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了誰的叫喊聲
睜開眼睛，卻什麼也看不見
我躺在原地，慢慢地解開了防護衣
摘下被泥水浸透的防毒面具，我像身處夢境一樣的聆聽著警報的高鳴
沒有經過過濾的空氣直接流進了我乾燥的喉嚨
我貪婪的呼吸幾次，然後抬起頭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最先看到的，是雨
霧雨如同雲煙一般，靜靜的溶化著原本已模糊的視野
這裡似乎是一座小山丘
在這裡絲毫感覺不到人的氣息
我沉睡時，大人們都已經走掉了
我早就注意到，自己的環境防護服出現故障了
所以，才會被他們拋棄了
在行進的過程中，我曾一次又一次的目睹坐在瓦礫中，靜靜的化作雕像的人們
我已沒有力氣去體會絕望了
只是朦朧的意識到，自己已經不用再走了
蕭蕭的風吹在荒蕪的大地上
油脂般平坦的烏雲覆蓋住了整個視野
我躺在溫暖的泥水中，只是目光呆滯的凝望著天空
大概，這附近又有居住區正在燃燒吧
天上的浮雲中映射出了昏暗的橙紅色光芒
那是大人曾一次又一次地說過的，馬上就可以到達的地點的方向
是他們所說的，有著潔淨的水，可口的食物，舒適的床鋪和同齡的朋友們在等候著的地方
但我只是毫無感慨地，冷冷的望著那裡...
夢見：【...客人？】
廢墟獵人：【... ... ...】
夢見：【早安，客人！】
廢墟獵人：【...是你在叫我嗎？】
夢見：【是的】
廢墟獵人：【我做了一個夢】
夢見：【真的很羨慕呢。是愉快的夢嗎？】
廢墟獵人：【不...】
夢見：【因為我是機器人，所以不會作夢，怎麼說好呢，我對作夢一直都是很憧憬的】
廢墟獵人：【夢不是什麼值得憧憬的東西】
夢見：【是嗎...】
他用孩子般的眼光好奇的注視著我
我睡意朦朧的大腦終於開始清醒了
居然和這個機器人聊起天了......看來我也真是快老糊塗了
夢見：【請問一下，您現在感覺還好嗎？如果身體還是不舒服的話...】
廢墟獵人：【昨天不是說過嗎，我沒有病】
夢見：【是，對不起...】
她有些不情願的回答道。看起來非要把我當成病人對待才會甘心
我剛要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突然發現身邊放著幾個莫名奇妙的東西
那看上去就好像是巨大的水珠
大小就像小孩子的頭一樣，在透明的玻璃球中心
封閉著幾根天線般的金屬絲，球體的一端是粗粗的螺旋狀結構
玻璃球一共有四個，在地面上整齊的交錯排列著
我拿起其中一個來
玻璃的表面就像冰一樣寒冷，重量也很輕
我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回地面
廢墟獵人：【這就是燈泡嗎？】
夢見：【是的，是我在您休息時準備的】
廢墟獵人：【原先放在哪裡了？】
夢見:：【旁邊的控制台下設有一個專用保險櫃。這是為了投影中的應急更換而準備的】
在靠近牆壁的地方，正擺著一臺黑色的桌子
看上去很像教會的風琴。大概那就是投影儀的控制台吧
就像小孩的玩具一般，布滿了各種凸起的按鈕
大概是為了方便在黑暗中的操作，才故意作成那種形狀的吧
夢見：【那個，客人，可以問一下嗎？】
廢墟獵人：【什麼？】
夢見：【真的不好意思剛睡醒就問您這種問題，耶拿小姐的修理狀況，現在進行的怎麼樣了呢？】
廢墟獵人：【還在修理著呢。狀況跟昨晚一樣】
夢見：【是這樣嗎...】
她看上去似乎很失望
夢見：【那麼，我就去發布投影暫停的通知了】
廢墟獵人：【喔】
聽到我的回答，她就像風向標一樣突然轉過身來，走出了投影室
廢墟獵人：【開始修理吧...】
我伸個懶腰後，開始研究燈泡了
投影儀的修理比我預想的要複雜的多
如果打個比方的話，它就像是搞錯了比例的精密時鐘
她出廠後恐怕已經經歷了整整一個多世紀了吧
不但在構造上沒有考慮檢修的效率，而且連核心部分也驚人的精密
如果不是專門的技術人員的話，就連更換個零件也是困難至極的事情
它可以把宏偉的星象運動完整的濃縮在直徑20米的半球內
對除此之外的世俗之事，它就好像毫無興趣一樣
可是，即使是擁有上等的鋼材和哲學般出色的工作方式，他也沒能抗拒住30年歲月的侵蝕
打開動力部分的外殼看看，就能明白他被侵蝕的多麼悽慘
沒有塗漆的部分布滿著暗紅色的鐵銹，軸承黏在一起，導線的外皮也已是傷痕累累
這已經不是只靠手工就能解決的問題了。我搬來絞車，開始了一次大規模的整修
從堆積的器材中找出一些看上去還能使用的零件，一件一件的進行試驗
有幾個輔助的投影儀，也就不得不放棄修理了
與此同時，這裡的另一臺『機器』此刻則在良好的工作著
夢見：【歡迎大家光臨天象館，這裡有著無論如何都不會消失的，美麗的無窮光輝】
我拿著水瓶來到服務臺前，發現他正對著雨傾訴著拿手的臺詞
夢見：【客人，今天的天氣似乎不太好呢】
她看到我的身影後，開始這樣說道
看來不管是人還是機器人，在聊天的時候總是喜歡談論天氣
廢墟獵人：【喔，今後也永遠會是這樣的】
夢見：【是阿，秋季的雨總是會持續很久。真希望能早點放晴呢！】
廢墟獵人：【是阿】
夢見：【對了，客人，找我有事嗎？】
廢墟獵人：【只是來接水而已】
我把水瓶放在地上，裝上淨水器，接起了從屋簷上流下的水
她好奇的看著我和流進水瓶的透明雨滴，就好像頭一次看到練金術一樣
夢見：【那個，客人，這雨水是用來做什麼的？】
廢墟獵人：【用來喝的。我跟你不一樣，沒有水就活不下去了】
她側著頭，試圖理解我的意思
夢見：【如果願意的話，我就去為您準備一些飲料吧】
廢墟獵人：【飲料？】
我吃驚的問道。她還真是經常會說出一些意料之外的話來
夢見：【是阿。其實，我很擅長泡茶的。今天天氣很冷，或許熱咖啡會更好一些嗎？】
我聯想到了一幅她帶著滿臉的微笑像破碎的茶碗裡注入泥水的圖畫
廢墟獵人：【醫生囑咐我只裝自己接來的水】
夢見：【是，明白了。我會將其當作為您的重要資料進行登入】
她一本正經的接受了我開玩笑般的回答。我真搞不懂她的思考方式
廢墟獵人：【這裡有酒嗎？要沒有開封的烈酒。或者密封保存的香煙也行。這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我抱著一縷希望問道
夢見：【嗯，有阿！】
她馬上像天使一般的微笑回答道
廢墟獵人：【真的？在哪裡？】
夢見：【本商場地下一層設有高級洋酒專櫃...】
廢墟獵人：【不用說了，我知道了】
如果我不拉住她的話，她一定會跑到浸水的高級洋酒專櫃去確認庫存的
嘆了一口氣，感覺全身的力氣都隨著肺裡的空氣跑掉了
我不由得撓起了自己的頭髮。沒有其他問題，只是肚子太餓了而已
夢見：【那個，客人？您身體不舒服嗎？】
廢墟獵人：【老毛病了，不用在意】
夢見：【是，我明白了】
夢見：【那麼，客人，耶拿小姐的修理進行的怎麼樣了呢？】
廢墟獵人：【誰知道呢。我也不清楚】
夢見：【就是說，不知道時麼時候才能修好嗎？】
廢墟獵人：【嗯，沒錯】
夢見：【是這樣嗎...】
水瓶裡終於接滿了水。我把蓋子蓋好
廢墟獵人：【你就打算一直站在這裡嗎？】
夢見：【是的。有客人光臨的時候，我必須向他們解釋投影暫停的事】
廢墟獵人：【會生鏽的喔】
夢見：【不必擔心。我的身體屬於第二類防水式設計，多少淋些雨是不會妨礙工作的】
廢墟獵人：【是嗎...】
我不知道她的防水機能到底有多完善，不過作為噪音汙染源，她倒是相當的優秀
既然她自己願意在這裡，我也就用不著把她招到投影室裡去了
廢墟獵人：【我回去修理了】
夢見：【是。耶拿小姐就拜託您了！】
恭敬的向我鞠了一躬
之後，她再次轉身面對著門外的雨幕
夢見：【歡迎大家光臨天象館，這裡有著無論如何都不會消失的，美麗的無窮光輝】
廢墟獵人：【你就算是在這裡攬客，我也不可能馬上修好的喔】
夢見：【不。這是發聲的練習。為了能在任何時候迎接來訪的客人，我必須保持完美的接待狀態】
廢墟獵人：【是嗎。那待會見了】
我背過身向她揮揮手，背後就再次傳來了她的聲音
夢見：【滿天的星星正等待著大家的到來，歡迎大家光臨天象館...】
水瓶中的水充滿了鐵銹和硫磺的味道
這不只是淨水器的原因。遭到侵蝕的，是這顆星球的大氣循環本身
即使把杯子貼到雨雲的下方也不可能接到乾淨的水
如果挖到地下幾千米的地方去，或許還會找到未受汙染的地下水系
但那既不是區區的廢墟獵人能弄到的東西，也不是能靠等量的烈酒換來的東西
我一邊這樣想一邊打開了最後的錫紙包
咀嚼著一點味道也沒有的壓縮餅乾
如果在這裡待久了，我肯定是要死掉的
我藉著水瓶中的水嚥下了口中的餅乾粉末
我曾一次又一次的目睹過死亡，也曾想像過自己死時的樣子
那時而是與汙泥混在一起的靜脈血
時而是從被超高溫地雷燒焦的大腿中蒸發出來的紫色水蒸氣
時而是從被水浸泡的肉塊發出的惡臭
有時候，那也會是陶器般脆弱的骨骼從鞋底崩潰的感覺
或是插在土堆上的衝鋒槍的槍托在風雨拍打下的迴響，亦或是母親用重貴的布條作成的假花
與鐵锨交錯下的泥土的沉重
對我來說，這些要素的某一些組合，再加上一瞬間或是持續數日的痛苦，就會完成自我抹殺的手續
無論何時，死都是與雨相伴的
死並不屬於自己。就好像這綿綿無盡的雨一樣
現在，死正存在於乾燥的天花板下
她混雜在古老的零件中，以單純的型態展現著自我。如果伸手抓住它，就隨時可以聯想到自己
我很難想像這居然就是眼前的現實
我一個個的拆卸著投影儀的螺絲，越來越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身處何方了
就好像，我正在同時拆卸著自己的理智一般
時間變的像霧氣一般朦朧，整個世界也被濃縮在了這小小的投影室中
圓形的鏡頭正在一枚枚的找回自己冰凍般的光輝
外面的雨還在下著嗎？我甚至連這個也無法確定了
幾十個小時前，我還在雨中喘息著
為了逃離對人戰車的搜索，將臉上塗滿了泥漿
我現在已回想不出，那時的自己究竟再懼怕什麼了
在一切本都死絕的封印都市中
在由機械支配的秩序下。我就像被巨大的魚吞下，在胃中垂釣的舊世界的漁夫一樣，辛勤的工作著
夢見：【客人，辛苦您了！】
廢墟獵人：【攬到客人了嗎？】
夢見：【沒有。今天還是只有您一個客人】
廢墟獵人：【是嗎】
夢見：【不過，我想明天一定會有很多客人光臨的！】
到了夜晚，這裡又成了她一個人的舞台
夢見：【...最近，1樓入口的綜合服務處配備了兩台最新型的９０５系列】
她柔和的聲音在室內回盪著
就好像要融入投影室的燈光中一般
現在，從我這裡看不到她的身影
她則從背後注視著在樓梯上我
夢見：【兩台都屬ＦＴ型機體，比我高出１１厘米，有更成熟的體型。臉部也是特別訂做的，非常精密喔！】
說完自己的機能，現在又開始炫耀起她的親戚來
夢見：【而且，９０５系列都是能流眼淚的】
廢墟獵人：【...眼淚？】
夢見：【對，眼淚。因為那兩台是用於禮儀業務的，所以這種機能被鎖定了。不過自從９０００系列首次採用後，就大受好評。而且作為等身量產禮儀用機器人，也是業界首次採用的機能】
廢墟獵人：【那還真厲害呢】
我一邊把導線的線頭捲進馬達電源處，一邊心不在焉的回答
夢見：【客人，可以問您一件事嗎？】
廢墟獵人：【什麼？】
夢見：【流淚，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廢墟獵人：【誰知道呢？哭起來的話就沒功夫去考慮這些了】
夢見：【我把眼淚理解為感到悲傷或痛苦的時候，自然流出的東西...】
廢墟獵人：【沒錯】
夢見：【是嗎...】
只聽見她小聲的說。一定又在側頭思考我的話吧
夢見：【該怎麼說才好呢，因為我是不能流淚的廉價版，所以一直很嚮往能流淚】
廢墟獵人：【流淚又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夢見：【是這樣嗎...？】
廢墟獵人：【對，就是這樣】
每天下班後，她就不願從我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正確來說，是不願從投影機的身旁離開
雖然她還是那樣喋喋不休，但我也總算習慣了
與其無視，還不如隨便應付她幾句，這樣一來話的數量還會少些
這就跟陪著嘮叨不休的老人時是一樣的道理
夢見：【那個，客人。是不是該裝上恆星燈泡試試看了？】
廢墟獵人：【還沒到那一步，等等吧】
夢見：【是嗎】
通電測試後發現，４個燈泡中還有２個能用
投影需要的燈泡是兩個，也就是說，地球上已不存在備用品了
萬一修理時被工具撞壞，或者被電流燒毀的話就完蛋了
既然已經知道能用，那就等到最後再安裝也不遲
廢墟獵人：【把緯度軸向上提高一點。慢一點】
夢見：【是，為了確保安全請退到旋轉範圍外來】
她用認真的業務語氣向我說著
我跳到地上，把活梯收起搭在底座上
投影機的操作，並沒有使用手動控制的必要
支柱上的接電盤裡有一根粗大的數據機
那根線在地上盤繞兩圈後，被接在她左耳的接口上
也就是說，她現在和投影機連接在一起
與其說是古怪...倒不如說是一幅傻到家的情景
她自己這樣說
『這是不太好意思所展示的緊急措施』
就好像在表達她內心一般，長長的髮帶變成耀眼的警戒色
本來這是可以像空調和照明一樣由她進行無線操控
但投影機的接收裝置已經完全失靈，沒辦法修理了
廢墟獵人：【已經安全了，繼續吧】
夢見：【是，已經確認安全。那就開始驅動投影機】
老式馬達發出垂死蒼蠅般的聲響
與此同時，軸承也開始轉動，投影儀也開始輕輕抖動
但是，其他東西都沒有出現
從帶著悶響加熱的馬達中，飄出機油的氣味
廢墟獵人：【停下】
夢見：【是，馬達已經停下了】
隨著馬達的聲音消失，周圍又開始恢復寂靜
我架好活梯，再一次展開檢查
從齒輪箱的蓋子上散發出的熱氣撲面而來
廢墟獵人：【還是不動嗎...】
馬達是正常的，那麼
要不是摩擦太大，不然就是齒輪咬合出問題，再不然就是負荷太重...
正在我用自己可憐的檢修知識考慮的時候，我感覺到她的視線
夢見：【那個，客人。可以問一下嗎？】
廢墟獵人：【什麼？】
夢見：【耶拿小姐的修理，大約還需要多長的時間呢？】
廢墟獵人：【我也不知道】
夢見：【能夠趕上明天中午１１點的演示嗎？】
廢墟獵人：【不知道，像神祈禱吧？】
夢見：【該向哪位神祈禱才好？】
聽到她這樣問，我不由的停下手邊的事
廢墟獵人：【妳說什麼？】
夢見：【如果是希臘神話的話，有宙斯、阿波羅、赫爾墨斯、阿爾特彌斯、德墨特斯、波寒冬...】
就像異世界的發音一般，她開始有模有樣的敘述這些詞彙
其中也有一些是我知道的
蓋亞和皮爾茜弗尼是很久以前封閉街區的名字
阿特破洛斯和梅蓋拉則是把它們毀滅掉的自走式要塞統稱
廢墟獵人：【妳知道的還真多】
夢見：【謝謝誇獎。因為我是機器人，所以很擅長記憶】
她高興的回答
夢見：【不過，有時也會有比我更了解星星的顧客光臨天象館喔】
看來也沒有忘記謙虛
夢見：【那麼，我該向哪位神祈禱才好呢？】
廢墟獵人：【就選妳喜歡的祈禱好了】
夢見：【那麼，我就向迪爾尼索斯祈禱吧】
廢墟獵人：【那傢伙是作什麼的？】
夢見：【迪爾尼索斯是酒與富饒的神，在英語的名字是巴克斯】
廢墟獵人：【酒與富饒啊...】
雖然聽起來不壞，但是向他祈禱遵守時間應該也沒什麼效果吧
夢見：【而且很符合您的愛好！】
她得意的補充
看來在她的記憶庫中，我已經被設定為一個病入膏盲的酒鬼了
廢墟獵人：【說的一點也不錯...】
望著苦笑的我，她天真的微笑著
廢墟獵人：【這又不是為了我，妳該向妳自己的神祈禱啊】
夢見：【我自己的神嗎？】
廢墟獵人：【也就是機器人的神，既然有這麼多位神的話，就應該有一個是專門聽機器人祈禱的吧？】
她的表情一下子變的嚴肅起來
睜大眼睛考慮一會後，她開口說
夢見：【在我的基本數據庫和學習型數據庫中，沒能找到相關訊息】
廢墟獵人：【是嗎 ... ... ... 真遺憾】
夢見：【那位神是今年新上市的嗎？那樣的話，可能就不會被立即登錄到我的數據庫中。真對不起！】
豪華的眾神名單，在她看來就像是零件的庫存清單一樣
夢見：【對了，客人。我想是不是該裝上恆星燈泡來放鬆一下了？】
廢墟獵人：【... ... ... 】
這種熱愛工作的性格，似乎也是與生俱來的東西
看到我不說話，她俯身下來，從地上輕輕抱起一個燈泡
就這樣抱在胸前朝我走來
她每走一步，連在身上的數據線就會像蛇一般在腳邊改變形狀
我真害怕她會不會帶著燈泡一起摔倒
廢墟獵人：【別帶著燈泡到處走。我不叫妳時就乖乖坐在那裡吧】
夢見：【是，我明白了】
點了點頭之後，她停下腳步，坐到身邊的座席上
就這樣滿足般的沉默一會
我繼續埋頭苦幹修理齒輪的工作，大廳裡能夠聽見的只有工具的聲響
片刻之後，她開口說
夢見：【以前，曾經有過這樣一件事】
廢墟獵人：【又怎麼了？】
夢見：【過去，曾經有過談論神話中的天堂為題材的演示。和同事們商討演示內容時，我們談論到了天堂...】
她抱著燈泡，小聲的繼續說著
夢見：【當我問起，機器人是不是也有天堂時，大家都告訴我當然有的。大家都說，機器人的天堂是一個沒有故障和零件老化與程序漏洞也不必擔心電池消耗的美麗地方...大家都說，在天堂中，機器人的願望都能得到實現】
廢墟獵人：【是嗎...】
一邊感嘆客流量的減少，一邊聊著天，一邊喝著熱騰騰的咖啡...
在這廢墟裡，過去一定擁有過這幅景象的
大概她也有加入過談笑的一角吧
獨特的語氣與定型的業務用語，多少存在著知識上的矛盾
以及不合理的行動方式，一定都是她從同事的身上『學習』來的吧
廢墟獵人：【住在天堂的神，就是機器人的神，妳記住吧】
夢見：【是，已作為重要信息登錄了】
她極其自然的回答
這說明我們終於建立起合適的對話模式嗎
如果習慣的話，倒也沒什麼不好
她再一次默默注視懷中的燈泡
這樣看去，她似乎要比外觀的年齡設定還要略顯成熟些
夢見：【客人，可以問一下嗎？】
廢墟獵人：【啊，什麼？】
夢見：【您向神許過願嗎？】
廢墟獵人：【嗯...可能有過吧，不過也沒許過什麼正經的願望】
夢見：【是嗎...】
廢墟獵人：【那妳呢？】
夢見：【嗯，我有一個願望想拜託機器人的神】
廢墟獵人：【是許願讓投影機能修好嗎？】
夢見：【不是，因為這件即使不去許願，也有您來為我實現】
聽她說的這麼樂觀，我不由的笑了出來
廢墟獵人：【那麼，妳要許什麼願？】
夢見：【我的願望是，不要把天堂...】
說到這裡，她突然停下
廢墟獵人：【怎麼了？】
夢見：【那個，客人。真對不起，還有３分鐘就要到深夜０點，我必須按照常規業務設定，立刻進入睡眠模式】
廢墟獵人：【已經這麼晚了嗎...】
在她回到投影室後的５個小時裡，我也一直工作著
我伸了一個懶腰後，聽到她坐在那裡說著
夢見：【起床時間是明早９點，晚安】
廢墟獵人：【是嗎，晚...喂，妳就抱著那個睡嗎？】
恆星燈泡還抱在她的懷裡
微笑的臉龐好像在告訴我不用擔心一樣
隨後，她緩緩閉上雙眼
髮帶的顏色慢慢轉變著，顯示她已經進入休眠模式
在這座天象館中，活動著的物體又只剩下我一個
廢墟獵人：【只有睡覺倒是挺在行的嘛...】
雖然不可能被聽到，但我感覺她似乎微微的笑了一下
在空調運作的，封閉的房間中
一年一度，只有一週的活動設定
這種狀況到底是故意還是偶然的產物，我已無從知道了
我曾想起一些關於機器人的傳聞
開戰後，絕大多數的機器人都接收到無線強制停止信號，停止了活動
因為一旦OS遭到更換，它們就會有變成兵器的危險性
機器人的軀體是有機材料和精密電子儀器的結晶
無論是在室內或室外放置不管的話
幾年內就會化為一堆廢物
也就是說...現在仍然工作的機器人，本身就是一種奇蹟
這究竟是她的幸運，還是不幸呢...
我望著她天真無邪的臉龐
同時身為敬業者和雄辯家的機器人正在沉睡著，卻連作夢的機會也沒有
懷抱巨大的燈泡，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安詳的微笑
就好像是在懷抱星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