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巨大的轟鳴貫穿秋鳳首都紅舞憐之時,正是日期即將改變的夜半時分.
人們從睡夢中驚醒,出門觀望發生了什麼事.接著,人們發現宮城已燃起赤紅色的熊熊火焰.
去年發起政變,成為新國王的防人,將東方大陸的國家一個接一個征服,不斷地擴大領土.現在他遭到報應了.終于有人對首都展開直接攻擊了——許多人是這樣想的.
但其實,事情並非如此.
以現狀而言,防人雖是侵略者,也是獨裁者,但絕非暴君.遭到侵略的國家都只是支配者發生更迭而已,人們並未被迫放棄自己以往的生活.
因此,先不論將來如何,對現在持有神物的秋鳳展開攻擊,風險實在過高.會做這種事的,大概是比防人還要不正常的人吧.
從咲夜的房間跑到庭園內的伊爾彌所目擊到的,是熊熊燃燒的火焰,以及站立于火焰中心的嬌小人影.
那是個將紅色頭發綁成雙馬尾,身穿綠色圍裙的年幼少女.與那惹人憐惜的外表毫不相符,她手持著籠罩不祥氛圍的巨大鐮刀,沉默無語地站在那兒.
那是麻里.
與艾莉絲同伙的她會出現在這里的理由,也只能聯想到神物了.也就是說,這是一場三方混戰.不,甚至可能已經遭到領先了.
「怎麼了!」
接著小楓也出現在庭園內.看到被火焰包圍的庭園,她橫眉豎目,接著把刀揮向站在那兒的麻里.
「……是你干的好事嗎?」
麻里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我就當你是默認了喔.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襲擊現世大人的宮城!就算是小孩子也絕不輕饒!我要當場將你斬于刀下!」
小楓揮刀向麻里砍去.
武士刀與巨簫產生激烈沖擊,兩人同時消失在火焰之中.
咲夜見狀,臉色大變.
「麻里,不行!」
咲夜也跟著縱身躍進火焰之中,根本來不及阻止.
沒辦法,伊爾彌和卡蘿蕾娜只好也准備追上去.
但是——
一陣紫色疾風從眼前橫掃而過,將兩人一齊彈飛.
「那是什麼?」
伊爾彌如此大叫的同時,那陣疾風順著宮城的牆壁向上沖,在空中翻了一圈後,又對他們直沖而來.伊爾彌趕緊展開五芒星,准備迎擊.
但是,卡蘿蕾娜擋在伊爾彌眼前,用拔出的劍抵擋住了那股疾風.在尖銳的金屬碰撞聲之中,卡蘿蕾娜對伊爾彌大叫道:
「這家伙由我來對付!伊爾彌你快點去防人那里把神物搶過來!」
「唉呀唉呀,真是位神勇的小姐呢.你看起來真的好吃極了.」
與卡蘿蕾娜的劍相沖突的,是身穿白衣,紫發飄逸的少女,年齡比麻里略大.左眼用眼罩蓋著,只剩下右眼睜著,令人看了毛骨悚然.少女雖然笑著,但卻完全看不出表情.看似憤怒,又似悲傷.喜怒哀樂等所有情感皆混雜為一,說得極端點,少女看起來不像人類,更像是會動的人偶.
令人無法置信的是,那位少女竟空手接下了卡蘿蕾娜的劍.
「反正這家伙肯定也和艾莉絲是一伙的對吧!你要是再拖拖拉拉的,神物不就要被搶走了嗎!」
確實正如卡蘿蕾娜所說.
麻里現身,另一位少女也出現了——從天而降的魔力還剩一團.
以現狀而言,能行動的只有伊爾彌了.既然如此便無須再多想.
「卡蘿蕾娜,絕對不要太勉強喔!」
「我知道啦!你也稍微對我多信任點吧.」
卡蘿蕾娜一腳將眼前的少女踢飛,把她踢離自己的劍.
那少女明明被契諾希裴爾族人踢了一腳,卻毫無表情地安然著地,一點也沒有感到疼痛的樣子.
「嘰嘰嘰!」
「抱歉了,亞修忒你逃到空中吧!你沒辦法一起戰斗的!」
對方毫無疑問是強敵.
但伊爾蒲沒再多看戰況一眼,轉身朝剩下的那個魔力的方向跑去.
信任我——卡蘿蕾娜這麼說.那個樣子看起來相當可靠.
所以伊爾彌不回頭.
他所前往的目的地,是謁見之間.
2
防人坐在王座上,單手托著腮幫子,等待著襲擊者的到來.
並不是襲擊者事先有所預告,也並非他事先便掌握了情報.
只是單純的預感罷了.
他對自己這份預感深信不疑,所以,雖然不知道會是誰來,他仍靜靜地等待著.仿佛等待著獵物上鉤的蜘蛛一般.
「終于來了嗎——?」
他如此呢喃自語道.同一瞬間,謁見之間的天花板被貫穿,一個男人自天而降.
等待已久的敵手站立在房間中央,毫無畏懼地凝視著防人.
「願聞大名.」
「回現世防人陛下,我叫克里斯福·亞斯洛克.」
「哦?」
防人望著他,仿佛在打量一般.
看起來並不像自己所期待的那樣強大.反倒是白天見過面的伊爾彌,秘維克看起來還強一些.
不過這克里斯福的眼中卻帶著某種像是決心一般的東西,同時也洋溢著一定會達成目的的自信.
防人想知道其自信的根源為何.
「是艾莉絲的手下嗎?」
「正是.也就是您的後繼之人唷,陛下.」
聽了克里斯福這話,防人皺起了眉頭.
那對防人而言,是極少數的汙點之一.如此的自己竟有過崇拜他人的時期,防人實在不願回想起來,
然而,這個叫克里斯福的男人竟帶著防人所希望遺忘的過往,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很明顯地,他對自己懷有敵意.
也就是說,自己完全沒有任何理由留他活口.
「後繼之人嗎?……真是有趣.也好,作為前輩,也該讓爾見識見識力量的差距有多大.」
于是防人便詠唱了咒文.
「雷鳥招來,急急如律令——」
突然劈下的炫目閃電形成一只鳥的形狀.由于在空中放電的緣故,謁見之間變得比白晝還要明亮.
總之先往克里斯福射一只雷鳥試試他的實力.防人是這樣想的.
不過,他似乎有些太小看對手了.
「神物·啟動——薩克魯托耶·阿南西!」
克里斯福仿佛反擊般喊出這句咒語的刹那,無數的鎖鏈出現,將雷鳥綁縛于空中.
「哦?」
防人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贊歎.
那鎖鏈是從毫無一物的空中憑空出現的,而且防人的眼睛看不出它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它真的只在一眨眼之間,便將雷鳥束縛住了.
鎖鏈進一步將雷鳥撕成碎片.
現在不是手下留情的時候了.既然對手是種物,那自己也就必須使出全力才行了.
防人滿心雀躍,從王座上站了起來.
但他在站起來的瞬間,卻發現他腳動不了.不,不只是腳,就連一根手指也無法移動分毫.那些破壞雷鳥的鎖鏈已經纏住了防人.
「如何呢,防人陛下.看樣子我好像沒能見識到力量的差距呢?」
克里斯福滿臉從容地笑道.
原來如此,這樣我的確是手腳都無法動彈了.
看來他所擁有的神物力量,是用鎖鏈將對象拘束,而且鎖鏈還能以瞬間移動般的速度行動,因此以正常的方法根本無法回避.但是——
「真是個急性子的男人哪.吾最討厭說謊了.既然都說了,就會讓爾見識一番.」
神物這東西,防人也是有的.
「龍魂具現,急急如律令——反鏡亂舞!」
防人與鎖鏈的縫隙間產生了白光,那光逼退了鎖鏈,解除了束縛.
「……!」
「驚訝什麼呢?爾之所以會來這里,正是因為吾擁有神物,不是嗎?」
光芒將鎖鏈消除,然後變成一塊板子聳立在防人身前.
那是一面輕薄平坦到驚人的鏡子.
即使在黑夜之中,它依舊閃爍著耀眼的光輝,仿佛自身就是光源一般.
「究竟神物的性能有無優劣之別呢?不,這大概誰也無從得知吧.畢竟世上根本不存在能將神物的性能發揮到極致的人類呢.神物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相信爾也已經明白了吧?」
「嗯,在人手的那一瞬間,情報便流竄入腦中了.神物其實就是——」
其實,神物就是龍之主的靈魂.
創世主迪亞馬特至今所生出的五匹幼雛最後的下場.
在三百億年這漫長得使人發狂的歲月中,不斷反覆的——星辰的誕生與終結.
那對迪亞馬特而書,不過是單純的繁殖活動.
「那力量無邊無際,無從想像,因此吾等根本不可能完全發揮神物的力量.既是如此,那就得看誰能夠離極限更近些——也就是比拼身為魔法師的本事高低.呵呵,什麼嘛,普通得很嘛.」
防人在心中念禱後,鏡子便分裂為左右兩塊,形成一個將前方完全防禦的陣列.
這反鏡亂舞的能力,即是反射.且反射的並不限于雙眼所能得見的物理性攻擊,而是能將所有會加害于防人的現象盡皆反彈.也就是說,連「強制停止」此一現象本身都能反射.
「爾那希望對方停止的意念,可是傳達不到鏡子內部的喔?而且,就算被強制停止了,似乎只要破壞鎖鏈,就又能行動了呢.」
當然,能反射的東西應該存在著上限,但防人並不知上限為何.而關于這點,克里斯福也是相同的吧,他應該也不知道能束縛的上限在哪里.
因此,之後的戰斗可說是未知的攻防.
「好了,如此不斷互瞪也沒辦法開戰.吾要再次發動攻擊了.」
防人做出此宣書,同時召喚火鬼與雷鳥.
兩者同時展開攻擊,也同時被鎖鏈毀滅.但到此都在防人的計算內.他已經做好對策了.
他將第四面鏡子設在雷鳥的內部,而碰觸到鏡子的鎖鏈被反彈了回去.
「方向……呵,似乎是可以誘導的呢.」
正如他所說的,鎖鏈朝著克里斯福伸展而去.
「——!?」
對于意料之外的事態,克里斯福明顯感到動搖.
你還太年輕了.防人在心中笑道.
即便心緒紊亂,仍能不被對手發現利用,這才是一流的.像他這樣將內心表情一一顯露在臉上,實在讓人無法認為他是塊能熟練使用神物的料.
克里斯福對著朝向自己飛來的鎖鏈,射出了別的鎖鏈迎擊.結果,兩條鎖鏈都在空中靜止不動了,仿佛只有該處被時間之流所拋下,遺棄了.
「原來如此,原來會變成這樣啊.吾的鏡子也被迫靜止了呢……好啦,接下來究竟會如何呢?」
反鏡亂舞還有足以形成一百面以上鏡子的余裕.只有一,兩面被迫靜止,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但即使如此,對防人而言,用神物與神物戰斗,這還是第一次經驗,太大意可是會要人命的.若敵方的鎖鏈具有將我方的所有鏡子全都強迫靜止的力量,自己可就要一口氣陷入劣勢了.
不過以現狀而言,防人似乎處于優勢.
「——解除.」
克里斯福很不甘心似地如此說道,並取消了神物的特性.
在靜止的鎖鏈再次開始動作的同時,防人的鏡子也恢複了自由.
「呵,解除也只能夠一起解除啊?又或許爾只是刻意這樣做,好蒙騙吾呢?無論如何,魔力的總量看來似乎是吾占上風.只要將這樣的攻防繼續進行下去,最終將會是吾之勝利……但消耗戰太無趣了對吧?吾雖討厭敗北,但若一切事物都按照既定計劃發展,吾也滿不是滋味.因此爾便好好掙紮吧!突破這反鏡亂舞讓吾看看!」
「您這就是所謂的多管閑事了.就算您不這樣說,我也會突破的.我就好好期待您究竟能維持那份從容到幾時吧!」
「還真是敢講呢!」
防人情緒高昂了起來.
是的,他仍然維持著從容.即便是在深夜被奇襲,陷入國王必須親自出馬單挑的事態之中,防人也絲毫未有一絲焦急.
謁見之間里,鏡子和鎖鏈激烈沖突,陣陣余波大作.魔力滿溢而出,幾乎要讓景色為之歪斜,
克里斯福企圖束縛住防人,因而接連射出鎖鏈:但本應能發揮絕對效力的神物,被同樣能發揮絕對效力的神物不斷地反射.
此處並不存在矛盾.鎖鏈的確被『反射』,但鏡子也同時『靜止』了.
乍看之下戰況似乎陷入膠著.
決定這場勝負的要因,就是敵我的魔力量差異.簡單來說,這是場先耗盡魔力的一方便將敗北的持久戰.
若這樣繼續下去的話,防人必然會獲勝.這種勝負已定的比賽太無趣了.
因此克里斯福便負有改變戰況以取悅防人的義務.
「不過,爾要如何填補這魔力的差距呢?是瞄准吾注意力分散的瞬間嗎?那可就太不利了.吾現今處于優勢,這便意味著吾還有偷懶的空間呢.換句話說,以常理而言,肯定是全力進攻的爾,魔力會先耗盡.不過當然啦——也有可能是吾的失算?」
「不不不,我的思慮可沒有那麼深遠.只是背負的信念不同罷了.我是這樣認為的,因此我相信自己最終將會獲勝.」
「爾說,信念?」
現在的防人已經同時操縱著二十面鏡子,反射克里斯福的鎖鏈.對方的鎖鏈數量也隨著時間遞增,已經弄不清二者發生了幾次沖突.
兩人一邊持續著這番攻防,一邊開始對話.
「是的,正是信念.恕我失禮,防人陛下.您將神物拿到手,又企圖一統東方大陸的理由,究竟是什麼呢?」
「這自不待言.是力量.是為了獲得能與艾莉絲·芬恩·諾瑪斯對抗的力量.爾不正是為了阻止,才前來此地的嗎?事到如今又何必有此疑問?」
因著艾莉絲和迪亞馬特的企圖,菲黎亞即將化為死尸累累的地獄,星球本身即將滅亡.
「嗯,這我當然明白.不過,防人陛下呀,我從您身上卻絲毫感覺不到些許認真喔.與艾莉絲·芬恩·諾瑪斯對抗……說起來的確頗為動聽.不過實際上,您心中也認為這是辦不到的,不是嗎?」
「什麼……?」
反鏡亂舞的活動一瞬間略顯遲緩.當然,這點程度的遲緩並不會讓克里斯福因此而轉為優勢,但防人心中顯然有所動搖.
「您是我的前一任.百年前,您正是因為發現了暗中操縱著曆史的艾莉絲大人的存在,才能去襲擊WDG的,沒錯吧?」
正是如此.對現世防人而言,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有人在暗中操縱著自己這種事,他根本無法忍受.
WDG從創立之初便處于艾莉絲·芬恩·諾瑪斯的支配之下,因此若將WDG毀滅,等于給了艾莉絲一記重擊.
他如此思考,並實際進攻,但卻在轉瞬間就被打倒了.那對防人而言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的敗北.
「于是,您便追隨了艾莉絲大人,並從追隨之中得到了快感,因而成為她的手足為她工作.我有說錯嗎?」
「不,絲毫無誤.正如爾所言,百年前,吾確實是艾莉絲的仆人.爾現在亦為仆人,不是嗎?」
「是的.我是發誓對艾莉絲忠誠的仆人,傭人,狗,奴隸.」
如此宣言的克里斯福,看起來相當自豪.
他大概根本不知道下克上這個詞吧.
「可悲至極——」
防人毫無矯飾地如此說道.
「不管爾再怎麼對艾莉絲盡心盡力,終究只是空虛一場喔.啊啊,吾的確也曾醉心于她的強大與美麗,而降伏于她了.但艾莉絲眼里,永遠只有迪亞馬特一人,其他存在她皆只視為玩物.無論如何掙紮,都無法成為第一.」
那是尚年輕時的慘痛回憶.如此違說著的防人陷入極度感傷的情緒.
但,克里斯福卻訕笑了起來.
——笑死人了.
「艾莉絲大人眼中只有迪亞馬特大人?這我早就知道啦.不過那又怎麼樣呢?」
聽到這句話,防人真的吃了一驚.
他甚至有一刹那無法明白對方說了什麼.
「艾莉絲大人注視著迪亞馬特大人這般絕對至高的存在——正因為如此,才顯得如此崇高;若她對我等這般渺小的存在掛心,那才真是要讓她那金黃色的光芒蒙上翳影.服侍艾莉絲大人,本來就是不求回報的侍奉.」
克里斯福的口氣里沒有一絲一毫的迷惘.
這場鏡子與鎖鏈的交戰,仍是防人占優勢.但即使如此,防人依舊覺得自己被逼入了絕境.
覺得克里斯福相當悲哀而藐視他的防人,卻反而輸給了他的話語.他找不到反駁的方法.
兩項神物不斷激烈沖突,溢出的魔力化為火焰的龍卷風,將謁見之間燒毀殆盡.但與這熱度相反,防人的心卻漸漸冷了下來.
「從那之中感覺不到幸福,因而逃出的您,不過就是只喪家之犬.而如現在這般將神物弄到手,又企圖阻撓艾莉絲大人的計劃,就與小孩子愛捉弄自己喜歡的對象沒什麼兩樣.如您這般怯懦的思想,不用說艾莉絲大人了,可是連我也打不贏的喔.」
防人將鎖鏈全數反彈,並且依舊毫發無傷,也仍有足夠的從容態度來集中注意力.
反觀克里斯福,對防人放出的攻擊全都被反彈回來.他必須一面防禦反彈回來的攻擊,一面應付無止盡複活的火鬼與雷鳥,因而只能不斷防守.
所謂的壓倒性勝利就是這麼一回事吧——防人所處的優勢,使人不禁想要如此說道.
然而,接連不斷的言語攻擊,卻確實地削弱著防人的心.
他無法克制地想對眼前的這個男人獻上敬意.
一想到世上竟真的存在著這般毫不動搖的信念,他就感到渺小的自己丑陋無比.
既已獲得了神物,克里斯福也應當已經知悉迪亞馬特的強大了.
而艾莉絲竟然認真地想挑戰這種力量強得離譜的怪物.
也就是說,艾莉絲的精神也早已超越了凡人的境界.
而即便明白這點,克里斯福依舊宣稱要對艾莉絲盡心盡力.就算沒有任何回報也始終如一.
「——真是堅強啊.」
防人表現出最大限度的贊賞,如此說道.
「但吾可絲毫沒有讓出勝利的念頭.若是加速了世界的毀滅,即便是吾,也是會良心不安的.」
從至今的攻防之中,防人已看清了克里斯福鎖鏈的行動模式,也幾乎已經確定他所能放出的鎖鏈上限是二十條.既然如此事情就單純了.只要同時召喚超過二十只火鬼和雷鳥就行了.
——來吧,可別這麼輕易就結束了喔.
防人一邊懇切地如此祈願,一邊從克里斯福的四面八方對其展開夾擊.
在至今的交戰中,克里斯福看起來並沒有放水,也就是說,他應該沒有辦法同時防禦二十道以上的攻擊.但即使如此,防人依舊相信這場出色的戰斗不會就這樣終結.若非如此,那麼贊賞克里斯福的自己就等于是看走眼了.
四十道攻擊鑽過二十條鎖鏈的防禦,卷起火焰與雷電的旋風,將克里斯福的身形包夾其中.但正如防人所期待的,一陣氣勢洶洶的嗓音從旋風之中響亮地傳遞而來.
「那當然,您毋須讓出勝利,因為您根本贏不了我.也就是說,您更不可能贏過艾莉絲大人.那個神物——反鏡亂舞,我就收下了!」
克里斯福做出此番宣言的同時,火焰與雷電一並消失,從中飛出方才兩倍以上的鎖鏈群,如獸群一般朝防人襲擊而來.
定睛一看,克里斯福正把針筒壓在自己的脖子上,將紫色液體注入自己體內.那液體的顏色看上去仿佛充滿劇毒,卻大幅提升了他的魔力.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藥,不過既然能發揮此種效果,想必副作用也不小.
防人並不覺得依賴藥物是卑鄙的行為.相反的,他反而想為其覺悟給予喝采.
「有趣!」
他聲量不自覺地提高,像個孩子一樣,內心雀躍不已.
果然戰斗就該像這樣才行.他打從心底如此想著.
我就遵照禮節,毫不放水地將你殲滅吧——正當防人下定如此決心之時,一個不該存在的亂入者出現了.
那是伊爾彌·秘維克.
他左臂閃耀著銀色光輝,將包圍著謁見之間的火焰劃破,跳進鏡子與鎖鏈之間.
——搞什麼,他想干嘛?
防人愣了愣,接著便情緒激動起來.
他本來正享受著敗北的感覺,以及從中而生的激昂感,因而痛快得不得了.但為何眼前這個無禮之人竟要來礙事?
「爾究竟是抱持何種信念,要來打斷男人間的決斗?速速退下!」
「正是如此!給我退開,伊爾彌·秘維克!」
防人與克里斯福同時如此大叫,並對伊爾彌展開攻擊.
其實伊爾彌本來並沒有突然沖進來的打算.
防人與克里斯福正在火焰環伺的謁見之間中打斗,這是他從外面便一目了然的.而且兩者都釋放著遠遠超過一般水准的魔力.
在這種場合隨意闖入,實在是愚蠢至極.只要等他們勝負已分後,再坐收漁翁之利即可.
但伊爾彌卻沒這麼做.從中傳出的會話內容,致使伊爾彌展開了突擊.
「別開玩笑了——!」
伊爾彌吼叫道.他的左臂將飛撲而至的鎖鏈盡皆打飛.
單看鎖鏈放出的魔力,就知道碰觸那鎖鏈是相當危險的事.
但同時,伊爾彌也聽見了左臂對自己的喃喃細語.
——沒問題的.
伊爾彌信任著這個聲音,因而不做他想地揮出臂膀.
鎖鏈里似乎包含著某種術式,但伊爾彌的左臂卻將鎖鏈中的魔力一舉吸干,該術式因而無法發動效力.
「——!?」
在克里斯福采取下一個行動之前,一陣黑霧從伊爾彌背後溢出.那陣黑霧化作刀刃之形,朝從後方逼近的鏡子刺去.
「沒用的,刺不穿的.」
正如防人的宣告所書,黑色刀刃遭到反彈,反方向朝伊爾彌刺來.但伊爾彌卻用左臂朝那些刀刃毆打下去.
他將自己放出的刀刃,用自己的拳頭吸收,接著將魔力增幅,再次噴射出去.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銀色左臂被黑霧包圍,那黑霧又形成圓錐狀的長槍,並不斷重複著反射,吸收,增幅這三個步驟.幾秒後,伊爾彌的突進力便已超過防人的反射力.
圓錐將鏡子打得粉碎,其尖端朝防人喉頭刺去.但就在圓錐尖端刺到防人的前一瞬,雷鳥從一旁以電光石火般的速度舍身撞來.伊爾彌遭到沖擊而被撞飛,落到地板上.
謁見之間中呈現一幅三個男人站立對峙著的構圖.
接著,伊爾彌對其他兩人大喊:「你們這兩個家伙,別瞧不起人了!」
因為防人和克里斯福似乎都覺得,就因為自己擁有信念,所以無論做什麼都可以被原諒.
就算蹂躪東方大陸也會被原諒.強搶咲夜逼迫她與自己結婚也會被原諒.殺再多人也會被原諒——就因為擁有信念.
「沒有信念的人就退下?退開?讓我再說一遍:別開玩笑了!那不就等于是叫人為你們的信念犧牲,毫無怨言地乖乖送死嗎?」
伊爾彌會顯得這麼憤怒,全都是因為防人與克里斯福的主張令他想起了艾莉絲.
以前在圖書館村,艾莉絲曾空手捏碎了卡蘿蕾娜的腸子,還把伊爾彌玩弄于股掌之間.那時的不甘心,他片刻也不曾忘懷.
而當時,艾莉絲是這麼說的.
自己戀愛了.所以就算犧牲一,兩個星球,也能被原諒.
這主張實在太過自我中心,就連認真地談論都令人感到愚蠢.但是,艾莉絲卻打從心底深信著,絲毫不夾雜些許懷疑.
「要擁有信念是你家的事!但不要自以為可以隨便犧牲別人!你們兩個一起上吧!我就讓你們見識見識,沒有信念的人究竟有沒有戰斗的資格!」
若沒強烈地朝著某個目標努力,就不能夠掙紮嗎?難道就不能只祈求平穩的生活嗎?——當然是可以的!
「哼……原來如此.既然說到這個份上了,爾就加入戰局也無妨.」
「你就好好體會任意插手神物之間的戰斗究竟有多愚蠢,然後乖乖地死去吧.」
防人與克里斯福一同瞪向伊爾彌.
但兩人之間卻感覺不到聯手共斗的氛圍.
也就是說,這場戰斗陷入了三方混戰.
伊爾彌將左拳握得死緊.
3
麻里與小楓雙方的刀刃飛散出無數火花,兩人將宮城四處劈裂,持續著戰斗.
巨鐮與武士刀每撞擊一次,就刮起一陣暴風,不僅毀壞了柱子,地板也翻掀而起.
連要接近都相當困難.這正是因為兩人要他人不要隨意接近的意志相當強烈之故.
但咲夜還是刻意迫近兩人.她展開特攻.
她伸長血龍,時而揮向兩人的腳邊,時而將兩人的刀刃綁縛住,努力試圖阻止兩人的沖突.
她並沒有特意幫助其中任何一方.
她只是不希望麻里或小楓喪命而已.
不過,戰斗中的雙方卻因她這種半吊子的行為而情緒激憤起來.
「不想戰斗的話就給我退下!殺了我雙親的淡櫻王室,休想阻礙我的行動!斬殺匪類是我的職責,退開!」
小楓憤怒地如此大叫.
「咲夜姊姊既然不肯跟我一起走,又為什麼要來管我呢?就是因為這樣,我才總是無法下定決心殺掉咲夜姊姊的!」
麻里則是夾雜淚水地如此訴苦道.
咲夜沒有回應任何話語.因為她覺得這兩人說得太有道理了.
咲夜的母親毀亂國家,還殺了小楓的父母,而肇因就是咲夜本身.咲夜虧欠小楓太多了,若小楓要她死,她就得當場開膛剖腹.
麻里是自願選擇艾莉絲的.因此,想拯救麻里這種話,不過是咲夜的自我滿足罷了.
從兩人來看,咲夜不過是個礙事的存在.
但即使如此,咲夜依舊不希望任何一方死去.
不管被如何讒罵,她都想阻止兩人互相殘殺.正因為自己已犯下了無數罪行,她才不希望有任何人再死去.她想拯救所有人.
與其兩人互相殘殺,倒不如兩人合力殺了我吧!——咲夜如此祈願道.
雖然血龍已經失去再生能力了.
這樣說來,為什麼會失去再生能力呢?回想起來,自從在淡櫻看到那只小狐狸後,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改變了.
在那座森林里遇上的——九尾狐.
一思及此,咲夜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方才自己做的夢,轉瞬間在腦海中重現.
為什麼自己會忘記這麼重要的事?咲夜咒罵著自己的愚蠢.
那怨念的結合體宣稱要將一切毀滅殆盡.現在不是在這里打架的時候了.大家都會被殺掉的!
「你們兩個,都快點住手!」
但咲夜的聲音卻被劍戟相碰之聲所掩蓋,誰也沒聽進去.
4
連契諾希裴爾的超動態視力都無法捕捉的物體,正在中庭里四處奔跑.
那物體所踏過的地面皆隆起巨大土塊,陣陣爆破聲使鼓膜幾乎要為之破裂.
紫色頭發的少女用暴風吹刮卡蘿蕾娜後,在屋頂上著地,以月亮為背景俯瞰著地面.
「你還活著對吧?真——的是很強呢……看起來好美味.呐,和我交朋友好不好嘛?啊,抱歉,我還沒自我介紹呢,我的名字叫愛麗兒.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愛麗兒的左眼為眼罩所覆蓋,剩下的右眼看起來絲毫沒有一點正常人的氣息.他臉上浮現著仿佛粘貼上去的淺淺笑意,舉止優雅地拉展裙擺.
「你這怪物……!」
卡蘿蕾娜的劍已朝愛麗兒的身體砍了不下數十次.剛開始時,沒有殺人經驗的卡蘿蕾娜還不是用劍刀切砍,而是以劍腹毆打:但不久,她就知道自己根本沒必要手下留情了.
就算砍到也砍不下去.
愛麗兒毫無疑問是赤手空拳,衣服下面看來也不像是裝有什麼特殊機關的樣子.
但雖然如此,他總是用手掌或手臂來擋下卡蘿蕾娜的劍擊,最後甚至還用脖頸來擋.
也就是說,攻擊對他無效.愛麗兒根本不需要回避攻擊,因此他只是隨自己的意到處奔跑,將卡蘿蕾娜玩弄于股掌之間.
卡蘿蕾娜將五感與直覺發揮到極限,才總算在干鈞一發之際避開愛麗兒的身體撞擊.即使如此,當愛麗兒從自己身旁通過時,她就感覺全身像是被切割一般.
不久,她終于從正面吃了一記直擊.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嗚——」
她在最後關頭以劍為盾,但仍無法完全擋下攻擊,卡蘿蕾娜被往正後方撞飛而去.愛麗兒的突進也並未停下,兩人一起貫穿宮城的牆壁,跌進了室內.
「你這家伙——!」
卡蘿蕾娜朝壓在自己身上的愛麗兒的腹部踹去,將其踹飛到天花板上.但愛麗兒不慌不忙地翻了個身,踢了一下天花板,再次加速朝自己沖撞而來.
卡蘿蕾娜站起身的同時將劍一揮,劍與愛麗兒的手臂互撞,響起尖銳的金屬碰撞聲.
這真令人不爽.為什麼人與劍刃碰撞後會發出金屬碰撞聲?這和切斬生物的手感完全不同,感覺就像劍與劍相擊時的手感.
愛麗兒的白色洋裝已經破破爛爛,但本人卻毫發無傷.與此相比,卡蘿蕾娜雖沒受到致命傷,但卻傷痕累累.
無法否定自己現在處于劣勢.
但是,卡蘿蕾娜情緒卻相當激昂.
因為她現在只用一把劍,便以一己之力與超越常理的敵人對峙著.
她以前差點被西疆霸龍給殺了,還被喬斯卡當成玩物.那時救了自己的伊爾彌,現在不在身邊.他沒辦法來搭救自己.
即使在這樣的狀況下,自己依舊能戰斗.雖然陷入苦戰,而且讓她痛得快要哭出來了,但自己依舊站立著,依舊握著劍,依舊直視著敵人.
就算不使用龍之主的力量,她也能以卡蘿蕾娜,契諾希裴爾的身份來戰斗.
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屬于自己的戰斗』——現在的卡蘿蕾娜正品味著這份真實感.
「唉呀唉呀,看起來很痛呢.呐,你能不能讓我吸血呢?讓我吸過血的朋友們,剛開始看起來都很痛,但馬上就安靜下來了喔,還露出一副非常舒服的表情……所以我也幫你吸吸血吧.把你的痛苦和一切全都交給我吧——」
「吵死了!那麼想喝我的血的話,就用你的實力來喝吧!我會在那之前把你打倒的!」
斗志正支撐著全身,其中並不包含對于對手的憎惡與憤怒,單純只是想要獲勝而已.這股身為戰士的純粹欲求翻湧而上.
還想要變得更強.並不是因為想要殺了對方,也不是因為想破壞什麼.就只是……想前進到自己所能到得了的境界而已.
所以——
「你就快點放馬過來吧!」
「啊啊,多麼溫柔啊.你竟然這麼想和我玩嗎?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開心地將你解體吧.我有預感,我一定能和你度過一段美好時光的.」
然而,愛麗兒與卡蘿蕾娜的決戰卻被向後延遲了.
一只長著九條尾巴的狐狸,從城市外部往宮城直直沖撞而來.
5
伊爾彌的左臂上纏繞著克里斯福的鎖鏈.
在停止的效力生效之前,左臂已先將鎖鏈的魔力吸收,黑色煙霧變成箭矢射出.但是,那箭矢也被鎖煉纏住,因而停止了.
與銀色左臂不同,黑色煙霧並不具備吸收魔力的能力.
既然如此,直接用拳頭揍克里斯福就行了.伊爾彌這麼想,並朝著他迫近.
然而——
「你太大意了!」
「——嘖!」
鎖鏈從伊爾彌腳下延伸而出,避開左臂將身體纏繞住.如此一來,伊爾彌就沒辦法繼續前進了.
「不過是這種東西而已——!」
他用唯一能行動的左臂朝腳邊一擊,將鎖鏈從根源之處破壞.
但這行動卻造成了極大的破綻,因而給了克里斯福攻擊的機會.他用針筒刺入手臂,注入興奮劑後,將增幅的魔力釋放而出.
落雷.
而且那力量強大得驚人.伴隨著眩目的閃光,地面上開了一個大洞,一擊就把謁見之間全數擊飛.當然,落雷是瞄准著伊爾彌而來.
落雷貫穿了伊爾彌的防禦結界,電擊流竄他全身.那是仿佛全身細胞一個一個全都受到燒灼的痛楚.
以前戰斗的時候,克里斯福並未擁有如此強大的魔力.在這麼短的期間內,真有可能改變這麼多嗎?
「種物,並不是只有固有能力強大而已.我反倒覺得,單純的魔力增幅,才是種物真正的價值.」
聽到這番話語,伊爾彌才首次察覺克里斯福也擁有神物.
連同防人所持有的,便有兩個了.這對他而書實在是好機會.干脆就把兩個人都打倒,將兩個神物一並入手!
「你的雷,我收下了!」
電擊流竄全身,意味著必定會流經左臂.左臂所吸收的魔力,再次形成黑霧放出.
「那我就再次阻止你!」
鋪天蓋地的鎖鏈群再次逼近.伊爾彌正打算將鎖鏈全數打落,進而開始瞄准之時,上空傳來一陣嗓音.
「爾等休想將吾排擠在外,擅自打得火熱!這樣吾豈不是太寂寞了?
寵臣招來,急急如律令——大楓!
爾等就乖乖被我親愛心腹的傀儡打碎,消失殆盡吧!」
看到防人的咒語所創造出的新傀儡,伊爾彌和克里斯福不禁一楞,不自覺地停止了動作.
那是個如山一般龐大的小楓.
她雙腳橫跨宮城的腹地,巍峨聳立,用右臂舉起那巨大得令人絕望的刀.防人的戲譫之言從她頭頂上傳來.
「如何,相當美麗吧?爾等站在她的腳邊,想必也將她和服內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了吧?啊啊,竟敢偷偷窺伺少女的衣服內側,真是一群不知羞恥的臭男人啊.是故,降下天罰吧,大楓!」
揮下的大刀以一直線的形狀橫掃過整座宮城.
地面被深深地剜掘,揚起的塵土飛散降落到整座城鎮.
那震動以及撞擊聲,恐怕已經傳至地平線的彼端了吧.
但是現在的伊爾彌根本無暇掛慮除了自己之外的人事物.畢竟那把刀所瞄准的正是伊爾彌與克里斯福.
伊爾彌不自覺地失去了意識.那應該不是一段太長的時間.是兩秒嗎?還是三秒?
在這麼短暫的時間之內,周遭景色驟變.完成任務的大楓已然消失,防人臉上掛著勝利的笑容,自天而降.
而眼前出現了一道巨大的鴻溝,其寬度已足以容納伊爾彌整個家,而長度——完全無法量測.那已延伸至宮城外部.
伊爾彌用力站了起來,全身疲憊到對自己竟還活著的現況感到不可思議.他遍體鱗傷,以至于根本不明白自己哪里疼痛.
即使如此,他還是活著.
很可惜的是,克里斯福也還站著,但似乎也並非毫發無傷.
「哦?兩個人都邐活著嗎?唉呀唉呀,吾正是這樣相信的喔.吾是真的認為爾等並不會死于這種程度的攻擊喔.也就是說,吾對爾等可是抱有好感的喔.」
多麼令人作嘔的告白呀.
防人的好感,實在比世界上任何東西都來得沒必要.百害而無一利.
不論使用何種手段都要將之去除.
「很可惜,我並沒有被男人追求還會開心的奇怪癖好.」
「雖然很遺憾,不過我也有同感.我的耳朵都要爛掉了.」
「呵,那真是可惜啊.那可是我毫無矯飾的心聲呢……算了,好吧.差不多該來分出勝負了.」
正如我所願.再說,戰斗本就無須問答.
伊爾彌的目的是將神物拿到手.而此處竟意外地聚集了兩個神物.既然如此就只有放手一搏了.
他握緊左拳,朝右臂注入魔力.
此時,卡蘿蕾娜和咲夜的臉龐突然浮現在他的腦海中.她們兩個現在是否平安無事?他很想早點確認她們平安.就算為此,也必須打倒眼前這兩人.
終于來到最終局面了……他如此想著.但下一個瞬間——
從紅舞憐的外部,傳來了仿佛集結這世間所有憎惡情感的咆哮聲.
那實在是太過突然了.
才發現大地開始震動,下一個瞬間,巨大的質量便朝伊爾彌等人的戰場傾瀉而下.
那龐然大物纏卷著許多房屋的瓦礫.它從城鎮外部一直線朝此處沖來,將途經的建築物盡皆破壞,沖擊波將那些瓦礫碎片吹起搬運至此.宮城也深受其害.
它一停止,沖擊波便消失,飛舞著的瓦礫如大雨般落下.
正當所有人都愣住之時,只有伊爾彌展開了行動.
——現在正是好時機!
左臂如此朝自己呢喃,他才因此而得以朝目的邁進.
他一直線地跑向滿是破綻的克里斯福,以銀色左臂朝向他毫無防備的側腹揍了下去.
「糟——」
克里斯福來不及反應.被碰觸到的瞬間便大局已定,魔力不斷被伊爾彌的左臂吸走.
那與其說是克里斯福的魔力,不如說是神物的魔力.超乎想像的魔力量從左臂流入,化作黑霧從背後噴出.
不過,似乎有什麼東西不太對勁.魔力以外的『某種事物』正在伊爾彌體內不斷堆積.
——啊啊,這是……!
左臂發出可解讀為歡喜,亦可解讀為狼狽的聲音,微微地顫抖著.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但左臂沒有回答.
流入的魔力量呈加速度遞增,伊爾彌清楚感覺到自己體內有異物不斷堆積,而且那還是緊緊貼住魂魄般令人厭惡的感覺.
——神物,就是我兄弟們的靈魂……!
左臂究竟在低語著什麼,伊爾彌無法理解.更重要的是,他光是與不斷流入自己體內的『某種事物』所造成的不快感戰斗,便已用盡心力.
情報逐漸銘刻于腦海之中.
神物——薩克魯托耶·阿南西.
那正是異物的真面目,而所謂的神物,即是龍之主的——
——不行!伊爾彌你還不能知道這件事!
于此,情報的銘刻遭到中斷,魔力的流入也被迫終結.
伊爾彌背後停止溢出黑煙,左臂的顫抖也戛然而止.
「還,還給我!那是艾莉絲大人賜給我的……!」
失去魔力的克里斯福,顫顫巍巍地朝向伊爾彌,用盡最後的力量伸出手去,企圖掐住他的脖子.
「我拒絕!」
伊爾彌用右手手掌貼上克里斯福的胸口,讓魔力炸散開來.那股威力將克里斯福狠狠地轟飛.
克里斯福已經確定敗北了.然而,能在此時便脫離戰場,或許算是幸運也說不定.
闖入戰場的巨大質量,是一只狐狸,其身體比發育成熟的西疆霸龍還大,而且還有九條尾巴,每條尾巴前端全都有眼睛,嘴巴和利牙.如蛇一般搖曳的姿態,像極了東方龍.
狐狸與龍加起來一共有十張臉,臉上全都充滿了憎恨.
即使不用言語,它的意志也已明確地傳達過來.
——那即是欲將所有映入眼簾的存在全數誅殺,無邊無際的殺意.
得到神物的伊爾彌,現在已經涉入了神話的領域.但即使如此,他依舊為狐狸的眼瞳感到恐懼.
「伊,伊爾彌……」
突然傳來卡蘿蕾娜的聲音.伊爾彌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並非如此.在九尾狐所夾帶而來的瓦礫碎片之中,倒著一位自己相當熟悉的銀發少女.
「卡蘿蕾娜!」
還不僅如此.咲夜,麻里,小楓也都在.
她們被卷進狐狸的進擊之中,被夾帶到此處.
伊爾彌趕緊朝她們跑去.
但是已經太遲了.
九尾狐張開口,從其中滿溢而出的,是經曆悠久歲月蓄積而成,無數怨念的群體.
在報仇雪恨之前絕不會停止,儼然是破壞的化身.
因此,與它對話是不可能的.那可怕的攻擊將會不由分說地襲擊而來.
那是無目標,無差別的巨大破壞.
「你們全都給我消滅吧!」
十張口一並發出這聲怒吼.
接著,被壓縮到極限的憎恨,伴隨著物理性的威力發射而出.
怨念的波動將所有瓦礫全輾碎成粉塵,並持續擴展開來.
卡蘿蕾娜她們就在九尾腳下.也就是說,她們從最近的距離承受了這波直擊.
伊爾彌的雙眼,看到了桃色與銀色的頭發逐漸被那攻擊吞噬殆盡.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咲夜——!卡蘿蕾娜——!」
他陷入絕望,用盡肺部的空氣如此大喊出聲.
即使喉嚨已然干竭,即使那波動已傳遞于自身,伊爾彌依舊持續喊叫著.
此時——
6
防人退避至上空,冷靜地觀察著這片慘狀.
從紅舞憐之外現身的九尾狐,給宮城帶來莫大的災害.街道亦是如此.
而且,還有幾個少女混雜在九尾所夾帶而來的瓦礫之中,倒伏在地.小楓也在其中.既然如此,就只有出手相救一途了.
「……咦?真是在奇妙的地方碰頭了呢.爾名作亞修忒,沒錯吧?」
防人發現在與自己相同高度之處,有只綠色幼龍.
那只幼龍本是俯瞰著下方的,但它注意到防人之後,便將視線轉移向他.
「……?」
防人倒抽了一口氣.
名為亞修忒的龍,擁有一雙讓人難以認定為獸類,充滿理智的眼瞳.龍族中有許多種類本就具備高度智能,但即使如此,防人從亞修忒眼瞳中所感受到的理智甚至遠超乎人類.就算說其超越了人類的智慧也不誇張.
明明白天在謁見之間看見它時還像個小孩子.到底是什麼因素改變了它?再說,那真的是能改變的嗎?
正當防人驚詫地與它互望時,它便『連結』了過來.
雖然亞修忒不發一語,它的意志依舊朝防人傳遞而來.
「這,是……!」
防人當然不懂龍族的語言.但神物這個翻譯機,卻將亞修忒的意志傳達給了防人.
「……喔喔,這樣啊,原來是這麼回事!」
包含卡蘿蕾娜其實是龍之主的事實.以及——
「原來菲黎亞是雙胞胎啊?哈哈哈,原來如此,這可有趣了.」
應該說,令人訝異的是自己至今竟沒能想到這個事實.艾莉絲不是說她來自月球嗎?作為餌食的人類並不可能自然產生.換句話說,那個月球即是——
「想不到竟還留有這種王牌呢.如此一來,或許真能贏過那些家伙……贏過艾莉絲和迪亞馬特也說不定呢.因此,爾現在繼續保留實力即可.這種程度的危機,憑人類的力量即可度過.可別太小看吾了哦?」
防人如此說道後,亞修忒眼瞳中蘊含的神色,便重回白天他所看到的可愛小孩的眼瞳.
「爾這是願意信任吾啰?」
防人如此向亞修忒問道.
「嘰嘰嘰?」
但已經感受不到方才那股超乎常理的知性了.
「呵,退去了嗎?也好.要是被認為連怨念這種東西都排除不了,那還真是有點屈辱.那麼,吾現在就去將令姊救來,爾便在此等待即可.」
亞修忒看起來似乎完全不明白防人在說些仆麼.
恐怕伊爾彌和卡蘿蕾娜也不知道亞修忒的真面目吧.若是知道了,他們不可能還能保持冷靜的.
雖然那個卡蘿蕾娜其實是龍之主一事也教人吃驚,但另一個事實卻更是驚天動地.甚至可說是人類最後的王牌.
正因如此,防人才不論如何,都必須保護亞修忒與卡蘿蕾娜.
「龍魂具現,急急如律令——反鏡亂舞!」
7
此時——防人的嗓音響起,卡蘿蕾娜等人四周出現數面鏡子形成立方體,將她們圍住.這立方體將九尾的波動彈開.
即使如此,波動依舊毫無止息地繼續湧出,終于到達了伊爾彌所在之處.
接著,伊爾彌的周圍也出現了鏡子,全方位地將其包圍起來.
數秒後,鏡子化作光的粒子消失時,波動也已然退去.瓦礫山堆被打碎成粉末,宮城也不留絲毫痕跡,完完全全化作了空地.
其中,唯有九尾仍矗立著,另有兩塊鏡子所形成的立方體倒在地上.
兩個立方體也分別化作光的粒子消失後,其中一邊出現了卡蘿蕾娜,另一邊則出現了咲夜,麻里和小楓.
大家全都平安無事.
「伊,伊爾彌——!」
卡蘿蕾娜大叫出聲,朝這邊跑來.伊爾彌也理所當然似地伸出手,准備緊緊抱住她.
但,一陣疾風刮過.
伊爾彌雙眼所能捕捉到的,只有紫發少女橫掃而過的殘影.紫發少女身體一撞上卡蘿蕾娜,下一瞬間,兩人都從視線之中消失了.
「卡蘿蕾娜!」
伊爾彌連追上去都做不到.
眼前還有巨大的九尾狐擋住去路.狐狸伸長它那九條尾巴,對著伊爾彌橫掃攻擊過來.
尾巴的直徑比伊爾彌的身高還長,上頭全都長著龍的臉,一邊發出低沉吼聲,一邊突擊而來.
伹尾巴的攻擎被鏡子所擋住,一齊被反射回去.
九尾狐吃了一記自己放出的攻擊,整個身軀往後仰倒.
「小楓,還在發什麼呆啊?快點追擊!毋須擔心防禦的問題!」
「遵命!」
小楓在站起身的同時一踢地面跳起,拔刀朝九尾狐砍去.
然而,不論是怎樣的高手,人類所揮的刀根本無法對那樣巨大的身體造成致命傷.即使如此,小楓依舊遵從防人的命令,一心一意地展開攻擊.
當然,狐狸也沒有乖乖被砍的道理.它巧妙地驅使著尾巴,仿佛要拂去蒼蠅般企圖將小楓打落.但是,三枚鏡子像守護者般跟在小楓身後,將攻擊而來的尾巴全都彈開了.
「好了,伊爾孺,在此吾有個提案,不知爾意下如何?在打倒那只不解風情的野獸前,不如先暫時休戰吧?爾應該也不會說出把那只狐狸交給小楓去對付,讓吾等繼續進行決斗這種話吧?」
「……我明白了.不過,打倒狐狸之後我要先去救卡蘿蕾娜,和你的決斗得在那之後才行.」
「極好.共同作戰這種事偶爾為之,也是頗有樂趣的.話說回來,咲夜公主以及那個拿鐮刀的少女啊,爾等如何打算?」
伊爾彌轉頭一看,咲夜和麻里不知何時已站在自己身邊.
不過,咲夜的樣子看起來有點怪異.她是搭在麻里的肩膀上才勉強站得住……不,她看起來根本像是掛在麻里肩膀上.
「咲夜?」
伊爾彌出聲叫喚,她也沒反應.只有從她身上流出的血不斷滴落到地面而已.
「咲夜姊姊她……為了保護我才會……!」
麻里用快哭出來的表情如此說道.
伊爾彌明白咲夜會出手救麻里.但她為什麼在流血呢?她的血不是會無視她的意志,化成龍讓她的傷口愈合嗎?
「那只九尾,似乎是集結了淡櫻怨念的集合體呢.既是如此,或許和咲夜公主的再生能力消失有所關聯呢.」
防人則獨自冷靜地,甚至可說是愉快地分析著狀況.
伊爾彌真的很想往他臉上揍一拳,不過還是勉強忍了下來.
然後他從麻里身邊接過咲夜,讓她在地面上躺下.
「麻里,雖然拜托敵對的你似乎有點奇怪,但咲夜就拜托你了.咲夜她……可是一直都很努力地想要幫助你的喔?」
「嗯……我知道喔.所以,咲夜姊姊就交給我吧……」
「嗯嗯,拜托你了.」
伊爾彌笑著,摸摸麻里的頭.
麻里本來只是一個在亞里萊特島上過著幸福生活的普通少女,是因為被卷進伊爾彌和喬斯卡的戰斗之中,被艾莉絲帶走,這才踏上了歧途.
但她如果和咲夜待在一起的話,一定能重新來過的.就算是為此,伊爾彌也必須打倒艾莉絲.
與九尾的戰斗,就當作是事前練習吧.為了將方才得到手的神物操縱自如的練習.
「神物·啟動——薩克魯托耶·阿南西!」
8
咲夜動彈不得,但卻聽得到周遭的聲音.
看來,大家似乎都在和九尾狐戰斗著.
另外,還有個溫暖的東西正緊緊握住自己的右手.
「咲夜姊姊,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咲夜勉強睜開眼,眼前是把一雙眼睛哭得紅腫的麻里.
遠方則傳來陣陣怒吼.
「……是麻里把我搬到這里來的嗎?」
「啊啊,咲夜姊姊你醒了!太好了……我還以為你會死掉呢!」
麻里笑了.但她的眼淚卻止不住,朝咲夜臉頰滴落下來.
咲夜躺著的地方,與九尾狐有段距離.大概還算安全吧.只要在這里躺著,伊爾彌他們就會幫她解決一切吧.
但真的這樣就行了嗎?
「咲夜姊姊,你等一下喔.我要過去幫忙大家.那只傷害咲夜姊姊的狐狸,我這就去把它給殺了!」
「等,一下……」
咲夜的嗓旨沙啞,無法順利說出話來.
麻里握住巨鐮,站了起來.
——拜托你,不要走.拜托你,別說你要殺生.
咲夜這份想望卻沒有傳進麻里的心.
麻里並未停止腳步.
那只九尾狐是淡櫻的百姓們.犯錯的是咲夜家,該背負罪責的是自己,該接受懲罰的也是自己.
所以現在不是在這邊躺著的時候.
因為失去了再生能力,所以動不了——說這種話根本是在撒嬌.人類本來就不存在什麼再生能力,但即使如此,大家仍勇敢地戰斗著.唯有咲夜一人撒嬌至今,輕松至今.
不管身負何種傷害,甚至就算被砍成兩半,只要忍受那一瞬間的疼痛,立刻就能恢複原狀——那種方便的血龍,如今已經消失了.
「但,我還是——」
我不會再讓麻里殺害任何人.
我……不會再放棄任何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