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承恩帳前露水重(下-A)

第四十六章 承恩帳前露水重(下-A)



已經走了許久,與清平苑也漸漸離得遠了,走上曲廊後,也隨著曲廊回轉著走著不知道都轉了多少回走了多久了,但仿佛還是站在那屋子外,聽得那歌聲婉轉,曲樂悠揚,一切都還清晰著纏繞在耳邊.

慢慢的,碧盈停住了步子,回頭,清平苑早就落在身後了,只是不知道是處在身後的哪個方向.到處都點著燈,一派通亮的,也不能確定哪一處的燈火明亮之處就是那里.那曲樂歌聲在夜中飄揚,被風吹的四面八方都是樂音,也不能確定那來源之處.心亂,碧盈只覺得心亂如麻,只想好好找個地方靜靜的呆著,然後聽著樂音,也不辜負了這良辰美景了.

——那個人,令自己此刻如此心亂如麻的那個男子,竟然就是他,就是那個在北逸宮中吹笛的男子.怪不得,看見與水蘿相似的自己,那眼中的歡喜如此浩大,仿佛天地之下就只有眼前的這個女子是最重要的.這個人呵,殷朝的當今皇上,殷晟.是這樣的愛著那個女子麼?不知為何,想起那句話來,一時碧盈更是覺得感慨.

——"自別後,黃泉碧落難尋.人間,枉自白頭."

多人恨他人無,無人笑他人多.這人世間,多少糾纏,愛與恨,並排而生.為何曾經過的話,曾經愛過的人卻到了今天這個地步.碧盈皺著眉頭,淚意壓了下去,那浮現在心底的讓人疼痛的名字也壓了下去.這樣的疼痛,干脆忘記了多好.世界上那麼多人,總會有一兩個薄的,三四個傷害了自己的,五六個離開了自己的……忘記了就忘記了,就不會痛了.可是自己放不開,不能放開呵.如今如此的念念叨叨,在愛恨邊緣沉浮,受此折磨.好累好累,卻沒有辦法停下來,不能呼救,一開口就會被水淹過來,就會溺水而死,只能繼續自己掙紮.而且,就算呼救,聽見的人也只怕是圍觀的多,誰能來救?

閉眼,深呼吸,掙紮.碧盈只覺得心被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前一刻的心起伏微微的平靜下來了.而耳邊,清晰的響起的是爾新的聲音.

"姑娘……"見得碧盈停下步來,爾新也停下了腳步疑惑的喚著.

"沒事,走吧."

碧盈轉回頭,抬起腳快步走在前面.這曲廊處,只有這身後燈光忽明忽暗的在照亮著,但能照亮的,也不過是身邊數尺之內的范圍,其余的就都沒入了黑暗之中.而碧盈總是感覺那黑暗中,那個吹著笛的男子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令人好生不自在.然而,雖然自己知道這是幻覺,卻還是擺脫不了,作繭自縛,總是這樣來的.

碧盈默默的歎了一口氣,卻聽聞身後燈光忽地大亮,無聲無息的,身後不知什麼時候站著這幾個人.

——"柯公公請姑娘過去."

這一共來了幾個人看得並不清楚.只看得到前面站著三個人.中間地兩個太監提著燈籠.中間地那個大太監則是剛剛傳話地人.而他們身後地人便沒入了前面地人以及黑夜地暗影中.無法辨明.那話也得極為簡短.把話傳到就站在那里再不做聲也不動.就真地像夢魘一樣.有著無法忽視地暗影.以及無法避免地恐懼.

是地.在這一刻.看著面前地這些人.碧盈只覺得前一刻地慌亂化成了恐懼.感覺那黑暗中一直追隨著地男子地目光也變了.那歡喜漸漸褪變成一種冷意.冷得尖銳.令人顫抖起來.

然而.既然是上面地傳話.自己還能如何呢.這也不是自己就能做主地事.碧盈靜靜地看著.站了半會兒.這才開了口.那聲音也靜靜地.和夜色一樣地靜."那就有勞各位公公了."

"那請姑娘跟著來."

那話地大太監幽幽地著.頭依舊低著.碧盈真地擔心.下一秒若是他抬起頭來.會不會是一張沒有五官地無面目地臉.這個念頭一生.心就狂跳起來.恐懼肆意生長.到處都伸著枝條.


身後.爾新也提著燈籠想著跟過去.那要轉身地大太監看在眼里.便道."柯公公只請了孟姑娘一個人.你該干嘛就干嘛去."

碧盈聽得這話,想若是自己就該窘了臉了,卻聽得身後爾新依舊是綿綿軟軟的聲音,聽來一如往常.

——"姑娘慢走."

*************

宴會還在進行中.這地方離清平苑並不遠,但是四周卻是靜謐,一點聲響也聽不到.

碧盈處在屋子中,暖暖的燈光照著,人處在這樣的燈光下,被照得明亮,連心中也漸漸明亮起來,前一刻的恐懼已經尋不到了.就算有剩著一絲,也已經感覺沒關系,這是始終要來的事,始終要面對的,不如放開些,碧盈這樣安慰著自己.

屋子中,並沒有什麼人.剛剛傳話的大太監將自己帶到這里就退下去了,也不語些什麼,仿佛多一兩句話就會折了壽去.畢竟話得越少越安全,這句話人人都知道.而門外沒有守衛,門內原先有著兩個太監和三個宮女,見得自己進來了,稍稍呆了會兒也都無聲息的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去了.沒一會兒,就真剩的自己一個人.不過,在這樣陌生的地方,一個人呆著,也少了許多拘束,倒也很好.

屋子並不寬敞,一個里間一個外間,屋內都還擺著桌椅,床榻,書桌,屏風,這樣擺著再看,卻也不覺得窄.桌椅都是舊的,帶著一種陳年的氣息.桌上擺著茶,碧盈伸手去碰,也還是暖的,應該剛沏下不久的,雖然口中微微干渴,但是碧盈猶豫了一會兒,也只是重新拿了一個茶杯倒了茶喝了一口而已.屏風後便是床榻,有一扇窗便開在那床邊,夏天里怕有蟲子擾人便掛起了紗帳,此刻也還掛著,那紗帳便也連那窗口也遮住了.此時,屋外的院子里明亮的燈火從窗邊一縷一縷的透進來,那紗帳上繡著的蓮花便一瓣一瓣的清了,明了,但是燈影子也落在上面,一些花便是明的而另一些便是暗的,看在眼里,心中生起一種惆悵的緒來,一句詩便浮現在腦海中,于是口中也跟著念了,"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呵,這樣惆悵的意味愈加濃了,于是看了一會兒,不知是不是勞累,或許是其他,碧盈本只想趴在桌上靜靜的閉下眼睛而已,卻真的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覺得身上被風吹的冰涼,一哆嗦,就醒過來了.碧盈剛想動,卻聽見門邊腳步聲陣陣,接著人聲隱約的大概是在交談了一會兒後,這屋子的門便打開了.

木門"吱嘎"一聲的,碧盈不知為何也不覺有何緊張,心中靜靜的,仿佛夜里的水面,沒有一絲波瀾,縱然有,也是不易察覺的.然而心中安靜,但直接反應便是要繼續假裝仍在睡覺,大概是因為自己還沒做好心理准備.于是依舊趴在桌上,只是剛剛已經趴了會兒了,手臂被壓得麻木,這會兒一動,血液有些流通,手臂又軟又麻的.

"看來孟姑娘已經睡著了."外間的屋子有人聲輕輕,但是聲音尖細,很明顯是個太監的聲音.

"噓."

屋子里立即安靜下來了,碧盈閉著眼睛,趴在那里姿勢很僵硬,卻也是動也不敢動,只覺得這樣趴著身體益加酸疼,但是也只能忍著.

然而沒過多久,卻感覺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種讓人即使閉著眼睛都能感覺到的深深的濃濃的目光.碧盈閉著的眼睛不安靜的眯著,一看就能知道是在裝睡了.索性,碧盈睜開了眼睛,就看到了那面前看著自己的男子,他竟然離自己那麼近了.

"你醒了麼?"著,殷晟的臉漸漸的近了,連呼吸都能感覺得到,因為已經暖暖的拂過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