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絲每踏出一步,腳下的白骨就發出聲響碎裂.
骸骨鋪成的地毯延伸至無限遠處,繁星在天空中毫不閃爍地綻放著光芒.
菲黎亞與月亮浮在天空中.
她已多次造訪此處,拉格朗日之毯.
平常她走在此處時,總是因即將謁見迪亞馬特的緊張與喜悅而心跳加速.
但今天,她的步伐卻相當沉重.她害怕著自己即將面對的現實.
而坐在高台椅子上的迪亞馬特,果然與平常的樣子不同.
她那美麗又惹人憐惜的淺笑,現在已隱然無蹤.現在的她,只用光是四目相接就令人感覺心髒即將凍結的冰冷視線,俯視著艾莉絲.
「——就讓我聽聽你有什麼藉口吧.」
她的口氣里不帶絲毫親昵.
她生氣了.
創造太陽系的種明,正對艾莉絲這一個個體,表現她的憤怒.
「啊哈.您在說什麼事呀?」
那是艾莉絲已經使用多次的岔開話題的方式.
不管艾莉絲做出多麼叛逆的事,那位大人都會笑著原諒她.
到目前為止都是如此.
但是——
「你想死嗎?」
迪亞馬特發出沉靜的怒吼.
同時,地面的白骨隆起,形成一只巨大手臂.
艾莉絲反射性地張開防禦結界,但巨大手臂揮下,輕易便將之粉碎,將艾莉絲打趴在白色的大地之上.
艾莉絲聽到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她肺中的氧氣,以及胃液,全都從嘴里擠了出來.
不僅止于此,那手臂還把艾莉絲的身體壓在地上磨擦,最後用力地將她握扁.
等到被那只手臂拋開之時,艾莉絲已渾身浴血,無法獨力站起身來.
取而代之的是,從地面上長出幾只細長手臂,抓住艾莉絲的手臂,把她強制地拉了起來.
她那樣貌,仿佛罪人一般.
「到兩個我都還可以寬恕.四個到底是怎麼回事——!」
神明的眼神中充滿敵意,被那雙眼睛緊緊盯住的艾莉絲,幾乎想抱住頭發抖.
「我將地面上的一切事物都交由你全權負責了,因此對你所進行的那些游戲也都容忍至今.你拿了兩個神物,我還覺得畢竟要干涉曆史,這大概是需要的,因而默認了.我對你已經極度寬容了,這點我可是相當自負的喔?事實上你工作也做得還不錯.你使魔法師的數量增加,不斷將品質優良的靈魂送進我的女兒——菲黎亞之中.但是,菲黎亞再過不久就要孵化了,已經不需要更多靈魂,也毋須干涉曆史了.我倒要聽聽,你在這個時期染指神物,究竟有何理由?」
「首先請容我訂正……我所取用的神物加起來只有三個,第四個是防人取得的.若因為這件事被怪罪,我也……」
「住嘴.地面上的一切都在你的支配之下,居住其上的人類所做出的事都是你的責任.所謂全權負責,不就是這樣一回事嗎?」
「……您說得很對.」
「而且,你現在擁有的神物只有兩個,剩下兩個在伊爾彌·秘維克手中.這也在你意料之中嗎?」
「不.這是意料之外.」
是的,她的確沒想到伊爾彌有辦法做到這個地步.雖然她考慮過萬一克里斯福失敗的可能性,但她卻沒料到克里斯福竟會輸得那樣體無完膚.若對手是同樣持有神物的防人的話還有話說,但他竟是輸給那個赤手空拳的伊爾彌.
若現在艾莉絲手中有四個神物,恐怕迪亞馬特也不至于激憤至此了.
因為神物可是迪亞馬特的寶物啊.
「那是我孩子們的靈魂.之所以將它們安置在菲黎亞的表面,是為了將魔力賦予即將出生的女兒.那不是人類能任意拿來游玩的道具.真令人不快至極.要是你再繼續得意忘形下去,我就破壞你的寶物.你也不想這樣吧,艾莉絲?」
「……是的.」
艾莉絲的寶物.那就是包括麻里在內的童女們,以及克里斯福.
若迪亞馬特願意,甚至可以在此時此刻便將他們連同靈魂一起破壞.
若是這樣,那他們就既無法回歸星球,也無法讓艾莉絲收于腹中,而會從這世界上永遠消失.
「不過,我依舊完全不明白,為何我必須受到此番責罵喔.」
「哦?」
即使疲累得全身動彈不得,且還處于被拘束的狀態之下,艾莉絲在言語上依舊沒有讓步的打算.對此,迪亞馬特興味盎然地眯起了眼.
「因為,迪亞馬特陛下您說過了,要讓我全權負責.而關于神物,您也並未下達任何指示.這也就是說,神物的所有權力也都歸屬于我.是的,的確,神物是迪亞馬特陛下的重要寶物,我也知道若擅自使用,一定會被您責罵.但我除了管理地面上之外,不是還有另一個任務嗎?正是為了這個任務,我才無論如何都需要擁有所有的神物.」
「你是說,不只四個,而是五個全都要?你所說的那個任務是什麼?」
「您說這話可就怪了.您不是說過嗎?『讓我好好享受吧』.這三百億年來,您早已厭倦了對吧?所以,就由我來向您展現最棒的舞台吧.再說,不管我再如何暗中動手腳,您也只要在最後殺了我就一切都解決了.這可是迪亞馬特陛下您自己說過的話.您要撤回前言嗎?」
「不用了……我不可能撤回的.原來如此,的確如你所說.看來,似乎是我稍微孩子氣了一些.」
迪亞馬特此話一出,綁縛著艾莉絲的白骨手臂便同時崩解.艾莉絲的身體倒在白骨堆上.
「不過,沒時間了喔,艾莉絲.再過不久,星球即將碎裂,我的女兒菲黎亞眼看著就要誕生了.拜你所賜,這回聽到的心跳聲是前所未有的強烈,這次一定可以生出強大的孩子吧.你所准備的舞台,我就作為前戲好好地期待吧.若不快點,可是會來不及的喔?」
「是,我會努力趕上的.不過,您可能會因前戲過于激動,導致對即將出生的幼雛失去興趣喔?」
「無妨.做得到的話就試試看吧.不管是神物或是餌食,要怎麼處置都隨你的便.事到如今,就算你把人類都吃光,我也不會責備你.反正——」
「只要殺了我,我偷走的靈魂就會全部落到星球之上——沒錯吧?」
「嗯,正是如此.」
迪亞馬特笑了.
艾莉絲每看到這個笑容,都會從心底湧上陣陣狂喜.
——那位大人對我微笑了.
——那位大人說要親手殺了我.
這是至高的名譽,她不會讓給任何人,不會交給任何人.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
橫跨了兩千年的戀情.
這實在是太過有勇無謀的奢望.
當然,這世上根本沒有人會傾聽來自螻蟻的求婚.
因此,艾莉絲必須不斷磨練自己,直到能與迪亞馬特並立為止.
快了.只要集齊五個神物,艾莉絲就能充分翔舞.
她對自己的手法有自信.她自負,一定會讓對方為此感到驚訝.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仿佛受到艾莉絲影響,迪亞馬特也笑了出來.
這一刻實在幸福得使人幾乎要昏厥.
艾莉絲再次確信,自己和迪亞馬特果然相當匹配.
這場戰斗,不論任何一方獲勝,對人類的命運都沒有絲毫影響.
不管結果如何,菲黎亞都會碎裂,龍之主會出生.
不過是單純的余興節目.
一個少女對自己喜歡的對象進行告白,這種隨處可見的故事.
不過,即將互相撞擊的兩股魔力,卻是太陽系史上最大最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