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卷 第三十四章【內情】(上)


“我看來……是不成了……”幽幽虛弱道。

我安慰她說:“你應該會沒事情。”

“你怎麼知道?”

“有道是:好人不長命,壞蛋活千年!”

幽幽在我頭上輕輕叩了一記,悵然道:“沒想到我死時,居然會和你在一起。”

我看到她情緒低落,想來此次傷得不輕,心中不禁生起憐惜之情,說起來她若不是為了救我也不會傷得如此嚴重。

幽幽輕聲道:“你可不可以放下我?”

我點了點頭,將她放下,幽幽示意我攙扶著她向小溪邊走去,她美目盯住那一盞盞的河燈,流露出難得的溫柔目光,似乎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之中。許久方道:“我小時候每年這個時候都會跟著爺爺前往河邊放燈,那些情景好像就是昨天發生的一樣……”

我從小溪中拿起一盞荷花燈,交到幽幽的手中:“你就當我是你爺爺,回味一下往事如何?”

幽幽笑嗔道:“你這混蛋,又趁機占我……便宜……”她咳嗽了兩聲,俏臉飛起兩抹嫣紅。接過我手中的荷花燈道:“你可知道,這每個花燈都承載著放燈者的一個心事,接過它等于接過別人的痛苦和憂愁……”

我微笑道:“放燈者的心事早已隨著水流遠去,這花燈現在已經是空空如也,你有什麼心事也放在上面,遠遠的拋開吧!”

幽幽點了點頭,閉上美目似乎在祈禱著什麼。然後虔誠的將河燈放逐于水中,花燈在溪流中回旋了一下,隨即便向下飄去,逐漸在我們的視野中成為一個小小的亮點。

溪邊草叢之中熒光閃現,無數螢火蟲自我們的身邊飛起,我和幽幽同時發出一聲輕歎,沉浸于眼前絕美的夜色之中。

我背負著幽幽來到山頂的慕云齋前,遠方的天空已經透露出一絲青白之色,黎明即將到來,幽幽不知何時已經伏在我的身上沉沉睡去。

慕云齋青磚灰瓦,掩映在茵茵綠樹之中顯得格外的清雅,兩棵合抱粗的大樹守衛著大門,圍牆四周長滿了藤蔓,基石上點綴著青苔,層次不同的綠意在天空下變幻著不同的韻味。

齋門已經斑駁脫落,看不出原來的漆色,唯有上面的銅制門環仍然光輝依舊。

我正想去叩門,齋門在此時剛巧打開,一名年輕的尼姑走了出來,她看到我微微一怔道:“施主,有事情嗎?”

我笑了笑,我並不清楚幽幽來此的目的,我輕輕拍了拍幽幽的手臂,沒想到她的手臂竟然軟塌塌垂了下去,我心中駭然,這妖女不是死了吧。

那尼姑也看出了不妥,迅速來到我的身邊,伸出手指探了探幽幽的脈息,秀眉微顰道:“她還活著,你隨我進來!”

我跟著她走入慕云齋中,穿過香堂,繞過大殿,來到後院靜室之中。


那女尼推開一間靜室的房門道:“施主請在這里稍待,我去請師叔過來!”

我負著幽幽走入靜室,室內陳設極為簡單,除了一張床榻,便只有一個蒲團。我將昏迷不醒的幽幽放在床上,這時剛才那女尼陪著一位中年美婦走了進來。

我慌忙向她們合什見禮。

那美婦一身樸素的灰色布衣,通體上下沒有任何裝飾,卻流露出一種高高在上的不凡氣質,美目深邃而雋永,仿佛能看穿你的內心,我不由自主的垂下頭去,回避她的眼光。

她緩緩來到床前,伸手握起幽幽的脈門,目光突然變冷,轉向我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看到她神情不對,心中暗叫不妙,慌忙答道:“在下龍胤空,居住在秦都之中,這位姑娘並非是我所傷……”

那美婦霍然站起身來,沒等我反應過來,一把已經握住我的右腕,一絲冰冷入髓的氣流從我的脈息之中緩緩傳來,幾乎就在同時,我丹田之中一股溫和純實的氣流沿著背脊向上,每行進一處,內息便開始一絲絲的增厚,潮水般向侵入的氣流湧去。

那美婦猛然放脫了我的手臂,那股陰冷的氣流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我的經脈中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剛才奔騰積蓄的氣流同時湧入我的右臂之中,一股霸道無匹的拳風從我的右手發出。

那美婦冷哼一聲,衣袖輕拂,我手臂一偏,發力處已經變成了地下,只聽蓬地一聲巨響,足下青磚竟然被我擊成數段,煙塵四處彌漫。

我目瞪口呆,根本不相信這一拳竟然是我所發,想必是這美婦在我身上做了什麼手腳。

那美婦冷冷道:“你分明身具玄功,還在我面前偽裝什麼?”

我愕然道:“在下真的不知道前輩說得是什麼!”

那美婦轉過身去,走到那窗欞前,漠然道:“你帶著她去吧,不管你究竟是何目的,我都不會追究,回去告訴你們的師父,我秋月寒早已不問世事,今生今世也不會再和她爭些什麼!”

我茫然道:“前輩可能誤會了,在下和這位姑娘也只是萍水相逢,並沒有受到任何人的指使!”

秋月寒目光望向窗外,竟是對我不理不睬。

我知道她不會相信于我,繼續解釋也沒有什麼用處,當下深深一揖道:“既然我無法取信于前輩,在下只好告辭,那位姑娘還請前輩代為救治!”我轉身向門外走去,我從秋月寒剛才的表現已經看出她絕不是尋常人物,說不定和幽幽之間有著極深的淵源,我繼續留下只會增加麻煩。

“你站住!”秋月寒輕聲道,她的語氣始終都顯得淡漠無比,不會因情緒而發生任何的變化。

我停下了腳步,恭敬道:“前輩還有什麼事情吩咐?”

“帶她一起走!”

我冷笑道:“前輩乃是佛門中人,難道眼睜睜看著她送命不成?”舉步已經邁出門外,沒等我走出兩步,那女尼已經鬼魅般飄到我的面前,擋住前方去路,冷冷道:“師叔的話難道你沒聽清嗎?”


我微笑道:“姐姐想要留難我嗎?”足下並不停歇,大步向女尼嬌軀撞去。

那女尼怒道:“大膽!”纖手輕揚,輕飄飄一掌向我的胸口打來,她出掌的速度極其緩慢,我本以為自己可以輕易避過,身軀向後退了一步,沒想到那女尼如影隨形,手掌已經輕輕印在我的身上,一股大力宛如重錘般擊中了我的身體,我的身軀向後倒飛出去,驚恐之中大聲慘叫了起來。

就在我即將撞上圍牆的刹那,秋月寒輕輕揮動衣袖,一股輕柔無比的潛力托起了我的腰部,立時阻止了我後沖的勢頭,我順著這股力量輕輕落在地上,丹田之中一股輕柔的內息向上湧出,化去了那女尼的掌力,胸口的淤滯感頓時消失無形。

秋月寒美目中流露出迷惑的眼神,她低聲道:“圓慧!你去房內照顧那位女施主!”又轉向我道:“你跟我來!”

我跟在她的身後向後院走去,後院雖然不大,可是修正的頗為雅致,青竹綠樹相互輝映,正中有一泓清泉,泉水噴湧,激起萬千晶瑩水珠,在晨曦的輝映下顯得格外璀璨。

晨風吹過,秋月寒灰色布袍飛揚而起,更顯得孤傲無比,高不可攀。她盯住我的雙目一字一句道:“你不是冷孤萱的弟子?”

我笑道:“在下一早便說過,前輩誤會了!”

“那你究竟從何處學來這無間玄功?”

我內心中有些猶豫,這秋月寒的底細我並不清楚,若是將一切照實相告,她會不會有別的想法,可轉念一想,開始的時候她已經看出我身具什麼無間玄功,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貪念,反而督促我帶著幽幽離開,看來她不會有什麼企圖。

秋月寒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淡然道:“你不必顧慮,我對你的無間玄功沒有任何的企圖,之所以把你叫到這里來,只是想搞清你和冷孤萱之間的關系。”

我誠實答道:“在下從未見過冷孤萱,就連武功也是剛剛修習不久。”

秋月寒點了點頭道:“你的武功的確十分的粗淺,無間玄功也只不過剛剛入門而已……”她追問道:“你和那名少女究竟是何關系,她的玄冥功已經修煉到五重境界,比你要強上許多。”

“我和那位幽幽姑娘只是萍水相逢,她傷在一名叫從靈的女童手中,她好像稱呼那女童叫……姐姐。”我避重就輕,將幽幽和我之間的事情略去不提。

“從靈!”秋月寒秀眉微顰,她沉默片刻方道:“原來那幽幽果然是冷孤萱的弟子……”她又道:“這無間玄功你究竟從何處得來?”

“此事說來話長……”我將自己得到那幅春宮圖,發現絲帛的情形向她講述了一遍,秋月寒聽到曹睿名字的時候,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這讓我不禁猜測到她和曹睿之間也許會有一段淵源。

秋月寒聽我講完無間玄功的來曆,這才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她緩緩走到泉水前,仰望東方天空的那輪旭日,許久方道:“此事幽幽可知道?”

我搖了搖頭。

“那就好!你記住,無間玄功的事情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否則你恐怕會片刻都無法安甯。”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聽她的口氣,這無間玄功關系重大,卻是一個不小的麻煩。

秋月寒道:“無間玄功乃是魔門至高武學,百年前自從空空真人死後,便突然遺失,魔門高手傾巢出動,搜索多年都未曾找到,後來只好根據記憶重新整理這套武學。


可是魔門之中只有兩人有幸修習此功,兩人悟性不同,所修煉的功法竟然是大相庭徑,魔門由此而分裂成為兩派,一門以玄冥教為代表,幾經發展演化出‘玄冥功’,武功偏重陰柔詭秘。”

我脫口道:“幽幽便是此門中人?”

秋月寒點了點頭又道:“一門固守淡泊之道,與世無爭清淡無為,形成了‘縹緲閣’,這百年中兩派高手雖說層出不窮,可是卻無一人能到達當初空空真人的境界。”

我心中暗道:“這秋月寒怎麼對魔門的事情如此清楚,難道她也是魔門中人不成?”

秋月寒道:“你是不是想我怎會如此清楚魔門的事情?”

我嘿嘿笑道:“前輩果然厲害,胤空心中任何事情都瞞不過您。”

“等你的內功有了一定的根基,你也會輕易從別人的目光舉止之中輕易讀出他的內心所想。”

秋月寒輕歎一聲道:“因為我曾經是玄冥教的人,冷孤萱是我的師妹!”

我內心中不由得大吃一驚,這秋月寒竟然是幽幽的師伯!

秋月寒道:“你不必害怕,我和整個魔門早已脫開了關系,你得到無間玄功的秘密我會為你始終隱瞞下去。”

我心中暗暗松了口氣,有些疑惑道:“前輩怎麼知道我修習了無間玄功?”

秋月寒微笑道:“我師尊當年曾經傳給我一個法門,輕易可以查探出何人修煉過此功,你的內功雖然很淺,可是不同于玄冥功的陰柔詭秘,也不同于縹緲閣出云功的飄忽不定,乃是正宗的魔門玄功。”她停頓了一下又道:“此功雖說只是基礎的內功心法,卻是修習一切魔門武學的基礎,如果讓魔門中人知道你擁有無間玄功,一定會千方百計的從你身上搶去。”

我淡然道:“其實我對這套功法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如果這麼麻煩,改日我將它拿給前輩,勞煩前輩代我物歸原主就是。”

秋月寒笑道:“你好像並不清楚魔門中人的處世之道,即便是你交還這本功法,他們還是要置你于死地,魔門決不會允許外人修習本門武功!”

我額頭不禁冒出了冷汗。

秋月寒道:“無間玄功在人間遺失百年,既然能夠落在你的手中,就證明和你有緣,你又何必拒絕呢?”

我想了許久終于點了點頭道:“胤空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