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虛偽青春 三章 這世界實在是×××

○月×日 雨後多云

今天隊伍要討論有關啦啦隊比賽的事,我們班上的代表也去參加討論。因為代表都是猜拳猜輸的人,大家都一副不甘願的模樣。

這樣沒問題嗎……我這麼心想,果然不出所料,稻葉學姐非常憤怒地痛斥「一年級的太沒干勁了」。雖然在太一學長面前總是一臉嬌羞樣的稻葉學姐非常可愛,但除此之外的稻葉學姐有一點……恐怖。

說不定我能從中斡旋,所以我非常努力,但要是被誤以為愛出風頭,可能會挨罵,因此只有試著稍微提出建議。我鼓起勇氣了!可以稱贊我真是了不起……應該可以吧?我決定稱贊自己。即使只有一小步,仍已往前邁進。

但我的「稍微」好像太不起眼,結果被敷衍地帶過。

雖然我試著努力,但好像又失敗,感覺快喪失自信了。不過這也表示,有人比我更適合從中斡旋吧。可能的話,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成為那樣的人。

啊,學長姐們好像有一點不太對勁,是我太多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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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和千尋將自己記得的談話內容打成文字檔保存起來,然後關閉筆電。他從椅子上站起身,離開自己的房間。

他橫跨過客廳,前往廚房。電視上映照出藝人進行無聊的懲罰游戲而大笑的模樣,看到這樣的畫面,弟弟也像傻瓜似地笑著。

從冰箱中拿出裝有礦泉水的寶特瓶,倒入杯子里。

「千尋,高中的課業還習慣嗎?能跟上老師教的進度嗎?」母親問。

「沒什麼大不了的,很輕松。」

「這樣呀。千尋的話應該是沒問題,不過……」

母親吞吞吐吐、猶豫著該不該說下去。有話想說就快點說啊。

「你在學校……過得還開心嗎?因為第;心願落榜,你才會進入現在的學校對吧?所以我很擔心……」

後半句用不著嘮叨那麼多吧。倘若是平常,自己一定會因此感到不悅,但現在完全不在意,因為他沒空拘泥于這種小事。

「應該算滿開心的。」

沒錯,最近真的很愉快。

真的辦得到那種事嗎?一開始發動那能力的時候,千尋相當不安,何況他原本有些半信半疑。

但那能力發揮出戲劇性的效果,原本懷疑會不會是一場盛大騙局的千尋,因此徹底相信這是事實。如果這是一場騙局,未免太花功夫。

千尋遇到那家伙,他對千尋詭「要不要試著把無聊透頂的世界變得有趣點」。一開始以為是惡心的玩笑,但從對方非比尋常的樣子,可以看出他是認真的。

那家伙說,他只是借用別人的身體,跟這個人是不同人;而且,他透過和千尋交換靈魂的方式證明這件事。

千尋作夢也沒想過,竟然能體驗到人格交換這種感覺很不真實的現象。

之後和那家伙碰過幾次面。

那家伙告訴千尋他曾對現在目標做過的事,相對的,也要千尋回答比較私人的問題。之後跟那家伙確認時,得知那些問答似乎是一種面試。多虧了那些問答,感覺自己的想法變得清楚許多。

然後那家伙宣布千尋合格,千尋獲得了力量。

交換條件很簡單,就是把那些家伙弄得有趣點。

使用那種力量的感覺,實在是棒透了。

一開始把八重樫太一當作目標的判斷,應該是正確的。那個愚蠢的濫好人,正如同預料一般,非常好騙。

文研社的學長姐把自己當成社團的同伴,和他分享他們一年來的經曆,以及社員間的人際關系。現在回想起來,能有這樣的經驗實在太幸運了。多虧當時曾聽過他們說明,才能設立該如何動搖他們的方針。

第一階段大致成功……應該可以這麼說吧。

事先調查之後准備好的台詞,沒有絲毫偏差;對方的行動出乎自己預料的發展,感覺十分痛快;還有得知變成陌生人的狀況也沒問題這件事,同樣是很大的收獲。

自己沒有搞錯方向,繼續這樣的作戰吧。

有那個意思的話,當然也能辦到更驚人的事,但那樣的做法不聰明。如果是無論誰都能辦到的點子,又何必特地選中自己?

這只不過是為了讓自己更上一層樓的過程。

不過,自己難得和這件事相關,而且要請那些家伙成為踏板,也該回報一下這份恩情。

所以自己想告訴他們。

——你們徹底相信的羈絆,是多麼脆弱的東西。

——你們現在以為自己除了愛情別無所有的戀愛,是多麼虛幻的東西。

要陶醉在青春之中是他們的自由,千尋認為那也算是件好事。

不過,即使是那樣仍必須認清現實。

這世界無法讓人像傻瓜一樣徹底相信一些蠢話,一直拖持美好的幻想活下去。自己知道這件事,所以要告訴他們這個世界的道理。

真想打從心底感謝賦予自己這種愉快能力的〈風船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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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尋很早就來到學校,距離上課還有一段充分的時間。最近這逐漸成了習慣。

千尋裝出要前往某處的模樣,在校舍內四處閑晃,尤其是文研社的高年級生好像會出沒的場所。最理想的地點應該是二年級教室所在的樓層,但要是經常前往那里會引人注目,感覺不太好意思。

是否應該更積極地設計一個周密的策略呢?千尋曾這麼想,不過回顧之前的經驗,即使發生突發狀況,仍意外地能順利進行。畢竟自己寫的劇本有極限,像這樣隨波逐流、見機行事或許不錯。

千尋在職員室附近發現一個熟悉的背影。黑發隨風飄逸、光是走路就能創造出宛如電影畫面般的存在——永瀨伊織。

校內有個驚為天人的美少女——千尋不難理解為何會有這種傳聞。對于那些只對低次元事情感興趣的家伙們而言,她應該是絕佳的八卦對象。

關于〈風船葛〉賦予自己的能力,因為那家伙說「……名字?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名字啦……」,所以千尋自行命名為「幻想投影」。

「幻想投影」是讓對方把自己誤認成另一個人的力量。

發動條件非常簡單,只要在對方面前做出宣告就行。

千尋從背後逼近伊織,周圍沒有認識的人。他判斷短時間的話應該沒問題,便開口說道:

「【永瀨伊織心目中的八重樫太一】。」

沒有其他人聽見千尋的聲音,只有確實傳達到永瀨耳里。

不過,永瀨應該無法認知到千尋這麼說的聲音,因為那像是催眠的暗號一樣。

千尋【太一】向永瀨搭話。

「唷,永瀨。」

「嗯?啊,早安,太一。」

永瀨轉過頭來這麼答腔。

現在的永瀨伊織,會分毫不差地把宇和千尋看成是八重樫太一。無論是姿態、聲音或動作,在永瀨看來都是太一本人,這就是「幻想投影」。

話雖如此,但千尋的身體當然不可能在物理上變化成八重樫太一的身體。這只是向對方施加暗示,讓對方那樣認為而已。

那種能力似乎是會干涉大腦的信號。在千尋以為〈風船葛〉要開始說明時,他卻說:「啊啊……我為什麼要說明原理……根本沒必要啊……總之就是會變成那樣,請你這麼理解這件事吧……」然後結束話題,因此千尋不曉得詳情。

總之,「幻想投影」是直接影響對方的大腦,在周圍其他人的眼里看來,宇和千尋當然還是宇和千尋,因此必須留意周圍的情況。

「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即使用平常的語調說話,聽在永瀨伊織耳里,也會自動轉換成八重樫太一的語調。雖然會慢個半拍,但千尋也能在自己說話後,聽見自動轉換後的聲音。

服裝的差異不用說,就連個人持有的物品——例如手機,即使機種不同,對方的大腦仍會自動補完。倘若是一對一,絕對不會被發現是冒牌貨。

不過,「幻想投影」只能用在太一等五名文研社二年級生身上。

這是〈風船葛〉對現在的自己制訂的限制,

「……嗯,好啊。」

永瀨有些猶豫地點頭,大概是因為她最近和太一之間的氣氛有點尷尬。

這完全是千尋發動的攻擊造成的影響。

「你最近有喜歡的人嗎?」

「你又在說這些……」

永瀨有些不高興地皺起眉頭。

「……不,倒不是不能聊這些事啦。要聊也可以,不過,最近我們之間的氣氛不是有點尷尬嗎?讓我有種『你一定要挑現在問嗎』的感覺。太一應該不是那麼不識相的人……」

「我想問清楚。」

千尋【太一】加強語調。只要語氣強硬一點,聲音會依照語調的強弱進行變換。在永瀨的眼里,看到的應該是用堅定的聲音這麼說的【太一】。

「所以說……那個……」

還有,最近千尋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永瀨伊織意外地不會拒絕人。

平常自由奔放的永瀨,看起來像是個堅持己見、非常適合「獨斷獨行、盲目冒進」這些形容詞的人。不過,永瀨雖然在主動出擊時態度強硬,但對方擺出強硬態度的話,她其實不太會拒絕。

這是許多人都沒有發現的事,但自己發現了。

永瀨陷入沉默。

在有人會經過的地方,長時間使用「幻想投影」的風險非常高。

「還是算啦,當我沒問。那麼,我還有事要辦,先失陪。」

千尋【太一】這麼說道,離開現場。


雖然永瀨好像想說些什麼,但千尋決定無視。

「幻想投影」的解除條件,就是被施加暗示的人,認知到「發動力量的人(換言之就是千尋)從自己面前離開」。比如現在的狀況,只要千尋彎過走廊轉角、從永瀨的視野中徹底消失,使用在永瀨身上的「幻想投影」就會結束,此時宇和千尋出現在她畫前的話,她便能確實地認知到那是宇和千尋。

千尋彎過轉角。這麼一來,這次的份結束了。

不過,戀愛、友情、戀愛、友情……那些家伙還真是喜歡來這套。

□■□■□

在第二堂課結束後的休息時間,運動會時同樣是綠隊的二年四班啦啦隊比賽代表,造訪千尋就讀的一年二班。因為午休時要練習,他是來叫千尋參加練習。

「真麻煩。」

前面座位的下野扭動身體,趴在千尋桌上。

「擋到我羅。」

千尋輕輕戳了戳下野的頭,下野便抬起身體。他戴著塑膠鏡框的黑框眼鏡,配上簡單隨興的發型。無論是念書或運動,對他來說應該都不難,但他總是一副傭懶的模樣,不肯拿出真本事,所以一直停留在馬馬虎虎的程度。

「運動會什麼的真是累人耶。雖然舉辦運動會時不用上課是很好啦,但要從好幾個星期前,就開始啦啦隊比賽的練習,實在煩死人了。倒不如說,現在已經是煩煩煩死人了。」

「對我而言,現在的你更煩人。」

「呵~」

後方傳來笑聲。

千尋轉頭一看,只見圓城寺紫乃露出一臉「糟糕」的表情,按住嘴巴呆站在原地。

「有什麼事嗎?」

「沒、沒什麼。」

「不可能沒事吧?」

「唔嗚……」

「你『唔嗚』什麼啊?」

圓城寺明顯露出驚慌失措的樣子。她是個嬌小的家伙,要是突然吹起一陣強風,彷佛會隨著風飛走一樣。

圓城寺一臉害羞地低下頭,吞吞吐吐地說:

「千、千尋同學……不對!宇和同學!」

不是說不會在班上用名字叫他嗎?發現得太慢了吧!

圓城寺咳了兩聲清清喉嚨,然後重新說道:

「那個……宇和同學你們剛才說的話……很有趣呢。」

「你在偷聽嗎?是說剛才的對話哪里有趣?」

「只、只是碰巧聽到,不知為何就是覺得有趣。」

真搞不懂她的感性。

「圓城寺同學,你是說我也很有趣嗎?」下野問。

你還是算了吧——千尋這麼心想,但沒有說出口。

「唔……嗯,下野同學那種『煩煩煩死人了』的感覺很有趣。」

「你看吧,宇和。雖然你視而不見,但圓城寺同學明白我的風趣。」

「仔細聽清楚,下野,你只不過是被說煩死人了而已。」

「什麼……我才沒有煩煩煩死人哦!」

下野使出渾身解數,用滑稽的聲音這麼說。

「哈……哈哈……」

但圓城寺只是客套地干笑幾聲。

徹底冷場了,繼續扯下去看來也無法炒熱氣氛。

下野露出一臉尷尬的模樣,還是盡快結束這個話題吧。

「話說圓城寺,你是不是還有其他事情要辦?」

「啊……對、對哦!我要叫智美還我筆記本……那麼,我失陪了。」

圓城寺輕輕向下野低頭致意,然後走到教室前方。

下野一邊目送圓城寺的背影離開,一邊露出傻笑低喃:

「哎,圓城寺同學耐才叫你『千尋同學』呢。你們在交往吧?」

真是無聊透頂的問題,但也是常見的問題。如果發生剛才那種情況,這麼詢問算是種不成文的規定,下野只是遵循無聊透頂的規則而已。

「並沒有。只是在參加社團時為了配合其他人,圓城寺才會跟著那麼叫。」

「是哦~」

下野露出懷疑的眼神,但沒有追問。雖然下野會遵照規則行動,但他是個識相的家伙,因此千尋並不討厭下野。

「圓城寺同學她呀~因為內向的性格和孩子氣的感覺,似乎有點吃虧呢~不然還挺可愛的。該怎麼說呢?她給人一種與其當女友,不如當寵物的感覺。」

「那是你的癖好嗎?」

「喂,你難得裝傻啊!宇和。」

其實自己只是把他當成傻瓜罷了。

「啊~不過該怎麼說呢……」

下野環顧教室,千尋跟著張望四周。有一個人獨處的家伙,也有兩、三個人聚在一起閑聊的家伙,大家各自劃分出自己的小團體,度過這段休息時間。

「男女之間的距離還真是遙遠。」

聽下野這麼低喃,千尋發出「啊啊」的聲音回應。

班上同學分成男生群和女生群,沒看到男女聚在一起閑聊的小團體。

「休息時間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我是覺得可以再熱鬧點啦……啊,我剛才和圓城寺同學交談了嘛。如果能把這當成導火線,逐漸擴大戰線……」

「你上前線的意願有多少?」

「零。」

「那就無計可施啦。」

「只要交給宇和打先鋒不就行了嗎?而且,圓城寺跟你比較要好吧。你先帶頭沖鋒陷陣,順利的話,我會跟在你後面行動!」

「要是我壯烈犧牲呢?」

「我會准備放松休息的場所,盡全力等你歸來。」

「也就是說你打算棄我于不顧吧?看來還是無計可施啊。」

「咦~你加油點嘛,宇和~如果能看到你成功闖出一片天,我也會加入戰局。」

雖然不負責任,但這種坦率的態度倒是讓人頗有好感,何況自己也沒什麼資格說別人。

千尋在視野角落瞥到教室前方的門打開,有個高大的男生從外面回到教室。

「啊,喂,多田。」

下野出聲呼喚多田,然後拼拼湊湊地告訴他:

「今天,放學後,啦啦隊,有,練習。」

「啥!我沒聽說耶!」

多田用誇張的反應哀號著。略長的褐發和戴在手上的裝飾品,顯示出吊兒郎當的個性,但聊過之後,會發現他是個挺好相處的人。感覺他很適合站在前頭帶領大家,但他本人不喜歡那樣,總是主張:「我辦不到啦!我比較適合在後方游手好閑。」

「我真的沒聽說耶~」

「你現在聽到啦。」

「嘿,宇和,感謝吐槽啊……真的假的,又要練習啦……只要在比賽前准備一下就好吧!所以我才不想當什麼代表啊!」

聽多田如此哀歎,下野彷佛喝醉酒的老爹一樣,開口說道:

「猜輸三兄弟,今後也好好相處吧!」

「別那樣叫我!負面能量會糾纏上來,甩都甩不掉啊!」

下野和多田演出無聊的迷你短劇,然後哈哈大笑。

這實在無聊透頂,讓千尋也笑出來。

「哦,對了,你們昨天十點後看了什麼電視?當然是——」

多田打開話匣子,千尋沒有特別去聽他說話,而是左耳進、右耳出,這麼一來,多田的聲音聽起來就不像是具備意義的言語。下野答腔多田的聲音,同樣變得毫無意義。

沒有意義、不會創造出任何東西、不會殘留在這世上任何一處的雜音,逐漸流逝。


雖然千尋這麼想,但多田和下野並未察覺到這一點,仍繼續閑聊。

自己存在的這個地方,就是這麼無聊透頂的世界。

不過,自己現在的世界,並非那麼一回事。

□■□■□

為了確認能力,千尋實驗了幾天。文研社的五名二年級生,每個人至少都體驗過一次「幻想投影」。

午休時間,千尋用過午餐後,造訪校舍後方。

他躲到樹蔭處,確認自己花了點功夫叫出來的青木是否在指定的場所。

看到人了,是青木義文。

凡事要試過才知道,就來確認看看他平常大肆宣言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兩人稍微有點距離。

千尋提高音量,讓青木也能聽見。

「【青木義文當成戀愛對象喜歡的人】。」

青木忽然轉過頭來,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啊,唯。」

看來「幻想投影」確實發揮效用。

「幻想投影」是利用對方腦內的印象,讓對方產生錯覺的能力,即使不指定人物的名字也能發動。反過來說,因為這能力依賴對方大腦的記憶,所以無法變成對方不認識的人,或是對方強烈地認為「絕對不會在這里」的人——極端一點地說,就是無法變成死人。而且,在發生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徹底消除的矛盾時,似乎會演變成很麻煩的狀況。

青木喜歡的人,果然是桐山唯。

如果他是叫其他人的名字,事情就有趣了。

「你怎麼啦,唯?怎麼突然找我出來?」

青木一派輕松地問道。特地被叫到這種沒什麼人的場所,他卻沒有絲毫緊張的模樣。一般人應該會以為是什麼重大的告白吧?青木總不可能是為了讓對方放松心情,才像這樣擺出「一如往常」的態度吧?

「啊,嗯,那個……該怎麼說呢……」

千尋不禁有些吞吞吐吐。

「幻想投影」具備完美的補完能力,所以自己只要像平常那樣說話,對方就會自動當成桐山唯的聲音和語調。雖然明白這點,但千尋還是會擔心,完全使用男生的語調,不會被發現嗎?話雖如此,要自己模仿女生的口氣說話,未免太過惡心。

青木用溫柔的眼神注視著千尋【唯】。

……感覺真惡心。從畫面上看來,可是兩個男人注視著彼此。

千尋打起精神說:

「人家有事要拜托你。」

不小心變成女生的語調,似乎意識過頭了。

「好啊,如果是唯的請求,無論何時、無論什麼事,我都非常樂意效勞!」

青木真的是一副無論什麼願望都會幫忙實現的態度。

明明毫無根據,卻能若無其事地誇下海口——這種類型的人非常恐怖。

千尋想要實驗看看,到底會有多麼恐怖。

「關于內容我不能詳細說明,但因為某些原因,有件事無論如何都必須拜托青木學長。沒問題嗎?」

千尋【唯】用平常的語調說道。

「交給我吧!」

「那麼,從現在開始直到我說可以了為止,無論是什麼時候,可以請你都不要跟我說話嗎?我沒辦法透露詳情,但真的是有某些原因。即使我主動跟你說話,能不能請你不要太露骨、用自然的態度敷衍過去,無視我的存在呢?」

「……要我……無視……唯嗎?」

「沒錯。」

青木露出茫然的表情。

千尋可以理解他的心情,要是自己聽到這種請求,也會覺得不知所云、感到疑惑吧。

實際上的確沒有任何意義。

「當然,我不是再也不想和你說話,但因為某些原因,我非得這麼做不可。要解除這個請求時,我會再次把你叫到這邊,一跟你說『已經可以了』 ……就是這麼一回事,沒問題嗎?」

青木保持沉默,面向下方陷入沉思。「呃……那樣我的體力可能會撐不住吧……」他口中念念有詞,不知在嘀咕些什麼。

這個要求還是太亂來吧?千尋【唯】這麼心想,正打算收回前言時——

「好,我知道了!」

喂喂,你是知道什麼啊……千尋【唯】在心中吐槽。

「我會無視唯!只要裝出無視的樣子就行嗎?」

「咦?啊,對。」

「坦白說,我完全想像不到這麼做的理由和意義,但我說過只要是唯的請求,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無論什麼事都會幫忙實現!你就放心地交給我吧!」

青木抬頭挺胸地這麼斷言,彷佛已經沒有絲毫迷惘。

千尋感到震撼,倒不如說有點敬而遠之。

即使是莫名其妙的請求也會干脆地答應嗎?這是為什麼?那樣的世界實在太惡心,讓人無法理解。

或許自己也曾認為那樣的世界很耀眼,但他不想進入那樣的世界。那邊和這邊的世界有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更何況獲得了壓倒性力量的自己,已經沒有必要跑去那邊的世界吧。

然後到了社團活動的時間,千尋難得地第一個沖到社辦。

過一陣子後,桐山唯和太一來到社辦。

「啊,千尋同學是第一名呀,真難得。」

唯露出欣喜的表情。

「……學姐為什麼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這是因為~如果千尋同學也能變得非常喜歡文研社,不是讓人很開心嗎~」

「我連一個字部沒提到那種事吧?」

「看你的態度就知道啦!看態度!」

被激怒的唯不客氣地指著千尋這麼說。她筆挺的眉毛變得更加挺立,稍微往上挑的雙眼挑得更高,但大概是因為身材嬌小的關系,並沒有給人嚴厲的印象,甚至讓人覺得可愛。

「你是這麼認為的嗎?」

「我就是這麼認為!」

桐山果決地這麼斷定,真是個任性的大小姐。

「桐山跟千尋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感覺很開心呢。」

「哪有?」

「哪有呀?」

兩人一起吐槽太一。

由于說了一樣的話,千尋尷尬地扭曲表情,但唯似乎沒有很在意。不知為何,這讓他覺得胸口有點悶。

「啊~不過總覺得今天會是個好日子呢~」

聽唯這麼說,太一回她:

「今天已經過了一半以上的時間哦。」

「你不用特地指摘我也知道啦!」

好日子啊?

今天或許會是個好日子哦,唯學姐——千尋在心中這麼低喃。

「發生什麼有趣的事情嗎?千尋同學?」

「不,沒有,沒什麼。」

喉窺探著千尋的表情,千尋將臉別向一旁,逃離那雙清澈的眼眸。

之後社員陸續集合,青木終于也來到社辦。

「唷~大家好啊!還有ㄨ……唔姆嘎呼咻!」

青木發出奇特的聲音,用雙手按住嘴巴。

「喂,你很惡心哦。」稻葉冷漠平淡地說道。

「至少說話時放點感情嘛,稻葉!別說得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事實一樣!」

永瀨聽青木如此抱怨,對圓城寺說:

「這也無可奈何呢!對吧?紫乃。」


「是呀,因為真的很惡心。」

「我知道啦!真的很對不起!」

「你到底在搞什麼?」

唯歎一口氣,這麼說道。

沉默。

無聲。

原本沒有看向青木的唯,因此一臉訝異地轉頭。

只見青木默默坐到唯斜前方的座位。

室內飄散著一股詭異的氣氛,其他人也看向青木。

「話說青木……剛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太一打破詭異的氣氛,青木因此露出像是得救一樣的表情。

「剛才那是……我明明想確實遵守約定,卻因為平時的習慣,差點毀約了……我決定當作沒那回事!習慣還真足恐怖。」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太一吐槽。

社辦恢複成原本的氣氛,社員開始各自的活動。

千尋一個人低頭面向下方,終于忍不住——竊笑起來。

不妙,會被發現……雖然這麼心想,卻無法壓抑上揚的嘴角。

實在太有趣了。自己只是隨便說說半開玩笑想到的事,對方卻拚命想要實現。實在蠢得太好笑了。自己竟然能夠這樣擺布別人,千尋對自己的威能感到陶醉。這一輩子,應該都不會覺得自己比不上誰吧。

「千尋……同學?」

千尋猛然回神,面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是圓城寺。

「什、什麼事?」

「呃……那個,因為我看你低著頭發抖,才想問問是怎麼回事。」

永瀨和稻葉則在一旁大聲爭吵,太一正打算幫忙仲裁。

「啊啊,沒什麼事啦。」

「……是嗎?」

圓城寺點了點頭,不過似乎還是很在意,只見她不時瞥向千尋。

千尋捏了把冷汗,她該不會察覺到自己的秘密吧?

這時,唯將身體轉向青木那邊。

千尋豎起耳朵聆聽。太一他們還在吵鬧,不知何時永瀨把圓城寺也卷進去。現在社辦里頭,只有自己仔細聆聽著唯和青木的對話。

「哎,青木,今天上體育課的時候呀!」

唯向青木搭話。

過了一個拍子、兩個拍子、三個拍子的時間,青木都沒有任何反應。

「那個……青木?」

「哎呀,我去上一下廁所!」

青木這麼說的同時站起身,慌張地離開社辦。

「青……木?」

唯像是被父母親丟下的孩子一樣伸出手,又立刻將手放下。

閃閃發光的栗色長發下,可以窺見唯的表情。

她看來非常悲傷。

她看來非常寂寞。

她為什麼會露出那麼想哭的表情?

她明明總是在道場抱怨有個叫青木的家伙、青木這家伙有夠麻煩、真想教訓一下青木這家伙,抱怨的次數頻繁到讓人想問她說不膩嗎?

結果,桐山唯她……

——算了,無所謂啦。

□■□■□

千尋下一徊目標,是放學時會在車站和大家分則,一個人踏上歸途的稻葉姬子。最近千尋以「因為家里有事,這陣子必須早點回家」為由,在社團快結束前離開社辦。

千尋埋伏在車站的驗票口外等候,看准附近沒有人的時機。

「【稻葉姬子最喜歡的人】。」

「咦?太一?」

沒有任何驚奇或意外,稻葉將千尋誤認成八重樫太一,深信不疑。

「怎麼啦?你不是回家了……該、該不會是因為想見我……」

稻葉自作主張地這麼解釋,臉還紅起來。

雖然唯稱贊稻葉冰雪聰明、只要拿出真本事誰都擋不了她,但千尋實在難以置信。

千尋忽然有些好奇,這兩人進展到什麼地步呢?

「哎,太一,不然你干脆到我家——」

「我們分手吧。」

千尋【太一】這麼說。

其實千尋原本打算婉轉一點提出,但看到稻葉異常幸福的模樣,不禁想一口氣將她擊垮,想重重傷害她。

「……咦?」

稻葉的時間凍結了,只見她臉上依然掛著扭曲的笑容。

唯悲傷的模樣浮現在腦海里。

為什麼會浮現出來?根本沒有關系。

今天利用「幻想投影」設計的策略,都成功達成目標。

沒有任何問題,進行得十分完美,自己應該要高興才對,但不知何故,千尋莫名感到煩躁。

「你好煩,好羅唆。坦白說,我膩了。」

千尋把自己當成太一,感覺就像單獨且濃密地抽出心中最殘忍的部分,毫不留情地貫穿稻葉,刺傷她的心靈。

「……咦?」

稻葉的表情簡直像得知了這個世界的末日一般。

千尋真實地感受到,自己能夠終結某人的世界。

就某種意義來說,自己等于是神。

像自己這麼了不起的人物,何必對其他事物感到煩躁?怎能拘泥于微不足道的小事?自己不會就此滿足,要往更高的地方爬。

「沒有啦,我是開玩笑的。」

千尋【太一】恢複成平常面對稻葉時的語調,這麼說道。

「咦……啊……開玩笑的?」

「沒錯,開玩笑的。太……我怎麼可能說那種話呢?請你忘記我剛才說的話,明天不要提到這件事。」

「啊……嗯,就是說嘛……嗯。」

稻葉露出一臉複雜的表情,像是松一口氣又像快哭出來一樣,彷佛在勸告自己似地低喃著。

「拜拜,請你遵守約定哦。」

「咦?啊,嗯……明、明天見啦!」

千尋【太一】沒有回頭,從稻葉的視野中消失離開。

絕對不會分開、兩人的羈絆無懈可擊——但只要一句話,便能輕易動搖他們那樣的關系。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是如此脆弱又不堪一擊。明知道這樣,卻還拚命想維持關系,不覺得這實在非常愚蠢嗎?無論是大家,或是她都一樣。

千尋一直認為這世界無聊透頂,充滿了被荒謬愚昧的固定觀念、和荒謬愚昧的世界規則給囚禁的人。他原本已經死心,認為自己也只能埋沒在其中。

但是自己被選上了。自己被選中,而且獲得力量。

倘若是現在,千尋能夠這麼說。

——這世界實在是有趣極了。

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