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①再一次,一色彩羽叩響了那門扉

小町的聖誕禮物清單

圖書卡

禮物卡

白色家電

還有,洗衣劑用完了回來的路上記得買回來哦~

……不過,小町最想要的東西,還是哥哥能夠幸福啦.呀!!剛才的小町的分數超超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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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太傻了

在開始上課前的教室里,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嘟囔了一句.

這封塞在我書包里信上的筆跡,是我很熟悉的東西.應該是妹妹小町寫給我的.

從很有聖誕白雪風的,裝飾著閃亮金屬絲的可愛信封里取出來的,是一張寫著毫不可愛願望的禮物清單.

嘛,其實她真正想說的,只是那個回家後記得買洗衣劑的部分吧?這就是所謂的小町式玩笑麼……應該吧?要不然才不會寫這麼貴的禮物清單吧?哎,我的妹妹還真是恐怖.

總之先無視掉清單最上面的那三樣東西,回家的時候好好把洗衣劑買回去就是了.

然而,能夠無視的也就只有最上面的那三樣,寫在最後的那段話不禁牽動了我的內心.

——我的幸福.

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幸福是什麼來著……有賣好吃醬油的那家?什麼嘛,那個的話不是早就有了嗎!生在千葉真是太好了!!千葉的醬油是日本第一————!(生產量上)

(注:日本千葉的著名醬油生產廠商kikkoman,中文也可稱作龜甲萬,但這里還是用羅馬拼音了,宣傳醬油的廣告里經常有幸福地吃飯的情景.)

呼——真是危險,要不是生在千葉的話現在肯定已經陷入「幸福究竟是什麼呢……」這種思考困境了吧.Thank you,kikkoman.說起來kikkoman的kikko是指什麼東西呢?永遠的十七歲?喂喂.

(注:這里的kikko原文中音上很接近井上喜久子的昵稱きっこ,而井上喜久子與17歲神教的關系應該不必多言了.)

真是的,這種文字也太讓人害羞了吧,不靠著自己出生地的自滿話題瞞混過去的話就簡直不能直視啊.對小町來說應該也一樣,所以她才特意添上那句不必要的額外說明吧.我們兄妹還真相似啊.

不過,既然給了我這樣一封信,小町肯定也是有著什麼想法的吧.

之前的牽涉到學生會選舉的一系列事件,小町也都是很清楚的.應該說是我拜托了小町一起來協助的.

我現在仍舊無法判斷當時的做法究竟是否正確.

或許我的這種心境一直都表露在外了吧,在那之後小町並沒有細細詢問過任何事情.嘛,就算她想要刨根問底,我也沒法好好說明清楚,只會發些無名之火吧.要是搞得又和她吵起來了我可是敬謝不敏的.

小町應該也是理解到了這一點,所以才使用這種繞遠路似的關心方式吧.真是個很不錯的妹妹.

雖然我想要實現妹妹願望的心情是如山一般高大,但可惜我沒錢.更甚者,我連實現小町那個混雜著玩笑的願望都做不到

比企谷八幡的幸福,比企谷八幡的願望,比企谷八幡的欲求.

我從未深刻思考過這些東西.

所以,我的幸福究竟是什麼?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東西?這些我也都不曾知曉.

如果,我能夠像小町有願望一樣,也期許著某些事物的話.如果,這種願望真的能夠行得通的話.如果,這種願望真的能被允許的話.

我……

……我就許願小町能夠幸福好了!就許我家的願青春漂亮秀麗甜美的可愛甜蜜公主的幸福吧,讓她快樂就行了吧!

但現在這種時期可不能給我可愛的妹妹再添更多麻煩了,怎麼她說也是應屆考生了.

在這種重要的時期讓她有多余的擔心,害她的複習時間減少什麼的根本不是我的本意.

總之我的幸福什麼的就先放在一邊吧.我把信紙折好放進了制服上衣的內袋里.那個位置上就好像傳來一種特別的溫暖感.哎?這是不是說明我喜歡上小町了?不過沒關系,因為小町是妹妹所以安全上壘.不對,這樣反而是絕對出局了吧.

看了妹妹的信以至于臉上都露出舒緩表情的我真是有點不妙了,于是我伸了個懶腰,把領邊重新擺正.該怎麼說呢,我還是先保持住這個冷酷的形象才行.順帶一提,自己覺得冷酷,但周圍看來只給人一種陰暗感覺的情況會比較多,請大家一定要注意哦(來源于我自己的調查).

看小町的信發了了我不少時間,已經到了早上班會快要開始的時間了.同學們正慌慌張張地趕進教室.

在這之中,有一個完全不在乎預備鈴,反而是一副悠閑的樣子走進教室的女孩子.她那帶著點青色的頭發也隨著她的腳步搖搖擺擺.

這是川什麼……不,是山什麼?還是說豐什麼來著?嘛,某川豐同學就行了吧.川什麼同學一副對教室里的情況完全不在乎的樣子走向了自己的座位.走到一半,她一本正經的眼神突然和我的視線合上了.

剛看到的瞬間還沒什麼反應,但隨後不知道為什麼我們都愣著了.

既然互相不是完全不認識,那是不是該打個招呼?嘛,但我又不知道她的名字.不過之前學生會選舉的時候又蒙她幫了不少忙.我也沒有為當時的事情向她道過謝.一旦仔細思考要說些什麼,我反而又搞不懂該說什麼才是正解了.

「啊——嘛,那什麼.」

總之為了制造說話的契機,還是先說幾句沒什麼意義的話吧.隨後,對方大概也覺得應該說些什麼吧,她有點困擾似的動了動嘴唇,小聲說.

「……早上好.」

「哦,噢.」

聽到這皺著臉孔說出來的招呼聲,我不由給出了模糊不清的回答.

因為頭一句話就沒說好的緣故,接下來我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話,所以在這個對話得到進一步發展之前,她就急急忙忙的走回了靠窗後側的自己的座位去了.

嘛,畢竟是有種稍微有點距離感,帶著點隔閡的氣氛,這種時候也只好讓她逃走了.畢竟我只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而已,這時候也該由對方采取行動吧.

川什麼同學就這樣直接走回座位,伏在了桌子上,她或許是沒睡好或者沒精神吧,我看了看她,開始冷靜的反思剛才的交流.

……喂喂,川什麼同學來跟我打招呼了,這是真的麼.明明互相連名字都記不清楚,這可真是了不得的進步啊.

話雖如此,但打個招呼什麼的小學生也一樣會做啊.不如說小學生還會被教導說對可疑人物要積極的去打招呼哦.這麼說來,對方跟我打招呼這件事,很可能是一種對可疑人物的先制攻擊吧!就是那種,『你這家伙看什麼看』,『你哪個中學的啊』之類.

嘛,對看了妹妹的信卻一副舒緩表情的可疑人物來說這種程度的刺拳攻擊也是當然的.稍等一下,在我記憶中那家伙應該也是那種看了弟弟川崎大志的郵件後會微笑起來的人物.啊,對了,是川崎.

……真是可怕呢,那孩子也是可疑人物啊.接著就由我來打個招呼牽制她吧.

打招呼真的很重要呢.

打招呼,來構築起,監視社會(本周標語).

雖說只是被打個招呼就會覺得對方對自己有意思什麼的只是種誤解,但只是被打個招呼就不得不覺得恐怖的這種世界,也是個毒藥吧.

一邊窺視著川崎同學,我一邊支起臉頰,看了看整個教室.

雖然同學們都沒什麼明顯的變化,但他們所處的這個教室里卻有了若干變動.

後方的儲物櫃里放滿了各種大衣和圍巾,甚至還有不知道誰帶來的電熱水壺.大半的女生們也都在膝蓋上鋪了層毯子,把雙腿遮了起來.

在那之中也有著一個毫不憐惜地把長腿整個露在外面的女生,她就是三浦優美子.

她用指尖擺弄著自己金色卷發,短裙中伸出的長腿也交換著疊了起來,在交換的同時,她的裙子好像也輕輕地飄動了一下.

我靠著精神力忍住想要立刻隨之飄過去的視線,保持住只是將將要看到一點點的角度.這真是沒法忍啊,反正都已經看了.欸,不過稍微等一下啊!明明是因為她坐著才有些放松才會顯露出來的這個景色……但三浦的周圍好像飄著一股滾滾煙霧的感覺.這是什麼規制?BD化的話霧氣會好好地去掉麼?

我眯起平時就很小的眼睛拼命凝視著那好像就要看到的什麼東西(粉色),總算發現了那個正在吐出濃煙的裝置.啊啊,由比濱說的那個加濕器就是這玩意兒麼?果然會噴出濃煙.簡直就像是敵人角色登場時會出來的那種煙霧.

今天也一如既往如女王般君臨教室的三浦身邊,也同樣站著由比濱和海老名同學.

「優美子,不冷麼?」

海老名同學好像有些擔心似的說,三浦把卷成圈圈的金發一下子拉直,露出了自信滿滿的笑容.

「沒有哦?這種只是普通吧?」

剛這麼說完,三浦就輕輕打了一聲噴嚏,看著有點難為情的三浦,邊上的由比濱和海老名同學都露出了溫柔的表情.嗯嗯,我好像也有種溫暖的心情呢.

與裸足誘惑的三浦相比,海老名同學和由比濱都在裙子下面穿了運動衫.喂,看到這種打扮的人心情絕對會變差吧,真的請不要再這麼穿了.

……不對,先等一下.如果考慮到這種裝扮只有女高中生才會穿的話,就會有種這樣也不錯的感覺.短裙和土氣運動衫的這種混搭組合所導致的迷之協調感.正是因為被掩蓋了起來,才能夠對其中深處的內容物展開想象的翅膀不是麼!你們是我翅膀!可別太小看男生的想象力了!

話雖如此,但她們身邊的男生們好像對這種事情沒什麼興趣,看都不看一眼運動衫.真是的,最近年輕人的想象力真是不足啊.嘛,倒也不是說非得勉強他們去看啦.

再仔細觀察一下的話,他們不去看的原因好像也並不是想象力不足.

不知這能不能作為佐證,但戶部一會兒攏起鬢角,一會兒又放開,還一邊坐立不安的搖晃著身體,同時又偷偷將視線瞥向女生組,總感覺心情好像不太好的樣子.

他看一眼葉山,又看一眼三浦她們,最後又把視線望向了大岡和大和.

「哎,不過真的好冷啊.」

「就是啊.」

大和點頭附和著,大岡也很是歎了口氣.

「這種日子真是沒有社團活動才好啊——」

「對哦——絕對有的——」

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啊……沒有和有都變成同義詞了的話這世界還真是要被圓環之理所引導了吧.

(注:圓環之理,魔法少女小圓梗)

戶部輕佻地笑了笑,『對吧』——像是想要獲得認同似的把頭轉向了葉山和三浦那邊.

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他們幾個的交流,三浦偷偷看了眼葉山的表情,什麼話也沒說.

從遠處來看的話,葉山的小團體或許和平常並沒有什麼變化.實際上,如果沒發現一些細微不同的話,我也會這麼認為吧.

但是,那其中確實存在著斷裂.

他們和她們雖然還是處在同一個地方,但其實兩個團體之間完全沒有交流.

雖然戶部他們也並不是完全不管三浦她們,但正是因為他們其實很在意,所以才故意表現出來一副沒在看那邊的樣子吧,我總算看明白了.

看起來雖然和往常沒什麼不同,但卻有著決定性的差異.

恐怕這差異來源于他們最最中心的那兩個核心人物,葉山和三浦之間的微妙的距離感吧.正因為男生團體的中心和女生團體的中心之間產生了隔閡,兩個團體的距離感也就當然隨之出現了.

誰都沒有將這件事付諸言語.

但是因為誰都沒有說出口,這一行為本身正訴說著他們之間存在的距離感,由此也進一步加深了這一距離.

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應該不是戶部太惹人討厭了所以三浦只是在無視他而已吧?哎這也太可憐了!簡直就像我一樣啊!

其原因恐怕並不是戶部,雖然我覺得應該是因為三浦仍舊在介意前段日子看到的雙重約會.但這一認識好像也有些許的差異.

確實,葉山本就不是那種會傳出花花公子名聲的類型.不如說他是會和不是很熟悉的女生保持一定距離的那種類型.

所以,對直接目擊到那一場景的三浦來說,心中一定還存在著動搖吧.

想來,我眼中所見的葉山,和三浦嚴重所見的葉山應該是不盡相同的.三浦所認識的葉山,一定是個不會做出那種行為的人.

……唔,總覺得有點對不起她啊,畢竟讓葉山做出那種事情的人就是我,正是因為葉山和我扯上了關系才會讓三浦產生那種奇怪的不安吧.但那件事也完全是對方在操沒必要的心而已,我覺得完全不是我的錯哦.不過,三浦也沒做什麼不好的事情……之前還看到了她內褲(粉色),也總覺得有點對不起她.

果然如果三浦沒精神的話整個團體就都顯得有些陰暗了.然而,有變化的並不僅限于三浦一個人,由比濱也與平時有所不同.

戶部他們對話時她就只是面露笑容得靜靜聽著,三浦和海老名同學的對話她則恰當的隨聲附和,但主要也只是聽著而已.

這與在部室里的由比濱完全不同.

沒有積極的發起話題,也沒有努力將談話繼續下去.更甚者,她完全沒有在意對方的反應或者臉色的樣子.

或許,對于現在的由比濱來說,和三浦她們在一起反而會更加讓她安心.恐怕那個部室已經不是能夠讓她放松的地方了吧.

看到這種對話中斷的情況,戶部好像是討厭這一沉默似的發出了啊——的一聲歎息.隨即又開口說道.

「……那啥?最近真的好冷哦,簡直凍死我了——」

戶部!一樣的哦!你和剛才說了一樣的話!就算天氣話題是困擾的時候打開局面的最佳話題,但也不能使用的這麼頻繁吧……這完全成了權藤權藤雨權藤的狀態了嘛.

(注:這是一個日本棒球梗,引用的是一個60年代的很牛的投手権藤博在賽季中連勝連投了很多場次的情況.代指總是不停出現的東西.)

大岡和大和對戶部的話也做出了和剛才類似的反應.

「嘛,都到了冬天了嘛.」

「就是嘛?」

戶部他們重複著預訂協調的,讓人懷疑世界是不是已經陷入輪回的對話.但這次的戶部接下來卻有所變化.嘛,雖然我本來就不知道平常的戶部是個什麼狀態就是了.對戶部你沒什麼興趣真是抱歉了哦.

「話說,聖誕節的時候怎麼辦?」

雖然戶部做出一副像是在問葉山的樣子,但不知為什麼他的耳朵好像有點偏向海老名那邊耶?

不知是不是察覺他的動作,海老名先一步出手了.

「我要為年末做准備,所以很忙的哦.」

啊,的確是這樣呢,就是那個在有明附近舉辦的冬天祭典的那個吧.嗯嗯,我明白的.這時,一直都好像沒什麼興趣的三浦突然有了反應,撥弄著頭發的手也停了下來.

「聖誕節啊……海老名麼,是有那個啦……大家准備做什麼?」

一邊這麼說,她的視線也略微看向了葉山,但馬上又瞥了開去.雙手也在桌子底下把群角捏住又放開.是我的心里作用麼?她的臉頰好像也有點桃色(粉色)的樣子.

哦哦,干得好哦!加油啊三浦!……為什麼我要為三浦加油啊?啊,我可不會為戶部君加油哦.

但我的加油也只是枉然,葉山微微斜了斜腦袋.

「我還有點……」

「欸?」


大概是對他的話語感到很意外吧,三浦帶著點結巴問道.

「隼,隼人……你,你有什麼預定了麼?」

「嗯?……啊啊,家里有點事情呢.」

這時葉山的微笑已經不是剛才那種無精打采的東西,而是回複了往日溫暖的笑容.

「哦,哼……」

三浦把視線撇開,裝出一副不怎麼在意的樣子,同時又開始擺弄起自己的頭發來.雖然她露出一副坐立不安地想要問些什麼的樣子,但又絕不會繼續深究下去.

兩人的對話結束之後男女團體又各自分散開來,話題也同樣分開,男生們說起了寒假中的社團活動,女生則開始討論聖誕節時期的購物話題.

不知是不是對這個情況感到不太滿意,戶部一邊刷刷的把頭發攏起來,一邊樹起一根手指,對大家說.

「那,那就那個好了!新年參拜怎麼樣!」

看來戶部好像還在努力把話題拉回去.我記得什麼時候曾經聽葉山評價戶部說是氣氛制造者,沒想到還真是的啊……他看起來好像什麼都沒多想,但卻出乎意料的會在意周圍的氣氛,或者說他只是本能上感覺到再繼續隔閡下去的話很不妙呢?他肯定是一直在意著周圍的情況和氛圍過活才會這麼敏感的吧.

「唔——我覺得正月應該和家人一起過呢……」

海老名又一次輕輕避過了戶部的努力.戶部一下子沮喪了起來.

但這次海老名同學又用手抵著臉頰,唔——地思考起來.

「不過,如果不是當天的話……大家一起玩玩也不錯呢.」

海老名強調著『大家』的部分繼續說道,三浦也一下子提起了興致.

「啊,這不很好嗎?」

「嗯,是啊.」

由比濱同意了之後大和和大岡也點了點頭.戶部也『是吧?是吧?』地看著全員的表情.看到這種情況,葉山也露出了笑容.

「……也是呢.」

「就,就是吧!那,那那那那什麼時候去?啊,隼人,你啥時候有空?順便說我什麼時候都有空哦.」

「你也還有社團活動的吧……」

葉山有點無奈地歎了口氣,一直在邊上聽著的三浦像是沒啥興趣的開口說.

「嗯,什麼時候去?……我倒是無所謂的.」

三浦嘴上一副沒什麼興趣的樣子,把手指向電燈方向伸去,好像在檢查指甲的情況,給人有種靜不下來的感覺.看到事情好像已經定下來了,她就又露出了些許的笑容.

海老名同學用溫柔的眼神從一邊看著這樣的三浦.

他們之間總算回到了以前的那種對話.由比濱好像對此感到很安心似的吐了口氣.

「啊,不好意思.」

由比濱對三浦他們道了聲歉,走開了一點.哎呀,是要去摘花麼?說起來,這個比喻如果用在男生身上的話,該怎麼說才對呢?我要去獵頭鹿先,這種是不是還挺帥的?

我正這麼想著,好像也不是去摘花嘛,由比濱好像在後面自己的櫃子哪里偷偷摸摸做著些什麼.隨後她沒有回到三浦她們那邊,不知為何往我這里走過來了.

「小企.」

聽到這個聲音,我對著由比濱抬起了頭.由比濱露出稍微有些扭捏的神色,好像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把身子往後挪了挪.接著又好像不知怎麼開口似的說道.

「你往我們這邊看的時間太多了啦……」

「欸?沒有,我沒有盯著看啊……」

順口回答了一句.雖然的確是一直在看,但被直接這麼說也總覺得有點不爽.正在我要把借口繼續說下去的時候,由比濱揮了揮手,用真拿你沒辦法的語氣打斷了我.

「不不,你超在看的啦.每次看小企這邊的時候你都盯著我們這邊哎,簡直就是『唔哇』這種感覺.」

那什麼啊,『唔哇』的……會不會有點過分哦?

「話說回來,你也別看我這邊啦……」

「欸!?沒,沒有啦,那只是,那什麼!就是有這種感覺啦!壓力啊,寒氣啦什麼的……」

這兩個感覺完全不同啊,這也可以?……由比濱雙手慌忙地不停擺動,驚慌地辯解著,接著又說了一句.

「說起來小企才是,為什麼要看我們這邊啊?有什麼事?」

雖說我覺得這個問題應該沒什麼深意,但總覺得心里有些什麼被觸動了.為什麼,我會看著他們呢?

「……倒是沒什麼事情啦……嘛,因為你們太顯眼所以不由得就……」

「哼嗯……」

不知道由比濱到底是不是認同了這個回答,有點微妙的感覺.不過我倒也沒撒謊就是了.葉山的這個小團體確實很顯眼.顯眼的東西就是會自然的進入到視野之內的啦.所以不小心就一直盯著那邊看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了.

不過我看那邊的理由肯定不僅僅是如此吧.

已經失去的東西要怎樣才能粉飾?

葉山他們一定會教給我該如何做,我總有種這樣的感覺.

人類觀察這一行為的精要部分並不只是看看他人而已,而是要以他人的行為為鑒,反思自己所作的事情.

或許,我的視線之所以會朝向葉山他們,是因為意識到他們之間的人際關系也存在著虛飾和欺瞞,不由得把這一情況和現在的自己重疊在一起了吧.

戶部或許是感覺到了團體內的不穩形勢,非自覺地采取了行動.海老名同學則是有意地在填補大家之間的縫隙.

通過一些細微處的不和及違和感慢慢的互相擦碰,慢慢的找到三浦,葉山,戶部,海老名都互相認可的妥協點,同時漸漸調整成適合各自的交流方式.

這種做法,也是存在的呢.

他們自己,也肯定是一邊懷抱著對這種交流方式的疑問,一邊煩惱著,慢慢探索著的吧.

——這樣的話,到底哪邊才是假貨?

「小企?」

由比濱的話語將正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我拉了回來.我抬起頭,就看見由比濱帶著有些擔心的表情看著我.好像不知不覺間我們的臉已經靠得很近了,近到都能看清眼瞳,感覺到彼此呼吸的地步了.

我一下子用力向後倒去拉開了距離,我不應該讓由比濱露出剛才那樣的表情啊.她現在肯定也對奉仕部的狀況感到很困惑吧.雖然導致這種情況的人就是我本人,但至少表面功夫應該做到位才對.

我暫停了正思考著的事情.那是自己獨自一人時候才應考慮的問題.好在只有時間還是大把的存在著的.這種時候獨行俠還真是方便啊.

還是趕快換一個話題吧.

「話說回來,如果不想被別人看到話你們聲音放輕一點就好了啊.恐怕朝你們看來的視線里有四成是覺得你們太吵了的責難視線哦.」

「唔,是麼……但畢竟有小戶在,沒辦法的吧?」

你這家伙還真是在說些過分的話啊.雖然戶部是很煩人又很吵鬧,但他也有很多好的地方啊,譬如發根很結實之類的.

嘛,不過,就算不吵的話視線也會不小心就撇過去呢.就算現在正在和由比濱說話,眼睛也不由得想要轉動過去.

你看,那邊,總有種好像什麼東西在動的感覺不由得會讓人很在意吧?更何況如果那東西是可愛的人的話就更加讓人在意了.

所以在教室前門打開的時候,我的視線就不由得追了過去.

那邊正走進教室的人正是穿著長袖長褲運動服的戶塚彩加.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走廊里比較冷,他走進教室的時候放心地舒了口氣.我也不由得隨之深深吸了口氣.啊,剛才戶塚吐出來的空氣被我吸進來了呢……嗯,就算是我也都要覺得惡心了.

戶塚看見了我和由比濱,嗒嗒跑了過來.

「早上好.」

他露出了如同花苞綻放般的爽朗笑容向我們打了招呼.果然打招呼是很重要的事情呢……因為防范壞人什麼的理由而打招呼真的是有點可憐呢……

「早上好,小彩.」

「哦,早上好.」

聽到了我和由比濱的回應,戶塚雙眼露出了有些閃爍的表情.好可愛啊……啊,不對,不是吧.為什麼戶塚要露出這副可愛的驚訝表情呢?應該是他的可愛度讓我感到驚訝才對吧.

「戶塚,怎麼了?」

是不是我之前說了什麼奇怪的話?我這樣問道.戶塚大概察覺到了我的意思,像是要解釋什麼的雙手在胸前小幅揮動著.

「只是,覺得你們兩個在教室里這種事情有點少見呢.」

「是麼?」

由比濱嚇了一跳似的回答,戶塚好像也察覺了什麼帶著點慌張趕緊補上了幾句.

「啊,總覺得平時沒有這種印象呢.」

這麼一說我也發覺了.由比濱在教室里跟我搭話什麼的基本不太發生.

啊,這麼說來,這家伙剛才特意跑到後面的儲物櫃那里,現在卻什麼都沒拿在手上呢.是不是覺得突然直接跑來和我說話有點奇怪,為了回避這種情況而特意采取了緩沖行動吧.我該對這說一下多謝顧慮麼……

不過就算已經采取了那種措施,看到的人還是會覺得很不自然吧.

「……發生了什麼麼?」

戶塚有點擔心地看著我和由比濱詢問道.

「沒,什麼都沒!……嘛,只是稍微討論一下社團活動的事情啦.」

「哦,社團活動啊.」

由比濱慌忙地含糊回答著,戶塚也好像理解了似的敲了一下手.嗯,不會懷疑別人真是一個好品質哦.不過蒙騙戶塚這種純真無垢的人,我們或許會因為良心苛責而死掉就是了.

「不過,還能和以前一樣進行社團活動就最好了呢.」

戶塚笑了笑,他肯定是毫無深意的說了這番話吧.戶塚也被牽連到了那個學生會選舉的事件里.當他看到現在我和由比濱在討論社團活動的事情的時候,肯定會覺得這就是諸事順利的證明了吧.

然而,由比濱的表情卻僵硬了起來.

「嗯,嗯……啊,對了!小彩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也要再來哦!」

「……是啊.」

雖然稍微愣了一下,但由比濱還是馬上用笑容遮掩了一下,繼續說了下去.我也隨即表示同意.

和以前一樣——雖然不知道這樣說是否恰當.但我們和雪之下之間現在也好好進行著對話,絕不是什麼很險惡的狀況.既沒有互相無視,也沒有意見的沖突.

什麼問題都沒有.

不,是什麼都沒有.僅僅如此而已.

戶塚看到我們這種帶著點微妙距離的互動,露出了一副訝異的表情.他的眼神里也透露出想要問些什麼的意思.但既然我沒法好好說明清楚.還是干脆把話題帶到別的方向去吧.

「就是說,那個,就算什麼事都沒有的話也隨時可以過來哦!任何時候都無比歡迎!」

「這比起平時也太有干勁了吧!」

由比濱驚訝地睜圓了雙眼.欸,我平時就這麼沒干勁麼……

「啊哈哈.嗯,那下次有什麼事情的時候我就過去哦.」

戶塚愉快地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時鍾,已經差不多是班主任到教室里來的時候了.

「班會也差不多開始了呢.」

「嗯,是呢.那我也該回去了.」

由比濱和戶塚這麼說這,離開了我的座位,就在這時.

「……啊,對了,小企.」

由比濱突然回過頭來,偷偷在我耳邊說道.

輕輕飄過來的香氣,還有在耳邊的柔軟吐息.這種毫不猶豫就一下子拉近的距離,讓我想起了那個時候的,夕陽中的放學後,那一切都已完結的部室中的溫度.

心髒重重地跳了一下,由比濱輕輕說了一句.

「……社團活動,和我一起過去哦.」

她這麼說完,也不等我回複,就往自己的座位走了過去.我目送著她,下意識的撫著胸口.

心髒已經沒跳的那麼厲害了.不如說連剛才的躍動一起,反作用似的緊緊揪住了我的胸口.

由比濱特意來說那件事,一定是因為對她來說去部室已經不是那麼容易了吧.

我也是一樣,也並不想去部室.

但即便如此還毫不缺席的每天過去,我是不是有點嗜虐啊.想來我們三個人,都不是很想去那里吧.

又或者,我們幾個只是為了保全,為了維持,就像生物想要留下自己的種子,就像自己想要保持住自己一樣,只是基于使命感,義務感才會去那里的麼?

為了不逃開而繼續的日常.

為了憑吊逝者而繼續的日常.

為了不讓那些已經失去的東西成為自己的借口.為了不承認自己已經屈服于這無理的現實.所以才會比以往更加努力,比以往更加裝出一副毫無變化的樣子吧.

但這毫無疑問只是欺瞞.

然而,做出這種選擇的也正是我自己.

已經無法重來一次了.時間就是如此的不可逆,無法挽回的東西更是常常存在.不停的歎息毫無疑問只是對過去自己的一種背叛.

會感到後悔,正說明了那是如此重要性的一件事.所以,我不會悲歎.我已經得到過本來所沒有的東西了.這就應該足夠讓我滿足了.


幸運,幸福什麼的,如果習慣了也只是會變成普通的日常而已.但一旦突然失去了這些東西,卻又會感到不幸.

所以即便之後再也沒法得到什麼東西,我也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人生經驗也是這樣逐漸變得更豐滿.

至少不要去否定過去的自己.

以後的日子中,我也仍會這麼度過吧.

X X X

結束了一如既往完全沒聽進去的一整天課程,我做好回去的准備,直接走出了教室.打開教室門的時候我稍稍看了一眼由比濱.她好像正在和三浦說些什麼.

嘛,既然都被說了要一起走,是不是應該再等一下呢.不過,也不用專門用那種很顯眼的等人方法吧.

進到走廊里,我稍微走了幾步後靠在了牆壁上.

之後還沒到一分鍾,我就看到由比濱非常慌忙地奔出了教室.她環視了一下周圍,發現了我的存在.然後好像很生氣似的往我這里走了過來.

「為什麼先走掉了啊!」

「沒走啊,不是在這里等著麼.」

「是等著啊!……欸?那就行了.」

不知怎的好像接受了這一狀況,由比濱吸了口氣,好像要鼓起勁似的把背包重新背好.

「……走吧.」

「嗯.」

我們互相看了一眼,向著特別大樓的方向走去.

我突然覺得,剛才那個眼神,簡直就像是共犯之間的交流一樣.

我有意將步速放得比平時更慢一些.如果按照往常的速度行走的話,就會把由比濱甩在後面了.

和教室里不同,走廊里有些寒冷.

現在也沒什麼人,只有我們兩個的足音回響在走道中.只是沉默地走著.部室總是有著說不完的話的由比濱,現在卻非常安靜.簡直就像是反作用一樣.

不過,在漸漸接近部室的時候,由比濱好像也沒法繼續忍受這種沉默,開了口.

「那個……」

「嗯?」

我回問了一句,由比濱卻搖了搖頭.

「……沒事.」

「是麼.」

我這麼回答完,沉默就又籠罩在我們之間.拐過下個拐角就是部室了.對于我來說是闊別一天的部室,但對于由比濱來說又是如何呢?之前的話她應該一直都是和雪之下在部室一起吃午飯的.我忽然有些在意,就問道.

「說起來,你現在午飯是怎樣?」

「欸?唔嗯,和以前一樣啊.」

由比濱稍微想了想,露出一副有點困擾的笑容說道.

「……這樣啊.」

聽到這句話我也明白了.她們中午的對話內容肯定也是仍那些毫無要領的言語.由比濱發起話題,雪之下隨意回答,她們肯定也不斷重複著那種對話吧.

這種只有形式上與以前相同的東西,才讓由比濱沒法好好回答吧.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物,一起度過同樣的時間,但卻無論如何都不是同樣的東西.

從那天起就一直不停持續的挑錯行為.我們仍舊沒能找到那個問題的答案,就又用手推開了那道門扉.

門鎖已經打開了.

我們明明也是班會一結束就出來了的,但這間部室的主人還是比我們來的更早一些.

開門走進去往里一看,房間里仍舊是一副空蕩蕩的樣子.這里一直都是這副什麼都沒有的樣子麼?桌子,椅子,以及沒再使用的茶具都一如往常.

雪之下也一如既往的坐在那里.

「你們好.」

「呀哈啰~!小雪!」

由比濱很有精神的打了個招呼,隨後坐在了自己平時的位子上.我也點頭示意坐在了椅子上.這些沒有變化的椅子就像是把我們固定在這個場所的樁子一樣.

雪之下也在椅子上坐好,用和以前一樣挺直背脊的姿勢繼續讀起了書.由比濱拿出了手機,我也從書包里拿出了一本文庫本.

如同儀式般固化的行為.或許我們都想著,如果能夠和以前重複同樣的事情的話,或許也能夠再現那個從前吧.但無論再怎麼滿足這種發動條件,那種事情也是不會發生的.只是重複著這種表面功夫,遲早也只是會把一切都消耗殆盡而已.

我沒有歎氣.

「話說,今天小彩他——」

由比濱突然說.她的語氣就像是要把一天之中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訴母親的孩子一樣.但現實並非如此.由比濱只是為了不讓這里的空氣繼續停滯下去,才急忙隨口說出些什麼而已.

這簡直就像那個曾經只顧著周圍的氣氛,根本無法把自己真正想說的話語表達出來的由比濱一樣.

就算我已經發現了這一事實,但我仍舊接下了她的話頭.

不停重複著的這種對話,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又到底能持續到什麼時候呢?如果到了再也無法繼續的時候,又會發生些什麼呢?

想必,今天也一定會度過和昨天類似的時間吧.

而且,明天也是,後天也是.

在這已經封閉起來的世界中存在著的絕非平穩,而只是閉塞,只是停滯.現在還可以走通的這些道路也只會慢慢腐朽吧.

由比濱的話題終于用完,我們之間的談話也再度停止.寂靜就如同水波般逐漸蔓延開來.

就在這時,像是要打破這寂靜的閉塞感似的,門被敲響了.

X X X

門又被敲了一下.

察覺到這是很久未見的訪客,我們互相間看了看.我不知道其余兩人對這位來訪者會怎麼想.由比濱露出一副放松的神情看了看房門,雪之下的表情則毫無變化.而我,則是在不覺中咬緊了嘴唇.

「請進.」

雪之下看了一眼房門,出聲回應.在聽到這個聲音之後,房門打被打開了.

「前輩……」

隨著亞麻色頭發的晃動,一位女生邊用毛衣的袖口擦著眼角邊走了進來.

她是這個總武高中的學生會長,一色彩羽.雖然已經成了學生會長,但一色的制服穿法還是很散亂.

看到一色的登場,由比濱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雪之下也皺起了眉頭.我大概是一副呆掉的樣子吧.這家伙,才剛就任會長,為什麼又跑到這里來啊……應該不會只是跑來串門的吧.

一色完全沒在乎我們表現出來的猶豫感,一邊發出剛才那很可愛的依賴聲,或者說是有些可憐的聲音,走到了我邊上.緊接著,嗚——地一聲,像是有點故意的半哭了起來.

「前輩,糟糕了啦糟糕了啦……」

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小聰明啊……我簡直都要湧起保護欲了所以能不能請你別那麼干了……這不是讓我很想要幫助她了嗎,如果這不是一色的話我現在肯定已經開始幫她了.

「小彩羽,怎麼了?先坐下來啦.」

「啊,結衣前輩謝謝你.」

她隨著由比濱的邀請坐在了椅子上,然後剛才那半哭的表情就一下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變成了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等她坐了下來,雪之下也說道.

「總之,先聽你說說是怎麼回事吧.」

雪之下的聲線和平時並沒有什麼不同,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含義.這一態度讓我略微有些安心.但這安心也同時讓我感覺到了一種違和感.

為什麼我會覺得安心呢?

我還沒來得及找出這違和感的真相,一色先說了起來.

「就是這樣啦……其實上個禮拜學生會就開始第一件工作了——」

「啊,已經開始了呢,真快啊.」

由比濱適當的回複著,一色也「就是啊——」的回複了由比濱.

「就是這件工作超糟糕的——」

這麼一說,一色的表情好像就一下子變得灰暗起來.看來應該是想起了這工作的內容了吧.就這麼可怕麼……我也畏縮了一下,但還是問了問工作的內容.

「怎麼糟糕了?」

一聽到我提問,一色立刻抬起頭.

「這不是快要到聖誕節了嘛——」

「啊,是啊.……欸?話題跳躍太快了吧啊?」

嚇我一跳……這話題簡直是突然泊松跳躍了吧.嘛,雖然的確是快到聖誕節了.我這麼一說,一色馬上鼓起了臉頰打斷了我.

「才沒有跳躍呢,你好好聽人家把話講完啊.」

「就是啊,小企.」

為什麼連由比濱都鼓起臉頰來幫一色說話啊.欸欸——難道是我不對麼?女孩子說話的方式太獨特了,根本搞不懂啊.

我用『明白了趕緊繼續說下去吧.』的視線看向一色,她總算繼續講了下去.

「既然快到聖誕節了,所以就想和這附近的高中一起舉辦一個地域性的聖誕節活動.就是那種主要面對老人和小孩子的活動……」

「哦?是和哪所學校一起?」

「是那個叫做海濱綜合高中的學校.」

哈,那個學校啊……是個和本校程度差不多的升學型高中.好像是不久之前統合了三所高中所建立的,創立時間比較新的高中.畢竟是三校合一的結果,整體規模也很大,設備也很豪華,校舍也很漂亮.甚至還有電梯這種便利的工具,連簽到用到ID卡都已經配備好.雖然不是很清楚詳細的內容,但似乎是采取了學分制還是什麼的先進制度,總體來說是一所頗有人氣的學校.

不過那個學校好像和本校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接觸點,不管怎麼想這個聯合活動都有些不自然吧.

「……這個計劃,是誰提出來的?」

我這麼一問,一色就露出了一幅『哎這有什麼奇怪的麼,你真是的,前輩』的笑容,用只有我能聽到的帶著點保密意思的聲音對我說.

「當然是對方提出來的啦,我怎麼可能提出這種計劃嘛——」

「果然啊……」

這家伙,果然是在小瞧自己的工作吧.這種人如果到了職場上絕對是個麻煩——絕對是那種看人下菜的類型.為了不給別人制造麻煩,我是絕對不會用她的.

不過虧她就這樣接受了這個提案啊……我用有些呆掉的表情看著她,或許一色是一想起來就很憤怒吧,她連裝可愛都忘了繼續鼓著臉說著.

「照理來說這種事情一般肯定都會拒絕的吧……?我自己聖誕節的時候也是有預定的哎.」

「肯定會拒絕的哦?……」

「理由也太私人了?……」

聽到一色的這種說法,我和由比濱都閉上了嘴,應該說是她精神力太強呢,還是初生牛犢無所畏懼呢……這家伙是不是性格差到只是排在我之後而已了?喂,這會讓人很有親近感的,要是一不小心喜歡上了怎麼辦啊,請你不要再這麼做了.

好像也並不真是無所畏懼,一色的肩膀一下子落了下來嘟噥著.

「但是,平塚老師說要做啦……」

什麼嘛,果然那家伙也參了一腿麼?話說回來,很不擅長應付平塚老師這點也和我很像啊,讓人很有親近感——以下略.

「所以就開始准備活動了,但該怎麼說呢——應該說是沒辦法取得一致呢還是……」

一色這次則是真的顯得有些沮喪,聲線里也失去了開玩笑的意味.雖然她不是什麼很認真的人,也有些小看了學生會的工作,但一色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煩惱著的.沒有把事情扔到一邊而是來這里尋求幫助,就應該說她挺有干勁,可以表揚一下了吧.再者原本一色就不是以自己的意志開始擔任學生會長的.被我蒙騙也得占上一半原因.是由于這種罪惡感麼,我的態度也比平時更加柔和一些.

「嘛,和別的學校一起舉辦活動就是這樣啦,不要太在意了.」

「是吧——」

一色邊說著邊歪著頭邊朝上看著我,這種時候還真是太小聰明了不夠可愛啊……這種地方就和小町不一樣呢.

總之,如果把一色的不著邊際的話語總結一下的話.

新學生會的首件工作就是以地域貢獻為目的的聖誕節活動.而且該活動不是由總武高中單獨舉辦,是跟海濱綜合高中協力一起舉行.

這比起普通的學生會運營還要更難一些.和其他學校之間的協調當然也很辛苦,但現在的狀況下,連學生會內部的人際關系和立場都還沒穩固下來,就要兩邊同時進行.對于這些新手來說負擔或許有點重吧.

從時間點上來考慮到話,這個活動應該是一色成為會長之前就一定決定好的內容吧.也就是所謂前代的遺產.

就是有這種——上任負責人留下來的過去案件.我以前打工的地方也是如此.在工作的時候就如同地雷一樣突然出現了,就這麼被逼著去做那些事情.而且如果去問前任,他也只會說過去的事情都不太記得啦什麼的.這怎麼搞的啊.這樣害得我也是在辭職的時候就這麼把事情留給下一任了哦.就算是為了切斷這種可悲的負的連鎖,我也不會去干的.

嘛,我的事情先放到一邊.

「話說,你來這里之前應該先找城廻前輩商量一下吧.」

城廻巡前輩,就是有著巡巡能量的那位,是一色之前的學生會長.很溫柔也很可愛.這亂七八糟的說明是啥啊.

既然是繼承了學生會長這一職位,本來她就應該先去找城廻前輩商量吧.為什麼不是巡前輩來而是一色過來哦?

聽到我說的話,一色的視線轉向了別處.


「嗯,也是啦……但是也不好給應屆考生添太大的麻煩啦——」

巡前輩已經獲得推薦內定了應該沒有那麼忙吧……這家伙,是不是不太善于應對巡前輩啊.嘛,對裝出一副天然系角色的一色來說,真正的純天然系的巡前輩應該是太過閃亮了吧.畢竟真貨永遠都是那麼耀眼卻又沒法夠到的東西.她不想去直視我也能夠理解啦.

「除了前輩你們我已經沒有人可以拜托了啦——」

一色總算結束了各種說明,我和由比濱都輕輕歎了口氣.楞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形容的就是我們這種情況吧.

靜默的時間在我們之間緩緩流逝著.

然而造成這靜默的原因並非僅在于我們.

正是因為一直以來都非常積極應對商談者,會詢問各種事情的雪之下一句話都沒說,才會產生這種寂靜感吧.

我察覺到這件事,看了看雪之下.

她那長長的睫毛微微伏下,如同平靜湖面般的雙瞳正看著一色,不,正看著我們.

瞬間,我終于察覺到了那違和感的真相.

一色進入部室時所感覺到的放松心情,以及對那種心情產生的違和感.那就是,一色和雪之下碰面了卻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如果,在那個時候,對于成為學生會長這件事,雪之下是真的想這樣做的話.

那阻止了這件事的,就是一色,或者說就是我.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今天的這場商談多少也有點殘酷了吧.

雖然我現在仍舊不明白雪之下的真心,但直接把這種學生會相關的事情放在雪之下面前,也還是會有點過分吧.把希冀著卻沒有能夠得到的東西直接放在眼前,一定是無比殘酷的.

就這樣接受一色的委托究竟是正確的麼?我這麼躊躇著.不知是不是對現在的空檔有些訝異,一色的視線顯得有些不安.

「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呢——?」

一色還是一副非常想依靠我們的樣子,但我又很在意雪之下究竟會怎麼回答.我等待著她的回應,但雪之下一句話都沒有說.

雪之下大概也感覺到了我和由比濱的視線了吧,她用手撐在下顎上,像是在思考什麼.

「是呢……大概的情況我也清楚了……」

又等了一段時間,她終于開口了,但卻沒有立刻給出結論,只是說著一些曖昧的詞語.

然後,她向我和由比濱看了一看.

「你們怎麼覺得?」

這大概是頭一次吧?雪之下向我們詢問是否應該接下這次委托.至今為止應該都是她一個人乾綱獨斷的才對.

如果把這理解成一種好的變化的話,就是她也總算開始對我們讓步了吧.但是,我仍覺得並非如此.

與此相對,由比濱的回答卻十分明確.

「不是挺好的嘛,我們就干吧.」

雪之下用帶著疑問的視線盯著由比濱,詢問她這麼說的理由.

「好像也好久沒人來找我們商量事情了.而且最近,也沒什麼事情,應該說是挺閑的麼……」

被雪之下那平靜的眼神盯著,由比濱卻好像越來越不敢說了.

「所以,我想,就像以前那樣努力一下,也不錯吧……」

像以前那樣,這句話引起了我的注意.

大概由比濱也非常希望這件事能成為一個契機吧.如果能夠像以前那樣去應對別人的商談和委托,在這過程中也可以讓現在的這種氣氛得到消解吧.

「嗯,那,就這樣吧.」

然而,雪之下那通透的聲音,卻否定了這種可能性.

她的微笑,她向我們的問詢,並非是想要更前進一步的讓步.

這只是妥協,只是基于放棄才成立的,把判斷和結論都交給別人的一種讓步.

「……不,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接受了.」

我的聲音自說自話地冒了出來.

我不覺得以現在奉仕社的狀況能夠做到任何事.而且我也不讓將學生會長這種人一天到晚在雪之下面前轉來轉去.我不知道她真正的想法.但我覺得我所想的應該並沒有錯.

不能再讓這個空間變得更加惡劣了.不應該再該承擔這種風險.

如果想要為了守護某樣東西而采取行動電話,到最後之前都必須要這麼做吧.但什麼時候才是最後,什麼地方才是終點呢?

雪之下對我的意見不置一詞,只是把視線投向了我,而由比濱則問起了我的理由.

「欸?為什麼?」

「因為這本身就是學生會的問題.而且像一色這樣從一開始就拜托別人,我不認為這是一件好事.」

「嗯,這麼說也對啦……」

聽到我說出的這種大道理,由比濱一邊擺弄著自己的團子頭,一邊思考起來.雖然只是大道理,但也是正論.用來駁回這個委托是足夠了.

然而,還有一個人沒法接受這個結果.

「欸——?這是什麼情況哦——」

一色有些生氣的提出異議.嘛,我也已經預料到了.

「我們這里可不是什麼都做的哦.基本只是提供一些幫助而已.我們不是那種隨便被拜托就會整個接下來的承包商.全都包下來也太辛苦了.你眼中還有承包法這個東西麼!雖然我也不清楚就是了.總之,這是一色你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好了吧,就這樣.」

我一口氣說完就催促著一色站起來,我也站了起來,把她推向部室的出口,送了出去.

「我都是因為前輩勸說才去當會長的哎——你應該幫幫我才對吧——」

被這麼說我也有點為難.

對于一色彩羽,我是應該承擔責任的.畢竟是因為我的行動才使得她當上了學生會長.話雖如此,除了一色以外,我還要對另外一個人負責才行.

所以,我應該采取的行動已經是確定無疑了.

把一色推出部室的同時,我也走了出去.

我用手在身後把房門關上,又走開了幾步.然後我朝向面露不滿神色的一色,小小歎了口氣.

「……雖然我剛才說了那種話,但,我自己能不能來幫忙?」

「啊?」

大概她不是很明白我說的意思吧,一色歪了歪頭.嘛,畢竟我剛才那麼有氣勢的回絕了她.她會有這種反應也不奇怪.所以我咬牙向她仔細說明.

「不是以奉仕部的身份,而是我個人來幫你.所以,雪之下和由比濱並不會參加.我覺得這樣也可以把?」

一色聽了我的說明,眯起眼睛好像在思考什麼似的,但隨即就嗯地點了點頭.

「……嘛,這也可以啦.其實只有前輩一個人的話用起來也更方便……應該說是更容易讓人安心,還是說值得依靠呢.」

啊,不要換那種說法也可以啦……

「那就這麼決定了?」

「好!」

我最後再確認了一次,一色也很開心的回答了我.

總之在我一個人能做到的范圍內幫她一下吧.雖然我自己也非常懷疑能做到什麼地步.嘛,只是支援一下一色應該是沒問題的.

我看了看一色,雖然看起來像是有點笨,但也並非不聰明.就算不找我們幫忙,只要她好好干的話肯定也能成為不錯的會長的,我是這麼覺得……

啊,對了.說到找別人幫忙,我就想起來當時勸說她參選會長的時候,我特意傳授了她某個密策.但這次好像她並沒有使用那個密策.開始干活之前還是應該針對這點詢問她一下.

「話說回來,葉山干什麼去了,葉山.這種時候不是正應該找他幫忙麼?」

我這麼一問,一色的臉就好像有點泛紅,把視線撇了開去.

「……這個事情有點太大了,對葉山前輩來說也有點太麻煩人家了吧.」

麻煩我的話就沒問題麼……嘛,的確沒問題就是了.

不過,會說這種不想給別人添麻煩之類的話,一色果然也是個熱戀中的女孩子吧.不由叫人有些贊賞.

我正在贊賞著的時候,一色又露出小惡魔般的微笑說了起來.

「而且,如果只是做不到一些簡單的小事,還能說反而會顯得有些可愛,但如果在現在這種事情里犯了什麼錯誤的話就完全不可愛了哎——再說去拜托這種很難辦的事情,只會顯得很沉重而已啦.」

「啊,這樣啊——」

啊啊,這家伙還真是這種性格呢……還給我!把我剛才的贊賞還回來!小惡魔——還不如說就是惡魔!惡鬼!惡魔!編輯!

而這個小惡魔彩羽一點都不顧正陷入低沉的我的心情,馬上說起了接下來的准備.

「那前輩,等一會兒就在校門口碰頭吧,我也馬上過去了.」

「欸?從今天就開始麼……」

我說完,一色露出稍有點不好意思的神色.

「抱歉,時間已經不太夠了……」

時間已經不夠了,這句話應該表明了整個計劃本身並沒有太大進展吧,一色最初也肯定是想要靠自己努力的吧.雖然最後還是決定要找我們來幫忙,但他已經自己努力過的事實是不變的.我也不能責備她這些吧.

「……不,就這樣吧.不過碰面的地方還是換一個吧.如果和誰一起回家在朋友之間有什麼傳言就太讓人害羞了……」

「哈?」

一色的表情很認真.『唔,因為世代不同所以我的意思沒傳達到麼?』『前輩不是沒什麼朋友麼?』她沒有說這些話,而是露出了認真思考的表情.隨即又有些愣住了似的歎了口氣.

「嘛,這樣也行……車站那邊不是有個社區中心麼?就在那邊進行集會.我們也在那邊碰面吧.」

「啊,那個地方麼.」

去車站的路上路過過很多次.我記得那附近有提供日常援助的設施和幼兒園之類的東西.原來如此,為了地域,也就是有為了那邊居住的老人和幼兒這層意思吧.估計活動當日的會場應該也在那個地方.

嘛,對其他細節的確認就放到晚點再做,現在還是先離開學校吧.

「我知道了,我做下准備就過去.」

「嗯,那就請多指教了哦.」

一色笑了笑,對我小小地致了個禮,所以說她這種小聰明的地方——

X X X

我目送一色走過了走廊下的拐角處,便回到了部室.也該差不多准備一下就出去了.

打開部室房門的時候,由比濱和雪之下向我看了過來.

「小彩羽,怎樣了?」

由比濱問了一句,我把准備好的答案說了出來.

「雖然發了點牢騷,但最後還是理解了.」

「是麼……」

由比濱好像有點失落似的松下了肩膀.然後又小心翼翼地看著雪之下的狀況小聲說道.

「那個……總覺得好不容易又可以做點事情了呢……」

「嘛,總還會有什麼委托過來的啦.」

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下次我又會給出什麼樣的回答?我仍舊不知道這個答案,只是適當地選了些話語說了出來.

這時,雪之下輕輕歎了口氣.

「……其實,沒有任何委托或許還會更好一些吧.只是這樣平安無事得過下去的話……」

雪之下的視線悠地瞥向了窗外.那茜色的天空應該正映在她的眼瞳中吧.

「……或許吧.」

我好不容易用這句話回複了雪之下那快要消失的聲音.為了不要被那句話繼續拉走,我馬上又說了一句.

「今天應該也不會再有人來了吧.」

「是呢……」

雪之下這麼回答著,合上了書本.她好像把我的話當作了解散的信號.確認到這一點,我也抓起了書包.

「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那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一邊這樣說著,我背向正在收拾東西的由比濱她們,先一步離開了教室.

從很久以前起我就已經意識到,並不是只要出手行動就一定會得到正確的答案.就算覺得是很好的事情,也一樣可能導致最差的結果.而且在很多情況下,想要重新開始,想要再來一次什麼的,都是做不到的.

那樣的話,我——

我們,一直以來究竟在做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