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⑨自然而然地,一色彩羽踏出一步

周一的放學時間,我們在學生會室集合.

在和海濱綜合高中會合之前,我們要對和他們進行的會議進行預備會議. 要不然,在那個會議中,說不定還要展開為了研究這個會要怎麼開的會議.

由比濱受我所托在昨天之內給各方面的人按部就班地發業務聯絡風格的郵件以聯絡他們,拜此所賜,全部人都集中起來了.

學生會成員們在會議桌的一角坐著.我和其中的一色對上了目光.

我本以為一色會因為前天的事而變得消沉起來,但並非如此,她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不一樣.當然,也許只是看上去是這樣.

一色怯生生地環視了下在場的人.

「呃,為什麼讓大家在這里集合呢—」

「確認方針和關于今後的打算吧.」

我回答道,一色不知道明白了沒,用「哈啊~」曖昧地回答.雪之下看到她這樣,皺了皺眉頭.

「原本是應該由一色同學把大家召集過來的.」

「是,是……」

雪之下用銳利的眼光盯著她,一色猛然地挺直了背.的確雪之下現在有點可怕…….不過我們並不是想教訓一色才讓眾人在這里集合的.

「不,這種事現在無關緊要了……」

我試著推進話題而這麼說道,這回雪之下狠狠地朝我瞪了過來.

「我覺得你別把天真和溫柔混為一談比較好.」

我明白雪之下想說什麼.除此之外也不能把愛戀,心痛還有堅強混為一談.雪之下的嚴厲對一色來說大概是所謂的愛之鞭笞了吧.(注:A篠原涼子的單曲《愛戀,心痛與堅強》)

「但我認為唯獨嚴厲是只會讓別人覺得你很冷淡的.」

「所以我才說,你要是什麼都要干的話,對一色同學是不會有什麼好處的吧.」

雪之下對我回嘴道.不好,這樣下去爭論就會趨于平行線了.

「總有種被父母訓斥的感覺……」

一色小聲嘟嚷道,由比濱阻止了准備再開口責備她的雪之下.

「嘛,別這樣,彩羽妹妹還沒習慣嘛……」

「……也是.」

因由比濱的勸解,雪之下也只好作罷.

不過,雪之下說的也是正確的.要是今後一色能作為會長自立起來的話,大概是最理想的狀況了吧.沒有什麼比被人指導更偉大更了不起的了.順帶一提,雖然不知道我心中為啥會忐忑不安,但我還是應該以我的方式為一色在今後提供幫助.

我刻意清了清嗓子,正面看向一色.

「一色,你知道現在出現了什麼問題嗎.」

「哈啊,錢,時間和人手都不夠對吧—?」

「沒錯.所以,該怎麼辦?」

「唔,……因此,需要外援,對吧?那麼就要試著從別的地方找人,而由于請這些人的錢不夠,我覺得要集資吧……」

一色也能正確的把握現狀了.我本以為她不知道,可她知道的很清楚.老實說,我覺得就算這樣她也已經比比起文化祭和運動會時候的負責人強了,有點不可思議.

確定一色理解了之後,我繼續說道.

「單看平塚老師的反應的話,預算大概不怎麼容易獲取.而且我也討厭募捐.」

「後者完全是你個人的理由吧……」

雪之下有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但是啊,小雪!比濱同學和小彩羽也在『嗯嗯』地點頭哦!要募捐的話,我在腦內粗略估算了一下,每人也至少要拿五千円左右出來…….這是不可能的…….雖然哭著央求父母的話也許會有辦法,但要把錢花在這上面的話,還不如先收下從父母那里哭著求來的錢,然後再把這個活動毀掉.而且之後,募捐的金額還有可能會進一步上升.

金錢的問題畢竟還是太現實,學生會的成員們也面面相覷.其中露出對此最為厭惡的樣子的是一色.實在是拿這人沒辦法…….

「現在的方案太不現實了.要實現大概也就只能辦到其中的一部分.要是那樣的話,打出的招牌就會顯得格外寒酸.這活動就會變得非常遺憾了.」

「啊啊,大概的確如此……」

大概是想象到了這讓人感到遺憾的活動的情景了吧,一色歎息著說道.

打著像『現在,音樂聯播』這樣帥氣的旗號,只讓來到的藝術家們一起演奏一個小時什麼的也已經夠糟糕了吧…….到底是什麼在聯系啊…….

「最初要確認的東西就這麼多.這樣到底怎麼樣呢,我想提前確認一下學生會的意見.順帶一提,我是覺得怎麼都沒關系.因為原本我就只是來幫忙的,我就只按你們說的去做.」

聽到我的詢問,一色『唔—』地抱起胳膊想了想,開始說道.

「唔,是不好呢—.我也有類似『要是寒酸就不想干—』的想法.但是,不想干這種想法可是不行的吧—.所以我覺得也算是有些迫不得已吧—」

雪之下大概是對她這天真的說話方式和沒干勁的發言內容感到頭痛吧,她按住了太陽穴.

「一色同學……」

「嘛,算了算了……」

由比濱勸解道,一色也像是嚇了一跳似的改口.

「我,我會做的!我會做好的!」

嗯—,雖然感覺是在脅迫,不過算了.

「我明白一色的想法了.……那麼,作為學生會的你們要怎麼做呢?」

「欸?啊,的確呢—…….怎麼辦?」

一色向其他成員投去了拘謹的目光.接著,包括副會長的其他的成員互相看著,試探著開口道.

「嘛,我們也要做」

「嗯,要是認真做的話就另當別論……」

其他的成員也回以頷首,看到的一色露出了像是有些困擾又像是有些害羞的笑容看向我.

「……差不多是這樣.」

果然,一色和成員們之間還有著芥蒂.

以一色原本的交流能力(厚臉皮程度)來說,應該是怎麼說也能和他們打成一片的,這說不定和名為會長的稱呼和缺乏作為這個身份的自信的顧慮有關.

但這怎麼說也不是我能說三道四的問題.不過,要是這次的成功體驗能給一色帶來作為會長的自信的話,這狀況說不定又會發生改變.

「好.現在該討論具體的做法了,但還有一些阻礙擺在問題的前面.……那麼,我就此問下,那到底是什麼?」

「哈?」

一色那到剛才為止的正經態度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狠狠地用看到了的白癡的眼光看著我.可惡,明明我特意情緒高漲地用發問的形式說的…….好啦快回答吧.正當我這麼想著的時候,雪之下搶在一色前面回答道.

「現在的會議的結構,完全是合議制吧.」

仔細一看,雪之下不知為何稍稍舉了舉手.她身體里流淌著的好強的血因我的發問形式沸騰起來了嗎?等待我的回答的雪之下的眼神有些興奮.

「沒錯……」

我說道,雪之下在桌子下面使勁地握緊了拳頭.嗯—,我其實是想讓一色回答的啊…….算了,就這樣吧,給回答正確的人八萬分(因為八幡*).【*注:日語里八萬和八幡是同音不同字】

「嘛,如同雪之下剛才所說的,由于那個會議要聽取全部人的意見並一個個仔細地討論,所以永遠都結束不了.在那種情況下,並沒有持有最終決定權的人.」

我說道,由比濱歪了歪腦袋.

「那不是對方的會長嗎?」

「現狀下玉繩只扮演主持會議和彙總意見的角色.即使彙總了意見他也下不了決定.」

會議只是看上去活躍而已.雖然也有相應人數提出意見,卻不讓人提出否定.所以,在小的部分,細枝末節的地方很容易作出決定.然而,核心部分卻都仿佛不見影.

不清楚什麼人擁有決定權的會議是沒實際意義的.即使得出了最終結論,也沒有把這結論確定為決定事項的人.

正因為全部人都是同等的,才下不來最終裁定.

作為領導的人,姑且有海濱綜合高中方面的玉繩,以及總武高方面的一色.雖然有領導人,但由于這兩人做的都是「嗯—,怎麼辦呢~」之類的事,所以也不能敲定需要決定的事項.

一色大概是聽了後想到了什麼吧,她短短地歎了口氣.

「……果然是我不好吧—」

我對低著頭的一色說道.

「你並沒有什麼不對.」

「前輩……」

一色抬起了頭,用潤濕了的眼睛看著我.所以,我也「唔呣」地回以頷首,繼續說道.

「肯定是把你推上會長的位置的人不對.」

「那不就是前輩嗎……」

一色一副驚訝的表情說道.你看,就是那個嘛.「不是我的錯,是社會的錯」的精神,應該也是很重要的哦?

「倒不如說,單看這次的話,不對的是大家都在互相顧慮,沒能好好地確定下上下級關系.」

一般來說,不管是雙贏(Winwin)關系還是平等交涉,在提出不分上下級的集團這種概念之前,理應先指定什麼人持有最終決定權.在一開始沒有進行指定的情況下,會變成這樣也是沒辦法的.

「……所以,將這種勾結的選項排除掉,好好開會吧.在會上去反對,去對立,去否定,堂堂正正地決出勝負」

聽著我的話,副會長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你說對立……從現在開始提出反對意見嗎?」

「嗯,既然不想募捐的話.那就使勁地反對,徹底地否定.」

「是這樣的理由啊……」

由比濱吃了一驚,但討厭的東西就是討厭.而且,以被那樣的會議決定,接受冒牌貨而結束,也更為討厭.

不過,這終究只是我個人的感情.之後就要委以結論了.

「一色,我的提案就是這麼多.作為學生會,你們要怎麼做?」

「呃,讓我來決定嗎?可以由我來決定嗎……」

突然被問到的一色開始東張西望.她把視線投向其他的成員.

「……該,該怎麼辦呢—?」

副會長接下了她的疑問.

「我覺得……,不搞糾紛比較好.我覺得在這種時候提出不同建議有些困難,而且我們也無法反對他們,況且真要是起糾紛的話我們的風評也有些,怎麼說好呢……」

這副會長是個有常識的人啊.甚至可以說是有些保守.但有這樣的人輔佐一色還是非常難得的.

「的確呢—」

一色說道,『嗯』地低吟著稍微想了想.然後,她猛地抬起了頭,笑著對副會長說道.

「但是,我要做.」

「咦.」

面對困惑的副會長,學生會長一色彩羽毫無畏懼地說著.

「對我來說,寒酸什麼的果然還是有些討厭呐—」

聽到這句話,雪之下按住了太陽穴,由比濱苦笑了起來.而我則是吃了一驚.雖然不知道她心里是怎麼想的,沒想到她會在這種情況下說出這樣極為個人的理由,這人搞不好是個狠角色.

得出結論後就有必要准備另一份提案了.在那個會議中,我們劣于海濱綜合高中的是發言數量,以及核心意見.所以,不針對這些進行准備的話就無法正面擊倒對方.

「那麼,來考慮一下要做什麼吧.」

我站在學生會室的白板前,咯吱咯吱地寫下「要做的事」.那是一如我平常的沒什麼干勁的字.接著,有一個戴著眼鏡的一年級女生不知是不是看不下去了,輕輕地說了聲「啊」便站起來代我進行板書.看起來這個女生是學生會的書記.

一色「嗯—」有些困惑地看著再次在座位上坐下的我.

「就算你這麼問,我也沒有什麼想做的事啊—」

「……的確.我也沒有.」

我說道,一色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不是很糟糕嗎……」

「這樣就行了.我們要是只做自己想做的事的話就和玩沒什麼不同了.做不想做的事,做辛苦的事才是工作.」

接著,坐在對面的雪之下用手指敲了敲太陽穴.

「……姑且不論你的勞動觀如何,你說的的確很正確.現在的這個企劃,面向的主體並不是到場的觀眾啊」

「啊,原來如此……」

一色重重地點了點頭.就是如此.大概玉繩他們的計劃就是以自己一群人想做的事為中心組成的,本來就不是面向那些觀眾的吧.的確有些老人喜歡音樂,這一點沒問題;但也有很多人並不是那麼有興趣的.另一方面,幼兒園的孩子們應該是耐不住無聊的吧.當然,也許也取決于有由選曲和舞台演出,但連這種細節都沒考慮,就要強加給他們.哪怕說是獻給觀眾方面的,也不見得客觀.

這完全把宗旨搞錯了.原本就和我們想做的事沒什麼關系.

一色似乎也理解到了這一點.不過還是先把這個放一邊吧.

「……但是,要做什麼好呢—」

被問到後,我稍微想了想.

「多少有些推進工作的方法吧…….唔,就是那個.工作的精髓就是為了能不干活.」

「怎麼覺得非常矛盾……」

由比濱冷冷地斜眼看著我.真是失禮…….

「才沒有矛盾.已經在不想干活卻不得不干活的時候想過該怎麼辦了.要是在工作期間又是偷懶又是休息的話,其實還要付出許多多余的精力.這樣看,問題就在于如何高效率地解決掉工作上了.」

「明明出發點亂七八糟,結論卻讓人覺得挺正確……」

大概是頭也痛了起來,雪之下按住了太陽穴.

結論正確是理所當然的.其根據就是人類的曆史.

技術進步往往是因為好麻煩而不想干活這樣的感情而產生的.也就是說,覺得好麻煩而不想干活的我已經可以被稱作進化到最頂點的人類了.在感覺到『這男人真是麻煩死了』.

算了,我的問題怎麼都好.現在有應該提前告訴一色的話.

「在這麼想的時候,一開始提出問題是很麻煩的.那麼,對已經存在的問題還擊就行了.」

我一邊說著一邊從書包里掏出玉繩做的會議梗概.

「就這次而言,就盡情地討論這個計劃的不好方面吧.沒問題的,雖然沒怎麼意識到自己的毒舌,卻對別人毒舌得不行.這是一色擅長的地方,加油吧.」

「前輩到底把我當成了什麼啦—……」


「行啦,大家就試試看吧.」

讓不高興地發著牢騷的一色和其他學生會成員一起坐在桌前,我輕輕地給雪之下和由比濱使了使眼色,請她們兩人靜觀一色他們的情況.

我們靜靜地看著學生會成員們,只要有人提出問題也有人認真地應對.他們並非干勁低落.

找到了話題與討論契機的學生會成員們,慢慢地開始了商談,一步一步地邁向了企劃的爭論點.一色他們中有時甚至會有人露出笑容.

嗯,果然要縮短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還是要靠嚼舌頭啊.

我看准『爭論點大致上都已經被提出來了啊—』的時機,開口說道.

「然後,從現在開始反過來想,建立計劃就行了.」

聽到了一聲「原來如此」的低語.循著聲音的方向,我看到雪之下抱起了胳膊.

「……從這個角度分析的話就能產生方案了.到頭來,問題還是集中在預算,時間和人手上啊」

「只能考慮那些基本不耗費金錢和時間的項目了.」

「不過,不花錢的話,到最後不還是太寒酸了嗎—?有一點點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感覺.」

一色帶著些許不滿說道,由比濱輕輕一拳砸在自己另一只手上(*).【*注:想到了什麼的那個動作.】

「啊,比如說那種!樸素的自制感,家庭風格的!類似這樣的.」

「我認為那是收聽的一方給出的評論,而並不是播放的一方的賣點……」

聽到她的話雪之下說出了理所當然的話.

不過,由比濱所說的也有一番道理.

總而言之,有必要轉換想法.

並不是花了錢就是好東西.在總制作費用上大砸錢的電影大都票房慘淡.尤其是動畫的寫實化電影什麼的.誰會想要那種東西啊.

要怎麼樣才能把帶著未完成,不完全,偷工減料等負面印象的作品,表現出自制感與樸素這種正面印象呢.這一點有必要好好考慮.

啊—,就是那個,有點像是在大人看的影片里的素人一樣吧…….正因為不是專業的才值得玩味,拙劣,自然,真實什麼的,讓人有觸手可及的感覺什麼的,不對,不如說在平常中有著非平常性,隱匿性和不像演技的演技的矛盾文學性吧……呼.嗯,我大概明白了.

「就是那個吧.小學生,還有幼兒園吧.很多都能交給那里的孩子們做吧.既然是孩子,廉價和素人感也可以當作他們的武器.」

「……原來如此.你有認真想呢.」

雪之下用綻放著光芒的眼神看著我.不過由于想法的源泉有些那個,所以我難以和她對上目光.回答的聲音都變尖了一些.

「呃,啊,嗯,對.你們看,CM什麼的也難辦,總之不也有類似扮演animal或野獸的方案嘛?」

但雪之下已經在集中精神整理思路,不看我這邊了.

「的確,要是看到了孩子玩的東西的本身的話,誰都不會再有意見了吧.老人也比較好接受的樣子.這樣的話,做的內容也就受到限制了呢.」

雪之下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包括一色在內的學生會成員.

「啊—,對.比如歌對吧—……」

「比如戲劇……」

一色和編著三股辮的書記小妹回答道.

「歌的話和音樂重疊了啊……」

副會長說道,去掉了一個選項.

這樣內容就差不多決定了.我站起來在白板上寫下戲劇兩個字.

「那麼,就戲劇了.幼兒園的話大概經常進行游戲會吧.這樣一來說不定會有小道具和服裝之類的東西.」

我說道,雪之下點點頭.

「而排練時間就很成問題了.」

「記台詞好像挺不容易的……」

由比濱明明自己沒有上過舞台,卻發出了悲慘的聲音.由比濱也是不擅長背書的啊…….不過,這場戲劇可不是考試,稍微耍一點滑頭也是可以的.

「……把舞台上的演員,和負責讀台詞的人分開吧.」

我提了出來,雪之下似乎立刻就明白了.

「要請聲優來嗎?」

「嗯,這麼一來不用背台詞也行.」

「真厲害呢,都幫別人想好怎麼偷懶了.」

能得到你誇獎真是誠惶誠恐…….還是別擺出一張燦爛的笑臉這麼說了.

嘛,我聽說聲優老師們實際上是非常辛苦的,也聽說過他們實際上努力得一塌糊塗.雖然他們埋頭于練習和排練,不過這次畢竟只是文娛會級別的活動而已,所以我們這種想法應該也是沒事的吧.

這樣一來,我的心里已經大體上有了譜.然後在實際操作的時候落實應該就足夠了.

「話說,這樣就行了嗎……」

一色一副沒什麼自信的樣子,轉而看向學生會成員們.接著,包括副會長的全部成員都返以頷首.看到他們的樣子的一色露出了微笑.

由比濱顯得很開心地對一色說道.

「好不容易才想到的,能做到就好了呢!」

「的確如此—,嘛,能做到的話是不錯啦—」

「我們的戲劇和對方的音樂會,時間對半分的話哪邊都能成.也可以在這次的會議里試著提出這個方案.」

我說道,由比濱和一色兩個人都不明白似的歪著腦袋看著我.搞啥啊這種白癡的反應…….

「……這樣,也可以成功嗎?」

「不,我不知道.嘛,就算兩邊一塊兒做,也會有各種各樣的解決方法吧.」

「哈啊,原來如此……」

一色看起來似懂非懂,帶著有點心不在焉的表情點點頭.

能讓所有人都喜歡的東西是不存在的.所以,大概也是有人不喜歡玉繩他們的計劃的吧.要是我們這邊能提供讓他們喜歡的東西的話,就可以提高整個活動的顧客滿意度了.當然,大概也會有對我們做的東西不感興趣的人,這些人說不定也能欣然接受玉繩他們的計劃.

有對立才足以構成這種圖式.

「那麼,就請在這里等待會議開始,然後在會議上加油給對方提出意見吧.」

這麼說著,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好的,等等,欸!?你要去哪里!?話說回來,要我來給對方提意見嗎!?」

一色猛地抬起了頭,再次看向我.接著,隨著我站起來的雪之下拍了拍裙子後『呼呣』地把手抵在下巴下.

「提出意見說到底的確還是學生會的工作吧.再怎麼說我們也只是來幫忙的.」

雪之下說道,由比濱也一邊用手按著因站起而飄起的外套一邊微笑著說.

「啊,不過,你看.要是為會議所困的話小企和小雪乃也會提供幫助的!」

「你不幫忙的嗎…….回見,一色.今天點心由我來准備」

這麼說著,我們走出了學生會活動室.

距離會議還有些時間.為了去便利店買東西以消磨時間,我們朝著出口走去.

「會議,要是能順利進行就好了.」

由比濱一邊圍起圍巾一邊說道.

「嗯,沒問題的吧.就算不通過也要強行通過.也差不多該讓它結束了」

雖然打算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句話,但由比濱的腳步還是停了下來.我回過頭,由比濱用嚴肅的眼神看著我.

「……這樣的話,小企覺得,能行嗎?」

雪之下也隨著由比濱停了下來.我無法窺而得知她那輕輕地垂下的眼睛到底蘊含了什麼樣的感情.

「……唔,那個時候再想吧.實話說,不試試怎麼知道.」

我盡可能誠實地,以現在的自己所知道的范圍回答道.即便如此,我也並不知道太多解決辦法.大概由比濱也明白這一點吧,她輕輕摸了摸自己的團子發,低著頭開口說道.

「小企你,……討厭這種事嗎?」

「我也是有討厭的事的.」

「那麼……」

說著,由比濱抬起了頭.在她把話全部說完之前,我自己開口回答道.

「……我討厭的,是在這種表面的商談面前低頭.這是我最討厭的.」

我一邊說著,一邊移開目光,用力撓了撓頭.想起了就在不久之前還被這種表面上的事物給塗滿的自己,就感覺自己這麼說實在是厚顏無恥.

即使如此,我已經無法再天真地接受冒牌貨給予的東西了.

周圍暫時被沉默支配.

然後,我聽到了微弱的歎息聲.我轉回視線,眼前的雪之下露出了滿面的笑容.

「由你自己的性子來做就可以了」

比起平時更為輕柔的聲音,說出的毫無澀滯的話語非常坦率.

「……嗯,我知道了.」

由比濱即使還像是哪里沒弄明白似的,但也靜靜地點頭.

她大概是還能理解吧.或者她被嚇到了也說不定.

我僅在口中編織著話語,她們也只是不發一語地回以頷首.

在那以後,三人一言不發地向外邊走去.

被冬日的海風吹拂而過的校舍之間透出的夕陽,給人帶來了些許溫暖.

× × ×

按時開始的聖誕聯合活動的會議,隨著時間的流逝熱度已經降了下來.

海濱綜合高中的學生會長玉繩,有些困惑地笑著歎了一口氣.

接著,總武高中的學生會長一色彩羽,笑嘻嘻地跟他以只有坐在她附近的我才聽得到的細小聲音咬起耳朵.

兩人說的話從剛才開始就只是在沿著平行線前進.

「嗯,我認為作為想法來說這是可行的,不過我覺得以兩校聯合的形式來做才有意義.如果各自做自己的事的話synergy(協同效果)就少了,這樣不就會出現double risk(雙重風險)嗎?」

「話是這麼說啦—,就我個人而言,也有非常想做的事呢—你說對吧—.無論怎麼看都超有利不是嘛—?」

不管聽多少次他們之間的對話我都不明所以.

玉繩用各種外來語來強詞奪理的話,一色就側著腦袋歪著臉,利用這可愛的樣子喋喋不休.

這種情形從開會的伊始就一直持續著.

會議開始後,玉繩首先提出要追加預算的份額.而一色就從說出「我有些想說的—」開始,一直不停地像是在擊出還擊拳一樣主張著戲劇的提案.然而,敵方也非同尋常,出示了在現在的方案的幕間編入戲劇的折中解決方法.當然,一色也以無法解決現在的方案的金錢方面的問題為理由,提出了削減現在方案的內容,構建音樂和戲劇的兩部結構的方案.

到此為止的展開都在我的預料之中.我和雪之下以及由比濱,都像是看著某種預定和諧(*)一樣放心地注視著他們.【*注:預定調和,原文予定調和,來自法語harmonie preetablie,是德國數學家,哲學家戈特弗里德·萊布尼茨(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的理論.也就是一切"單子"之間,特別是心與物之間,存在著一種預先被永遠確定了的和諧.這種和諧,在上帝創造世界之初便已預先安排.】

然而,至此,會議已經急劇停滯下來了.而一色和玉繩則不停的重複著和剛才如同一轍的對話.

在我旁邊的雪之下呼—地歎了一口氣.真是巧,我現在也是這種心情.然後,我們為不妨礙會議而低聲交談起來.

「一色同學,沒問題吧…….我剛才聽到她咂嘴了……」

「誰知道呢,她好像的確非常急躁……」

「我很明白她的心情……」

雪之下擺出疲勞的表情說道,再次歎了口氣.

我和雪之下雖然任由一色在這會議上發言,並准備著在適當的時候提供幫助,但這樣沒進展的話我們也不能從旁插嘴.正在考慮應該怎麼做的時候,坐在右邊的由比濱輕輕碰了碰我的肩膀.

「小企,為什麼會這樣爭執起來的?」

「迄今為止都是一起做的,要是現在突然提出要分開兩組做,要是你的話你怎麼想?」

由比濱『唔』地想了下開口說道.

「總覺得會出現不好的事……」

「分裂,決裂……,的確都是壞印象啊.」

雪之下也輕輕點了點頭.嘛,玉繩在意的就是這種問題吧.

為了確認這一點我稍微看了看玉繩.只見玉繩誇張地喀嗒喀嗒地敲起了Mac air的鍵盤,然後「嗯」點點頭開口說道.

「我覺得這戲劇非常棒.所以回到concept(概念)來,音樂和戲劇的collaboration(共同作業)之類的方向也是一種可能性吧.」

又是一個折中方案被提了出來.接著一色「呼呼」地微笑起來.

「嘛的確是一種想法呢—.但是我覺得並不是這樣呢—,而且有沒預算呢—?最後能做成嗎—.諸如此類.」

說著,一色仿佛要掩飾自己難為情似地笑著扮了個鬼臉(*).但她眼睛完全沒在笑.【*注:てへぺろ.】

「這就讓大家來考慮吧.就是為了這樣才開會的啊.」

玉繩重複起了不知說過多少遍的話.這樣下去又會進入無限循環的.

接著,在我視野的一角有意外的人物站了起來.是我們的副會長.

「那個,我可以說句話嗎?反對分成兩部構造的理由是什麼?」

「呃—,我並不是反對啊.我只是覺得共享vision(構想)的話能夠有更強的一體感.就算從image(形象)戰略的角度考慮,不把聯合活動的主要框架分開不是更好嗎?」

對意想不到而來的反駁,玉繩稍微想了想繼續說道.

「要是因為flash idea(突然的想法)而做出兩份program(計劃)的話,兩所高中互相混合分成兩group(組)——不也有這樣solution(解決方法)嗎?」

「但是,這樣不就趕不上了嗎—.我們這邊已經在著手准備了—」

一色向副會長伸出了援手.我們這邊其實還沒開始准備,她應該是做出了不這麼說的話事態就不會進展的判斷了吧.

接著,海濱綜合高中學生會中有一人舉起了手.看到玉繩的陣勢不妙,提供了支援.

「正因為時間的關系,比起現在開始開動新的計劃,想辦法讓大家共同努力去實現原有的計劃會更有效率,而且在開銷上也更有性價比.」

然後,爭論再次走向回頭路.


正將大家的交流記在會議記錄上的我,突然被奇妙的不自然感困住了.

玉繩並不反對兩部結構本身.即使如此他還是拘泥于大家一起做.其中的理由是什麼呢?我為了尋找不自然感的本體而開口說道.

「……有必要聯合起來做嗎?」

「那是因為,聯合起來做能產生group synergy(團隊協同效果),這樣就能成為大型的活動吧.」

「根本就沒有形成synergy吧,而且就算你說大型,也已經不能夠做這麼大了.那為什麼還在拘泥于形式?」

回過神來,我已經像責備一樣質問了起來.而周圍的人也像在責備這樣的我一樣,說起了悄悄話.

這個會議最大的失誤是不存在否定.最開始就沒有否定.所以,就算知道已經出錯,也沒有人能夠做出修正.

我也無法作出否定.或許並沒有這樣的做法,我這麼想.

刻意保持著相互間的距離,又在意著對方的感受,就這樣用謊言掩飾起來.

可是,並不是這樣.也許被否定,根本不是一件壞事.

我第一次看到你,就知道你搞錯了.走投無路,空洞地全盤肯定,這才是最無情的否定.恐怕,正是這樣才是拒絕.

玉繩焦躁地快速指手畫腳地說道.

「這樣就偏離企劃意圖了.而且達成consensus(共識),也能共享grand design(大計劃)……」

的確達成consensus的話,就能共享grand design.

為了讓全部人都能接受而故作不知,強迫全部人忍耐,把傷強加于大家,讓每個人都吞下謊言,讓自己的情緒被抑制住.

給對已經決定了的事唱反調的人扣上異端的帽子,以此暗地里脅迫大家做出一致的決定.

而在失敗的時候就說『因為是大家決定的』,將責任分散開來,減輕自己的心理負擔,把錯推給無名的某個人.最後以「大家」一起決定作為脅迫,大家一起扮成共犯者.啊啊,就像是不知哪里的空盒一樣.

所以,不將其否定的話,我們就怎麼也無法把正確的東西說出來.但是,正因我們受到了否定,正因我留意到了自己的錯誤.正因如此,我們不能接受這個結論.我們知道自己是搞錯了.可是,世界錯得更厲害.

我一聲不響地盯著玉繩.然後,扭曲起嘴角.

「……不對啊.你只是覺得自己能做到,而變得自大了而已.所以,就算出了錯,也沒有辦法承認.你是想把自己的失敗掩蓋過去吧.為了這樣,耍花招,說漂亮話,才能放心地做出承諾.出錯的時候,就安心地把錯推到別人頭上.」

不知不覺間,我就像是看到了不久前某地的某人一樣,聲音里混入了自嘲.

沒有否定的充滿和氣的空間很美好吧.把膚淺的議論留在會議記錄里,留下會議的形式繼續下去.這樣的話就能自己騙自己.

但是,這是冒牌貨.

周圍嘈雜起來.人聲此起彼伏.小小的,但是慢慢地擴散開來的音波反響著.聲音的漩渦把我包圍,冰冷的視線向我投了過來.

「並不是這樣吧—,我覺得只是communication(交流)不到位.」

「等到cool down(冷靜下來)的時候再次冷靜地商量吧……」

從海濱綜合的人們發出的聲音讓人感覺到冷淡,頑固.可他們的態度根本就沒有改變.他們並不否定這邊的意見,而且是仿佛想要將我們融合起來一樣,用言語的觸手把我們捕縛起來.

然而,將其撕破的聲音響了起來.

「要玩兒的話請到別處行嗎.」

明明聲音並不大,只是因為這一句話,這個場所驟而回到寂靜之中.

發出聲音的人繼續說道.

「你們從剛才開始就淨在說些空洞的話,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地裝作討論,把工作當作玩耍就這麼有趣?」

除了雪之下雪乃外誰也沒人說話.她的話,慢慢地變成了挑釁.

「說著含糊不清的話,以為自己明白了,卻什麼行動都沒有.這樣是無法前進的啊…….什麼也創造不出來,什麼也無法得到,什麼也無法給予.……只是個冒牌貨而已」

猛地看向自己的身邊,我看到雪之下緊緊地握起拳頭,低下了頭.

但是,抬起頭的她臉上帶著凜然的表情,帶著堅韌的目光看著前方.

「可以不要再浪費我們的時間了嗎.」

講習室的人仿佛都忘記了說話.無論是誰都為雪之下的魄力而感到驚訝,失去了言語.持續了長久的毫無進展的議論中,產生了空白區(*).【*注:原文空白域,原指將發生大地震,需要長期觀察的地區】

「那個—,雖然也許看起來有些難,但我覺得比起強行一起做,兩方各自做自己喜歡的不是更好嗎?這樣才能體現各自學校的個性.」

由比濱揪准空隙,竭力開口說出開朗的話,給還在目瞪口呆的出席者們注入了清流.

「怎麼樣,彩羽妹妹?」

「啊,是.我,我覺得挺好的……」

然後,由比濱轉過視線.視線的前方是折本香織.

「怎,怎麼樣—?好嗎?」

「欸,啊,嗯……不是,挺好的嗎?」

大概是被突然問道而反射性回答,折本做出了肯定.她似乎對自己的回答沒什麼自信,于是和著旁邊的人對起目光.和她對上目光的人都點點頭.

沒有否定者的會議一旦出現了傾斜,就會像雪崩一樣土崩瓦解.

冗長的會議,終于被打上了休止符.

× × ×

會議結束後,講習室再次回歸了喧囂.得出了結論的總武高中學生會,終于可以正式地著手准備活動了.大家把書和資料在桌子上攤開,商量著戲劇有關的內容.

一邊斜眼望著大家的活動,我一邊和雪之下兩人直立著,聽著一色發脾氣.由比濱苦笑著注視著我們.

「為什麼你們兩人要說那種話呢—,氣氛都變得不能更糟了—.我都以為這個活動要開不成了—」

一色在白板前抱著胳膊.噗地鼓起的臉頰有些可愛.

「我又沒說錯什麼.」

雪之下像鬧別扭一樣移開了臉.看到的一色,『噗咻』地呼出一口氣.看起來是有些上火了.

「那也許是正論沒錯,但是不是還有很多不會破壞氣氛的做法嗎—」

一色說道,雪之下再次移開了臉,這次不知道為何她向我看了過來.

「期待這個男人看清氣氛是沒用的哦.就算在活動室里,他也只會讀文字序列而已.」

「真可惜啊.到了我這種等級的讀書家,可是必須要讀明白字里行間的意思才行的.說起來,她現在生氣的對象不是你嗎?」

我說道,雪之下『咦』地歪起了頭.

「一色同學剛才不是承認了那是正論嗎.那麼就沒有被責難的理由了.」

「啊—,就是因為你這樣她才會生氣的.聽人說話,聽人說話啊.」

我回嘴道,一色砰砰地敲起了白板.

「那個—,你們有在聽我說話嗎?我說的可是你們兩個哦—?」

「嘛,別這樣別這樣,見好就收就行了.」

在旁邊看著的由比濱勸解道,一色也歎了口氣作罷了.看到像是有些鬧別扭的一色,由比濱又一次解圍.

「你是覺得要是活動沒了的話就好了吧.對吧?」

「……哈啊,嘛,我並沒有這麼想—.而且,嘛,……我也有些做過頭了.」

想著『這家伙,真是不坦率啊—』的性格扭曲的我到底在說啥.不過,理應對學生會的工作沒什麼干勁的一色怎麼會在意活動的有無呢.

那個一色『嗚嗚—』地抱起了腦袋地呻吟起來.

「但是,這個和那個是不同的—.超難辦的啊—」

「啊啊,不,這個真是抱歉.」

由于這次也如同平常一樣是我的錯,我踏實地向她道了歉.雖然迄今為止和玉繩直接交談過的就我和一色,但因為這一次玉繩也不會想直接和我對話了.這樣的話,這工作的方方面面都要交給一色來辦了.

「的確,沒有協作的話也會很困擾呢…….雖說是各干各的,主干還是共通的.我是不是有些做過頭了呢……」

雪之下把手抵在下巴下思考著,由比濱說了聲『是』舉起手.

「跟對方的交涉之類的聯絡工作就交給我和彩羽妹妹來做吧.」

「欸—,我也要嗎—?」

「當然了,你可是代表者啊.」

雪之下向有些討厭似地說著的一色發起了快攻進行責備.

「是,是!……話說回來,因為雪之下前輩的關系……」

被雪之下瞪了一眼後,一色清了清嗓子蒙混了過去.然後,偷偷地和我咬起了耳朵.

「前輩,雪之下前輩好可怕啊……」

我並沒有把『不,那樣還算溫柔的了』說出口.因為她現在還在狠狠地盯著一色.小雪可是順風耳啊…….

「一色同學,對方給的預算和時間的分配,能讓我確認下嗎.還有,我想細算下到現在為止的經費.」

「啊,那麼,就和會計同學一起做吧.」

一色說完,帶著兩人朝著成員們所在的角落走去.

由于我現在沒有其他事可干,于是拉起了張手邊的椅子坐下,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抬頭望起了天花板.周圍沒有人朝我走近,就像空白區一樣的時間流逝著.

時不時地,可以感覺到別人的視線.本應都習慣別人看珍禽異獸的視線和竊竊私語了,但由于隔了好久才意識到,有種奇妙的懷念.雪之下也收到了一些這樣的視線.

「比企谷.」

正在坐著的我,突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平塚老師在我頭上伸長了脖子看著我.

「您也來了啊.」

「路過順帶來看看情況.」

平塚老師大概是不打算呆久,並沒坐在椅子上.只有我坐著也感覺不好,于是我站了起來.平塚老師貼近我的臉,目不轉睛地看著我,苦笑起來.

「你又不像話地當了壞人的角色啊.」

啊啊,她在那個時候已經來了嗎…….被看到那樣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在我害臊的時候,平塚老師環顧起講習室.她的視線落在了雪之下身上.

「不過,那孩子竟然會做出那種舉動…….稍微有點吃驚啊.」

「嘛,的確……」

我毫無意義地隨聲附和著.我理解有人會對雪之下在那個時候說出那種話感到吃驚.只是覺得不太好用言語表達出來.即使如此,平塚老師『嗯』地返以頷首.

「一同受傷的話,也許就不算受傷了.……這是不協調之美嗎.」

「啊?」

我不明白她低聲說著的話的意思,于是問了回去.平塚老師沒有看向我,繼續著話語.

「看到即使受傷了,變得乖僻了……以及變得扭曲了也還是嘗試著的人,也會覺得他們很美.在他們身上有種貨真價實的價值.……我並不討厭這樣的人.」

然後,她轉向我.從她的眼神看,仿佛在擔憂著什麼.

「但是,與此同時也有讓人害怕的地方.我現在在想,這樣真的好嗎.因為也有別人無法理解的幸福是封閉了的幸福的說法.」

「這樣不好嗎」

我問道,平塚老師慢慢搖了搖頭.她長長的豔麗的黑發輕輕地飄起.

「誰知道呢…….教師會批改答案的只有定期測驗而已.……所以,至少不停地問下去吧.這一點,你就繼續想吧.」

留下這樣的話,平塚老師離開了講習室.目送著她的背影,我也尋找起應該回答的話.

恐怕我所祈願的東西和世間普遍的正確並沒有關系.大概就像是把救人反被拽入水底吧.真是自私自利的感傷啊.

就算她不說也沒關系.從今以後,我也一直會思考著這個問題的答案.

× × ×

長長的一天結束了,我踏上了歸途.我咯噔咯噔地蹬起自行車離開了社區中心.

回到家附近的時候,背後響起了鈴聲.什麼嘛.切,吵死了我這不是正在騎著麼——一邊這麼想著,我一邊讓到路邊.然而,鈴聲並沒有停下.

我快不耐煩了,回過頭去.

然後,看到折本正騎著自行車緊跟著我.她看到我後露出了笑容.

「干嘛無視我,真逗.」

「……哦哦.不對,逗個頭啊.」(注:還是同音A,和"受"同音的)

因為是在同一所初中,理所當然的,我和折本的家距離並不遠.從相同地點出發向著相同地點前進,又在同一個時間段回家的話,即使不是算數的TAKASHI君也能明白可能會在哪里碰上的.(注:算數的TAKASHI君,twitter上某著名機器人,經常出一些小學歪題,類似"小明有心理陰影,求陰影面積")

折本和我並肩前進.

「你還住在這一帶啊.」

「不,只是住在父母家而已……」

「啊啊,確實呢—.因為在那邊完全沒怎麼看到過你嘛—」

不過見不到的話是因為我不想碰上所以基本沒怎麼出過門哦…….說到我的不想碰面排名榜,折本也是能排到相當高的位置的,不過這種事還是不告訴她比較好.

「啊,可以稍微等我一下嗎.」

折本一邊說著,一邊在自動販賣機前停下了自行車.雖然折本也在我不想等待排行榜上排在相當高的位置,但她既然這麼說,也沒有辦法不去等她.我仍然坐在自行車上,耐心地等著她.然後,折本在自動販賣機里買了飲料.

「給,我請客.」

她這麼說著,遞給我一罐溫暖的罐裝紅茶.什麼嘛怎麼不是MAX咖啡啊.話是這麼說,畢竟吃人嘴短,還是乖乖地收下吧.

然後,折本打開另一罐飲料.

「YEAH」

「哦,喔……」

是打算干杯嗎,她碰了碰我的罐子.折本打開易拉罐的拉環,一邊慢慢地喝起來一邊說道.

「比企谷,有些變了呢.以前讓人覺得超沒勁的.」

「是,是嗎.」

……呼,哼—.你,你對我是這麼想的啊.這種情報就不需要了嗎?

倒不如說,我有些在意她說我有些變了.我比起初中的時候變了嗎.大概是變了吧.個子也長高了,背下的英語單詞也多了.而且,和折本說話的時候也不會奇怪地冒出汗了.其他方面也是有些變了的吧,但與其說是發生了改變,也許還是說成恢複了原來的樣子會更正確.


「可是,覺得別人很沒勁,也許還是看人的這邊有問題吧.」

折本臉上帶著無趣的表情說道.接著,她搖了搖易拉罐以後,使勁了喝了一大口,『噗哈』地吐了一口氣.

「但是,果然還是沒辦法和比企谷交往呢—」

「不,我現在又沒請求你這麼做……」

以前請求過,嗯嗯,是以前的事,以前的事呢.因為是以前的事了所以拜托你忘掉吧.

「話說回來,你突然是怎麼了.」

「你今天,不是突然說了些什麼嗎?因為我的男朋友平時也是那樣,所以就沒忍住—.本來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啊」

聽著我的回答,大概是回想了起來而不由得笑了出來,折本笑嘻嘻地說道.她突然收起笑臉,望向道路的前方.循著那個方向,應該是我們上過的初中.

「但是,作為朋友的話應該還是OK的吧.畢竟這麼逗.……算了,怎麼樣都好.」

說著,折本把空掉的紅茶飲料罐扔進了垃圾箱,再次騎上自行車.

「說起來拜比企谷和那個姑娘所賜,我們都現在都憋著一股勁兒呢.會長超有干勁的.真的會贏你們的.」

「不,本來又不是要分出勝負…….」

我說道,折本歪起了腦袋.

「是這樣嗎?算了,怎麼樣都行啦.那麼再見.」

「啊啊.啊,謝謝你的紅茶.」

輕輕地向跟我打招呼的折本揮手示意,開始蹬起了自行車.我將余下的紅茶一飲而盡,將空掉的易拉罐扔進了垃圾箱.接著,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響起了自行車的刹車聲.

「呐.」

「啊?」

我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折本依然跨在自行車上,僅僅把頭轉向了我.

「下次要是辦同窗會的話,比企谷也會來嗎?」

「不回去的,絕對.」

「也是呢.真逗.」

「不,逗個頭啊.」

聽到我的回答,折本撲哧一笑,蹬起自行車.我也朝著不同方向踏起踏板,不去目送她遠去的背影.

× × ×

在那個會議過後的第二天放學後,社區中心的講習室被匆忙的氣氛給籠罩著.雖然決定了要做戲劇,可是還沒決定要做怎麼樣的戲劇.

不過,根據一色做出的「總之要有演天使吧—?」的迷之指示,我們正進行著天使cosplay的緊急制作.真的要演天使嗎…….說起來,那麼登場人物不就都是死人(*)嗎?【*注:a Angel Beats!中的死後世界.】

而在制作工作中成為我們的強大隊友的,就是在前些日子還被完全地當作沉重包袱的小學生們.此時此刻,完全成為了戰力.果然小學生最棒了(*)!【*注:原文「やっぱり,小學生は最高だぜ!」a蘿球社長谷川昴的名言「まったく,小學生は最高だぜ!!」】

在其中由于留美尤以手巧,又是能夠專注于作業的孤零零,再加上也有在第一天合流的時候來詢問我們的指示的先例,所以成為了小學生隊伍中處理瑣事的王牌(Ace).

其他的小學生們在互相說著話開著玩笑的時候,她也在拼命地做著天使cosplay.雖然只是我從遠處觀察到的情況,但不知是不是禍于她的認真態度,其他的孩子都把工作推到了她的身上.

把工作交給她一個人來做到底還是很辛苦的…….我這麼想著靠近過去,擅自地在留美的旁邊坐了下來.然後把手伸向制作天使cosplay的道具.接著,一個聲音阻止了我伸出的手.

「八幡,行了.不需要.」

留美既不停下手中的工作,也不看我,繼續說道.

「我一個人能做好.」

「不,就算你說能做好但你……」

就算這麼說,預定要制作的東西還有很多.因為服裝的尺寸本身和幼兒園的小孩相當,所以並算不上多大,就算這樣一個人做也是很辛苦的.即使如此,留美搖了搖頭.

「不用.」

「……這樣啊,一個人也能行啊.」

這孩子是真的要一個人做的嗎.也許只是在意氣用事.最後說不定會因為趕不上而添麻煩.

即使如此,她一個人拼命做著的身影非常崇高.

我咔噠一聲滑開了椅子,站了起來.而由美瞥了我一眼.她的表情似乎有些悲傷,接著慢慢地靜靜地垂下了眼睛.

我站著嗵嗵地拍了拍胸口.

「但是啊,我一個人做更厲害.」

說著,留美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那是什麼,……像個笨蛋一樣.」

留美微笑著說道,已經不阻止我進行工作了.兩個人用剪刀裁起瓦楞紙,一點一點地做起了翅膀.

或許合作和信賴,其實是比想象中要冷漠的多的.

一個人做就夠了,必須一個人來做.只有當能開始不給別人添麻煩地活著,才成為了別人的依靠.只有當能獨自一人地活下去,才初次擁有了和什麼人一同前行的資格.

能一個人活下去的話,一個人能做到的話,一定就能和什麼人一同活下去了.

我看著在我旁邊孜孜不倦地工作著的留美.這孩子恐怕是能夠一個人活下去的吧.小學生就能做到這樣,真是優秀.而且也這麼可愛.所以,總有一天,她也許會和什麼人一同前進的吧.為了那個時候,……進行一次預備演習也不壞.

「……呐,你要出演我們的戲劇嗎?」

我一邊咯吱咯吱地剪著瓦楞紙箱一邊問道.聽此,留美動著剪刀的手一下子停住了,盯著我看來.

「……不是『你』.」

「啊?」

干嘛突然瞪我啊.你是那啥嗎?難道是那種在鬼故事里經常出現的,當人睡在旅館里就會來枕邊探頭確認人臉的幽靈嗎?

「留美.」

她帶著些不高興的情緒說著,臉轉向了一邊.看起來她是想讓我這麼稱呼她.我有些抗拒叫女生的名字啊……也有覺得不好意思的成分在,另外還會擔心光是稱呼人家名字會不會讓人產生「哈?這人裝什麼男朋友的樣子啊?」的想法.

在我煩惱著該怎麼辦的時候,留美已經徹底無視我進行起工作.看來我不叫她名字她是不會搭理我了…….

「那個啊,……留美?」

聽到我叫她,留美的視線依舊落在桌子上,小小地點了點頭.

「來出演我們的戲劇吧?」

you,來試試吧.然後,我和一起參加偶像活動(*)吧.你長的這麼標致,能行的能行的.讓我來produce吧,produce.和我一起熱烈地開始偶像活動吧.【*注:動畫アイカツ!アイドルカツドウ!】

不知道我的滿腔熱情傳達到了沒有,留美稍微考慮了下開口道.

「……這個,可以由八幡決定嗎?」

「啊?啊啊,因為我是類似producer(制作人)的人啊.」

除此之外我還在當提督(*1)和loveliver(*2)的.嘛,雖然不知道我擅自決定好不好,不過既然已經決定了讓小學生和幼兒園孩子們出演戲劇了所以大概沒問題吧.留美盯著我的臉像是在考慮什麼似的,突然把臉移開,興致缺缺地說道.【*注1:艦隊collection 注2:動畫LOVE LIVE!的同名頁游】

「哼—…….……我來演也沒什麼所謂.」

「真的嗎.謝啦,留美留美.」

「留美留美這個稱呼,真惡心.」

被女兒說惡心的父親就是這種感覺嗎…….這種出乎意料的激動挺不錯啊,喂.我在被迷之感動包圍著的時候,留美一邊在白紙上連續貼著瓦楞紙一邊問道.

「要演什麼劇?」

「……說起來還沒定呢.」

我想恐怕學生會的人正在討論著吧,姑且去連同進展狀況一起確認下是不是比較好呢.我正想著,留美搶過我手上拿著的瓦楞紙,用傲慢的口吻說道.

「趕緊去決定下來如何.」

看來這是在說這里交給她讓我趕緊走的意思了.嘛,這麼說的話不去可就不行了.也是為了做好能使喚得動協助人員的准備工作,我也去把該做的做了吧.

「……好滴.那就這樣.」

我這麼說著站了起來,朝著總武高中工作著的方向走去.正當我想著『首先向一色確認下吧』尋找起她的身影的時候,由比濱抱著茶色信封朝我走來.

「小企,你知道彩羽妹妹和小雪乃在哪里嗎?」

「我也在找.」

「這樣啊.因為已經拿到錢了正想著該怎麼辦呢.」

哈哈,是搶來了海濱綜合高中控制的預算了嗎.雖然太清楚,不過這人明明是個白癡卻有好好地管理著錢啊.真是一股持家的感覺…….

我和由比濱兩人四下尋找著一色的時候,講習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了.接著一色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

「怎麼了你這是……」

我問道,一色怔住了,臉上的表情暗了下去.

「我向葉山前輩尋求幫忙,被他拒絕了……」

「欸,騙人的吧,隼人君嗎?」

由比濱有些意外地吃了一驚.我也有些吃驚.雖然也是對那個葉山會拒絕別人的請求感到吃驚,但更吃驚的是一色明明被甩了還果敢地進攻.不過,那個葉山啊…….

一色抽著鼻子,悲傷地垂下眼簾,但她馬上又嘴角上揚了.然後,抬起頭用超精神的笑容說了起來.

「騙你們—的,葉山前輩這是不是正對我超級地在意啊—?不好,產生了超乎想象的效果了—!」

「啊啊,恩……」

我帶著些無奈說道.真堅強啊,這個人.如果是天然的話已經相當堅強了,要是在逞強的話果然就更是了.

「啊,這麼說來,他說了當天會來的了.」

「啊啊,原來如此—.那麼,我也叫誰過來好呢?」

一色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說到,由比濱也和她報有同感似的轉向我.

「啊啊,不是挺好嗎,雖然我不清楚.」

「……還是老樣子說話敷衍了事呢.」

從身後傳來了無奈的聲音.我回過頭,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雪之下就站在哪里.

雪之下開始跟由比濱和一色這樣那樣的打著招呼,做著指示.不時,『呼啊~』地小小地伸了個懶腰.

「好像很困呢.」

「我沒睡覺啊.有些事要做……」

雪之下簡潔地回答了我的問題.我正想著『不過,有什麼非要通宵來做啊.』的時候,雪之下開始從書包里拿出各種東西.然後,她嚴厲地看向一色.

「一色同學.」

「是,是……」

不知道是不是睡眠不足的原因,雪之下的眼神比平常還要銳利.一色『不會又要挨罵了吧』地哆嗦了一下.雪之下看到她這樣便噗地微笑起來.然後遞給她幾張打印紙.

「這是我整理好的參考,請善用.」

「哈啊……」

我也伸長脖子看起了一色接過的紙.那似乎是檢驗單和資料.

檢驗單上整理了到當天活動結束為止非必要和必要的物品.資料則似乎寫著雪之下想到的各方面的建議.

她也提出了給參加演出的孩子們准備的補償的建議,聖誕蛋糕,姜餅的配方,還估算了材料費用.並整理了學校和社區中心的烹調室的閑置狀況.

剩下的還寫著觀眾互動性劇本如何之類的關于戲劇的建議.哈哈—,這個就是那個吧.類似Q娃劇場版中使用神奇手電(Miracle Light)聲援的樣子(*).【*注:起源于光之美少女系列yes5劇場版點心王國,後來在大集合系列劇場版中發給觀眾們,在有提示的時候一起一邊搖一邊大喊precure.】

我和一色還有由比濱都一邊說著『嗬』,『哈』什麼的,一邊佩服地看著往下看著這些紙.似乎是因此感覺有些不好意思,雪之下清了清嗓子,又從書包里拿出了什麼東西.

「然後還有這個,」

雪之下手上拿著幾本書.她將其遞到一色的手上.

「雖然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我斟酌了一些聖誕劇的固定戲目.還有學生會活動室的備品里應該有免費音源的CD,試著去找下.我認為戲劇中有必要用到.」

「……非,非常感謝.」

一色以一副困惑的表情拿著那些書和打印紙呆站著.大概是被突然給了各種東西而吃了一驚了吧,我也對雪之下准備到到這種程度有些吃驚.

「干得不錯啊—,你.」

我不知不覺地這麼說道,雪之下一下子把臉別開.

「因為我沒法像你和由比濱同學那樣應對別人.」

被這樣說後,我和由比濱面面相覷.然後,小小地笑了下.雪之下這人說不定非常關心一色.真是太難懂了!

「這樣下來,大障礙都基本上排除掉了吧.」

雪之下交叉起胳膊,把手抵在下巴下.感覺就像在考慮著還有什麼.我也試著想了想,看來演出節目就這樣決定了,之後剩下的障礙就只有工作時間的問題了吧.

「嘛,基本上是吧.」

「是嗎.」

我回答道,雪之下滿足地吐了一口氣,迅速看向一色.

「……一色同學,我覺得之後就應該由你執行指揮了.這樣可以吧,比企谷君.」

「啊啊,原本我也不是指揮.」

迄今為止我做的都只是應付這個場面,並沒有做什麼能被稱為指揮的行動.到這個瞬間為止都不存在著真正意義上的領導.

「呃……」

一色交互看著我和雪之下,不安地張開了口.雪之下制止了她.

「對我們作出指示也沒關系.我也會參加工作的.要是有麻煩的話也可以問我.」

「但是,那個……,我覺得我,還是不行呢—」

一色有些困惑地『啊哈哈』地笑了出來.接著,雪之下閉上眼睛慢慢地搖了搖頭.

「能做到哦.既然有人把你推上這個位置,我認為你只需要相信這點就夠了.」

對著她溫和的聲音,一色小聲地回了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