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一枕初寒夢不成(上)

第四十七章 一枕初寒夢不成(上)



沒有思緒,心是沉靜的,腦海里空白的.于是開始殘念晚景一樣的回想起一些往事來,然而,剛觸著那往事的衣袍,自己又放開了手,不願再回想,只覺得那些過往,狼狽不堪不能回首.

床榻上,碧盈轉了身,雖然有著倦意,但是閉了眼卻是再睡不下去,只能這樣睜著眼側躺著.面前的屏風上繪著的是四季花,分別是菊,梅,桃,蓮四季的話.菊清遠,梅清雅,桃青嫩,蓮清淡.屏風也是陳年的了,那些繪著的花便蒙在歲月的塵土中,也舊去了.——這些舊物,看在人眼里,總讓人生出幾許流年里無可奈何的懷了.那屏風的右側,繪著蓮的那地方,還有著題字,但是字跡淡淡,看得並不分明.索性,碧盈起了身,軟被裹著身子,走下床去.

地上並沒有鋪上毯子,足尖輕輕一碰,是涼的,赤足站著一會兒,那涼意漸漸升至心底,再站一會兒,也就習慣了這涼意,也就無所謂了.風從身後的窗外吹進來,裸露在外的香肩被吹得清涼,自己的手觸著,手也是涼的,渾身如此的涼了,倒好像沒有溫度一樣.碧盈忍不住笑了起來,那笑也是涼的,花瓣濕了露水一樣的涼.

天,早就亮了.風一陣接一陣的,吹動著紗帳,吹動著碧盈散落在肩後的長發.然而只稍稍站了下,碧盈就覺得身子里倦意翻湧上來,繼續站著,仿佛連呼吸都讓人疲倦,于是,干脆靠著床榻坐在了地上.

離得近了,那屏風上的字也漸漸看得清楚了.並不像是名家手筆,字跡雖然有些微模糊,但是那字體秀麗,該是出于女子所為.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碧盈手指觸著那字緩緩讀著,屋子里就她一個人的聲音,安靜的,連回音也沒有.如今自己是這樣淒涼的心,那麼,寫著這句詩的女子又會是如何的心呢.一旁,清涼的地上,是昨夜散落的衣物.碧盈側著頭看著那些凌亂了一地的衣物,臉上露出了晦澀不明的笑容,清晨時的景又緩緩的回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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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天已經透亮了,連屋子里也透亮了起來.碧盈並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然而耳邊悉悉索索的是一陣一陣的動靜,軟被蓋在身上,身下床鋪鋪的極軟,屋子里也不知熏的是什麼香,香味清淡,想是安神的香.但是碧盈忽地睜開了眼,那恍似夢境的昨夜讓自己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而眼前,悉悉索索的,是太監宮女在給殷晟穿戴著.

碧盈心里緊張,剛想起來,然而一只手已經輕輕的壓著自己的身子,一個男子的聲音已經溫溫柔柔的拂過來.

"吵到你了麼?"

碧盈不知是不是自己地心理作用.只覺得男子地手上地溫度極重.隔著軟被還能讓人感受到那溫度.那溫度落在自己地肌膚上.只覺自己地那地方地溫度開始燙起來.

"不過天還很早.你不用起來.再好好休息會兒.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男子又開口.那樣溫軟地語氣.仿佛都能化成水.是如此地溫軟呵.但是這樣地溫軟只不過是浮在語之上.讓人覺得未曾觸及心底.碧盈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那男子地臉上微微笑意.卻是淺淺.仿佛輕煙般隨時都能散去.而那眼底.冷冷地冰一樣地.一絲暖意都沒有.

是.這個男子.畢竟是殷朝地皇帝.但是也是自己地男人.自己地丈夫了麼?碧盈不知為何心中一酸.卻還是得酸澀地勉強地帶了笑.道."奴婢知道."

殷晟聽聞這話.不由挑了挑眉.臉上笑意卻依舊.淡淡地.什麼也不.起身走了.那明黃色地背影修長俊逸.一晃就消失在了屏風外.


清晰地.木門開了又關上了.碧盈只聽著窗外忽地一聲鳥啼.四周又安靜了下來.

——這個男子,走的時候,連頭也不回一下的呢.

碧盈心中浮起這個念頭,臉上的笑容益加苦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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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那苦澀已經淡了去.碧盈在地上坐了好一會兒,才站了起來,想著將自己的衣服給穿上,卻聽得門口有輕微聲響傳來,碧盈忍不住伸頭出去看,但是那珠簾模糊著視線,那外間屋子什麼也看不清,只覺得白光黑影的混在一起,不知那黑影是不是人.

"呀,夫人起來了."卻聽得一聲歡快聲音,看來是個女宮.

聽得這話,那門外的宮女想是候了許久,此時魚貫而入,碧盈也不知道一共進來了多少人.只知道那風也隨著開著的門吹進來,珠簾一陣一陣的晃,那"叮叮咚咚"的聲音便又清脆的響了起來.而碧盈則為這一聲"夫人"感到有些不是滋味,殷朝內宮中,所稱的夫人指的是那些先前未有封號卻得寵幸而未得冊封的女子.然而,心中雖是不是滋味,卻聽得那女宮的聲音依舊在響著.

"夫人,已經為您准備好了新的衣物,讓奴婢們給您換上吧."

那最先進來的女宮依舊是歡快聲音,話剛著,一旁就有兩個宮女上前挽起了珠簾,碧盈這才將外間屋子的一切看得清楚.

——剛剛話的那女宮站在珠簾前,剛剛挽起珠簾的那兩個宮女已經退了回去,那一列宮女中,還有著五個宮女.一個手上端著的是茶,一個手上端著的是盥洗的用具,一個手上端著的是衣物,另一個手上端著的是珠玉等的飾物,最後一個手上端著的是胭脂類妝容的東西.

碧盈只露著頭看著,身子都被屏風掩著.那女宮見碧盈沒有話,便問道,"夫人若是想沐浴的話,奴婢立馬就喚人去准備的."

碧盈本想點頭,那面上卻露出遲疑起來的表,開了口也是心翼翼的語氣,"這會很麻煩麼?"

"夫人放心,這不麻煩.而且服侍夫人,是奴婢們的職責."

那女宮的語氣依舊是歡快著的,也沒有絲毫的嘲笑或是其他意思.碧盈剛剛不過是試探,此刻便放下心來,耳邊那女宮還在著.

"熱水是一直都備著的,夫人若是要先沐浴的話,就請跟著奴婢到隔壁的房間去吧."

碧盈聽得這話,有些猶豫,畢竟自己此刻未曾著衣.然而那女宮看得出來似的,臉上依舊是明媚笑意,"這處院子里皆是內宮里的人,夫人盡可放心.若是夫人不放心的話,也可以穿好衣服再過去."

著,那端著衣物的宮女便和那女宮走上前來,端著其他東西的宮女便都推出門外,只剩的那先前挽著珠簾的那兩個宮女,她們也跟著上前來伺候著.


碧盈還不曾習慣被人這樣伺候,更何況是在昨夜如此之後,自己赤身**的況下.便開了口,道,"讓我自己來好了."

那女宮聽得這話,止步不前了,那端著衣物的宮女便將那衣物放在了桌上,然後四人一躬身,也都退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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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的時候,碧盈自然也是一個人呆著的.宮女都在門外候著,而室內,安靜的一個人呆著的自己,被熱氣熏著,那先前的疲倦之感緩緩退去了.只是,胸臆間,忽地生出幾許寂寞來,亂亂的擾得人煩躁.

殷晟的面容在水汽間浮現出來,不清晰的恍惚的浮現著,就如同清晨時候在床上躺著看他的時候,那晨光繪著他的輪廓,但是眉目都籠在暗影中,並不清晰.而當時自己竟然有一種念頭,就是想伸手去觸碰那樣俊美的面容,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幻覺,然而最後,自己看著他這樣走了,也沒有伸手.如今,伸出手去,指頭碰著那水汽,水汽依舊拂過指頭上升著,但是殷晟的面容卻咻忽散去了,再也聚不起來.腦海里想著他的面容,卻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只記得那眼底的冷光,仿佛千年的寂寞一樣沉積著.再繼續想著,那面容是清晰了,是清晰了的男子俊美的面容,那面上帶著邪笑,眼神又暖又灼的……

碧盈一驚,強迫著自己什麼都不要想,閉了眼,屏了氣緩緩沉入水中.那花瓣在水面上淡淡的浮著,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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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色的宮牆中,也依舊能看得見的青天白日下,一個麗人坐在亭中,指尖撚著一顆白棋,下好了,而下一秒,撚起的是一顆黑棋,繼續下著.

——是的,這樣早的時辰,這麗人不僅起床了,而且還在悠閑的自己和自己下棋,也許,只是看著悠閑而已.

許久,她的身邊,一個看來是首席宮女的人開了口問著,"娘娘打算怎麼辦?"

"去了就是去了,現在不管是四匹馬,十匹馬都拉不回來了.就算是受了寵幸又怎麼樣,這皇宮中受寵的沒被冊封的人多了去了.你,擔什麼心?"

"是,主子慧心明察."

"可是,那孟碧盈也不是一般的人呵,她畢竟長得像今兒皇上的舊人不是?!"那麗人話出口,那心里未曾掩藏的尖銳的恨意也跟著揚起來.但是她又"咯咯"的笑著,生生將那妒忌的恨給壓了下去.

"但是,就算碧盈能得了寵受了封,本宮這兒不是還有著一個太皇太後,照樣能壓了她的氣勢降了她的好運,哼……"

著,那麗人將手上撚著的白棋下好了,又撚起了一顆黑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