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 苦笑道多財難中求助 逍遙為急使忙里偷閑

第七十二回苦笑道多財難中求助逍遙為急使忙里偷閑
鵬振走回自己屋子,只見玉芬躺在一張長沙發上,兩只腳高高地架起,放在一個小屜幾上.她竟點了一支煙卷,不住地怞著.頭向著天花板,煙是一口一口地向上直噴出來.有人進來,她也並不理,還是向著天花板噴煙.鵬振道:"這可新鮮,你也怞煙,怞得這樣有趣."玉芬依舊不理,將手取下嘴里的煙卷,向一邊彈灰.這沙發榻邊,正落了一條手絹,她彈的煙灰,全撒在手絹上.鵬振道:"你瞧,把手絹燒了."說著話時,就將俯了身子來拾手絹.玉芬一揚臉道:"別在這里鬧!我有心事."鵬振道:"你這可難了,我怕你把手絹燒了,招呼你一聲,那倒不好嗎?若是不招呼你,讓你把手絹燒了,那會又說我這人太不管你的事了."說著,身子向後一退,坐在椅子上,不由得歎了一口氣.玉芬見他這樣子,倒有些不忍,便笑著起來道:"你不知道我這幾天有心事嗎?"鵬振道:"我怎麼不知道?公債是你們大家合股的,你蝕本也有限,你就把買進來的拋出去拉倒.攤到你頭上有多少呢?"玉芬道:"拋出去,大概要蝕二千呢,然而這是小事."說到這里,眉毛皺了兩皺.剛才發出來的那一點笑容,又收得一點沒有了.看那樣子,似乎有重要心事似的.鵬振道:"據你說,蝕二千塊錢是小事,難道還有比這更大的事嗎?"玉芬道:"人要倒黴,真沒有法子,我是禍不單行的了."鵬振聽了,突然站立起來,走到她身邊問道:"你還有什麼事失敗了?"玉芳道:"果然失敗了,我就死了這條心,不去管了."說著把大半截煙卷,銜在口里,使勁吸了一陣,然後向痰盂子猛一擲,好象就是這樣子決定了什麼似的,便昂著頭問道:"我說出來了,你能不能幫我一點忙?若是本錢救回來了,我自然要給你一點好處."說著,便向鵬振一笑.鵬振也笑起來道:"什麼好處哩?難道……"說著,也向沙發上坐下來.若在往日,鵬振這樣一坐下來,玉芬就要生氣的.現在玉芬不但沒看見一般,依然安穩地坐著.鵬振笑道:"究竟是什麼事?你說出來,我好替你打算.好處哩……"玉芬道:"正正經經地說話,你別鬧,你若是肯和我賣力,我就說出來,你若是不能幫忙,我這可算白說,我就不說了."鵬振道:"你這是怎麼了?難道我不願你發財,願你的大洋錢向外滾嗎?只要可以為力,我自然是盡力去干."玉芬昂著頭向天花板想了一想,笑道:"你猜吧?我有多少錢私蓄?"鵬振道:"那我怎麼敢斷言,我向來就避免這一層,怕你疑我調查你的私產."玉芬道:"惟其是這樣,所以我們都發不了財.我老實說一句,我積蓄一點錢也並不為我自己.就是為我自己,我還能夠把錢帶到外國去過日子嗎?無論如何,這里面,你多少總有點關系的.我老實告訴你罷,我一共有這個數."說著,把右手四個指頭一伸.鵬振笑道:"你又騙我了.無論如何,你總有七八千了,而且首飾不在其內的."玉芬道:"你真小看我了.我就上不了萬數嗎?我說的是四萬."鵬振笑道:"你有那麼些個,干嗎常常還要向我要錢用?"玉芬道:"我象你一樣嗎?手上有多少就用多少.要是那樣,錢又能積攢得起來?"鵬振笑道:"得!你這理由是很充足.自己腰里別著五六萬不用,可要在我這月用月款的頭上來搜刮.我這個人,就不該攢幾文的?"玉芬胸脯一伸,正要和他辯論幾句,停了一停,複又向他微笑道:"過去的事,還有什麼可說的?算我錯了就是了.現在我這筆錢,發生了危險,你看要不要想法子挽救呢?"鵬振笑道:"那當然要挽救,但不知道挽救回來了,分給我多少?"玉芬道:"你這話,豈不是自己有意見外嗎?從前我不敢告訴你,無非是怕你拿去胡花掉.現在告訴你了,就是公的了.這個錢,我自然不會胡花的,只要你是作正當用途,我哪里能攔阻你不拿."鵬振聽了這話,直由心里笑出來,因道:"那末,你都把這錢做了公債嗎?這可無法子想的,除非向財政界探聽內幕,再來投機."玉芬道:"若是做了公債,我倒不急了,一看情形不好,我就可以趕快收場.我現在是拿了五萬塊錢,在天津萬發公司投資……"鵬振不等她說完,就跳起來道:"噯呀!這可危險得很啦!今天下午,我還得了一個秘密的消息,說是這家公司要破產呢.但是他有上千萬的資本,你是怎樣投了這一點小股呢?"玉芬道:"我還和幾位太太們共湊成三十萬,去投資的.他們都掙過好些個錢呢!不然……唉!不說了,不說了."說著只管用腳擦著地板.鵬振道:"大概你們王府上總有好幾股吧?不是你們王府上有人導引,你也不會走上這條道的.這個萬發公司經理,手筆是真大,差不多的人,真會給他唬住了.有一次,我在天津一個宴會上會著他,有一筆買賣,要十八萬塊錢,當場有人問他承受不承受?他一口就答應了,反問來人要哪一家銀行的支票.那人說是要彙到歐洲去的,他就說是那要英國銀行的支票省事一點了,他找了一張紙,提起筆來,就寫了十八萬的字條,隨便簽了一個字,就交給那人了.那人拿了支票去了,約有半個鍾頭,銀行里來了電話,問了一問,就照兌了.在外國銀行,信用辦到了這種程度,不能不信他是一個大資本家."玉芬道:"可不是嗎?我也是聽到人說

鵬振被玉芬催了出來,走到外書房里,就向外面打了幾個電話,找著經濟界的人,打聽這個消息.這究竟是公司里秘密的事,知道的很少,都說個不得其詳.有幾個人簡直就說沒有這話,象那樣的大公司,哪里會有倒閉的事,這一定是經濟界的謠言.鵬振問了好幾處,都沒有萬發公司倒閉的話,心里不免松動了許多,就把積極調查的計劃,放下來了.掛上了電話,正自徘徊著,不知道要個什麼事消遣好?金貴卻拿了一封信進來,笑道:"有人在外面等回話呢."說著將信遞了過來.鵬振接過去一看,只是一張信紙,歪歪斜斜,寫了二三十個筆筆到頭的字,乃是:三爺台鑒:即日下午五時,請到本宅一敘.恭候台光.

台安!
花玉仙啟
鵬振不由得噗嗤一笑,因向金貴道:"你叫那人先回去罷.不用回信了,我一會兒就來."金貴答應去了.鵬振將信封信紙一塊兒拿在手里,撕成了十幾塊,然後向字紙簍里一塞,又把字紙抖亂了一陣,料著不容易再找出來了.然後才坐汽車先到劉寶善家里去,再上花玉仙家.玉芬在家里候著信,總以為鵬振有一個的實消息帶回來的.到了晚上兩點鍾,鵬振帶著三分酒興,才走一步跌一步地走進房來.玉芬見他這個樣子,便問道:"我這樣著急,你還有心思在外面鬧酒嗎?我托你辦的事,大概全沒有辦吧?"鵬振被他夫人一問,人清醒了一大半,笑道:"那是什麼話?我今天下午,到處跑了一周,晚上還找了兩個銀行界里的人吃小館子.我托了他們仔細調查萬發公司最近的情形,他們就會回信的."玉芬道:"鬧到這時候,你都是和他們在一處嗎?"鵬振道:"可不是!和這些人在一處是酸不得的,今天晚晌花的錢,真是可觀."玉芬道:"他們怎樣說,不要緊嗎?"這句話倒問得鵬振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因已走向浴室來,便只當著沒有聽到,卻不答複這個問題.玉芬一直追到屋子里來,連連問道:"怎麼樣?要緊不要緊?"鵬振冷水洗了一把臉,腦筋突然一涼,清醒了許多.因道:"我仔細和他們打聽了,結果,謠言是有的,不過據大局看來,公司有這大的資本,總不至于倒的."玉芬一撒手,回轉身去,自言自語地道:"求人不如求己,讓他打聽了這一天一宿,還是這種菩薩話.若是這樣,我何必要人去打聽,自己也猜想得出來呀!"鵬振知道自己錯了,便道:"今天我雖然賣力,究竟沒有打聽一些消息出來.我很抱歉!明天我怞一點工夫,給你到天津去一趟,無論如何,我總可以打聽一些消息出來."玉芬跑近前,拉著鵬振的手道:"你這是真話嗎?"鵬振道:"當然是真話,不去我也不負什麼責任,我何必騙你呢?"玉芬道:"我也這樣想著,要訪得實的消息,只有自己去走一趟.可是我巴巴的到天津去,要說是光為著玩,恐怕別人有些不肯信.你若是能去,那就好極了,你也不必告訴人,你就兩三天不回來,只要我不追問,旁人也就不會留心的.我希望你明天搭八點鍾的早車就走."鵬振聽說,皺了眉,現著為難的樣子,接上又是一笑.玉芬道:"我知道,又是錢不夠花的了.你既是辦正事,我豈有袖手旁觀之理?我這里給墊上兩百塊錢,你衙門里發薪水的時候,還我就是了."鵬振聽到,心里暗想,這倒好,你還說那筆款子救回來了,大家公用呢.現在我給你到天津去想法子,盤纏應酬等費,倒都要花我自己的.便向玉芬拱了拱手笑道:"那我就感謝不盡了,可是我怕錢不夠花,你不如再給我一百元.干脆,我就把圖章交出來,鹽務署那一筆津貼,就由你托人去領,利息就叨光了."說著,又笑著拱了拱手.玉芬道:"難道你到天津去一趟,花兩百塊錢,還會不夠嗎?"鵬振道:"不常到天津去,到了天津去,少不得要多買一些東西.百兒八十的錢,能作多少事情呢?"玉芬笑道:"你拿圖章來,我就給你墊三百塊錢."鵬振難得有這樣的好機會,可以在外面玩幾天不歸家.反正錢總是用的,便將自己的圖章拿出,交給玉芬.玉芬看了一看,笑道:"可是這一塊圖章?你別把取不著錢的圖章拿來."鵬振道:"我這人雖然不講信用,也應當看人而設,在體面前,我怎麼能使這種手段呢?你想,你拿不著錢,能放過我嗎?"玉芬笑了.等到鵬振睡了,然後悄悄的打開保險箱子,取了三百塊錢的鈔票,放在床頭邊一個小皮箱里.到了次日早上醒時,已是九點多鍾了.玉芬道:"好,還趕八點的車呢!火車都開過一百多里了."于是將鵬振推醒,漱洗完了,打開小皮箱,將那卷鈔票取了出來,敞著箱子蓋也不關.鵬振指著小箱子道:"還不蓋起來,你那里面有多少錢,都讓我看到了."玉芬聽說,索性將箱子里東西翻了一翻,笑道:"請看罷,有什麼呢?我一共只剩了三百塊錢,全都借給你了.現在要零錢用,都要想法子呢,這還對你不住嗎?"鵬振見她是傾囊相助,今天總算借題目,重重的借了一筆大債,這也就算十分有情,不然和她借十塊錢,還不肯呢.當時叫秋香到廚房里去要了份點心吃,要了一個小皮包,將三百塊錢鈔票揣在里面.就匆匆地出門,坐了汽車到花玉仙家來,就要她一路到天津玩兒去.花玉仙道:"怎麼突然要上天津去?"鵬振道:"衙門里有一件公事,要派我到天津去辦,我得去兩三天.我想順便邀你去玩玩,不知道你可能賞這個面子?"花玉仙道:"有三爺帶我們去玩玩,哪里還有不去之理?只是今天我有戲,要去除非是搭晚車去."鵬振道:"那也可以.回頭我們一路上戲館子,你上後台,我進包廂.聽完了戲,就一路上車站."花玉仙道:"那就很好,四天之內,我沒有戲,可以陪你玩三天三晚呢."鵬振聽說大喜,到了晚上,二人就同坐了一間包房上天津去了.玉芬總暈鵬振十一點鍾就走了,在三四點鍾起,就候他的電話,一直候到晚上十二點鍾,還不見電話到.玉芬急得什麼似的,實在急不過了,知道鵬振若是住旅館,必在太平飯店內的,就打電話去試試,問有位金三爺在這里沒有?那邊回說三爺是

天津那邊,鵬振掛上電話.屋子里電燈正亮得如白晝一般,花玉仙脫了高跟皮鞋,踏著拖鞋,斜躺在沙發上.手里捧了一杯又熱又濃的咖啡,用小茶匙攪著,卻望了鵬振微微一笑,點頭道:"你真會撒謊呀!"鵬振道:"我撒了什麼謊?"花玉仙道:"你在電話里說的話,都是真話嗎?"鵬振道:"我不說真話,也是為了你呀."說著,就同坐到一張沙發椅上來.于是伸了頭,就到她的咖啡杯子邊看了一看,笑道:"這樣夜深了,你還喝這濃的咖啡,今天晚上,你打算不睡覺了嗎?"花玉仙瞅了他一眼,微笑道:"你也可以喝一杯,豁出去了,今天我們都不睡覺."鵬振笑道:"那可不行,我明天還得起早一點,給我們少奶奶打聽打聽消息呢."花玉仙道:"既然是這樣,你就請睡罷.待一會兒,我到我姐姐家里去."鵬振一伸手將她耳朵垂下來的一串珍珠耳墜,輕輕扯了兩下,笑道:"你這東西,又胡搗亂,我使勁一下,把你耳朵扯了下來."花玉仙將頭偏著,笑道:"你扯你扯,我不要這只耳朵了."鵬振道:"你不要,我又不扯了.這會子,我讓你好好地喝下這杯咖啡,回頭我慢慢地和你算帳."花玉仙又瞅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聲.這時,不覺時鍾當當的兩下,鵬振覺得疲倦,自上床睡了.這一覺睡得不打緊,到了第二天上午十二點以後方才醒過來.鵬振一睜眼,看見玻璃窗上,有一片黃色日光,就在枕頭底下將手表掏出來一看,連忙披著睡衣爬了起來.漱洗以後,茶房卻送了幾份日報進來,鵬振打開來,便支著腳在沙發上看.他先將本埠戲園廣告,電影院廣告看了一遍,然後再慢慢地來看新聞,看到第二張,忽然有幾個加大題目的字,乃是"華北商界最大事件,資本三千萬之萬發公司倒閉".鵬振一看這兩行題目,倒不由得先嚇了一跳,連忙將新聞從頭至尾一看,果然如此.說是公司經理昨日下午就已逃走,三時以後,滿城風雨,都說該公司要倒閉.于是也不及叫茶房,自己取下壁上的電話分機,就要北京電話.偏是事不湊巧,這天長途電話特別忙,掛了兩個鍾頭的號,電話方才叫來.那邊接電話的,不是玉芬,卻是秋香,她道:"你是三爺,快回來罷.今天一早,少奶奶吐了幾口血,暈過去了,現在病在床上呢."鵬振道:"她知道萬發公司倒閉的消息嗎?"秋香道:"大概是吧?王三爺今天一早七點鍾打了電話來,隨後九點鍾,他自己又來一趟,我聽到說到公司里的事情."鵬振再要問時,秋香已經把電話掛上了.鵬振急得跳腳,只得當天又把花玉仙帶回京來.
原來玉芬自鵬振去後,心里寬了一小半,以為他是常在外面應酬的,哪一界的熟人都有.他到了天津去,不說他自己,就憑他父親這一點面子,人家也不能不告訴他實話的.他打電話回來,說沒有問題,大概公司要倒的話,總不至于實現.于是放了心,安然睡了一覺.及至次日清早,睡得朦朦朧朧的時候,忽然電話鈴響,心里有事,便驚醒了,以為必是鵬振打來的長途電話.及至一接話時,卻是王幼春打的電話,因問道:"你這樣早打電話來,有什麼消息嗎?"王幼春道:"姐姐,你還不知道嗎?萬發公司倒了."玉芬道:"什麼?公司倒了,你哪里得來的消息?"王幼春道:"昨天晚上兩點多鍾,接了天津的電話,說是公司倒了.我本想告訴你的,一來恐怕靠不住,二來又怕你聽了著急.反正告訴你,也是沒有辦法的,所以沒有告訴你.今天早上,又接到天津一封電報,果然是倒閉了."玉芬聽了這話,渾身只是發抖,半晌說不出話來.那邊問了幾聲,玉芬才勉強答道:"你……你……你還給我……打……聽打聽罷."掛上電話,哇的一聲,便吐了一口血.電話機邊,有一張椅子,身子向下一蹲,就坐在上面.老媽子正在廊簷下掃地,見著玉芬臉色不對,便嚷了起來,秋香聽見,首先跑出房來.玉芬雖然暈了過去,心里可是很明白的,就向他們搖了幾搖手.秋香會意,就不聲張,因問道:"少奶奶,你要不要上床去躺一躺呢?"玉芬點了點頭.于是秋香和老媽子兩人,便將她攙上床去.秋香知道她有心事,是不睡的了,將被疊得高高的,放在床頭邊,讓她靠在枕上躺著.玉芬覺得很合意,便點了點頭.秋香見她慢慢地醒了過來了,倒了一杯涼開水,讓她漱了口,將痰盂接著,然後倒了一杯溫茶給她喝.玉芬喝了茶,哼哼兩聲,然後對她道:"吐的血掃了沒有?"秋香道:"早掃去了."玉芬道:"你千萬不要告訴人,說我吐了血,人家知道,可是笑話.你明白不明白?"秋香道:"我知道.王少爺也許快來了,我到前面去等著他罷.他來了,我就一直引他進來就是了."玉芬又點了點頭.秋香走到外面去,不多一會兒,王幼春果然來了.秋香將他引來,他在外面屋子里叫了兩聲姐姐.玉芬道:"你進來罷."王幼春走了進來,見她臉色慘淡,兩個顴骨,隱隱地突起來.便道:"幾天工夫不見,你怎麼就憔悴到這種樣子了?"玉芬道:"你想,我還不該著急嗎?你看我們這款子,還能弄多少回頭呢?"王幼春道:"這公司的經理,聽說已經在大沽口投了海了,同時負責的人也跑一個光,所有的貨款,在誰手里,誰就扣留著,我們空拿著股票,哪里兌錢去?"玉芬道:"照你這樣說,我們所有的款子,一個也拿不回來了嗎?"王幼春道:"唉!這回事,害的人不少,大概都是全軍覆沒呢."玉芬聽到,半晌無言,垂著兩行淚下來道:"我千辛萬苦攢下這幾個錢,現在一把讓人拿了去了,我這日子怎麼過呢?"說畢,伏在床沿上,又向地上吐了幾口血.秋香喲了一聲道:"少奶奶你這是怎麼辦?你這是怎麼辦?"說著,走上前一手托了她的頭,一手拍著她的背.玉芬道:"你這是怎麼了?把我當小孩子嗎?快住手罷."說著,便伏在疊的被條上.王幼春皺眉道:"這怎辦?丟了錢不要鬧病,趕快去找大夫罷."玉芬搖了一搖頭道:"快別這麼樣!讓人家聽見了笑話.誰要給我嚷叫出來了,我就不依誰."王幼春知道他姐姐的脾氣的,守著秘密的事,不肯宣布的;而且為了丟錢吐血,這也與面子有關.她一時心急吐了兩口血,過後也就好了的,用不著找大夫的了.因道:"那麼,你自己保重,我還要去打聽打聽消息呢.我們家里,受這件事影響的,還不在少處呢.姐夫不是到天津去了嗎?他也許能在那方面,打聽一點真實消息,找一個機會."玉芬聽說,她那慘白的臉色,立刻又變一點紅色,格格笑上一陣說道:"他能找一點機會嗎?我也是這樣想呢!"王幼春一看形勢不對,就溜了.剛才到了大門口,秋香由後面驚慌驚張地追了上來,叫道:"王三爺,你瞧瞧去罷,我們少奶奶不好呢."王幼春不免吃了一驚,就停了腳問道:"怎麼樣,又變了卦了嗎?"秋香道:"你快去看罷,她可真是不好."王幼春也急了,三腳兩步跟她走到房內,只見玉芬伏在疊被上,已是不會說話,只有喘氣的分兒.王幼春道:"這可是不能鬧著玩的,我來對她負這個責任,你們趕快去通知太太罷."秋香正巴不得如此,就跑去告訴金太太了.一會兒工夫,金太太在院子里就嚷了起來道:"這是怎麼樣得來的病?來得如此凶哩."說著,已走進屋子里來,看見玉芬的樣子,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呀了一聲道:"果然是厲害,趕快去找大夫罷."身邊只有秋香一個人可差使,便道:"糊塗東西!你怎麼等少奶奶病到這樣才告訴我哩?到前面叫人坐了汽車找大夫去罷.不論是個什麼大夫,找來就得."王幼春道:"伯母,也不用那樣急,還是找一位有名的熟大夫妥當一點,我來打電話罷."王幼春到外面屋子里打了一個電話.好在是早上,大夫還沒有到平常出診的時候,因此電話一叫,大夫就答應來.不到十五種擁墓し颍就有前面的聽差,把梁大夫引進來.這時,家中人都已
如此想著,面子總算找回一部分,心里又坦然些了.499張恨水作品經典4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