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軍神的進路相談! 第六章

沙沙——,響起了這種雜音(Noise)。釋天一瞬間加強警戒心,開放了靈格。

(……。錯覺麼?)

把靈格抑制下去,一口氣喝光飯後的酒。大概,是中庭的樹木搖晃的聲音吧。

禦門釋天享用完晚飯後,沒有立即去見十六夜,而且與盟友“拉普拉斯惡魔”取得聯絡。他是打算驗證在浴場時發現的考察內容吧。換上浴衣的禦門釋天在榻榻米上雙手抱胸盤腿而坐。

讓到來的“拉普拉斯小惡魔”坐到他的膝蓋上,並說出緣由。

「——就是這樣。快打開通往逆迴十六夜所在的時代的大門。他很可能已經跟“第三永久機關”的開發者接觸過。必須立即查清他的經曆。」

拉普拉斯小惡魔一邊聽著禦門釋天的話,一邊津津有味地吃斑梨。

她是被稱為司令官拉普子Ⅲ的個體。身穿品紅色衣服的她擺動著連衣裙搖搖晃晃地走路,並且陳述自己的意見。

「與“第三永久機關”的開發者接觸……。嗯,確實有呢。這點肯定沒錯。」

「什麼嘛。已經察覺到了麼?」

「察覺到了,這種說法並不正確。畢竟我也只是偶然知道的。……可是,帝釋天。那些都已經結束了。事到如今其實也不必再翻挖回去了吧?」

「才沒結束吧?只要不能明確永久機關的年代記和開發者,可說不准不會出現新的最終試煉。」

“人類最終試煉”——使世界陷入終末,讓最後的神話化為現實的魔王。

對,最古老的魔王已經被全部打倒。威脅箱庭的存在已經消散了。

盡管依然殘留著“銜尾蛇”的 威脅,但他們的目的再怎麼說也不可能是破壞箱庭吧。而且與他們決出勝負的舞台在不久後就會出現。

「最終試煉全部被打倒的現在,第二次太陽主權戰爭的舉辦將比當初的預期要大幅度提前。但沒想到終點(奧米加)的阿克夏記錄會比起點(阿爾法)更早定下來就是了。」

「這點我也同意。畢竟主權戰爭其實也是為了選出打倒最終試煉的人。“銜尾蛇”私底下收集太陽主權,是為了不知道他們的暗中活動就舉辦游戲的情況下可以搶先起跑吧,但現在那群家伙也不必再隱瞞身份了。——第二次太陽主權戰爭,將是不耍花招的正面對決。」

「當然,這就是恩賜游戲嘛。但一想到我等被委任為執行委員就感到胃痛。」

聽見拉普子那淡然的話,禦門釋天露出苦笑。因為完全無法想象她會有精神性的負擔吧。

拉普子Ⅲ繼續滋味地咬梨子。

「各界都忙著移交太陽主權和選出“原典(Origin)候補者”。畢竟能超越齊天大聖、迦爾吉和逆迴十六夜的棋子可不好找到。我等也會忙于制作游戲和建設舞台吧。永久機關和最終試煉的考察不如等到以後再談?」(注1)

「那可不行。“第三永久機關”太危險了。我不會說必須要在我們的管理之下,但把開發主權交給能夠正確活用的負責人也是神群的職責。」

釋天雙手抱胸敘說主張。作為神靈的一角,作為與最終試煉戰斗至今的人,他懷著必須守望人類直到最後都不會偏離正道的義務感。

「明明像這樣認真干活的話就是個正經的神明了」,這句話已經沖到拉普子Ⅲ的喉嚨,隨後發現就算說出來也沒有人會變得幸福,于是又咽了下去。

「嘛……也對。永久機關的始末,也直接關系到十六夜小弟為何被選為“原典候補者”的謎團。身為天軍之長的你或許知道會比較好。」

「逆迴十六夜被選擇的原因?」

「嗯。克洛亞似乎認為他被選為“原典候補者”是偶然,但我已經看清了纏繞于他身上的神話的全貌。畢竟至今的一切都是相互緊密關聯。包括最終試煉和第三永久機關的所在,我來粗略地解釋一次吧。」

她吃完最後一片梨後,就站到盤子上,豎起一根食指。

禦門釋天保持雙手抱胸的樣子並端正姿勢,傾聽她將要講述的真相。

*

「首先說說前提。你知道構築出阿茲=達哈卡的靈格是什麼嗎?」

「到現在了還用問麼。把波斯史詩中講述的紮哈卡王的始末與近代史相結合的終末論吧?至少,吉卜利勒那家伙是這麼跟我說的。」(注2、注3)

禦門釋天略顯驚訝地回答她的問題。

——紮哈卡王,是指波斯史詩中注定會變為魔王阿茲=達哈卡的國王。被惡神看中的他用奸計奪得王位,雙肩上長出兩條丑惡的龍,用恐怖支配國民。時代的英雄雖擊敗了魔王,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將其殺死。這時天使(吉卜利勒)出現,告訴他“毀滅這個絕對惡的時機未到”,于是采取了封印在巨峰內的處理方法。

然後,複活的魔王為了給世界帶來終末而顯現,毀滅三分之一的世界。為了對抗這個終末論而出現的就是“注定拯救未來的英雄”。

釋天在理解了這些的基礎上繼續說。

「考慮到這個“毀滅三分之一世界”的傳承,魔王阿茲=達哈卡的顯現有很長一段時間被誤解為“由于太陽異常活動所導致的永久凍土崩壞時期”。」

「嗯。南極之類的永久凍土溶解致使水平面上升,這種情況下,地球的陸地將會失去三分之一。……但事實並非如此。永久凍土的崩壞充其量只是終末論的副產物。」

對——禦門釋天否定NBCR武器的理由還有一個。只是純粹地,認為那種程度的武器根本不可能破壞星球環境。

他們推測“拜火教(瑣羅亞斯德)”中記載的終末論與印度神話的卡莉=約加的內容十分接近。這暗示著,過渡發達的文明將在善心衰退的時代中消滅。

「因此可以得出阿茲=達哈卡所指示的年代記——即為“能破壞星球環境的超級武器”和“使用超級武器的惡意權力者”的結論。……是吧?」

“毀滅三分之一世界”傳承=“能破壞星球環境的超級武器”的開發。

“因惡神而奪得王位”傳承=“使用超級武器的惡意權力者”的出現。

這兩者的重合導致阿茲=達哈卡這名“人類最終試煉”的顯現。

「嗯。前者是“第三永久機關”。後者由于阿茲=達哈卡的傳承發源地是波斯,因此“出資開發動力能源的某個中東國家”這個推測會十分有力吧。」

永久機關的完成,等于一次能源的石油原產國面臨毀滅。

這是對中東國家來說的致命性發明。于是推測他們為了取得新的特權,向很有可能會成為永久機關開發者的謎之人物出資。考慮到那是傳承的發源地,恐怕擁有阿茲=達哈卡靈格的新魔王,就會從中東諸國中誕生。

「一直被視為問題的“永久機關開發者”,只有這個哪怕是我們的情報網也沒能查清。不過聽完十六夜的話後終于抓到尾巴了。聽說十六夜曾與金絲雀一起環游世界。那麼沿著他們的路線,」

「不。沒這必要。」

咔嗒的一聲,拉普子Ⅲ從極小的恩賜卡中拿出了一個小瓶子。

里面放有干枯凝固的血塊粒。

「……血塊?這是什麼?」

「是逆迴十六夜的血液。蛟魔王委托我,希望確認一下他是否真正的人類。」

「蛟魔王?為何?」

「應該是擔心如果他是新的半星靈,齊天大聖會被廢棄吧。畢竟現在放著不管的混世魔王就是一例。但調查的結果,他是毫無雜質的人類。此外他的生平也已經查清……帝釋天。請你冷靜地聽我接下來的話。」

哼嗯,禦門釋天大幅度的點頭。沒有訂正稱呼是由于他們是舊識吧。他們倆是共同在西區與魔王反烏托邦激戰的盟友。雙方都十分信任對方的能力。既然她鄭重地說“做好心理准備來聽”,那肯定是重要的案件。

拉普子Ⅲ仿佛為了抑制激動的情緒而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指向十六夜的血塊。

「首先第一點。他真正的姓名並非“逆迴十六夜”。」

「嚯?那是啥?」

「……“西鄉”。那才是他真正的姓氏。」

西鄉——沒聽說過的姓氏。總覺得與日本史有什麼關聯,但應該是無關的吧。

那麼這個姓氏是有什麼符號上的意思麼——想到這里的瞬間。

禦門釋天的表情發生劇烈的變化。

「西鄉……西業?不對難道說,」(注:日語中“西鄉”與“西業”同音。)

「第二點。他的,西鄉家的雙親在立體平行世界線上必定會死亡。即使金絲雀沒有誘拐嬰兒時的他,十六夜小弟也有著在那個時點必定會行蹤不明的命運。」

禦門釋天無言以對。那表示“十六夜雙親的死亡”和“十六夜的行蹤不明”在曆史上屬于轉換期。金絲雀以為是源于自己采取的行動而感到自責,但那也不過是包含在收束點中的行為。

然而,本應為一般人的十六夜的雙親不可能包含在轉換期中。

「難道說……第三永久機關的開發者是,」

「不實際去到那個時代的話無法確定,但基本沒錯吧。是大學教授這件事已經從十六夜小弟和克洛亞的對話中判明。十六夜小弟的雙親被盯上研究的組織謀殺。然後在他們死亡的同時,第三永久機關的開發方法分散到不特定多數人的手上,進而變為不可觀測領域。」

——居然是這樣。雖然大體上明白開發者的所在,但只要“十六夜雙親的死亡”這個收束點不發生變化,開發者就不可能集中到一個人身上。可是收束點的變化代表阿克夏記錄的改變。即便是三位數也無法簡單做到。全能即使能夠創造,也無法輕易改變創造物。因為會與“全能悖論(Omnipotent Paradox)”的一部分相抵觸。


「開發方法分散到不特地多數人的手上……這樣啊。“魔王阿茲=達哈卡”並非國家國王那種個人或集團,而是群體麼!」

「沒錯。我等至今為止推測是紮哈卡王之類的個人權力者,但那充其量只是訓誡。只要有超級武器和權力,再加上些許惡意……任何一名人類,都能墮為阿茲=達哈卡。」

任何一名人類的靈魂中都蘊含著化為阿茲=達哈卡的可能性。

他所背負的“絕對惡”旗幟,正是賦予人類自身的試煉。

「接著第三點。“逆迴十六夜拯救世界,存在直接和間接的分歧”。據我猜想,其中一方的未來是跨越反烏托邦終末論的時代,即春日部耀所在的年代記。此後的時代均是注定永久和平的年代記…然而我等並非“跨越”反烏托邦,而是使用“消去”的手段將其打倒,因此她所在的年代記變得無限稀薄。」

「……這樣,啊。連那個孝明也受到“No Former”的烙印就是出于這個緣故麼。但是,不對,等一下!也就是說……怎麼回事?」

超出想象的情報量令禦門釋天皺起眉頭開始整理。

拉普子Ⅲ瞧著他那個樣子並微妙地低下頭,隨後簡潔說明。

「逆迴十六夜拯救未來的傳承內容,應該就是出自這里面吧。

“獲得第三永久機關開發方法的國家or組織使世界面臨滅亡的危機”,

由“同樣獲得第三永久機關力量的英雄存在將其阻止”。

然後“如果是間接性的英雄,將作為開發者拯救世界”,

或者“如果是直接性的英雄,將作為實驗體拯救世界”吧。」

「什……實、實驗體!?永久機關的麼!?」

「對。因為自出生後他的身體中就寄宿了“第三永久機關”——利用周圍環境情報,無中生有產生能量的人類最後奧秘“3S.nano machine unit(第三種星辰粒子體)”。」

咔朗,她敲了敲放入了血塊的瓶子。

而到這里,禦門釋天就真的驚訝得無話可說。

「那、那麼……就,就是這個麼?過去把力量給予魔王反烏托邦,之後產生魔王阿茲=達哈卡的根源,就在這血塊中……?」

「YES。逆迴十六夜作為開發者繼承永久機關的話,永久機關的完成在2120年代。這個情況下,他長壽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我認為是他的子孫拯救世界。而作為實驗體使身體中寄宿恩惠(恩賜)的話,只需前者數分之一的年數就能完成。因為完成品,早就已經潛伏在他的體內了。」

十六夜在“Underwood”時使用神珍鐵把葛蓓莉婭制作成永久機關,但真正令“頹廢之風(End Emptiness)”撤退的是他體內的恩惠。而“頹廢之風”正是因為看穿了這點,才認同游戲通關並離開。

「——嘰哈哈哈哈!!!原來如此麼!是這麼回事啊!不愧是拉普子大老師,你的解讀比我的推測要深入百萬倍。」

突然,伴隨著輕快的笑聲,燕尾服的影繪出現在客廳中。

兩人一瞬間提供警惕,但那特征性的笑聲和這片影繪,他們都非常熟悉。釋天站了起來張開雙手,迎接過去的戰友。

「克洛亞(蘿莉控)!很久不見了混蛋,還好麼!?」

「嘰哈哈哈哈!那是我的台詞才對啊帝釋天(人妻控)!明明娶到了屁股那麼棒的老婆,但節操還是一樣為零啊!玩火過頭小心引火自焚喔!?」

「喂喂別嚇我啊,不是害我都怕得發抖了麼,真是的!現在的我可是個徹頭徹尾的人類,所以如果老婆來砍我的話麻煩你來幫幫忙了!」

說得沒錯!兩名蠻神搭著肩膀大笑。他們在神群這方面沒多大關系,可兩人是與魔王反烏托邦激烈奮戰的戰友。

他們有著直到自身的信徒命盡為止,都會一直與“閉鎖世界(反烏托邦)”戰斗的宿命。雖然沒有並駕齊驅的傳承,但他們都互相認可了對方的靈格。

主要是好女色和嗜酒,還有言行不像神明的地方。

「不過確實嚇了一跳。打倒反烏托邦後,反烏托邦最後的靈格居然會暴走……克洛亞你知道麼?」

「不,知道時已經是很久之後了。大概是被十六夜那臭小鬼打飛了九成左右的靈格,然後複活的時候吧。久違的起來後,才發現永久機關也差不多完成了。看著那個就不禁想到。『啊啊,這下子無論是理想鄉(烏托邦)還是閉鎖世界(反烏托邦)都能行啊』。」

影繪的賢神露出遠目的眼神。兩人無法確定他在近未來看見了什麼。

但他們知道理想鄉的定義與閉鎖世界的定義只是表里一體。

某位學者,簡潔地敘說理想鄉的定義。

『那是凡是國民的全體人類獲得平均所得,建立毫無差別的家庭,胸中懷抱小小的信仰心,安甯地渡過每一天的地方。』

以此為基礎,再把“解決所有能源問題並緩和競爭社會的永久機關的發達”,和“自中世紀的啟蒙思想、自由主義的不發達”等事件添加到年代記的條件上,就顯現出最強的弑神者“反烏托邦魔王”。出現贊同這名魔王的神群當然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但主要原因果然還是永久機關的使用方法問題。

「真正的理想鄉存在于超越閉鎖世界的前方。我們采取了創造黑死病(佩斯特)和痘瘡大流行的曆史,以此促進啟蒙思想的發達,從而抹消年代記收束點的手段……但現在看來,只是我們不知輕重的惡果。」

「……也對。說不定還有其它辦法呢。」

釋天、克洛亞、拉普子Ⅲ一同露出苦笑,沉默不語。

因為魔王反烏托邦太強了。身為弑神者這方面他在阿茲=達哈卡之上吧。情非得已,沒有選擇手段的余地和時間。

不過這種事,跟疾病大流行的犧牲者們沒有關系。他們的怨恨絕對不會從世上消失吧。

「……嘰哈哈。嘛,“人類最終試煉”已經消滅了。之後的時間多得是。趁這機會,不如一起來想想有沒有其它方法和年代記吧。」

「說得沒錯。到時候也務必參考“黑死病神子”的意見。」

「啊啊。這件事上,那個小姑娘是時代的見證人。肯定蘊藏著化為那個時代的支柱的可能性。無論如何都要從那群家伙的手上奪回來。」

三名神靈和惡魔一同點頭。

過去,他們把自身的不成熟強加在人類身上。

人類由人類親手毀滅的話只是必然,但由于神靈干涉世界而失去性命的話,那絕對是錯的。現在依然是無法輕易下判斷的狀態,因而還不能行動,但等一切都告一段落後必定實施救援,他們如此發誓。

他們可以做到的,就只有守望事情的始末。

距離箱庭成為他們所希望的神魔游樂場的日子也不遠了吧。

就算多管閑事,也只會被說“真的只會干多余的事情啊你這個廢神!”,然後就不了了之了。

——……嘛,雖然。

(想救佩斯特,也已經太遲了。這些家伙還是那麼天真。)

沙沙——漏出了些許雜音。

某個在旁偷聽的詩人(Noise),嘲笑著神魔的誓言,隨後離開了那里。由于他在那里而大幅度左右了之後的大局,是數年後的事情。

*

說起來,這麼念叨了一下釋天仿佛想到了什麼,把視線投向克洛亞。

「話說回來變態(克洛亞)。」

「怎麼了不倫魔(帝釋天)。」

「那稱呼太糟了所以真心別那麼叫。至少叫我色情魔。……那麼,你來就是為了這些?」

「怎麼可能呢兄弟(Brother)。其實是關于太陽主權游戲的計劃提議,還有十六夜的報酬,想稍微談一下,」

「你好。釋天還醒著麼?」

兩人迅速看向紙拉門的另一邊。拉普子Ⅲ馬上原地消失,克洛亞則擬態成衣櫃的陰影。

釋天立即換上一副邋遢大叔的表情。

「來了麼?進來吧!」

「Y,YES!那,那麼打擾了!」

「一樣,打擾了。」

「……打擾了。」

哦呀?禦門釋天發出意外的聲音。

來到他房間的並非只有十六夜。一起來的有同樣換上洗完澡後的浴衣的久遠飛鳥,一副心情不好的樣子的女王騎士菲斯蕾斯,還有非常緊張以致兔耳搖擺不定的黑兔。


黑兔一打開紙拉門,就當場低頭跪下。

「這、這、這次勞煩您親自移駕下界,由、由衷表示感謝!沒、沒有什麼好東西能夠款待,至少請允許人家為您倒上一杯!」

「哦哦,傳聞中的“月兔”麼。我可是有聽說過喔。現在在這里的是人類的出資者,禦門釋天而已。別那麼緊張啦!」

瞧見身體僵硬得不行的黑兔,釋天也不禁露出苦笑。能夠理解她在主神面前會感到緊張,但也該有個度吧。

同行的十六夜也呆然笑道。

「嘛,至少確實是有恩于你。畢竟這個主神為了救你,」

「十六夜啊。多嘴的男人可是會掉價的喔。」

釋天瞪著十六夜,要他別說話。

但聽到這個話題,久遠飛鳥也以微妙的表情回應。

「果然……把黑兔從煉獄中救出來的就是您吧。」

「啊哇哇哇哇!要、要怎樣道歉才好呢……!明明打破戒律,同時使用鎧和槍的是黑兔……!!!」

「好啦,不是說沒關系了麼!而且本來就是我欠了“月兔”!那只是還人情罷了!好了,別說那些陰沉的話題,快來倒酒吧倒酒!」

禦門釋天尷尬地撓了撓頭,然後遞出小酒杯。

就算習慣被女性鄙視,但還是不習慣被感謝吧。十六夜望著他那個樣子嘻嘻一笑,不過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調戲雖然有趣,但鬧起別扭的話就沒意思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菲斯蕾斯,斜眼看向飛鳥,諷刺地說道。

「……盡是被人救呢,你。」

「那、那種事……!」

……說不定是真的。飛鳥不甘地咬緊牙關。

*

十六夜、飛鳥、菲斯蕾斯三人走到客房的中間,坐到下座上。

黑兔坐在釋天旁邊,滿臉緊張地倒酒。十六夜和飛鳥一邊看著她的樣子,一邊說出要事。

「說起來,破壞“月兔”故鄉的好像是阿茲=達哈卡吧。現在都已經打倒他了,有沒有想過趁這個機會重建?我覺得黑兔也具備了相應的功績。」

「等、等一下,十六夜先生!」

「哼嗯,等事情告一段落後是想過重建。但兔子一族有不少分散到各地。我能夠把握的包括這小姑娘也就三只而已。」

「嘿誒?主祭神也不知道眷屬的正確位置麼?」

「不是這樣,如果藏在結界或其他神群里面,那我也無計可施。反過來說,只要不是上述情況就能明白大概的位置。哪怕是身在外界。」

聽到禦門釋天的話,飛鳥眼睛發亮地問道。

「這種事情,其他主祭神也一樣嗎?」

「那當然。這點事肯定能明白……啊啊,原來如此。」

釋天露出一副理解的表情點頭,用手托著下巴。

「想去把被流放到外界的舊“ ”成員接回來,是這麼回事麼……哼嗯,仔細一看,這個小姑娘的靈格,確實混合著不少熟人的血呢。」

禦門釋天一邊撫摸下巴,一邊仔細打量飛鳥。飛鳥由于自己的來曆被一眼看穿而感到緊張,但還是繼續提出剛才的問題。

「您的慧眼,我心服口服。我也從仆人的阿瑪爾那里聽說了自己的來曆。因此想暫時離開共同體,追溯久遠家的系譜來救出同志。」

飛鳥的提議令釋天感到些許驚訝。

如果要離開共同體去外界旅行,想必會花費相當的年月。事實上這跟退出共同體已經沒什麼不同。

「……飛鳥啊。你是在得到同志理解的前提下才打算踏上旅途的麼?」

「是的。雖然還沒有得到所有人的同意……但我也明白這是一次艱辛的旅途。我,深切感受到自己在這場戰斗中的無力。為了鍛煉身心,才打算離開共同體。」

也就是說武者修行的旅程,就是這麼回事吧。

飛鳥絕對不算弱小,但她的力量根據情況會有很大的限制。她覺得繼續下去的話不知什麼時候會拖後腿吧。

「黑兔。你也同意了麼?」

「……YES。感到寂寞是理所當然的。不過黑兔沒有干涉他們進退的權利。人家希望能接受他們原原本本的期望,在背後支持他們。」

「是麼。那十六夜你呢?」

「大小姐都那麼說了,就算我阻止也照樣會走吧。」

「啊啦,挺清楚的嘛。」

兩人輕輕得相視一笑。十六夜聽說過,她在被召喚之前就打算離家出走了。

這種瘋丫頭怎麼可能阻止得了呢。

「說起來,你以前說過吧。離家出走的話就想去看看萬聖節。」

「嗯。畢竟是從小就有的夢想。總有一天要去拜見“萬聖節女王”,」

「……請等等。那是,怎麼回事?」

此時,不知為何菲思雷斯出聲打斷。

飛鳥和十六夜一臉驚訝地看著她。

「你是指……去拜見女王這件事?那是來這里之前,」

「不對。是更之前。你沒有被召喚的話,是預定要離家出走去什麼地方的嗎?」

聽到意料之外的提問,飛鳥眨了眨眼。

「你問什麼地方……就是出去增長見聞,看看萬聖節而已……」

不明白為什麼要問這種事,飛鳥露出困惑的眼神。菲斯蕾斯的樣子就是如此奇怪。

那個樣子跟剛才泡溫泉時完全不同。

展露出就算隔著面具也能感受到的動搖,真不像她。

她托著下巴陷入沉思,苦澀地嘟噥道。

「……是嗎。女王與久遠家,預定是這樣產生聯系的嗎。」

「菲斯蕾斯?」

「沒什麼,失禮了。回到正題吧。禦門閣下您對剛才一事——前往外界救助“No Name”這件事怎麼看?」

「嗯……嘛,如果借助女王的力量,要再召喚流放者也不是不可能。不過必須鑽很多悖論游戲的空子就是了……」

說明太複雜,很麻煩。釋天把這種視線投向十六夜,于是十六夜嫌麻煩地接過話題。

「如果箱庭真的是存在一切可能性的空間,那麼“不能回歸箱庭的同志”與“能夠回歸箱庭的同志”這兩個完全相反的事實同時存在也沒問題。應該不會出現時間性的問題吧?」

「嗯。這種情況下會成為問題的悖論游戲並非“Time paradox(時間悖論)”,而是救人方的“Liar paradox(謊言者悖論)”。詳細說明就省略吧,關鍵是一個時代只有一次機會,如果箱庭中存在觀測過流放者之死的人則不可能救回來喔?」(注4)

「有一次就足夠了。明明有可能性,卻什麼都不做舍棄他們這種事怎麼可能做得到呢?」

想讓支撐著“No Name”的孩子們見到他們的雙親。帶有這種想法的並非只有十六夜一人。她一直希望莉莉和年長組的獻身能終有一天得到回報。

「如果可能的話,希望釋天先生能當中介,讓我謁見女王……」


嗚,釋天發出了悲鳴。

「女王……女王啊。抱歉,我沒見過“萬聖節女王”。」

「是這樣嗎?」

「聽說是個美人兒,所以也想過去接近一下,可是我從以前起就跟太陽神合不來。如果有中介人倒是能說上話……啊啊,這樣啊。所以女王騎士才在啊。」

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在菲斯蕾斯身上。帶她來這里就是想拜托她當中介人吧。黑兔一邊倒酒一邊向禦門釋天懇求。

「人家知道這是無禮的要求。不過就算女王是大魔王,只要帝s,」

「嗯?」

「禦、禦門釋天大人提出要求的話也不會拒絕才對。為了我等同志,能否請您把威光賜予我等……?」

哼嗯,禦門釋天露出一副思考的樣子。

「畢竟並非他人,而是英雄們的請願。這點事情的話接受也沒關系。既然有女王騎士當中介人,對話應該不成問題。」

「非、非常感謝!如此一來終于能實現同志們的歸還了!」

黑兔高興得挺直兔耳。雖然經曆了漫長的苦難,但總是能得到回報。之後只要奪回共同體的名字,三年以前的共同體也能複活了吧。

不過菲斯蕾斯打斷了黑兔的喜悅,突然站起來說道。

「——不,請等一下。」

「?菲斯蕾斯小姐?」

「來這里前雖然答應了協助……但請允許我訂正。我現在不能無償提供協助。」

嚯,禦門釋天發出意外的聲音。消失的拉普子Ⅲ和克洛亞也跟著發現了。他們三人,一眼就看出了這名帶著鐵面具的少女的真正身份。

「不能無償,你是這麼說的吧,女王騎士。那麼需要怎麼樣的報酬才願意當中介人?」

「不需要報酬。……其實,我本打算默默離開箱庭的。但既然發現了通關游戲的方法,那我也不能放棄我的目的。」

那聲音中,包含著無法從她過去的靜謐氣質中想象得到的熾熱。燃燒的鐵面具正好可以形容她現在的心情。

她把手放在面具上,以狀絕的敵意盯著飛鳥。

「久遠飛鳥。我向你提出決斗的申請。如果能打贏我的話就安排你謁見女王。」

「……什,」

「舞台和規則請允許我借用“金剛之賭場”。幸好我們都晉級到正賽了。」

「等、等一下!我是想過要跟你堂堂正正決出勝負,但這麼突然跟我說也……!!!」

盡管曾在“Hippocamp的騎師”中一度獲勝,但不能認為那是實力上的勝利。對手是團隊合作的“No Name”,憑她自己一人的話只是理所當然的結果。而且還好幾次被她救了性命,因此希望有一天能跟她一對一決出勝負。

但對于飛鳥的想法,菲斯蕾斯以失笑回應。

「剛才也說過了。我之所以會救你,是我自身的緣故。——現在,我就說出那個理由吧。」

充滿憤怒和怨恨的聲音,令在場的所有人不禁擺好架勢。

剛才的話中明顯抱有殺意。她不斷釋放的仿佛立即就會開始厮殺的強烈殺意,甚至使當場的空氣扭曲。

菲斯蕾斯把沉穩冷靜的自己,與面具一同脫下。

面具之下的真容,讓飛鳥和黑兔發出悲鳴。

「什……!?」

「……騙人,」

叮鈴,面具掉在地上發出聲音。

——“無顏者(菲斯蕾斯)”。明白到這個騎士稱號的含義後,飛鳥以全身失去血色的表情看著她——不對,自己的鏡像。

「——很簡單的事情。如果被我打倒前你就被其他人殺掉的話,我會很困擾。因為如果我不能親手打倒你的話……久遠彩鳥(菲斯蕾斯),將無法出生……!!!」

注1:迦爾吉(Kalki),毗濕奴的十大化身之一,也是其最後一個化身,形象為身騎白馬、手持火劍、相貌英俊的武士,名字有“時間”、“不滅者”、“穢物破壞者”的意思。會在卡莉約加(Kali Yuga)的劫末降世,鏟除一切丑惡,終結崩壞的舊世界,構築圓滿的新世界。迦爾吉可能是受“彌賽亞”、“彌勒”等救世主教義的影響而產生的。

在印度南部,迦爾吉的形象是一匹白馬或馬首人身,這是印度土著“馬崇拜”遺留的產物。馬頭人身的形象可能是馬頭觀音的前身。

至于這部小說中伽爾吉是誰,相信大家都懂的。

另外,貌似很多人都不清楚毗濕奴的十大化身,所以我列出來給大家看看

1、魚(摩蹉)

2、龜(俱利摩)

3、野豬(筏羅訶)

4、人獅(那羅希摩)

5、侏儒(筏摩那)

6、持斧羅摩

7、羅摩

8、黑天

9、釋迦牟尼

10、迦爾吉

以上就是毗濕奴的十大化身。

但毗濕奴並非只有這十個化身,這些只是他最著名的化身。

注2:紮哈卡(Zahhāk)是阿拉伯地區的統治者Merdās的兒子。因為他的阿拉伯血統,他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相貌英俊,絕頂聰明,不過他的情緒非常不穩定,很容易受到邪惡思想的侵蝕。安利曼尤決定選擇他作為自己統治世界的工具。

當紮哈卡還年輕的時候,安利曼尤出現在他的身邊,教唆他弒父奪權。隨後,安利曼尤變成為一位廚藝高超的廚師,為紮哈卡准備了長達數日的大宴。慶祝過後,紮哈卡答應給他報酬,而安利曼尤想索取的報酬僅僅是親吻紮哈卡的雙肩。結果,紮哈卡的被親吻到的肩膀上長出了兩條黑色的蛇。紮哈卡數次試著砍下肩膀上的蛇,但是砍完之後肩膀上馬上會長出新的蛇。這時,安利曼尤再次偽裝一位醫術高超的醫師,他告訴紮哈卡,只有將人腦開顱,取出其中的人腦,每天喂給兩條黑蛇兩只人腦,蛇才不會因饑餓將紮哈卡自己的腦子視作它們的盤中餐。

與此同時,當時的君主詹姆希德正在失去人心。紮哈卡看出了這一點,他以一個“救世主”的身份出現在眾人面前,向詹姆希德宣戰。詹姆希德立馬丟盔棄甲地逃走。紮哈卡追蹤了詹姆希德許多年,最終抓到他的時候,紮哈卡殘忍地將他撕成兩半。最終紮哈卡統治了世界,他娶了詹姆希德的兩個美麗的女兒為妻(Arnavāz和Shahrnavāz姐妹),讓她們照顧黑蛇。

紮哈卡的兩個蛇頭每天都要吃掉兩個人的腦子。久而久之,老百姓陷入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紮哈卡的暴政席卷世界,人們都苦不堪言。有一天紮哈卡做了個噩夢,他驚恐地從噩夢中醒來,他叫來讀夢師解夢。夢中所顯示的正是他統治的終結,叛亂者會奮起,他們會將紮哈卡逐下王位。他還告訴紮哈卡那個將他擊倒的男人的名字:法里頓(Fereydun)。

紮哈卡感到非常害怕,他命令手下不惜一切代價去尋找這個叫法里頓的男人並將他殺掉,但當時的法里頓還僅僅是個小男孩,通過汲取一頭名叫Barmāyeh母牛的奶為生。殺手們追蹤Barmāyeh來到放牧Barmāyeh的草原,不過卻撲了個空,法里頓早就聽到風聲逃走了。于是他們氣憤地將Barmāyeh殺死。

紮哈卡立刻將各地的領袖聚集在一起,要他們承認紮哈卡的政權是正當且有效的。這時,一個勇敢的鐵匠Kaveh站了出來,大聲指責指責紮哈卡將他的18個兒子當中的17個都喂了蛇,最後一個兒子雖然還活著,不過已經被紮哈卡囚禁起來了。紮哈卡被他的氣勢所壓倒,不得不裝作仁慈的樣子,釋放了鐵匠的兒子。之後鐵匠和小兒子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他揭桿而起,和他的小兒子一起招募義軍想要推翻紮哈卡的統治。

義軍的規模迅速膨脹起來,他們去Alborz山脈尋找救世主法里頓。那時,他已經是個青年了,他毅然決然地答應做義軍的領袖。他手拿一把刻有牛頭模樣的錘矛集結他的兄弟和追隨者們,勇往直前,直搗紮哈卡的首都。紮哈卡的惡魔軍隊僅僅做了很有限的抵抗,很快全部被殲滅。他們的攻擊非常順利,因為此時紮哈卡和他的軍隊外出作戰並不在首都。法里頓釋放了所有囚徒,其中就有Arnavāz和Shahrnavāz兩姐妹。

隨後紮哈卡趕回首都,向法里頓宣戰。當他回到首都的時候,團結在英雄周圍的人們英勇無比,他的軍隊在這樣猛烈的襲擊下很快就崩潰掉了。紮哈卡發現他已經沒有力量來奪回他的城市,他決定偷偷溜回他的宮殿一探究竟。當他看到法里頓和他身邊的兩姐妹的時候,這位暴君心生嫉妒而忘乎所以,飛身過來打算殺掉兩姐妹。但是像風一樣閃現在它前面的法里頓用刻有牛頭的錘矛重重地在暴君的頭上來了一下,將紮哈卡擊倒在地。當法里頓准備給他擊斃的時候,一位天使出現在法里頓的面前,告訴他紮哈卡的死期還沒有到,此時不能將他殺死。於是法里頓將暴君用獅子皮綁住,囚禁在Damāvand山,並用好幾重鐵鎖將他鎖在了鐵樁子上。屆時,紮哈卡將在這個洞窟中度過余生,直到世界末日的到來。就這樣,紮哈卡延續千年的暴政終于結束了。

注3:吉卜利勒是加百列的阿拉伯語名,也是伊斯蘭教中最重要的天使。

當初穆罕默德在山中煩惱不已的時候,吉普莉爾出現在他的面前,並授予啟示。穆罕默德起初以為他是惡魔而迅速逃離。但之後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所以每天都到山上從吉卜利勒那里聽取神的旨意。這就是伊斯蘭教誕生的最初一步。

另外,其實大家可能會比較熟悉吉卜利勒的另一個譯名,即吉普莉爾。嗯,沒錯,就是NGNL的那個變態天使。

注4:由于時間悖論(Time paradox)比較有名,這里就不說了。下面主要介紹一下謊言者悖論。

謊言者悖論(Liar paradox)源于西元前6世紀,克利特哲學家埃庇米尼得斯(Epimenides)的一句很有名的話:“所有克利特人都說謊。”

實際上這句話還不能算是悖論。如果埃庇米尼得斯所言為真,那麼克利特人就全都是說謊者,身為克利特人之一的埃庇米尼得斯自然也不例外,于是他所說的這句話應為謊言,但這跟先前假設此言為真相矛盾;假設此言為假,那麼也就是說有部分克利特人是不說謊的,那麼只要埃庇米尼得斯屬于克利特島的人中說謊的那部分人,則符合假設。因此這句話是錯的。

于是之後構造了這樣一個命題:“我在說謊”。若我所說是真(“我在說謊”),那我便不是在說謊;但若我所說是假(“我不在說謊”),那麼我就是在說謊。所以無論這句子是真或不真,情況都不可能成立。這就是一個自我指涉引發的悖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