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軍神的進路相談! —Another Prologue—

————黃金周的那天。

自兄長失蹤以來,已經過了三年。

這天是下梅雨還嫌太早的五月五日。

西鄉焰和彩里鈴華兩人,靜靜地坐在大雨中的車站內。

五月晴天這句話看來在今年會從季語變成死語,晴朗的天氣根本一點出現的意思都沒有。(紅蓮:五月晴天也有“梅雨期中的晴天”的意思。季語是指日本俳句中形容季節的詞語。)

本來現在就是禍不單行而使人經常郁郁不悶的時期,再加上高濕度高頻度的連日大雨,真是沒救了。

自行車需要花三十分鍾的中央線似乎對雨雪很沒轍,一遇上壞天氣就舉手投降。如此一來由于時間表的延遲,電車內的人口密度也會增加,濕度也更上一層樓。現世的地獄說的正是這種情況。

……至少,希望可以帶個好消息回去。

世事無常。真不想回去推開CANARIA寄養之家的大門。

與年齡不符,他的精神抗打擊能力很強,但這次實在是沒轍了。

西鄉焰歎了口氣,隨後坐在旁邊的鈴華擠出一絲活力並笑道。

「……呢哈哈。果然變成這樣了呢。嘛,金錢上的問題我們確實無能為力!打起精神來,姐弟(Brother)!」

「知道了,兄妹(Sister)。」

身旁的少女——彩里鈴華今天也對焰叫出了不知從什麼時候定下來的稱呼,然後抬頭看向大雨的天空。她應該也受到了相當大的打擊,卻完全看不出那種模樣。精神上的強大固然是原因之一,同時她也是在激勵焰必須振作起來。

——今天,兩人出席了寄養之家的出資者(Patron)之一,自幼便關系很好的富家爺爺的葬禮。

他們由于把自己當作真正親人來對待的恩人的訃告而感到悲傷,但真正的問題是出席葬禮時,疑似長男的男性對他們說的話。

“很抱歉,我們打算對你們所在的孤兒院撤資”,被突然這麼說到的兩人,連反對的時間都沒有就吃了閉門羹。本以為這是唯一不會撤資的出資單位,結果兩人受到了強烈的打擊。如此一來連最後的出資者也失去了。被將軍了。

CANARIA寄養之家,已經跟解散無異。

「這半年內,十二個出資單位全滅。其中三個是經營困難所以沒辦法,但其它單位的撤資明顯很奇怪。只能認為是某人所策劃的了。到底是誰會攻擊我們家?」

「就算知道也已經遲了。而且被攻擊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你想想……那個金絲雀家的孩子,大家都很特殊吧。」

語調稍微降低了一點。確實,或許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特別是最近隨著年齡增長,在籍的人漸漸從特殊變為異常。不過焰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畢竟連禦門先生都調查不出來。如果說還有誰能幫得到我們的話也就是——」

這時,鈴華猛地按住自己的嘴巴。

「……抱歉。即使提到已經不在的人的名字也無濟于事。」

「別在意。如果能夠聯絡的話,我也早就聯絡了。」

接下來兩人之間流淌著沉默的氣氛。鈴華忍受不了尷尬,抬頭望向雨天。

「……最近都是連日大雨呢。已經很久沒對太陽公公和月亮奶奶問候了呀。」

「明明還沒到下梅雨的時候。說是氣候異常但也沒發生什麼。」

「說得沒錯。晴天會到來嗎?」

「誰知道呢。……先不管那些,電車來了。」

咔嗒咔嗒,遲了三十分鍾的電車駛進車站內。車門一打開,人類的密度和雨的濕度一下子讓空氣悶熱了起來。

「——好。總之先打起精神,做好眼前的事情吧!」

*

——CANARIA寄養之家·正門玄關。


雖說在電車內被悶得快死,但兩人總算回到CANARIA寄養之家。而且回來時被密集的暴雨淋成落湯雞。鈴華一回到家就脫掉上衣大叫。

「嗚哇—。超濕透了!超難以置信!洗澡!洗澡!超准備好熱水了嗎!?還有姐弟,我先去可以嗎!?」

「OK,了解。女性身體比較易冷嘛,兄妹。」

焰一邊整理隨便脫下的鞋子,一邊慷慨地答應。隨後鈴華忽然停下腳步。

「……總覺得。最近的焰,有點像十六哥。」

「啊嗯?」

「沒什麼。我先進去了!」

彩里鈴華飛快地跑進浴室。焰整理完鞋子後,發現了有陌生人的鞋子。

(……?一對是禦門大叔的皮鞋吧。還有一對是誰的?)

他歪了歪頭,走向接待室。禦門會過來並不稀奇,但他帶其他人來就很罕見了。

西鄉焰深感興趣地走向接待室,看見靠在沙發上的中年男性——禦門釋天後,呆然地開口說道。

「喂,禦門大叔。不是說了別在這里吸煙麼。」

「嗯?哦哦,抱歉抱歉。想著沒有人在就不小心吸了一口。」

禦門釋天一邊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一邊把滅掉煙草的火。焰趁機把他胸前口袋里放著的剛開不久的包裝煙拿掉。

「咦,喂喂,我才吸了一根耶,」

「閉嘴。你回去的時候我會還你的,現在先放我這。違反規則的話就要受罰。」

「真、真死板呢。……不過,比想象中要早回來嘛。果然是打算撤資麼?」

他突然收起笑容,直指核心問題。

這個男人……禦門釋天在十六夜與顧問律師失蹤後,出現在後繼無人的寄養之家里,自稱是被雇傭的管理人。起初十分令人起疑,但准備好的資料並沒有可疑的地方,而且他也知道CANARIA寄養之家的秘密,所以想總之先交給他試試。

他自稱是在全世界旅行的自由工作人,而在這數年間,也確實理解到他是名優秀的傭兵。要是不沉迷于女色和酒精的話會成為一名偉人吧。

「基本跟我想的一樣。完全沒有聽我們說話的意思。那麼無論有什麼武器都派不上用場啊。……就算拿禦門先生幫我們調查的賬本給他看,也毫無效果。」

明白到最後一句話的含義。禦門釋天皺起眉頭,托住下巴。

「這樣啊……那本暗賬都搞不定的話,看來是跟些大人物有關呢。抱歉,沒幫上忙。」

「好啦別在意。盡管不甘心,不過是我們的完敗。CANARIA寄養之家……只能解散了。」

一瞬間,他露出了遠目的神情。

然而禦門釋天用力地抓住他的肩膀。

「不。還說不准喔。今天就是來說這件事的。之後就看你了。」

「……誒?」

「好啦,久藤的大小姐差不多參觀完回來了。快做好准備!」

禦門釋天拍了拍焰的背部,叫他整理服裝。焰盡管不清楚狀況而感到混亂,但那種思緒隨著看到從樓梯下來的人物後就煙消云散。

她剛走下樓梯,就自然地與焰四目相交。

「……這一位,就是西鄉教授的……?」

「沒錯,久藤彩鳥大小姐。好了,快打招呼,焰。」

禦門釋天催促焰作自我介紹。不過西鄉焰一看到那位女性,不由得滿臉驚訝。


被介紹的少女——久藤彩鳥的金發,與其說像金塊的光芒,不如說仿佛太陽般璀璨奪目,或者如黃金麥浪般美麗動人。

略顯年幼的五感非常端正,有種日本混血兒的感覺。

從身高看來估計與自己是同年代,可是她那獨特的氛圍令人不禁覺得是位完美高貴的女性。

焰雖然被她奪走了思考,但馬上推測出她的身份。

「久藤……難道說,是Everything Company的?」

「是的。我是那里的會長之女。……雖然有英文名,但來到日本還是用日本名比較好。請問您是?」

「……不好意思,自我介紹晚了。我是西鄉焰。請多指教。」

「大小姐比你小一年,也就是十二歲。很端莊吧?而且還是超美少女。」

無視笑嘻嘻的禦門釋天,西鄉焰拼命思考她在CANARIA寄養之家的理由。

提到Everything Company,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不久後在歐洲建立起來的世界五大商會之一。聽說它的建立與渡洋到歐洲的某位日本女傑有關,看來這個傳聞是空穴來風啊。(紅蓮:算是說明一下。現在很多人都習慣了用“並非空穴來風”來表示事情有根有據,但實際上“空穴來風”並沒有“無中生有”的意思。它本來的意思是“由于有洞才會有風吹出來”,也就是“事出有因”的意思。)

「我覺得站著說話不大好,可以坐下來再談嗎?」

「啊,當然。是我太不周到了。我現在去倒杯茶,」

「不必了。因為我是為了與您談話而來的。」

那完全不像十歲段少女的靜謐聲音,令焰不由得緊張起來。添加了一個對方很棘手的標簽後,焰才問道。

「那請說吧。今天來CANARIA寄養之家是所為何事?」

「我是來商量關于對這所孤兒院的出資,還有令尊的研究的事情。」

聽到對方的回答,西鄉焰由于那超出期待的回複而雀躍。如果Everything Company願意對孤兒院出資,實在再好不過。

焰抑制住內心的雀躍,冷靜地回複。

「你是說……父親的研究嗎,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畢竟已經去世多年,整理財產的也不是我。請問那是關于什麼的研究?」

焰用一半演技,一半好奇心地問道。畢竟他是真的不知道。不管是要交涉還是要無條件答應,不知道的話就談不下去。

久遠彩鳥猶豫了片刻,望了望禦門釋天後,拿出了一個小瓶子。

「這是?」

「最新型永久驅動納米機器的完成品樣本。」

一瞬間,焰受到了莫大的沖擊。他知道父親的專業是能量開發,但沒想到居然會冒出這種東西。

單論納米機器也已經是超級技術了,居然還搭載了永久機關,就算是超前技術也該有個度吧。

「等、等一下!啊,不,請等等。既然有完成品,為什麼不拿去量產?」

「當然,已經讓開發部嘗試過無數次。不過無論多少次都無法成功。這比我們所擁有的納米技術先進四個世代,無論是誰都被逼放棄。看來您的父親是真正的天才呢。」

她以一成不變的語調贊口不絕。不過正題好像並非這個。

「正如剛才所說,無論是多麼優秀的技術,哪怕還有完成品,但沒有設計數據的話就毫無辦法。不過西鄉教授過世後,研究資料被不知道什麼人盜走,線索也斷了。就在我心灰意冷認為無法再現的時候……禦門先生,帶來了一絲希望。那就是西鄉焰。您的力量。」

「!?」

至此,焰總算明白緣由了。

一瞬間,他對禦門釋天投以憤怒的視線。

「……你說了麼?關于我們的秘密。」

「抱歉,沒有其它辦法了。至少現在知道的只有大小姐。」


「是的。沒有帶隨從過來就是出于這個理由。聽說CANARIA寄養之家是一所聚集了擁有特異能力少年少女的家園。焰先生的“再現之力”正是為了繼承令尊的研究才誕生的力量。如果您願意借出這份力量,我們也會毫不吝惜地對孤兒院出資。」

她那深綠的眼瞳與靜謐的聲音中,帶著熾熱的感情對焰訴說。然而即使是焰也不可能簡單再現出納米機器。單單解體就需要專門的設施和花費幾十年的龐大時間吧。

也就是說——她,要買下焰的人生。

代價是這間CANARIA寄養之家的運營費。研究費用等等全都由她包辦。

這是否與你的人生價值相稱,現在判斷吧。她是這個意思。

(……真是的,禦門大叔帶來的事情都沒一個像樣的。)

雖然非常煩惱,但這里的少年少女都找不到願意收養的人。也就是說如果失去了寄養之家,這些孩子將無家可歸。

那麼回答從一開始就只有一個。

「只有一件事,希望你能答應。」

「請說?」

「這個研究完成的話,一定會令世界產生巨大變化。根據使用方法,甚至能改變星球應有的狀態。……雖然我完全不記得老爸,但他肯定不希望被那樣使用。如果你能答應的話——」

焰站起來,向她伸出右手。

「——我的人生,就賣給你了。彩鳥大小姐。」

「當然。我會高價買下的。」

互相握住對方的小手。

手放開後,焰一下子露出疲態,沉在沙發上。

「……哈哈,太好了。可惡,我放心了啊混蛋!盡管很不甘心,但還是說一聲!謝了,禦門大叔!非常感謝!」

「哈哈哈,至少叫我禦門先生啊你這家伙。好了,快去叫其他人來。要把大小姐介紹給他們。」

知道啦,焰回了一聲就站起來。從那輕快的腳步看,可見還是個小孩子。

心有不忍地目送他的背影後,兩人歎了口氣。隨後,兩人之間流淌的氛圍猛然一變。彩鳥與禦門都換成戰士表情,開口談論道。

「“西業”之“焰”嗎。只要來自箱庭,無論誰都會對這個名字感到戰栗呢,帝釋天。」

「說得沒錯,女王騎士。還是叫菲斯蕾斯比較好?」

「……那個稱呼,在外界叫的話我會很不好意思。」

「不對不對,還有更加不好意思的事情吧。明明是那麼感人的離別,結果居然是保持了人格的轉生,而且你還相當享受這段新的人生。」

「我、我也很迷惑啦!過來探望我的師傅也說,真是天文數字概率的奇跡……嘛,反正我沒有回去箱庭的預定就是了。」

她的臉稍微紅了起來,悄悄地別開視線。

自己的事情自己了,看來是不可能了。她只希望別被飛鳥找到。

「不過,表面上全部問題都解決了……但還有一件事說不准。」

「……你是指,他會成為新的最終試煉嗎?」

「怎麼可能。我不會讓它發生的。為此——軍神(我)才降臨到地上啊。」

僅僅一瞬間,帝釋天的靈格膨脹起來。

正好這時候,烏云間有陽光撒下。

無論暴雨持續多久,晴天終究會到來。

這時聽到幾個慌慌張張的腳步聲。兩人收起剛才的氛圍,現在只需要接受CANARIA寄養之家的歡迎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