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巍巍帝都,誰主沉浮 第三章 魔音醉魂




“他***,不就是個婊子?!蔡老婆子出來,你盡管開價,今兒個老子非睡她一晚不可……”大胡子說著,便怒沖沖提腿就往閣樓上爬。

此言一出,在坐京城王孫闊少們一片嘩然,紛紛離座起身,爭先恐後亂轟轟望閣樓上沖去。樓梯口狹窄,闊少們誰也不甘落後,惟恐旁人搶了先,一時間一大群人在樓口你推我擠,亂作一團,喝罵之聲此起彼伏。

相反大胡子身形雖臃腫,但卻腳底輕快,行動非常迅捷,轉眼之間便登上蘭綾姑娘的小閣樓里,“看這小娘皮水靈的,真他媽勾人……”獰笑聲中,張開蒲扇大的手掌沖蘭綾姑娘當胸抓去。

蘭綾姑娘駭得花容失色,瞪著一雙明媚的大眼睛驚恐望著他,嬌軀連連踉蹌倒退,“你……你這人無禮,不要過來……啊!”

大胡子滿面淫笑,眼看大手就要摸上絕世尤物誘人的酥胸,猛地也不知怎麼香風一卷處,蘭綾姑娘已然躲開一邊,大手只擦著一片衣角。

大胡子一抓不中,也不在意,涎臉嘿嘿嘿笑著,再度沖美人兒柔弱的矯軀撲去……

眾公子哥在你推我擠往閣樓上趕,忽聞身邊“呼”的一聲,兩道人影掠過眾人,飛快竄上閣樓。卻是蕭若與鐵寒玉兩人施展輕功趕在了眾人之前。

蕭若甫一進入閣樓,見大胡子正和身撲向蘭綾姑娘,活像大灰狼撲小白兔似的,他當胸一拳攻向大胡子後心,口里喝道:“朋友住手了!不可唐突佳人。”這一擊招式雖平凡,但帶起勁風颯然,所含勁力異常強猛,尋常人要挨上一下,不死也得重傷。

大胡子聞得身後勁風破空之聲,知道來了壞事之人,赫然大怒,掄起身攜奇門兵器,反身橫掃了回去,暴喝道:“他***,少管老子閑事!”這件奇門兵器呈棍棒形,前半段粗,後半段細,鐵棍不像鐵棍,狼牙棒不像狼牙棒,粗的那頭盡是錐形尖銳突起,怕不下數十斤重。橫揮掃將過來,招正力沉,直有橫掃千軍之勢。

蕭若身旁的鐵寒玉今晚上憋足了一肚了悶氣,正自想找人出氣的當兒,見這江湖莽客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欺負婦女——雖然只是個歌妓,此刻他一鐵棒反身橫掃,真個來得正好,她看得真切,當下氣運雙臂,纖纖玉手一揮一拿,便將鐵棒末端握住,紋絲不動。

大胡子未料妓院中也有這等高手,也是一時輕敵,招式未免使得過老,叫她扣住鐵棒末端,身形頓時為之一滯。

就這麼微微一滯的工夫,蕭若一拳奮至,正正轟在他胸口上,只聽“噗”的一聲悶響,如擊敗革。

大胡子悶哼一聲,蹬蹬蹬連退幾大步,方才拿穩樁站住,幸好他一身橫練硬功有相當火候,受他一擊才不至于身負重傷,但也不好受,痛得五髒六腑仿佛錯了位。

蕭若僥幸一招打退敵人,也自見好就收,站在原地不動,負手而立,笑吟吟望著他,好整以暇,一派從容風范。

大胡子怒吼一聲,就欲沖上前還以顏色。倏地人影一晃,一個瘸腿老頭來到他面前,這人也是那六個江湖豪客之一,開言低喝道:“老三,夠了!京城天子腳下,你休得惹事生非!”說完,拽著他回樓下去。

大胡子氣焰當即一斂,悻悻的跟他下樓,末了,又回頭惡狠狠瞪了蕭若兩眼。

眾人見大胡子灰頭土臉回來,也一轟而散,各自坐回原坐。蔡老鴇領著一大幫子妓院打手沖到附近,見騷亂已平息,便樂得息事甯人,悄悄吩咐打手們退出去。

蕭若正欲與鐵寒玉下去,忽聞身後一聲嬌脆的低呼:“二位爺慢走!”便停步,轉過身來,含笑望著蘭綾姑娘。

蘭綾矮身盈盈一禮。她驚魂甫定,胸脯不住起伏,隱隱可見紗衣下雪白的一片肌膚,極是勾人魂魄。她也不是什麼弱不經風的大家閨秀,這種事在***場中並不少見,轉瞬便緩過勁來,櫻唇輕啟,含笑道:“妾身蘭綾拜謝兩位大爺相助之德。”


她口中雖稱兩位大爺,如水秋波卻一直投注在蕭若身上,大概也看出了鐵寒玉的是個易釵而弁的大姑娘。

蕭若心下大樂,轉身很瀟灑地揮一揮衣袖,“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這是我應該做的!”便與鐵寒玉拾階下樓。

他大出了一回風頭,贏得美人兒青眼有加,下面大群闊少公子哥不樂意了。唐王世子李元漠周圍好友隨從中一人高聲叫道:“喂,那位四民之末的大爺,您老站閣樓上干啥?莫不是想要獻上一曲,以搏美人芳心?”

古時民眾的職業地位分四等,所謂士農工商,商人俗稱為四民之末,很容易被人瞧不起。蕭若此時就是一身商賈行頭,落在妒恨交加的貴胄公子眼里,自然而然成了譏嘲的由頭。

此言一出,眾人一片哄堂大笑,頓時紛紛起哄開來。

“這位爺彈奏一曲!”

“就是就是,您老給我們來一段開開眼界。我們今天才知道商界還有您這位深通音律的奇人……”

“說不定您老奏完一曲,蘭綾姑娘便以身相許呢……哈哈哈哈……”

蕭若又好笑又好氣,這些個花花公子大少爺正經本事沒有,論到爭風吃醋瞎起哄,那是一等一的本事。他搖了搖頭,隨口道:“眾位公子說笑了,敝人一個小商客,哪懂得什麼音律?”一面緩緩下樓。

“大爺請留步,妾身觀大爺您英華內斂,絕非尋常商客可比,何必過謙?大家相聚便是有緣,不如隨意獻上一曲,也讓妾身開開眼界。”蘭綾姑娘不緊不慢道來,嗓音柔軟悅耳,目光深深凝視著他,唇角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蕭若回首時,接觸到她無限期待的目光,心頭猛的一熱,豪氣上沖,當即大步回轉過來,手一伸,甕聲甕氣道:“敢請姑娘借琵琶一用!”

蘭綾姑娘深感意外,玉手拿起案幾上的琵琶,平托著遞了給他。

一旁的鐵寒玉也自不解,下面一大群公子哥更是鴉雀無聲,抬眼呆呆望著他。按說琵琶與琴簫笛之類樂器不同,琵琶較為女性化,男子學樂曲時,極少有選擇琵琶為樂器的,更不要說精通。

蕭若接過,隨手一撥琵琶弦,發生一溜清脆的聲音,他面向下方眾人,淡然一笑,道:“敝人樂藝疏陋,本不敢現丑人前,既然大家趕鴨子上架,敝人只好勉為其難了。我今晚給各位來點子新鮮的,別出心裁以一根琵琶弦彈奏一曲,望眾位高明不要見笑。”

下面眾人又是一片嗡嗡之聲,迅即安靜下來,倒要看他鬧什麼玄虛。以一根琵琶弦彈曲,古今前所未聞,此人要麼是個瘋子,要麼就有驚人藝業。

蕭若五指曲伸有致,便在單獨一根琴弦上“叮叮咚咚”拔弄起來。他對古樂一竅不通,所彈奏的自然是21世紀一首家喻戶曉的流行歌曲。

蕭若並不怎麼懂得樂器,如要正常彈奏琵琶,那是說什麼也彈不出來的,但他有意賣弄個玄虛,以一根琵琶弦彈曲,只怕換了任何人上來,也無法正常彈奏,彈技已經難有多少區別,他人只能關注于曲子本身,是以,他所要做的,僅僅是彈出音調節奏來而已,與用筷子敲碗敲出曲子來,沒有任何本質差別。正所謂揚長避短,另辟捷徑。

一曲奏罷,下面眾人雖只覺得是首從未聽過的曲子,也並未見得高明到哪里去,但好歹總收起了輕視之心。

聽在蘭綾姑娘耳中感覺卻又完全不同,其實,以她樂技的高超,本以為這商賈再強也強不過自己去,哪知他彈的是首聞所未聞的曲子,簡直難以以言語形容,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大大超出了她的想像。她聽完後,愣了一愣,嫣然一笑,道:“大爺所奏曲子妾身前所未聞,妾身今日眼界大開,就不知此曲為何名?”

蕭若高深莫測一笑,隨口謅道:“此曲名為《贈佳人》,特地送給姑娘你,我敢擔保世上沒有第二個人會。”言罷,甩甩袍袖,在蘭綾殷殷的目光中,拉著鐵寒玉大步走下樓去。

眾公子哥看看情勢不妙,別要蘭綾姑娘今晚竟選中了這個商賈。當下,宋王世子趙臨風身旁一人長身而起,先朝閣樓上蘭綾姑娘一揖為禮,揚聲說道:“蘭綾姑娘,傳聞你放出話來,說是今晚要在客人們當中挑選一人當你第一個客人,眼下京城少年豪俊泰半在此,在坐無一不是人中龍鳳,姑娘何妨現就挑上一挑,也好讓旁人死了心。”


蘭綾聽完面泛桃花,露齒一笑,道:“哦?”來個不置可否。

這人笑著一指身旁趙世子,笑道:“這位宋王府世子,出身顯赫,天潢貴胄,論家勢,天下首屈一指;論相貌,可比古之潘安宋玉;論才華……論人品……”這人伶牙俐齒,口才極佳,一番話絮絮叨叨說來,滔滔不絕,別人連接嘴的余地都沒有。

趙世子端坐一旁,微閉雙目,俊面帶著微笑,顯得甚是怡然自得。

好不容易這人說完,話音還未落,李世子那邊一人尖聲笑道:“趙世子行不行啊?聽說他是個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的嘿!別讓人家蘭綾姑娘頭回接客就大失所望,還以為天下男人都是那般沒用……”言辭甚是尖酸刻薄,不留情面。

眾人又是好一番哄堂大笑。

趙世子一群人霍地站起,怒氣沖沖反唇相譏,李世子那方也不示弱,針鋒相對,兩群人相互對罵開來。

兩大王族多少年來便從未停止過明爭暗斗,近日因太後廢皇後之事,雙方更是尖銳對立,水火不相容,把爭斗都直接擺在明面上來,已快到勢不兩立的邊緣。兩方人越罵越是火大,彼此都不退讓,李世子氣極之下便命隨從上去教訓趙家那個皮癢的小子,趙世子也不甘人後,讓隨從們去代唐王教訓他那不長進的兒子……

兩方人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也都不是什麼怕事的主,終于由對罵發展到對打的地步。

閣前空間能有多大,坐下這百余號人已沒多少騰挪空間,兩方人打在一起,周圍人都受到波及,頓時整個一片大亂,其中不少公子哥與兩大王族有瓜葛,便上前助拳,也有不少人趁機上去痛揍平日看不順眼的人……加入戰團的人越來越多,只聽得拳腳著肉聲與呼痛聲此起彼伏。

蔡老鴇很是知趣的躲在一旁,根本不敢上去勸架,生怕混亂中給人痛扁一頓,才叫劃不來。妓院中為爭風吃醋打架本是家常便飯,早就司空見慣,反正這些人都是闊少爺,家里頭有的是錢,打壞了什麼東西,他們自會照價賠銀子。

蘭綾姑娘不知何時已轉身走入內房。那六個江湖豪客看看場面都被攪了,甚覺無趣,招呼一聲,便轉身向前堂那邊走去,看來是想離去。

忽然一個翠衣小婢子快步走到六人身前,小聲道:“六位大爺慢走,蘭綾姑娘請大爺們內院一會,請大爺們隨婢子來。”說完,當先領路。

六個江湖豪客一聽大喜,相顧而笑,看樣子蘭綾姑娘對那些公子哥都不中意,偏偏挑中了他們。忙不迭跟在小婢後面。

一旁觀戰的蕭若與鐵寒玉把這一幕瞧在眼里,兩人對視一眼,蕭若道:“我們也跟去看看。”鐵寒玉點頭,兩人便快步追去。

還沒走出多遠,翠衣小婢見後面多出兩人,流露出一個古怪的神氣,笑道:“你們兩位大爺請止步,我們蘭綾姑娘只請六位大爺,沒請你們。請你們自去前堂寬坐。”

蕭若兩人只得轉身回去,六個江湖豪客中的大胡子適才吃了他們的虧,這時大聲譏笑起來,“蘭綾姑娘只中意我們這些江湖英雄,你們跟來做甚?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性……”

鐵寒玉聽得氣往上沖,柳眉倒豎,就欲回去教訓于他,卻被蕭若一把止住了。

蕭若沖她使個眼色,悄聲道:“此事大有蹊蹺,我們悄悄跟去。”

兩人待他們已走得看不見,蕭若招呼一聲,與她一起施展輕功身法,悄無聲息遠遠跟著,起伏之際全無聲響。

只見前面一群人徐徐前行,穿過月洞門,沿著花圃間碎石小道,來到一處幽靜的小院落,翠衣小婢推開一間房門,請六位大爺進去,便轉身離去。


蕭若與鐵寒玉緩緩接近,忽然聞得里面傳來琵琶之聲,與適才在前面閣樓聽的差不多,兩人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疑惑,“難道說蘭綾姑娘當真不喜歡文秀少年郎,卻對那些粗豪的江湖客情有獨衷?”

兩人悄悄爬上門前橫梁,前身翻下,使個倒掛金鉤,就著門牆間縫隙朝房內望去……便看見了詭異絕倫的一幕,險些失聲驚呼出來。

只見整個房間里熏香迷漫,一燈如豆,蘭綾幽然坐在主位上,玉手緩緩撫奏琵琶,六個江湖豪客坐在兩旁,左右各三人。他們似乎在凝神傾聽,但面色似喜似怒,極其古怪,每個人的兩眼都半開半闔,眼波迷離,就像飲醉了酒一樣。

琵琶曲調與適才所彈截然不同,音調纏綿繾綣,綿綿膩膩,便如情人間喁喁細語,蕩人心神,仿佛一只看不見的手,輕輕撫慰人的心靈,使人不知不覺沉溺其中。

蕭若頓時為曲調吸引,漸漸的好似神游戶外,自正神志恍惚的當兒,鐵寒玉一只柔若無骨的玉手按在他靈台穴上,一股柔和的內力傳將來,瞬間流遍四肢百骸,途經之處無不暖烘烘通泰舒暢萬分……他一猛的激靈,即便完全清醒。

鐵寒玉伸指在他手掌心寫下“魔音”二字,蕭若暗自一凜。

未幾,只見屋內撲通撲通之聲連響,六個人先後自椅中滑落,跌倒在地上,就此人事不知。

蘭綾停下琵琶,神情疲憊,支著頭休息。

一時間屋內屋外一片死寂,六個江湖豪客躺在地下死活不知,夜幕深深,空氣間的氣氛說不出的詭譎難言……

一道人影悄悄走來,鬼鬼祟祟向四面張望了一眼,便推門而入。掃視地上一眼,向蘭綾道:“蘭綾,成了嗎?”

這人聲音好生耳熟,兩人凝目望去,借著微微的燈光,認出來人竟那以風流成性著稱的陳王姬煊!!

此時此刻,陳王姬煊臉上沒有招牌式的笑容,面色沉靜無波,靜靜望著主位上的蘭綾。

蘭綾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籲出一口濁氣,神情庸懶,答道:“有你的醉魂香,再加上我的魔音,世上沒人能夠抵擋。”她直接以你我相稱,並不稱呼王爺。

姬煊面容一展,又回複了一慣的嬉皮笑臉模樣,親熱的走上前,嘴里笑道:“為了弟弟的事,看把姐姐累成什麼樣,弟弟都心疼了……”伸手想擁住蘭綾。

蘭綾抬手一把將他推開。姬煊笑容一僵,奇道:“你這是怎麼?……哦,我明白了,適才在閣樓上你與那個商客眉來眼去……”

“住口!”蘭綾厲聲打斷他的話,頓了一頓,忿忿道:“你心里何嘗有過我?你跟我在一起,一直拿我當替代品!別當我不知道,你朝思暮想的就是你那天仙似的表姐……什麼人?!”

蘭綾說到這里突然住口,玉腕一抬處,一道寒光閃閃的柳葉鏢飛出,閃電般射向屋外橫梁上的蕭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