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ACT 2

他是個特別和藹可親的人.

雖然聰里自認已經竭盡所能地設下了「不要靠近我防護罩」,他卻好像輕輕松松便穿越了這道防線.

但是聰里對此卻絲毫不覺得不舒服.

而他對聰里的《力量》也毫無芥蒂.

真是個奇怪的大哥哥.

既溫柔,又風趣,感覺好像快喜歡上他了.

因此——

沒錯,正因如此.

他才不該跟我扯上關系.

因為……反正到頭來就只會剩下絕望而已.

一陣涼風吹得群樹沙沙作響.

河川的潺潺水聲,以及魚兒躍出水面的噗通聲響敲打著耳朵.

「再見了.」

離別的話語,格外沉重地在這個被寂靜所支配的空間中回響著.

必須,必須開口說些什麼才行,這我也很清楚.但要是講錯話,一切都將畫下句點,這點我也心知肚明.我該對她說些什麼才好?在這種時候,若是換成沙耶姊的話,腦海中大概馬上就會浮現出最適當的話語吧.

我這顆腦袋真的不靈光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沒錯,因為我是個傻瓜,所以我便猛然縱身跳進河中.

「好,好冷啊啊啊啊!!」

我縮起雙屑,邊發抖邊放聲大叫.嗚喔喔,真的有夠冷啊!雖然差不多快要邁入七月份,但這個時節的河水果然還是冰冷得要命啊!

面對我這番太過出人意表的行動,只聞一陣頗感傻眼的聲音自聰里口中傾泄而出.看樣子她似乎完全無法理解眼前所發生的事態.

呵,有機可乘!

「喝呀!」

我對准聰里使勁掬起一瓢水潑灑過去.

可是卻輕松被她閃過.嘖,對能讀取他人心思的人來說,奇襲果然還是行不通嗎?

「你突然做些什麼啊?」

聰里微微皺起眉頭問道.也是啦,要是突然被人潑水,多多少少都會感到不太開心啊.

但我卻毫不在意地准備發動下一波攻勢.

既然單發攻擊起不了作用——

「啊噠噠噠噠噠噠噠!」

那就祭出讓她即便知道也閃躲不過的連續攻擊!

我以手掌撥掃水面的方式激起陣陣水花.國中時代每天反複揮出五百次正拳突刺的練習,可不是練假的啊.

水擊宛如八岐大蛇一般盤旋翻騰.

「噗哇!」

縱使是身懷讀心能力的聰里,也沒能避過這波攻勢,最後終于被水花潑中.

不過我並未就此罷手,既然要一決勝負,就絕不能手下留情.此乃沙耶姊及陽田學長灌輸給我的行事作風.

……可別說這樣對付一名小女孩的我很沒風度喔.

只見聰里轉眼之間,便再次變成一只從頭到腳都濕答答的落湯雞.

「呵……呵呵……」

水珠滴滴答答地自發絲滴落,掉在地上彈起水花.

才剛聽見低頭不語的聰里脫口發出一陣微弱的僵硬笑聲,下一秒鍾便見她快步沖向河川,

縱身朝我身旁一躍而下.

「你想得美!」

盡管不像明日香學姊有預知能力,但我還是可以輕易預測到下一幕的光景.

不出所料,隨著「啪唰」聲響濺起了一陣劇烈水花,我背對水波避開這一擊.

呵呵,這麼稀松平常的攻擊……

「嗚哇!?」

突覺有人抓住了我的雙腳,接著又遭到用力拉扯.

這個臭小鬼,打從一開始就想給我來這套嗎!?若是在地上的話,即便被聰里這樣的小女孩

連推帶拉大概也不會有感覺,但這里是水中.而且我腳底所踩的石頭表面還長有些許青苔——

滑動!砰!

我的臉蛋重重地跟水面產生親密接觸.實在有夠痛.

等等,我的鼻子進水了!?好痛苦!好難受!好不舒服啊啊啊啊!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我連忙伸長脖子采出水面,猛咳個不停.嗚啊啊,連,連胸口也很痛!水跑進肺部了!

「呵呵呵,活該.」

聰里伸手掩著嘴角,輕輕發出笑聲.盡管還不到笑逐顏開的程度,然而她瞼上確實出現了符合其年齡的天真神情.

我的嘴角自然也忍不住綻放出笑容.

就是這個.

沒錯,我就是想要看到這個笑容.

看樣子我的想法好像已傳入她心里.少女猛然回神似地收起笑容,換上先前那張毫無情緒起伏的撲克臉.

哎呀呀,穿幫了嗎?但要人別用腦袋思考,還是太強人所難了啊.

「大哥哥就是為了這樣才跳進河里……不,不對……嗎?要是曾經有過那種想法的話,聰里立刻就能知道.」

「嗯~這個嘛,我只是腦中突然閃過『用水潑濕這個臭小鬼』的念頭,等我回神時,就已經跳進河里……」

「……笨蛋,貨真價實的笨蛋就在我眼前……」

聰里一臉傻眼地大大歎了口氣.嗯~完全沒有反駁的余地啊.我的壞習慣,就是會不經意地依照一時的靈光乍現或興致采取行動,我也很常因此而遭受沙耶姊的制裁就是了.

不過呢……

「其實妳也能好好地展露出自然笑容嘛.俗話不是也說『笑口常開福臨門』嗎?那種內心堆積了許多情緒的辛酸表情,一點也不適合出現在小鬼頭臉上啦.」

語畢,我輕輕撫摸了聰里的頭發.聰里整個身子瞬間為之一震,眼角跟著泛起淚光.

什麼啊!?我,我有做了什麼會惹她哭泣的舉動嗎!?

聰里連忙撥開我的手,抬頭望天並搗著眼角,試圖阻擋眼淚滴落,然而淚珠還是源源不絕地湧出……

她舉起手臂不斷擦拭,卻仍止不住眼淚,最後只見她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語氣寂寞地輕聲嘀咕:

「……大哥哥果然很溫柔呢.真的很溫柔,所以……也十分殘酷.」

「殘……酷……?」

「嗯,殘酷.一想到即便是像大哥哥這樣的好人,再過不久就將只對聰里抱持著厭惡或恐懼感,真的會感到很難受.會讓我再度體認到……自己是個無藥可救的怪物.」

她脫口拋出的這句話,是一句令人難以想象竟會出自小女孩口中的陰沉發言.跟先前的空洞眼神不同,如今她眼中蘊含著一股名為憎惡的情緒.那並非沖著其它旁人,而純粹是針對自己的憎恨之情.

我為這股魄力所震懾,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根本就不會討厭或怕妳……」

我雖勉強擠出這句回應,聰里卻緩緩搖了搖頭.

「大哥哥是因為不明白才說得出這種話.不明白能夠讀取人心……所帶來的無盡黑暗深淵……」

從河里爬上岸的我們,一致決定先設法取暖再說.

我收集附近一帶的落葉及小樹枝,再用聰里隨身攜帶的百圓打火機生起一團篝火.因為掉進河中導致火石濕掉,害我在點火時費了好大一番功夫,但幸好總算還是順利地生起火來.

但這小鬼身上為何帶著打火機呢?她該不會有在抽煙吧,明明就只是個小鬼頭而已.

「黑暗……嗎?」

仲長雙手烤火的我,邊回想起聰里方才說的話,邊輕聲嘟囔起來.

明日香學姊具備的預知未來能力.那也是任誰都渴望擁有一次的能力.但實際上,那股《力量》卻是足以使現實所有一切全部褪色的絕望.

同時亦為「潘多拉之盒」這則故事當中,被描述成最後且最大之災厄的絕望.

好想讀取他人心思.我猜這也是絕大多數人都會希望可以擁有一次的《力量》.是否就如同明日香學姊的情形一樣,也有絕望潛藏于這股《力量》當中呢?

「……答對了.」

聰里讀取到我的想法,自我解嘲地說道.如此稚氣未脫的小女孩,卻露出這種自嘲的笑容,光是這樣,就能讓我多少體會到她所背負的煩惱有多麼沉重.

「現實所有一切全部褪色……嗎?沒什麼了不起啊.」

「什麼!?妳對學姊的苦惱根本一無所知,怎麼可以……」

或許聰里也吃過苦頭,但她不該講出那種話.一想到我的心上人究竟經曆過多少辛酸體驗,我就……

聰里嗤之以鼻地發出一陣苦笑聲.

「……也是啦.不曉得預知能力為何物的聰里,或許不該如此輕易斷定,但不管怎樣,我就是會覺得那真的沒什麼了不起.因為聰里的現實並不僅僅只是褪色那麼單純,而是徹底被塗

抹成一片漆黑……」

「漆黑……」

這個字眼讓我立刻聯想到的東西,是人的「惡意」.

單獨個人暫且不提,「人」作為一個集團時,通常擁有試圖排除異端的一面.所謂樹大招風,這四個字正是用來形容上述現象的成語.聰里她也身懷特異《能力》,會被旁人以異樣眼

光看待一事,實際上並不難想象.

明日香學姊,正是曾經因為過去擁有的《力量》,而招致全校師生對她投以——就像聰里剛才所說的——厭惡及恐懼的目光.不,縱使現在她已經喪失了預知能力,她依然受到排擠.盡管學姊總是面帶柔和笑容,但她的辛酸,肯定沉重到像我這種貨色根本就無法想象的地步.

光是在背地說壞話就能造成這種傷害,有辦法讀取人心的聰里豈不是更……

「……是啊.遭到來自不特定多數人的惡意相向,確實不是什麼開心的事.然而……聰里卻知道何謂更加殘忍的絕望……」

「更加……」

我近距離目睹了學姊先前所處的狀況.此外,在網絡上有種名為「祭典」或「炮轟」的行徑,由眾人一同圍剿單獨個人,而我也曾經瀏覽過那種行為的留言紀錄.

問題或許真的出在當事人身上.即使如此,遭到不特定多數人批評咒罵,全盤否定自己的一切,我敢斷言,那至少是很有可能導致他人心靈嚴重受創的激烈抨擊.

聰里卻說比這更加過分……

「在上個世紀末,聽說有一部動畫引發了某種社會現象.好像是 E V E 還是什麼吧.我突然忘記正確的動畫標題,總之在那部動畫里頭,出現了一道能夠擋下任何物理攻擊的防護罩.」


「……妳在講什麼啊?」

就知識層面而言,我是知道剛好在我出生的那個年代,確實是有這麼一部掀起風潮,席卷整個社會的著名動畫.此外在我身旁,也有像侰司等熟知這方面情報的朋友.

但那跟現在這個話題到底有何關系……

「若借用那部動畫的登場人物台詞,這好像就是『人類所擁有的心靈障壁』.沒錯,只要身為人類,不論是誰,都會在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築起一道不准他人入侵的圍牆……」

「啊……」

總算……至此我總算理解到聰里究竟想要表達什麼事情.隱私權,私人空間……正如這些字眼所表違的意義一樣.沒錯,無論是什麼人,都會擁有一塊絕對不願讓他人踏入的心靈領域,總是是面對血親至親或親密愛人也不例外,都會擁有想要死命隱藏于心海深處的秘密.

「……沒錯,而聰里就是會擅自闖入那個絕對領域窺視秘密……是個既可怕又惡心的存在……」

「可怕……你也犯不著這樣貶低自己……」

「……哪,大哥哥昨天自慰過對不對?」

「噗!?」

這個照理說不該出自小女孩口中的猥褻字眼,害我忍不住噗了一聲.這,這小鬼突然胡說八道些什麼啊!

好啦,我是有做沒錯,而且當然是邊想著明日香學姊邊做的啦!畢竟我好歹也是個健康的高中男生嘛!

「……嗯嗯,你是拿那個叫明日香學姊的人當作幻想對象,抒發了一番對吧?」

「呃,那個,等一下……」

「附帶一問,你套用了什麼樣的情節設定呢?」

「叫妳給我等一下,妳聽不懂是不是啊!」

這位小丫頭啊,不要擁有這麼多性知識啦!

可惡,但被她這麼一問,我就是會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來.我仰躺在床上,明日香學姊則是小鳥依人似地輕壓在我身上,接著學姊貼近我耳邊如此輕聲說道:

『我會溫柔地好好指,導,你❤』

真的,光是這樣!光是想到這一幕我就受不了!!

「……哦~原來你希望她能溫柔地指導你啊?」

「干脆殺死我算了!?」

我發瘋似地放聲大叫,因為覺得太過丟臉而用雙手遮住臉部.這,這種待遇是怎樣?為何我的性癖好非得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公諸于世不可!?我到底犯了什麼錯啊我!?

我,我……娶不到老婆了啦!!

面對羞愧到輕聲啜泣的我,聰里嘀咕著說道:

「……看吧,大哥哥果然很殘酷……」

「殘酷的人是妳才對吧!」

我發自靈魂的吶喊響徹整座森林.

不過到了下一瞬間,我立刻感到後悔莫及.因為我看見浮現寂寞微笑的聰里瞼上,悄然滑落了一滴眼淚.

「……肯定覺得很討厭吧,要是有這樣的人待在身旁……」

她的淚水,她的話語,使我頓時無言以對.

因為正如同她所說的一般,我不由自主地對她產生了「恐懼」的心理.雖然只是冰山一角,但透過方才這番對話,我已明確體認到被他人看透內心想法究竟是多麼可怕的一回事.

若是方才那種程度……還可以視作純屬開玩笑.

然而,只要身為人類,有時就會聯想到更加黑暗的事情.

例如要是明日香學姊決定跟其它男生交往的話……我可能會猛烈地嫉妒那名男生——大概會想要殺死他吧.會不會實際說出口或采取行動姑且先撇開不談,可是整顆腦袋八成會受到各種齷齪想法所掌控.

而只要聰里在身邊,這一切都會被她看透.聰里或許不會說出口,但想要極力對他人隱藏的丑陋部分,絕對不希望被任何人得知的羞恥面,卻會不經意地被他人發覺.有把柄落在別人手上——這樣的恐懼戚簡直深不可測.

另外,雖然這是出自沙耶姊之口,但據說人類能夠透過他人的存在來認知所謂的「自我」.以前在矯正姿勢時,也常聽老師說「要想象隨時都有人在看著自己」這種話呢.沒錯,所謂意識到某人的存在,也就等于是更強烈地意識到自己的存在.

換句話說,每次跟聰里相處,就會不自覺地意識到丑陋及軟弱等故意不予理會的心靈缺陷.如此一來,究竟有誰會喜歡跟她建立起親昵的友誼關系呢?

激發他人產生這種想法的事態,會對聰里造成傷害,因為所有念頭都會流進聰里心中.

可是縱使能夠絕口不提,也阻止不了心靈的思考;即便試圖克制,腦子還是會擅自胡思亂想一通.

「這種程度的想法傷不了我,所以你不必在意.」

「嗚……」

我不禁咬牙切齒.我真不中用.干嘛反過來被這樣的小鬼擔心啊我!本來應該是要由年長的我來安慰她才對吧?

無論想或不想,聰里這股《力量》都會傷害到她身旁的人,不過受創最深的肯定是她本人.盡管有時候會出現那種以傷害他人為樂的無恥之徒,但一般人大多會因為對某人造成傷害一事,不禁產生良心受到苛責的感覺.

「……沒錯,雙親,兄弟,朋友……聰里喜歡的人們,一個個全都崩潰了.原本溫柔和善的人們,漸漸變得很懼怕靠近聰里,最後甚至憎恨起聰里.所謂不特定多數人的惡意,根本就算不了什麼.由自己最喜歡的人們所散發出來的惡意,毫不掩飾地直接流進腦海當中.這種宛如惡夢一般的痛苦,你真有辦法理解嗎……!」

講到最後,話尾幾乎已隨著流淚的啜泣聲而變得嘶啞不清.

不知不覺之間,我的兩排牙齒已經格格作響.陣陣惡寒持續不斷地竄過背脊.

老實說,那是一個完全無法想象的世界.要是明日香學姊與沙耶姊,剛田學長,信雙親及祖父母等我最喜歡的人們,全都口徑一致地對我展露出厭惡及畏懼態度的話……我是否真的還有辦法保持一顆正常心靈呢?

因為溫柔,所以殘酷.我深刻領悟到這句話的涵義.只要受到溫柔對待,照理說都會對對方產生好戚,不過這份好感卻只會害聰里受創更深.

人無法獨自一人活在這世上.獨自活著實在太過寂寞.

包括明日香學姊的狀況也一樣……這個世界果真是無神也無佛啊.為何這麼年幼的小女孩,非得背負著如此難受的寂寞戚過生活不可咧?

「我說……聰里啊.」

「……干嘛?」

或許是傾吐完內心堆積已久的苦悶而感到疲累了吧,聰里發出有點懶洋洋的聲音響應.

隨便安慰只會造成反效果.「謊言」對她壓根兒起不了作用.

「我就開門見山直說了.老實講,我實在沒有那種自信,可以一直跟妳相處在一起而不會怕妳,不會想對妳敬而遠之.」

我既不是神,也不是聖人君子,就只是個極其平凡的高中生.要是先讓她抱持過度期待再違背承諾,結果大概也只會對聰里造成更嚴重的傷害罷了.

「講得還真白呢.但你說的沒錯,這種作法總比主動接近,舉步踏進聰里的領域,等到聰里對你產生好感之後才講出那種話……來得好上許多.」

嘴里雖然逞強地講出這種話,盡管臉上裝出如同能樂面具的冷酷表情,可是我只覺得她看起來就像正在流淚泣訴一樣.

她的模樣彷佛遭人丟棄的小貓咪一般,令人無法置之不理.我怎麼可能有辦法拋下眼前這名心靈受創,悲傷哭泣的小女孩不管!

啊啊……我突然理解了,心領神會了.

這個小女孩的眼神,跟那個人十分相似.跟先前的明日香學姊一樣,雖然抱著希望,卻又早已死心絕望,因此我才會感到如此在意.

于是我下定決心. o

「不過啊,假如只相處個一,兩天左右的話,我想應該是不成問題才對啦.」

「……咦?」

「不是有句俗話說『出門在外百無禁忌』嗎?我只是返鄉探親,並非這里的居民,等到明晚就會離開這個村子回家去.老實說,一直相處我也會覺得很吃不消.但是呢,如果好幾個月才一次的話,那就算不了什麼.所以說呢……小姐,妳想不想跟我玩呢?事後不會留下任何麻煩喔?」

我稍微擺起架子半開玩笑地說道,接著對她眨了眨眼.

我也很清楚這樣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然而可以讓她那充滿黑暗的人生浮現一絲微弱光芒,不也算得上是好事一樁嗎?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平凡高中生.那麼,我只管在能力所及的范圍內,做好自己辦得到的事即可.

聰里一臉傻眼地猛眨眼睛,隨後對我展露出到目前為止最燦爛迷人的笑容.

「找~到了~」

就在我跟聰里商量要先想些游戲來玩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一陣仿佛自地獄深淵傳出的可怕聲嗓,嚇得我整個人直打寒顫.

我回頭一看,赫見一只金色惡鬼「呼呼喝喝」地喘著大氣,渾身散發出彷佛靈氣般的光波佇立在我背後.

怎麼回事,為何這個人才剛現身就火冒三丈成這副模樣啊!?

「我一聽見你發出『干脆殺死我算了』,『殘酷的人是妳才對吧』等吶喊聲,便急急忙忙地趕來察看究竟,結果你居然跟個陌生女孩有說有笑.真是夠了,我根本就是白擔心一場嘛!」

沙耶姊重重地歎了口氣,伸手將被汗水弄濕的瀏海往上撥,接著側目瞄了聰里一眼,又再度輕聲歎息.

「你還真是了不起啊……不惜跑到這種深山中勾搭女孩子……你能不能適可而止啊?」

「不要把我形容得像個花心大蘿蔔一樣好嗎!」

「……原來,大哥哥是個花心大蘿蔔啊.那聰里也得提高警覺才行.」

聰里連忙挪步拉開跟我之間的距離.

妳是明知故講對吧?總覺得妳看起來似乎頗開心呢.嗯,我已下定決心要設法逗妳開心.雖然我已下定決心,但……

這跟我原本所預想的狀況截然不同啊!

「嘻嘻!」

大概是讀取到我內心的慟哭聲了吧,聰里壞心眼地竊笑了幾聲.難道這小鬼是個十足的

S!?我該不會是太過沖動了吧?

「嗯,我認為你肯定是太過沖動了.」

「妳少在那邊自說白話!」

「呵呵!」

「別再談笑了,順便介紹那女孩給我認識一下如何?」

沙耶姊交抱雙臂,邊以食指反複輕敲上臂邊開口詰問.

呃,為什麼這個人打從剛剛起就顯得如此不開心咧?並且還「轟轟轟轟轟」地散發出「股異常的魄力,若有小孩子看見,大概會被嚇得屁滾尿流.我明明就只是陪小女孩玩耍而已啊?

「我叫綿貫聰里.請多指教,沙耶大姊姊.」

「綿貫?哦哦,妳就是傳說中的……」

「咦?沙耶姊,妳知道這個小鬼的事嗎?」

「姑且算吧,畢竟女人生性愛聽八卦啊.我所掌握到的這一帶相關情報比你還多.她是個能夠讀取人心的女孩……對吧?」

「唉,風聲果然已經傳開了嗎?」

我使勁猛抓自己的後腦勺.也是啦,這小鬼完全沒有隱藏能力的意思啊.反而還大方展現,好讓眾人不敢靠近她……

真是的,隱藏起來不就得了嗎?如此一來,不僅能夠讀取他人心聲,甚至要配合對方想法妥善地建立起人際關系也不成問題嘛.算了,對一個缺乏判斷力的小孩子提出這種要求,可能太過強人所難吧.

「聰里倒自認比大哥哥還懂得如何分辨是非喔.」

「妳說什麼?」

「因為你剛剛突然毫無預兆地穿著衣服跳進河中啊.我都看到傻眼了說.」

「嗚喔!」

被她提起這件事,我還真是無從反駁.我剛才怎麼會這麼沖動呢?

「就因為你是個笨蛋吧?」

要妳管喔,不要逐一吐槽我的心聲好不好.

「……聰里無法明確聽出哪些是他人心聲,哪些又是實際的講話聲啊.所以有時免不了會針對他人心聲作出響應,或是不經意地脫口講出聰里不應該知道的事……」

最後遭人懷疑而穿幫嗎?


「嗯.」

聰里自然不做作地搭腔回應我的心聲.原來如此,看來她確實無法分辨清楚呢.如此說來,她的確想藏也隱藏不住啊.這還真是一股難以控制的力量呢.

「……在短短一天之內,你們倆似乎就已經變得很要好了呢?應該說,不准你們無視我繼續討論下去!」

任由鬢角微微抽動不止的沙耶姊,聲調火爆地加入對談.嗚哇,糟糕,她已經瀕臨發飆邊緣了.

為了讓怒火中燒的女帝息怒,我將自己跟聰里到目前為止的相處過程說明給她聽.包括今天早上的相遇,聰里真的能夠讀取他人心聲,以及她所背負的苦惱.

沙耶姊聽完這一切,瞼上露出頗感懷疑的皺眉神色.

「這是個迷信根深蒂固的鄉下地方,我本以為她只不過是觀察力太過敏銳罷了……貨真價實……嗎?」

「懂了沒?這才是正確反應,大哥哥果然有問題.」

聰里指著沙耶姊猛點頭,她的語調中顯然夾帶著瞧不起我的意思.

這小鬼還真是突然就變得很不客氣兼熟不拘禮了呢.

「人家跟你混熟了嘛.」

「就跟妳講少在那邊自說自話!」

「就跟你說不准無視我的存在繼續討論下去!」

砰!好痛啊!沙耶姊的拳頭突然重重地落在我頭上.

也不用為了這點小事出手扁我吧?可惡,妳這討厭的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女王大人.

「他在心里用『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女王大人』這個字眼咒罵妳喔.」

「妳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啊!?」

「哦?」

沙耶臉上浮現一抹冰冷的微笑,啪嘰啪嘰地扳響拳頭.等一下,要我因為連講都沒講出口的話而挨揍,這也太不合理了吧!難道我不僅沒有言論自由,甚至也沒有思想自由可言嗎!?

雖然即將被遍成豬頭的下場嚇得我驚恐不已,但沒想到沙耶姊竟然大大地歎了口氣,接著放下原本聳起的肩頭.咦?怎麼回事?

「……算了,懲罰就留待確認這孩子的《力量》究竟是真是假之後再說.老實講,這小子是個笨蛋兼想法會立刻浮現在臉上的單細胞生物,要讓他相信謊話一點也不難.」

「的確,這位大哥哥的個性實在太過老實,聰里真的很擔心他總有一天會受騙上當啊.」

「喂——!?」

起碼也選用更柔和,更委婉一點的字句好不好啊,兩位?

我再怎麼堅強,或多或少也會受點傷害耶?

「那我只要說中大姊姊的內心想法,就可以證明能力了嗎?」 o

「我討厭這個點子.我可無法忍受因為妳貨真價實的讀心能力,導致我心里某些奇特想法被揭露出來的結果啊.」

我忍不住點頭贊同沙耶姊這番話.

沒錯,真的無法忍受啊!自慰曝光事件已經成為被我列入生涯前三名的黑曆史片段了啊!

「那你要怎麼辨別她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呢?」

「我剛好帶了一樣好東西過來.」

話一說完,沙耶姊自腰包里頭取出來的,是回鄉下玩時必備消遣道具——撲克牌.

「只要來場幾乎不靠運氣及記憶力等要素,純粹重視戰術運用的游戲,答案不就自然水落石出了嗎?」

剛好我跟聰里都因為濕成落湯雞,而坐在篝火旁邊烤火.這種不用動就可以玩的游戲當然是最適合不過.

「這麼說來,妳說的肯定是那種游戲吧……」

「沒錯……就是那種游戲.」

我及沙耶姊互相點了點頭.

「「抽鬼牌!」」

沙耶姊「唰唰唰唰」地開始洗牌.盡管采用了再傳統不過的正規洗睥方式,但沙耶姊的動作不僅快到嚇死人,還散發出一抹優雅氣息.

在洗了一陣子之後,沙耶姊的雙手宛如鱷魚嘴巴似地抓住撲克牌,接著高舉右手,只見撲克牌宛如電動手扶梯一般啪啦啪啦地被吸向左手手掌.

左右交換後再洗一次牌.

接著再次夾住撲克睥,並重新切牌.沒想到這次撲克牌竟彷佛跳舞似地一張張橫向旋舞,然後漂亮地飛回牌堆里去.

「嗚哇……」

目睹沙耶姊這手連職業玩家都甘拜下風的精彩洗牌技巧,聰里不禁發出了欽佩的贊歎聲.也是啦,一旦近距離看見這麼精彩的演出,想不心生佩服也難.

而且呢,這可不是沙耶姊拚死拚活苦練出來的,只是她小時候看到電視節目上魔術師在秀洗牌技巧,當場就馬上學起來的招式.果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

「差不多就這樣吧.」

語畢,撲克牌一張一張利落地飛到坐在地面上的我及聰里眼前.

乍看起來似乎很簡單,但這種發牌手法其實也相當困難.由于這招有夠帥氣,國中二年級時,我便苦練了好幾次,結果卻怎麼也學不來.紙牌因受到空氣阻力影響而無法飛向我所瞄准的位置,慘一點的時候甚至根本沒辦法往前飛,只會搖搖晃晃地掉落在手邊.

「好啦,開始來玩吧.」

發完所有牌之後,沙耶姊邊撿起自己的手牌邊說道.

或許不用講大家也知道,沙耶姊玩這類游戲的功力簡直有如鬼神一般強悍.或者該說老實講,我至今都還沒見過她玩輸別人的場面.

她的觀察力敏銳到足以洞悉對手心理;因為腦筋動得夠快,所以戰術應用同樣是她的拿手絕活;再加上她又會發揮出萬能的天才特質,除了擺出撲克臉之外,亦能靈活展現比起專業演員也毫不遜色的表情變化.老實說根本拿她沒轍.

雖然真的只能靠讀心術才有辦法出奇致勝……

…………

……………………

「這,這下子……還真是非得相信不可了啊……」

在夕陽將周遭景色染成紅色之際,沙耶姊一邊任由嘴角微微抽搐,一邊伴隨干笑聲嘀咕.她似乎受到了相當大的打擊.也難怪啦,畢竟她玩游戲幾乎沒敗北過,這恐怕是她有生以來首度輸得如此淒慘落魄吧.

我們玩了差不多二十次,聰里理所當然地大獲全勝.附帶一提,連續二十次敬陪末座的玩家,不瞞各位,就是敝人在下我.明日香學姊,我的心靈快要支撐不住了啦……

「妳真的能夠讀取人心是吧?我的戰術策略全部被妳識破了,這還是我第一次碰到這種情形.」

「大姊姊的確准備了許多五花八門的策略.聰里相當佩服,大姊姊真是聰明.」

「……這是贏家的從容表現嗎?我聽起來只覺得像是在挖苦我啊.」

沙耶姊不太開心地撂下狠話.這人的自尊心實在有夠高耶,即便采用了這種對聰里壓倒性有利的游戲規則,她似乎還是對敗北一事感到很不甘心.啊,仔細一看,她的眼角還泛起一抹淚光.

「只不過啊,真沒想到除了明日香以外,居然還有其它超能力者存在呢.不對,應該說既然有明日香這個先例,那麼縱使另有其它超能力者也不足為奇嗎?但即便如此,像這樣遇見第二名超能力者的偶然情形……」

話說到這里,沙耶姊十分驚訝地猛然睜大雙眼直盯著我,隨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都是這臭小子的錯嗎?」

「喂!為什麼是我的錯啊!?」

「少啰嗦啦,再怎麼想都是你的錯吧!你這個老是邂逅女孩的家伙!每次都自然而然地勾搭上別有隱情的少女!」

咿!她居然一把將整迭撲克牌撕成兩半了!?

她的握力到底有多強啊!?

雖然害怕,雖然真的怕得要死,但我還是必須說出該說的話才行.

「那個,我啊,想說要利用返鄉探親的這段期間,陪這小鬼玩個幾天.」

「喔,是嗎?」

沙耶姊索然無趣地搭腔回應.她雖然無法讀取人心,但跟我算是在尚未懂事之前就已經相

識的老交情.她似乎早已看出我是懷著什麼想法而講出這種話.

「沙耶姊妳打算怎麼辦呢?」

跟能看透他人心思的對象相處在一起,絕不是什麼開心的事.因此,我無法強迫她.

只不過問歸問,其實我早已知道答案就是了.

我也跟沙耶姊相同,無法像聰里那樣讀取他人心思;又因為腦袋構造不同,所以我也完全想象不到沙耶姊到底在想些什麼.

然而呢,若是像「在這種時候會作出何種選擇」之類的小事,我大致上還揣測得出來,畢竟我們是老交情嘛.

這個人再怎麼說都是我的表姊,也是在我就讀的青陵高中獲得高達九十八%的壓倒性支持率——

「總之呢,為了確保你不會對這個小女孩做出什麼非禮舉動……需要有人在場監視才行.」

——備受全校學生信賴及依靠的「大姊頭」耶?

由于太陽即將下山,在與聰里約好明天也一起玩耍並道別之後,我跟沙耶姊便動身回外婆家.

先洗個熱水澡暖和暖和濕冷的身子,接著再大口暢飲冰涼的可樂,此時,沙耶姊突然臭著張臉,把她的手機遞交給我.

「明日香打來找你.」

「什麼!?學姊?」

我連忙接過手機接聽.

「喂?」

『喂!?總算打通了!真是的~我從一大早就不斷撥打電話,結果手機一直說你們都在收不到訊號的地方,害我真的擔心死了!』

學姊突然滔滔不絕地開講.

「手機……啊啊!對不起,我在上午去醫院時關掉電源……然後就忘記再開機了.」

我連忙從褲子的口袋里掏出手機並長按住電源鍵.等等,我都忘記自己曾在白天跳進河中說,應……應該沒壞掉吧?好,好歹這款手機也附有防水功能啊.

畫面浮現手機廠商的標志.太……太好了!

之所以連沙耶姊那邊也打不通,會是因為我們人在山里所致嗎?這附近算是相當偏僻的鄉 下,待在村內也就算了,一旦跑進山里頭的話,手機就會變得很難接收訊號.

『嗚嗚嗚嗚……人家可是真的很擔心你唷?』

話筒彼端流泄出一陣鬧別扭的聲嗓.

心頭猛然揪成一團!!好,好,好可愛!學姊超可愛的啦!心髒的鼓動速度快得發痛,令我忍不住壓住胸口.犯規!這肯定算犯規吧!

唔喔,共有二十通未接來電!這些該不會全都是學姊打來的吧?總覺得我好像讓學姊相當擔心的樣子.

「真的很對不起.那個,我沒有受傷,也沒碰上意外,一切都很平安.」

『啊,嗯,這我倒是一點都不擔心啦.反正我已在夢里確認過你的平安啰.』

刺痛!學,學姊真狠.

就,就算稍微擔心我一下也沒關系吧……咦?但學姊方才明明說她很擔心我,她的說詞顯然前後矛盾.這是怎麼回事啊?

『啊,對對對.小數學弟,呃,那個啊,我,我可以問,問你一個奇怪的問題嗎?』

學姊感覺有點提心吊膽地開口說道.

「啊,好啊.什麼問題呢?」

感覺聽起來好像有點結結巴巴,會不會是格外嚴肅的話題呢?啊,難不成是學姊碰到了棘手的狀況!?若是這樣的話,那我就必須盡快趕回學姊身邊……等等,可是明天我跟聰里有約.


這,這下該如何是好?

『那個,我想問在你那邊啊,是不是有個年紀差不多十歲左右,留著一頭及肩長發,感覺有點酷酷的可愛小女孩呢……』

「呃,這個嘛~啊~經學姊這麼一提,聰里確實呈現出那樣的感覺呢.啊,聰里是我今天剛認識的小女孩……」

『她,她果然在那邊是吧!而且你才剛認識她不久,就已經直呼其名了喔?你,你你你,應該沒有跟那個小女孩……親嘴吧!?』

「親,親嘴!?想也知道絕對不可能嘛!我又不是蘿莉控.明……年,年長的大姊姊才是我喜歡的女性類型啦.」

雖然我差點忍不住脫口說出「我喜歡明日香學姊」這句話,但由于沙耶姊站在附近偷聽我講電話,因此只好含糊其詞瞞混過去.基,基本上這樣一來,沙耶姊也算是符合條件的對象,應該就不會亂發脾氣……才對吧?

『沒有是吧!好,不,不能再這樣下去!呃,首先呢,對!原子筆……原子筆在……』

才剛想說手機話筒彼端傳來一陣相當慌張的氣息,緊接著馬上聽見彷佛打翻了什麼東西的「咔噠匡鏘」聲響鑽入耳中.

「學姊,妳稍微冷靜一點啦.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找到了!小數學弟!』

「呃,是!」

被她那強硬語調這麼一叫,學姊明明不在眼前,我竟下意識地擺出立正姿勢.

『把你那邊的住址說給我聽!』

「咦?住址嗎?學姊為何要問住址……」

『總之快告訴我!我趕時間啦!再拖下去會來不及啊!』

她心急如焚地催促著我.

下一瞬間,只聽見學姊那一頭傳來一陣耳熟的音樂.這是計算機的啟動音效,沒錯吧?

學姊到底打算做什麼呢?

我一邊回想去年所寫的賀年卡,一邊說出外婆家的住址,學姊接著複誦一遍,確認住址正

確無誤之後——

『謝謝你.我現在急著處理事情,要先掛電話了喔!』

「什麼啊!?等等,學姊.學姊啊!?」

噗!嘟——嘟——嘟——

冷冰冰的單調音效,空虛地回蕩在我耳邊.學姊掛電話了.嗯~學姊到底是怎麼了咧?

本來還想好好跟學姊聊一下今天在這邊發生的事情,而且也很想問學姊今天過得如何呢.

這代表學姊果然對我沒什麼興趣……「希望渺茫」嗎?

到了晚上十點多的時候,我臨時決定去院子里散散心.

外婆家真的很鄉下,戶外找不到半盞用來照亮路面的路燈,民宅也呈現出不怎麼密集地分散于各處的感覺,而且其它房子現在幾乎都沒有亮起任何燈光.

視野一片漆黑,因此……天空美極了.

如今,在我頭上有整片彷佛鑲滿寶石的壯闊星空.這是在都會區絕對看不見,只能用「美不勝收」一詞加以形容的絕景.

雖然從小就觀賞過好幾次,但每次看都還是會大受震撼.

「怎麼,你也跑出來看這片星空嗎?」

有人從背後出聲叫我.回頭一看,只見沙耶姊坐在石頭上,以雙手手背撐住下顎仰望著天空.

經她這麼一喊,我才想起她好像也很喜歡這片璀璨的星空呢.

我們不發一語地眺望著星空,忍不住發出了贊歎的吐息.

……等等,這種狀況會不會有點不妙啊?跟一名說喜歡我的女孩子單獨置身在如此羅曼蒂克的狀況底下!就算我再怎麼不願意,心跳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加速.

這種氣氛的確不太妥當.我跟沙耶姊如今的關系,本來就已經立在相當岌岌可危的平衡杆上,但現在似乎即將演變成決定性的結果……令我感到十分害怕.

我得設法改變氣氛才行……啊,對了.

「……我說沙耶姊.」

「什麼事?」

突然想到某事,我開口叫她,沙耶姊則依舊保持著仰望星空的姿勢出聲回應.

「關于聰里的事啊.」

「嗯.」

「我在想她會不會像明日香學姊一樣,只要撫平心靈創傷,《力量》就會跟著消失不見,妳覺得呢?」

老實說,我老早就想跟沙耶姊討論這件事情,但家里還有我爸媽及瑠璃等親戚在,我一直沒機會開口找沙耶姊商量.現在這種狀況可說是正中我的下懷.

「……有三個問題.」

沙耶姊立刻豎起三根手指頭.能在這短暫瞬間一下子找出三個問題點,果然不同凡響.

……不,說不定沙耶姊也一直在思考著這件事,畢竟她這個人就是很善于關心他人啊.

「第一個問題.」

沙耶姊首先扳彎食指.

「雖然明日香的原因是心靈創傷,聰里的原因也未必同樣會是心靈創傷.因其它緣故而導致她身懷超能力的可能性也很高.」

「唔!」

嗯,說的也是啦.

「……話雖如此,由于騷靈現象的案例,多發生在有心理狀態不穩定的小孩子的家庭,只要拿她跟此事互相比對,再加上明日香的前例,可見『心靈創傷激發論』的可能性確實較高.」

「那麼……」

「再來,第二個問題.」

沙耶姊扳彎中指.

「即便假設聰里的能力真像小數你所說,是由心靈創傷所激發,要透過『心理諮商』來化解心靈創傷,可以說是絕對不可能成功啊.」

「絕對……為什麼啊?」

我對「絕對」這個字眼沒什麼太好的回憶.明日香學姊的預知夢正是「絕對准確」,而我終究也還是沒能實現破解預知夢的心願.

「所謂的心靈創傷,講白一點就像是潘多拉之盒,沒人知道在打開的那一瞬間究竟會冒出什麼東西.面對心靈創傷這種疾病,如果隨隨便便試圖撬開心鎖的話,甚至可能導致病患的內心傷口變大,症狀隨之惡化,因此在處理上必須非常小心翼翼才行.」

「……的確,人的心思是最難理解的.」

「當然啦,精神科醫生都會被要求采取慎重且細心的對應方式來面對病患.他們有絕對不會對病患抱持著某些負面情緒.另外,知道治療心傷的方法,就等于也精通摧毀心靈的技巧.到此為止部聽得懂嗎?」

「呃,嗯……」

「能夠讀取心思,就代表這些念頭也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因此,我才說導致症狀惡化的危險性,會遠遠勝過順利治好心傷的機率.」

「……不過,心理諮商也不是唯一的方法吧?像明日香學姊,她也沒有特別去進行諮商啊,結果還是成功跨越了……」

「最後來談談第三個問題.」

沙耶姊扳彎最後一根手指頭.

「雖然還僅止于假設階段,不過如果能力是由心靈創傷,也就是心理因素所激發,那麼在形成『心靈原始光景』那一瞬間所抱持的願望,就極有可能是決定能力特性的重要關鍵.」

「這是什麼意思?」

「雖然不像明日香的預知夢或聰里的讀心能力那樣誇張,不過,盡管少之又少……但這世上所謂無法透過科學測量,常識無法解釋的奇跡案例,在世界各地都還是找得到喔.」

沙耶姊講到這里稍微停頓一下,持續昂首仰望著夜空.

「母親為了救自己的孩子脫困,奮力抬起了本來絕對抬不動的沉重瓦礫;被宣告頂多只剩半年壽命的人,之後卻又多活了整整十年,甚至二十年;也有那種明明因發生意外而變成植物人,卻在短短半年後康複到可以重享正常生活的人.」

「……電視上也時常會播出這類的奇人異事呢.」

「除此之外,也有人順利完成了被當代認定為絕不可能實現的壯舉.例如乘船舍棄東進而往西走,結果發現了美洲大陸的哥倫布;首度讓載人飛行器飛上天空的萊特兄弟.你認為這些人的共通點是什麼呢?」

「……嗯~果然還是強大的意志力……吧?」

盡管覺得只是套用了電視劇或漫畫台詞,但我腦海中也只浮現出這個答案.

沙耶姊點了點頭.

「沒錯,無論在什麼時代,都只有強大的意志力及願望之力能夠超越『常識』.懂了嗎?奇跡並不是老天爺所引起,而是由人的強烈意念所觸發!」

「人的……意念……」

「在發生那樁事件後,等到明日香心情恢複平靜,我才從她口中得知一事.她小時候因看見父母親吵架後,就產生了『想去空無一人的遠方』的心願.」

「這我也有聽學姊提過.」

一個月前,明日香學姊在屋頂主動開口告訴我,同時也說她想去遠方的心境,現在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因為是『去空無一人的遠方』,明日香才飛抵『未來』這個任何人都無法到達的世界.那麼,造成聰里衍生出讀心能力的『願望』是什麼呢?」

被沙耶姊這麼一問,我開始思考.

「……因為想知道他人的心思?這似乎太過單純了點?」

畢竟明日香學姊的能力也不是因為想知道未來,才導致她飛往未來啊.更何況,沙耶姊剛剛說過「強烈意念」這個字眼,套用在聰里身上好像又顯得太過輕率.如果不是帶著幾近崩潰的執念,大概就無法引發奇跡吧.

「不,我倒認為你的回答很接近答案了喔.」

「咦?真的假的?」

沒想到竟能博得認同,我忍不住出聲回問.

「嗯,雖然不想直接斷定,但我認為,她顯現能力的原因,可能遠比明日香還要來得單純喔.說起來,任誰都會有這種念頭吧——『這個人對我有什麼看法呢?好想知道喔.』不對,若是小孩子的話,應該會這麼想才對:『希望他不是演戲,而是發自內心真的喜愛自己.好想確信自己是被人發自內心地疼愛.』」

「妳是說,那就是激發能力的關鏈要素嗎?」

我吞了一口口水,緊張地說道.

沙耶姊也嚴肅地點了點頭.

「應該就是這樣吧.這種確認監護人愛情的行為,是經常能在孩子們身上看見的例子.特別是因雙親出問題,被送進寄養家庭的小孩,會反複表現出過度誇張的任性或惡作劇,藉此測試收養人是否並不會因此而拋棄自己.據說這類案例似乎相當常見.」

「……那樣做不會反遭厭惡嗎?」

「是啊.明明渴望被愛,卻做出惹人嫌棄的舉動,就理論層面而言,簡直荒唐到極點.可是……他們就是會忍不住想確認父母親的愛是不是真心的.小孩子就是如此渴望獲得所謂『不求回報的愛』啊……」

原來如此,無私的愛情,可以說是孩子成長過程中的必要元素,這種說法確實相當常見.而這類確認父母親愛情的行為,或許可稱作是生命的生存本能吧.

若是在尚未懂事的純真時期,就因某些契機而造成這股意念膨脹,爆裂的話……或許「奇跡」便會因應而生.

「可是,那到底還有什麼問題?倒不如說既然都已經分析到這種地步,沙耶姊應該也早就擬定好對策了吧?」

「傻瓜.明日香是自從打消了『想去遠方』的念頭之後,才不再飛往未來.那聰里呢?你之所以想消除掉那孩子的能力,是因為希望她能正常地跟其它孩子們建立友誼關系,對吧?那孩子雖然沒講出口,但我猜她內心八成也強烈渴望能實現這個心願.可是呢,人跟其它人相處得愈是融洽,愈是喜歡對方,就一定會想知道對方是怎麼樣看待自己的啊.」

「啊……」

這種思考模式我很了解,因為這種思考模式總是左右著我的想法.明日香學姊實際上對我究竟有什麼看法呢?

換句話說,只要聰里試圖與他人建立關系,她的能力就不可能消失.

只要她仍渴望得到他人的溫暖心意,地獄便永遠沒有結束的一天……

我突然覺得,好像有只操縱命運的惡魔正躲在暗處,為此露出邪惡的嘲笑. 最新最全的日本動漫輕小說 () 為你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