿勢,重新著手解皮帶.
喀鏘喀鏘……
喀鏘……喀鏘……
我以半裸狀態傲然挺立,俯視眼前正在解皮帶的鏡.
這股征服感是怎麼回事?這個挑起無限期待的狀況是怎樣?
這樣下去不妙,絕對不妙啊!
我腦中的理性拚命拉警報.
皮帶扣解開,下腹部不再覺得束縛.順利解開皮帶,不知道是不是讓鏡松了一口氣,她保持這個姿勢抬頭看我.
"謝,謝啦!"
"不,不客氣!"
我簡短道謝後,立刻向後轉.鏡似乎也同樣轉身背對我,背後傳來摩擦地板的聲響.
啊——不行了,不行了.這樣下去真的不妙.理性會撐不住.
"那,我去換個衣服……"
"嗯……"
我雙腳呈O型,城主變松的褲子以免掉下來,從抽屜櫃取出T恤和短褲移動到走廊.
換好衣服回到房間以後,有段時間我們都不敢看彼此的臉……
晚餐後的洗澡時間.
又來到我跟理性戰斗的時間了.
因為最近一直都是鏡幫右手不能動的我洗澡……
就像先前說過的那樣,我蒙住眼睛.右手從肩頭整個用塑膠袋蓋住,以免石膏和繃帶濕掉.
帶著水氣的空氣與些微聲響回蕩的空間.眼前被牢牢地纏上毛巾,視野真的一片漆黑.
腰也牢牢地圍上毛巾,我獨自杵在浴室里.
我在等鏡進來.
鏡想必每次都需要心理准備,我總是以這副德性獨自待上十到十五分鍾.
浴室門打開的聲音,讓我渾身僵住.
地板承受一人份的體重發出聲響.接著喀咚……的一聲,門關上,空氣停止流動.
"久……久等了……"
鏡帶點回聲的聲音略朝下方,大概是她別過臉去沒正眼看我吧.
"你,你來啦……抱歉老是麻煩你……"
我背對入口——背對著鏡,聲調不自然地這麼回答.
"不會,畢竟我是未婚妻……這點小事很普通吧."
會嗎?——我本來差點這麼說,但在說出口前就決定吞回去.
因為她幫我洗澡是真的幫了大忙.
冬天還可以隨便了事,但夏天因為容易流汗的關系,無論如何都想每天洗澡.
光是用蓮蓬頭沖身體表面,根本帶不走黏膩的感覺.
而且只用左手構不到背後幾個部分,更重要的是沒辦法用左手洗左手.
"那……我要沖水啰?"
"……麻煩你了."
我摸索找到浴缸,在浴缸邊緣坐下.
鏡確認我以上行動以後,拿起蓮蓬頭打開熱水開關.
嘩啦啦啦啦……細水滴敲打地板的聲音響起.一會之後,水變熱,浴室內的濕氣與溫度升高.
水淋在地板的聲音不時中斷,換成背後有東西被水淋的聲音.
大概是鏡為了確認水溫,用手接水吧.
"這樣差不多吧……會燙要告訴我喔."
鏡這麼說完,就開始用熱水淋我的背.偏涼的熱水頗舒服地打在背上.
"會不會太燙?"
"不會,這個溫度剛好."
我一邊這麼說,頭一邊稍微往前傾,意識集中在熱水的觸感.
熱水從脖子後面淋向左肩,背後,沖濕全身每一寸皮膚.
圍在腰部的毛巾吸收水分變重,貼住大腿.
確認全身都淋到熱水以後,鏡關掉水.
接著,傳來從罐子擠出沐浴乳的聲音.
有黏性的水聲,帶給我奇妙的緊張感.
"那……我要洗啰?"
鏡也聲音略顯緊張地問我.
我沉默地點頭.
隔了很短時間以後,背感覺到滑滑的冰涼黏液被柔軟的掌心抹上————慢著,徒手嗎?
為什麼?直到昨天不是都用毛巾的嗎!
那是稱為沖擊也不為過的觸感.
難道……這就是小桃以前遭遇過的'淨化的大海’嗎?
我背的位置不變,只有雙肩一瞬間往後縮了一下.
鏡將塗在我背上的沐浴乳,用手心跟我的身體互相摩擦.
起初是黏黏滑滑的觸感.但逐漸起泡,手心與皮膚之間產生軟綿綿的界線.
接著將那些泡沫朝脖子,腰,左手抹開.
"我問你喔,這種時候是不是應該先搓泡以後再抹在身上比較好?"
鏡一邊洗我的身體一邊問.
"不,不知道耶,有差嗎?反正泡沫會清潔身體,既然結果一樣,照現在的作法就好了吧?"
"是嗎?我看書上,都是先在臉盆之類的起泡以後再抹的."
"……哪種書?"
"………………"
為什麼不說話?是難以啟齒的書嗎?
鐵定是服務男性的職種一類的書?應該說是漫畫對吧?
因為身上還殘留著沐浴乳液體的關系,令人想入非非的咕啾咕啾聲響起.
拜托不要再亂講話挑起多余的妄想了,單是這個狀況就已經讓我的精神衛生岌岌可危了!
另一個我要是失控了該怎麼辦……真的是岌岌可危!
在理性VS欲望的熾烈戰斗中,仿佛要為欲望加派援軍一樣,鏡的手在我胸部或腹部抹上泡沫.
我得轉移注意力,將意識轉到別的方向……既然蒙住眼睛,很容易耽溺于妄想.
讓我恢複冷靜的妄想,能利用現狀扭轉乾坤的妄想……
……對了,就是洗澡,這里是浴室,只要想成錢湯就好了.
我今天答應杉村和安岡要去錢湯,所以這里是錢湯.
現在幫我的洗澡的人,是一絲不掛的那兩個人.
回想游泳課時看到的兩人.
我背後是在田徑社鍛煉出精瘦肌肉的安岡,與身材勻稱皮膚偏白的杉村.
粗壯的手弄得黏黏滑滑,來回撫摸我的身體……
"………………"
喔……我萎了……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奇怪?你會冷嗎?要不要幫你沖熱水?"
"不要緊,你別在意."
很好,這樣就能夠再戰一陣子.我暗自在心里握緊拳頭.
鏡幫我洗完腰以上的部分,用蓮蓬頭幫我沖掉泡沫.
腰以下我自己用左手洗.
這段時間鏡似乎背對我,但蒙住眼晴的我無法確認.
簡直就是羞恥PLAY.
"……頭差不多該洗了對吧?"
我扭動身體確認腋下或背部有沒有殘溜泡沫時,鏡這麼問我.
"啊——說的也是,我也想洗頭."
鏡只有幫我洗過身體,頭從出院以後都還沒洗過.
這都是因為有蒙住眼睛的毛巾在,所以不能洗頭.
洗完澡以後,請鏡幫我在洗臉台洗頭好了.
"聽,聽聽,聽我,聽我說……只要你肯乖乖閉上眼睛,不,不遮眼睛也沒關系喔……"
"!"
出乎預想的提議!
就在我不知該如何回應時,後腦勺——正好是毛巾打結的部分被碰了.
既然被推又像被扯的感覺.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我脖子使力,阻止頭搖晃.
忽然間,施加于眼睛的壓迫感消失了.
我隔著眼皮感受到浴室的照明,毛巾被解開了!
"鏡……?"
"有,有毛巾擋著……沒辦法洗吧."
明明擺脫了毛巾,我的眼睛卻比之前閉得更緊.
"還是說……"
背後有動靜,在濕掉的地板上走近一步的腳步聲傳來.
"既然毛巾拿掉了……你想看我嗎?"
死神小姐這句有如惡魔的誘惑是怎樣!這是要考驗我嗎?
嘲笑我是這種時候不敢轉頭的早衰男嗎?
暗示我有種就試試看……要挑戰我嗎?
原本使勁的眼皮放松.
"哼……鏡小姐啊,要知道我也是男人喔?"
"咦……?奇,奇怪?恭也……?難道你……"
我知道我的話讓鏡焦急了.
"以後牢牢記住我是不會放過眼前機會的男人!"
我大喊的同時睜大眼睛.然後一口氣轉頭,內心懷抱莫大期待!
映入我眼簾的,當然是鏡的身影.
既然是進浴室,她的打扮當然是——……
"……咦……?"
我懷疑自己的眼晴.
"哼哼——我早就知道依你的個性絕對會看我這邊的."
眼前是浮現得意的微笑,手扠腰挺起胸膛,穿著T恤的鏡.
因為那是我的T恤,所以長度很長,遮到大腿.
"真遺憾,世事可沒那麼如意."
看樣子她從一開始就打算設計我,但是……
"鏡小姐……我有一個疑問."
"怎樣?你想問我以往也都是穿成這樣嗎?"
"雖然那也是個疑問沒錯……不過……內衣呢?"
"你在說什麼,我才不想連內衣都弄濕,當然是沒穿."
……沒錯,就是那樣.在浴室會濕,因為鏡拿蓮蓬頭沖我的身體,當然會噴到反彈的水.結果就是鏡身上的我的白T恤濕掉了.
而白布濕掉就表示……
"恭也?你怎麼了?"
她本人完全沒發覺,她現在是什麼樣子.
濕布料貼住肌膚,透出各種部位的現狀.
裸體濕T恤……非常不妙地切合我的喜好.
我不發一語地盯著T恤看.或許是這行為讓鏡感到不對勁,她不解地看胸前.
"………………"
臉轉眼間染成通紅.
我一抬起臉,鏡也緊迫在後地抬起臉.
她盡管嘴唇顫抖,淚眼汪汪,卻浮現笑容.
"討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颼!
伴隨尖叫劃出的銀閃.我的意識在那刹那後中斷了……
想必我……盡管被砍了,臉上卻還帶著滿足的表情吧.
隔天,鏡不肯看我的眼睛.
早上起床時,她也是撇過臉道早安.
在學校她刻意避開視線的舉動,似乎連旁人也看得出來,班上男同學又開始主張我和鏡不和.
但是,隨後確認鏡動不動就臉紅的情況,也有人猜測,會不會是兩人終于跨越最後一條線了?是不是跨越後的害羞造成現在的狀況?
不過與其說一條線,不如說根本是挨了一劍……
總而言之,結果我和鏡就這樣維持難堪的氣氛來到放學後.
"呃……我今天也要去醫院,就這樣了."
"唔,嗯,我先回去了……"
鏡果然還是不肯跟我對上眼,面紅耳赤地拿起書包就快步離開教室了.
當我看著她的背影歎氣時,脖子瞬間被人從兩側摟住.
"笹倉恭也……昨天到底享受了什麼樂子,要不要到錢湯說來聽聽啊?"
"小恭……不對,笹倉.就我們男人裸裎相見,推心置腹地談談吧."
只見杉村&安岡眼角抽動,目露漆黑凶光地找上我.
其中一定還包含了昨天我把他們丟在錢湯的恨意.
"不好啦……我等一下得去醫院才行."
"那麼我們就跟你一起去吧."
杉村的手變得沉重.
"不好啦……這樣不好意思……"
"不要緊,看診的時間跟昨天在澡堂枯等比起來實在微不足道."
安岡的手也變得沉重.
"不好啦……該怎麼說呢……就是……"
不妙,找不到好藉口.要是有個差錯,他們可能就會強行跟蹤我.
我環視教室求救.
鏡已經回去,如今有可能跟我用眼神對話的家伙——
有了!就是架起手機伺機按下快門的黑峰命!
我跟她畢竟發生過很多事,只要看到我的眼睛,她一定能夠多少看出我的想法才對.
我以認真的眼神看黑峰.不管身體再怎麼被搖晃,只有視線堅定地看著她.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我的熱情,黑峰也稍微放下手機看著我,似乎有所察覺.
我立刻在心里祈禱:"拜托,想辦法趕走這些家伙!"
認真的念頭就算不化為言語也能傳達,黑峰點了一下頭.
看到她的反應,我放心地緩和表情.然後下一瞬間——
嗶啰鈴啰鈴~
手機照相的電子聲.黑峰將剛拍到的照片轉向我以便讓我確認,同時豎起大拇指.她的表情除了得意還是得意……
果然溝通是需要語言的,心電感應不過是偶發的主觀意志罷了.
我一邊思考這種事一邊搖頭.
"話說杉村同學,安岡同學."
在手機刻下新的回憶而心情正好的黑峰,一走近這邊就突然叫住我兩旁的兩人.
"怎樣?班長."
"我們忙得很喔?"
兩個臭男人擺出了反常的堅決態度,不知道是不是懾于他們的氣概,黑峰別過眼去倒退一步.
"是嗎?既然很忙就沒辦法了……有女孩子說想見你們兩個人,我本來還想該怎麼辦的……"
黑峰的話還沒說完,我雙肩的重量就消失了.
只見杉村和安岡在黑峰面前挺直背脊行四十五度鞠躬禮.
"黑峰同學,我們沒有任何事要辦."
"現在隨時都能見面,麻煩你了."
僅僅一瞬間,他們似乎就完全不在乎我了.黑峰走近觀察我.
然後悄聲對我說:
"你等一下要去探望淚對吧?"
"你……你為什麼會知道……?"
我不自覺環視周圍,倒抽一口氣.莫非其實鏡也知道了嗎?安岡或杉村也知道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我焦急的樣子很滑稽,黑峰稍微笑了.
"你放心,知道的人大概只有我.我會跟鏡保密的."
"嗚……謝了.可是為什麼你會知道?知道我去探望淚."
"因為淚有加我的推特,所以我也有回加她的.然後她常常發推文說醫院的事,最近頻頻提到笹倉同學."
"她是指名道姓地推文嗎?"
假使真是這樣,要是一個不好被鏡看到就不妙了……
"她沒提到本名,而是寫達令."
"………………"
那樣更不妙……
"總之得想辦法處理那張照片才行."
我以左手抱住右手的石膏雙手環胸,在醫院的電梯里面嘀咕著.
淚向世界傳播我的事——這種危機無法預測.
不管怎樣,像這樣每天探病遲早會被鏡發現.
每天回診這種話,我自己都覺得不自然.
可惡……只要沒有那張床照,我就不需要像這樣迫于威脅來探病了.
能夠更心平氣和地來探病,而且是跟鏡一起來.
……啊,不過那兩個人不是很投緣,主要是因為胸部問題.
總之就算要用搶的,我也要拿到手機刪掉照片檔案.
我下定決心,雙手握緊拳頭.骨折的右手傳來刺痛,痛得我皺起臉;就在這時,電梯抵達了四樓……
我盡可能不弄出腳步聲地在走廊前進,呼吸也安靜地放慢.
淚的病房就在眼前了,今天我要不敲門地溜進去.
假使淚正在睡覺就是僥幸,直接奪取手機刪掉檔案.
不過也有幾個風險.當然就是淚醒著的情況,以及雫在病房的情況.
我不想告訴雫我迫于威脅來探病,而且對方也不想聽吧.
我伸出左手預備開門,賭一賭我平常積德的成果.
不要緊,雫一定不在,而淚正在睡覺.神應該看到了我的善行才對……不過對方是死神,所以同樣是神嗎……
內心暗自吐槽.我做好心理准備屏住呼吸,動手開門.
因為不是慣用手,很難拿捏細微力道.首先弄出兩根手指寬的門縫.
右眼從門縫偷看里面——
"………………"
有眼睛,我和那只眼睛對上了.
深黑色的甯靜眼眸,雙方只有一門之遙地近距離互相凝視.(吐槽:這會嚇死人的)
喀啦啦!門一口氣拉開,我差點尖叫.
站在那里的人是妹妹雫,不變的白連身洋裝風制服很耀眼.
她往下看我狼狽地一屁股跌坐在走廊,眼神幾乎不帶感情.
總是可以確定的是,手機奪取作戰失敗.
"你,你好啊,午——"
加上我對潛入未遂感到心虛,問候聲調有點高,但對方不讓我把話說完.
雫的手掌捂住我整張嘴.
"……淚在睡覺,請安靜……"
她的聲調比平常低.我一瞬間看了病房里面一眼以後,點了兩下頭.
確認我的反應後,雫放開我的嘴.
不過話說回來,用手指抵住明明就可愛多了,用手掌是怎樣……
不同于外表,雫的個性或許意外地粗枝大葉.
我在雫引領下進病房,淚似乎的確正在睡覺.棉被蓋到肩膀,胸部上下起伏規律呼吸.
"……你來得正好,麻煩留在這里看著……"
雫對我這麼說完,雙手拿起花瓶.她似乎又要去換水.
"你是要我跟睡著的女生獨處嗎?"
"……有什麼問題嗎……?"
反正我也無意非禮,可以當作雫信任我嗎?
"……那就麻煩你了……"
雫這麼說完就離開病房了.門喀啦喀啦地拉上關閉,剩兩個人獨處.
站著也不是辦法,于是我在摺疊椅坐下.病房里只聽得見睡著的呼吸聲,我不由得緊張起來……
赫!等一下,這不是好機會嗎?淚正在睡覺,雫也出去了.
這是天賜給我Get手機的千載難逢機會!
我吞了吞口水站起來,環視病房內.
一般說到手機,都會放在從床上伸手就拿得到的地方.那麼就是床邊的這張桌櫃,不然就是枕頭邊吧.
就我所見不在枕頭邊.那麼就是在桌櫃嗎?抽屜只有一個,似乎是用來放牙刷或小毛巾的.要是沒放在這里面,我就沒轍了.
我一度看向門,祈禱雫不會回來,然後一邊注意睡著的淚,一邊把手伸向抽屜.
老實說,我很不想擅自偷看可能放了女生私人物品的地方,但只能出此下策.
我屏息慢慢地拉開抽屜.途中好幾次覺得卡住,但總算拉出三分之一.
這樣的縫隙寬度已經足以取放手機.我一邊在心里道歉,一邊湊近眼睛看抽屜里面.
里面整理得意外整齊.有手帕,毛巾,牙刷,杯子,我買來的巧克力球盒子,還有……幾種膠裝藥.
抽屜內容物很像是住院病患會放的東西,可是沒看到手機.那麼是在別的地方……但實在沒有頭緒.
我一邊懊悔不小心多看了私人物品,一邊關上抽屜.
就在這時,淚突然踢開身上的棉被大聲說:
"唔嗯~乳溝~乳溝夾打火機~……兔女郎萬歲?……呣唔……"
看樣子是夢話.她似乎作了非常悲哀的夢,我則是嚇得心髒快要停止.
因為淚豪邁地踢開棉被的關系,她露出女生不宜的姿勢繼續睡.
不但肚臍整個露出來,雙腿向外彎曲張開,嘴巴還流口水……
"嗯……?"
肚臍略上方……肚子與睡衣之間似乎有東西,呈現不自然的突起.
大小剛好適合拿在手上的四方形……
是手機!這家伙居然把手機塞進衣服里睡覺嗎?難道是像夢境那樣,想夾在乳溝嗎?
太勉強了——盡管一邊這麼想,我一邊還是把手伸向終于找到的寶物.
我稍微掀起睡衣,用拇指和中指將紅色折疊手機牢牢地掐住拿走.
手機帶著人體的溫度.這種東西充滿隱私,擅自偷看實在不是很愉快.
可是我有理由不得不這麼做.
我朝正在睡覺的淚合掌道歉以後,打開手機.畫面亮起,顯示桌布.
畫面上是洋溢笑容的淚與一如往常面無表情的雫.構圖是淚一只手摟住雫,另一只手自拍.
我再看淚一次以後,操作手機.打開選單,選擇資料夾的項目.再從中打開相機的資料夾,畫面顯示大量照片縮圖.
風景,花瓶的花,醫院的伙食,護士小姐的照片.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是雫的照片.有雫和淚的合照,開門的瞬間,整理行李,削蘋果,坐著睡著的照片……
光是看就感受到不可思議的溫馨.
持續按鍵翻到下一頁檢視縮圖,翻著翻著出現我的照片.那是我一個人睡的照片.
仔細一看,還有我和鏡在一起時的照片.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拍的……
再看下去,找到了那張淚和我睡在同一張床的照片.淚似乎重拍了很多次,連續幾張照片都是構圖一樣但角度或表情略有不同.
之後是杉村和安岡把我夾在中間睡著的照片.笑嘻嘻的鏡,熱情演說的黑峰,表情泰然自若的雫.
只是稍微翻看,果然是雫的照片最多,有許多不曾看過的表情.
"找到照片了嗎?"
淚突然從背後問話.我就像惡作劇被發現時那樣,肩膀抖了一下.
我慢慢地轉頭,只見淚在床上坐起身體,面帶笑容看著我.
"原,原來你醒著嗎……?"
"嗯."
"從什麼時候?"
"從雫離開剩我們獨處的時候.本來很緊張地期盼你會不會趁睡著偷襲,沒想到你卻開始翻箱倒櫃,害我因為別的理由緊張起來了."
"對,對不起."
我有做壞事的自覺,所以老實道歉.但淚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感覺.
"拜托要刪只刪那張照片就好喔."
"咦?"
出乎意料的要求讓我呆住.
"手機里面的那些照片,雖然很微小但都是我的回憶.我想要保留下來,以便隨時都能回想快樂的事."
淚害羞靦腆地這麼說.
以便隨時都能回想快樂的事……聽起來她真的很珍惜保護壽命的對象.
過去見識過幾個死神的價值觀,而這孩子的價值觀感覺跟鏡很接近.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怎樣?"
"假如,你再也見不到雫……你會寂寞嗎?"
"你在說什麼呀."
我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淚露出了懷疑……不對,不如說是流露怒色的表情.
"才不是寂寞吧,是傷心.我會很傷心,很傷心,仿佛胸口破了一個洞……等等,要是胸部變得更小還得了啊啊啊!"
淚轉為完全憤怒的表情朝我大吼.
我看著淚苦笑,聞上手機還給她.
"奇怪?你不刪除嗎?只要沒有這張照片,你就可以擺脫脅迫了喔?"
"原來你有脅迫人的自覺啊……不過就算了.就算散播這種照片,也只是讓男人會羨慕我而已."
我把左手手心向上聳聳肩.
"女友呢?"
我一想像鏡發現這件事,聳起的肩膀就顫抖起來.
不會,不要緊.一定不要緊的……只要好好告訴她理由,應該只要被砍一次就沒事了.
純粹是"平常一直被砍"的其中一次……還在今後可能被砍的次數誤差范圍啦.
我搬出有如自欺的牽強理論要心情冷靜下來,重新看向淚.
"明天我會帶之前那些家伙一起來.雖然或許會很吵,但應該會很快樂的."
把那些照片里的氣氛,再次帶到這間病房.
淚一瞬間呆住以後,浮現了眼眶有些濕潤的微笑.
"啊哈哈,恭也這樣不妙喔.要是老是對女孩子做這種事,女友會不是滋味喔."
"這個嘛,我就當作是稱贊吧."
我邊說邊對著淚笑.
"噗呵,你好奇怪."
淚也同樣笑了.
"要說奇怪的話,你也一樣奇怪吧."
"嗯?哪里奇怪?"
"明明是死神,卻設定為住院病患……"
"啊……"
淚的表情一瞬間蒙上陰霾.這瞬間,我背後的門猛烈打開了.
我轉頭要一探究竟,但搶在之前就已經被強勁力道拉扯後領,直接被丟到走廊.
我滑過地板,背重重地撞到牆壁.沖擊讓我一時無法呼吸.
"唔哈!好痛!"
我把喉嚨里的空氣吐掉發出聲音.
抬頭一看,只見雫站在病房門口.她左手拿花瓶,右手垂下.
文靜的氣質依舊,卻很明顯地透露出憤怒.
"……你回去……"
雫仿佛扼殺了感情,對我這麼說.
"雫,你剛剛那樣有點太過分了."
"……淚不要說話……"
雫不理會從床那邊出聲勸阻的姊姊,持續瞪我.
看來是雫換水回來時,隔著門聽到我對淚說'死神’吧.
毫不知情的人,i聽到自己的親人突然破人用不吉利的代名詞稱呼,當然會生氣.
"那個……對不——"
喀啦啦啦!
我的道歉沒聽到最後,門關上了.真的是不由分說……
我站起來伸手要開門,卻感覺到非比尋常的氣氛而縮起手指.
就像以前別人罵我是死神時鏡為我生氣那樣,也有人真心替淚擔心,為淚生氣.
以前黑峰說過,就算能夠用設定改寫人的記憶,也無法操縱心意.
就這層意義而言,兩人是真正的姊妹……我有這種感覺.
我在一樓人廳坐著打發時間.
我坐在看得見電梯的椅子,靜靜地等雫出來.
得好好地道歉才行.不管理由為何,我都侮辱了雫的家人.
門診時間結束,預約候診或等候結帳的人一一離開,大廳漸漸變冷清.
時間也已經相當晚,夕陽染紅屋外.
一般訪客時間到晚上八點,應該再一小時以內就會下來了.
我重重地靠著合成皮的椅背大口吐氣,為我的口不擇言後悔莫及.
鏡那家伙,或許正餓著肚子.可是,我得趁今天道歉才行……
"啊……"
電梯動了.本來停在一樓的一架電梯往上,然後停在四樓——下來了.
我從椅子站起來,盯著鐵門上的樓層顯示看.
顯示電梯抵達一樓的數字"1".隔一拍以後,門打開了.
"雫!"
我喊著電梯里的少女名字沖過去.
因為大廳只剩我,所以雫也馬上就注意到我.表情雖然沒變,但氣氛繃緊.
我來到她眼前,一口氣低頭道歉: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為什麼道歉……"
"你問我為什麼……因為我不小心中傷了你姊姊……"
"……不會.我才要對不起,居然那麼激動……"
雫要低頭道歉.
可是我慌忙用左手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傾身.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宰那時候生氣是當然的,我挨罵也是當然的."
我正眼注視雫這麼說了.
雫聽了,感到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但立刻就歎氣——應該說是細細吐氣,放松肩膀的力量.同時緊繃的氣氛解除.
"……就跟聽到的一樣憨直……"
"咦?"
"……我了解那孩子每天期待你來的理由了……"
雫這麼說完,走向椅子.
在冷清的大廳,我和雫在椅子並排坐下,中間隔了一人份的空隙.
"……先跟你說對不起……"
雫坐著低頭道歉,這次我來不及制止.
"別這樣,是我不對."
我倉皇要雫抬起頭,但在我的手碰到前,雫用力搖頭了.
"……你道歉了.所以你中傷淚的事已經沒有責任.因此,之後剩下我對你行使暴力的責任.這件事必須道歉才行……"
毅然的話語,原來真摯的態度如此打動人心.
雖然她說我憨直,但在我看來,雫才是純粹得教人意外.
"我明白了,所以把頭抬起來吧.既然雫也道歉了,已經沒有責任了."
我這麼說完,雫不知道是否服氣,終于抬起頭.可是展露的表情卻有些落寞.
"怎麼了嗎……?"
我不可能視而不見,忍不住追問.
雫從我身上移開視線.
她凝視著天花板——八成是淚的所在處輕聲說:
"……或許告訴你一聲比較好……"
這句開場白,讓我不自覺繃緊神經.因為周圍的空氣——雫散發的氣氛變得沉重.
像是要說出不是很願意提起的事情,就是那種感覺.
"……淚,一直被人當成'死神’……"
"……?死神?咦?"
事情發展跟預想略有出入.
就情況而言,我還以為是要講淚的病情.
雖然不願這麼想,但我以為是淚已經時日無多,希望我每天來看淚……之類的.
話雖如此,但雫提到的字眼也不能當作沒聽到.
既然不像是淚的'死神’身分曝光,那麼不就更說不通了嗎?
只不過,這時掠過腦海的是過去的我.
只要在附近就會散播不幸,害人受傷,離遠一點,別靠過來,死神……我想起從前被人這樣嫌惡的時光.
"……我們姊妹從小就不幸纏身.事故,事件,生病,就像被詛咒一樣,總是發生面臨死亡的事……"
雫感覺很哀傷地垂下眼睛,繼續說:
"……但是每次都是淚要救我.有時挺身,有時拉我一把,有時抱住我……"
"因為她是姊姊……不是嗎?"
我不知道淚是從多久以前開始負責保護雫的.
但是,在毫不知情的雫心目中,救她的人不是'死神’,而是'姊姊’就好.
"……對,'因為是姊姊’,'因為我是姊姊’,那孩子也這麼說.可是我們是雙胞胎.只是出生的順序不一樣,就差"短短幾分鍾……搞不好幾十秒而已……"
說到這里,雫看我.
"……那孩子代替我遇到好幾次危險.真的都非常危險……或許有一天真的會喪命……"
跟平常安靜的表情不一樣,眼神脆弱,難掩不安.
"……有時候我不明白那孩子為什麼要這樣不求回報地救我.因為是姊姊所以救我嗎?因為是姊姊,所以奮不顧身地逞強嗎……"
因為她是保護你壽命的死神——我不可能這麼告訴雫.
煩惱後得到的答案,是這個:
"大概,是因為她是淚——不是嗎?"
"……因為她是淚……?"
我的回答,讓雫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抓抓頭,斟酌用詞.
"我想,就算淚生為妹妹,她大概也會救雫.嘴上說著因為我是妹妹——"
從平常的態度及那些手機照片,看得出淚很珍惜雫.
"想要奮不顧身地救對方,那就是家人吧."
不是局限于姊妹,而是用更強大的親情比喻.
重新用言語表達後,才發現這份關系意外地重要;有時得經人提醒,才會第一次帶來效果.
"……家人……"
雫似乎也有感觸,呢喃玩味著這個照理說平凡無奇的字眼.
然後深深點了一下頭以後,看著我說:
"……也就是愛……?"
"這樣講總覺得有點害臊,不過就是所謂的愛啦."
這又是一個說出來就感到格外難為情的字眼.
總覺得臉的溫度也隨之上升.
"可是……說淚是死神也太過分了,雖然我以前也常常被人說會引來不幸——"
我正要舉我的例子,雫的表情又蒙上陰霾.
她似乎是對'死神’這個詞起反應.
"啊……抱歉……你不太想聽到這個詞對吧."
"……不會,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那是事實……"
"雖然你說那是事實,但那只是周遭的人反應過度而已……"
我正要譴責起哄行為,雫就搖頭打斷我的話.
"……無論任何事故或疾病,都絕對不會傷害到我們……"
然後伴隨著沉重的吐息,痛苦地低聲說:
"……明明一定有人會死,我們卻必定平安無事……"
我穿過醫院自動門來到外頭時,天色已經暗了.
院區內的路燈點亮,吸引飛蟲聚集.還帶著白天熱量的風包含些微濕氣,感覺不是那麼涼爽.
雫似乎是騎腳踏車來的,我們一出玄關就立刻道別了.
我一個人邊走邊回想手說過的話.
明明一定有人會死卻必定平安無事……既然死神會保護壽命,這種事也是有可能的吧.
但是,人會這樣動不動就遇到危險嗎?如果是像我這樣'接近死亡’的人還有話說.
淚的頭發沒有鏡瀏海所顯現的'白傷’.
那麼雫純粹是運氣不好而已嗎……?而淚為了回避雫的危險,于是以住院病患的身分進入這家醫院,讓雫來探病,藉此回避風險嗎?
雖然很多地方說不通,卻連一點頭緒也沒有.
就像小骨頭一直刺著喉嚨的不舒服感覺.
我歎氣搖頭.這時,眼角余光看到樹下設置的長椅坐著白色人影.
因為幾乎感覺不到動靜,我不自覺提高警覺.
"……啊啊,是少年啊……"
那聲音我有印象.但只有'聲音’,氣氛一反常態地沉重.
"黑岩醫生……?"
我一出聲,既是死神也是醫師的黑岩醫生就捂著臉低頭.
"……醫生又有煩惱了嗎?"
"………………"
"是紫色護士服的提議沒被采用嗎?"
我想起昨天的事,試著找愉快的話題,但黑岩醫生沒什麼反應.他感覺心不在焉.
看死神醫生這樣,我稍微有點喘不過氣來.因為我發覺氣氛不適合說俏皮話.
我甚至無法出聲,就這麼杵在原地半晌.
"……為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久黑岩醫生喃喃開口了.他放開捂住臉的手,手指顫抖起來.
"……為什麼我的病患會死掉……明明一切都很完美……真要說起來,那根本不是會危及性命的傷勢."
手術失敗……嗎?黑岩醫生不是以死神的身分,而是以醫師的身分陷入痛苦嗎?
"但是,為什麼壽命還沒到盡頭的人會死呢!"
"咦?"
黑岩醫生的話消除了周圍的聲響.同時,我感覺到背後的醫院傳來詭異的氣息.
不對,那或許是從一開始就存在的氣息,只是直到剛剛都完全沒發覺.
宛如時鍾秒針奏出的聲響,宛如某種東西接近的腳步聲.
黑岩醫生從長椅站起來,憤恨地望著夜空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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