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卷 ③絕不能打破的截止日期就在眼前。

絕對不能打破的截稿日期就在眼前。

那一天比起平時部室里更冷了一些。

從前幾天開始取暖器就不時地發出異響,我們告訴平塚老師後,她指示我們在維修人員過來點檢之前盡量不要使用。

雖然白天我們都不在部室所以並不影響平時的生活,但是到了放學以後情況就不一樣了。

畢竟我們是在太陽西沉,氣溫也開始下降的時刻開始社團活動的。

拜其所賜,明明是室內卻不得不在領口圍上好幾圈圍脖。要說室內還有什麼東西能起到防寒作用的話,也就剩下這只熱水壺了吧。

當然熱水壺本來就不是取暖用的,今天它也一如既往地僅僅為了沖泡紅茶而辛勤工作著。不過,在聊勝于無的加熱和加濕效果下,室溫總算是沒有低到不能忍受的程度。

人不是突然失去了習以為常的生活環境後也能輕易地重新接受現狀的生物。不時感受到的盤旋在腳邊的冷空氣,讓我正要翻動書頁的手都會禁不住停在空中。

反正我們社團也沒有什麼客人,同樣看書打發時間的話絕對是在自家看來得舒服。在家看書什麼的聽起來有點寒酸,但比起在星巴克被一群高意識分子(笑)包圍著看書要好的多。不過為什麼聚集在星巴克的高意識分子(笑)總是喜歡坐在窗邊的位子,把新書放在顯眼的位置,又故意把MACBOOK鍵盤敲得那麼響呢,跟夏天晚上趴在窗邊的叫個不停的蛐蛐兒是一個道理麼?

嘛,總之在大受歡迎的星巴克想要安靜地看書是很困難的。在人不多這點上這個部室就要好得多,而且我也並不討厭部室安靜涼爽的空氣。只不過一到冬天,這涼爽感就加速升級成寒冷感了。

特別是我坐的位置正好最靠近走廊那邊的牆壁,而這牆壁又薄得跟哪里的PALACE21(譯注:某平價連鎖旅館)似的,與其叫牆壁還不如叫牆板更正確些。拜其所賜,走廊吹來的風都不能很好地阻斷,與隔壁房間相接的牆體縫隙也正受到冷氣的強力侵襲。

「……我說啊,今天就這麼結束吧?天怪冷的。」

我對坐在窗邊的兩個人說道。意識到越發寒冷的室溫後,我有些坐不住了,肩膀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于是,和我一樣正在看書的雪之下抬起了頭。

「是麼?……也對,該怎麼辦呢。」

「哎?我倒是完全沒問題啊。」

由比濱手撐著下巴,保持著思考的姿勢朝雪之下回答道。

那是,不用腦袋想都知道由比濱根本不會冷。

因為由比濱一開始感到冷的時候,就開心地把椅子挪到雪之下旁邊,為了和她共用一條膝蓋毯而靠在她身上了。平時雪之下會抱怨由比濱的這種行為熱得難受啊悶得喘不過氣之類的而和她拉開距離,不過今天似乎破例地隨她喜歡了。

因此,兩個人的臉上都是暖乎乎的表情。

雖然太陽有照射到她們的位置也是一個因素,不過還是互相用體溫取暖的抗寒效果更為直接。哎,你們二位看上去就很暖和的樣子,真是羨慕……

我用幽怨的眼神看著親密和睦的兩人。這時為了貼住雪之下而斜著身子的由比濱稍許坐直了起來。

「小企你很冷嗎?」

「啊,算是吧……挺冷的。」

被別人重新問了這個問題後,再一次清楚地感到寒氣湧上身體,使我禁不住揉搓了幾下胳膊。

「這樣啊。」

由比濱把膝蓋毯掀了起來確認了下大小,隨後猶豫了一會,輕輕歎了口氣。

她用向上看的眼神偷瞄了我幾眼,弄得我有點坐立不安。

似乎是要下決心說什麼似地,由比濱深呼吸了一口氣,豐滿的胸部也隨之上下晃動。隨後她與剛才的舉止有所不符地,細聲細氣地開了口。

「那,這樣的話……」

正當由比濱支支吾吾的時候,雪之下帶著溫柔的微笑接下了下半句話:

「不如穿上大衣吧?」

也對,您說的是。照她說的我抓起了大衣披在身上。我現在這樣子簡直就像怕空調太猛所以在夏天的室內披著大衣辦公的OL一樣。

怎麼還不到放學時間啊……正當我我一個勁盯著牆上時鍾的時候,傳來了咚咚的敲門聲。啊……有人來了,看樣子早回去是沒希望了。

「請進。」

無視我垂頭喪氣的表情,雪之下對著門外說道。門應聲而開。

「各位辛苦了!」

我一抬起頭,亞麻色的秀發就映入眼簾。這個女孩子,柔順的劉海中眨巴著一雙滴溜溜的眼睛,晶瑩的嘴唇也帶著微微的笑意。

一色彩羽今天也一如既往地來到了這個部室,不過比起平時她的舉止,似乎又多了一些帶有違和感的禮貌。這讓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哦,小彩羽,呀哈嘍!」

由比濱抬起手打招呼,一色也揮起長得過頭的毛衣柚子示意。

「結衣前輩好——。……話說這個房間,大家不覺得很冷嗎?」

打完招呼進來的一色走到一半停住,帶著訝異的眼神看向雪之下。雪之下則略顯為難地微笑著回答:

「是的,現在暖氣狀況不太好。」

「欸——是這樣啊——」

了無興致地說完之後,一色拿起椅子走向雪之下那邊。坐在她旁邊後,把毛毯拉過來一部分,就這樣強行加入了簡易人造被爐的行列。

「等等,你做什……」

另一邊也被突然貼上而慌張的雪之下用輕微責備的口氣說道。然而一色卻毫不在意,邊說著「好暖和哦」邊把上身進一步蹭到雪之下的身上。

「啊,那要不要再擠一擠啊?」

「可以嗎?謝謝前輩!」

一色用略帶撒嬌的聲調對由比濱好心的建議道謝。于是,雪之下被兩個人擠得更加緊了。

快住手!不要再這樣擠壓小雪了!體諒一下人家本來就平坦得和風吹無阻的關東平原一樣的胸部好嗎!要擠壓的話至少不要從正面,從下面向上擠嘛!

當然這種話也不可能說得出來。在我考慮要不要制止她們慘無人道的三明治夾擊時,兩個人的力道也絲毫沒有減弱。

「……哎」

雪之下放棄地歎口氣後,把自己的椅子往後撤了一點,騰出便于一色擠進來的空間。于是一色「哇」地發出短暫的歡喜聲後,把椅子更進一步地挪過來,讓自己能正好貼在雪之下身上。

雪之下用麻煩的眼神看著一色,不過手上卻貌似沒有這個意思。她把蓋著針織布的茶壺拿起來,把紅茶倒入紙杯里。

「……紅茶,要喝嗎?」

「啊,謝謝!」

接過冒著熱氣的紙杯,一色想要暖手似地邊用雙手拿著,邊一口一口地喝。嗯,你們看起來都很暖和的樣子啊……

不過話說回來,最近不僅僅對由比濱,連對一色都有些縱容了呢,雪之下小姐……

可能因為對雪之下來說,她們是她的第一個算得上是朋友的朋友以及算得上是後輩的後輩了。在一色面前展現出了學姐范兒的雪之下著實讓人感到欣慰。

正當我從被孤立的一角眺望著看起來很暖和的三個妹子時,喝完紅茶後完全放松下來的一色對我點了點頭。

「啊,前輩,前些天謝謝你哦。」

「嗯,哦。」

我隨口回答後,雪之下和由比濱用你們在說什麼的眼神看了過來。唔,感覺很難說明啊……

僅僅是出門陪她玩了一天。雖然只是這種程度的小事,但是故意對雪之下由比濱用「我們只是出去玩了下,其他啥也沒有。」這種不明所以的解釋的話又感覺是一種自我意識過剩的行為。

但是就這樣沉默不語的話倒也有一種奇怪的罪惡感。不對,在我意識到這份罪惡感的時候已經是相當地自我意識過剩了……討厭,八幡君你好惡哦。

就這樣,在我束手無策而發出的無意義的吐息和低吟聲中,兩個人越發覺得可疑。雪之下皺起了眉頭,而由比濱則是不斷交替地看向我和一色。真是頭大了……

就這樣部室被一陣奇怪的沉默支配。明明是冬天,我卻能感覺到頭皮上的汗腺都要一點點打開。

終于,一色一聲干咳打破了這個空氣。

「話說,我有個想法,想用學生會的力量做個免費情報志什麼的。」

「嗯?免費情報志?」

對于突然拿出完全無關的話題的一色,雪之下露出訝異的神情。不過這波NICE啊,小彩羽!多虧了你,我終于能從那兩人的視線中解放了……

「免費情報志,好像就是指那個吧?」

「是的,就是那個。」

由比濱和一色之間展開了只用指代詞就能完成的對話。因為前些日子材木座來部室的時候我們正好有觸及到免費情報志的話題,所以即使是如此簡短的一問一答也就足夠理解了。

然而不能理解的是其中原委。

「不過,為什麼要做免費情報志?」

雪之下輕輕歪著頭問道。一色把塞在毛毯下面的手抽出來,搖晃著手指說明。

「學生會在年度末尾不是會進行經費決算嘛,我們副會長把資料整理了之後呢,發現今年學生會的預算意外地多出來了」

「這樣啊……」

前任學生會長是巡學姐,那個有溫暖人心☆小巡巡氣場的人在我印象中應該不會對錢相關的事情看得很重,所以預算多出來的話也能理解。

不過現學生會長一色彩羽可是個散發著精打細算☆小彩羽能量的存在,想必跟錢有關的事情她也很在意吧……

我這麼想的時候,果不其然,一色微笑著在胸前「啪」地一聲合掌說到:

「難得經費多出來了,不覺得全部花完比較好嗎?于是我覺得金額上正好適合做免費情報志的說」

「就算這樣也不用強行增加要做的事吧……」

不理解,就算你預算如何如何多出來,就因為這個特地要干多余活的想法我實在不理解……這孩子絕對是有什麼企圖……我如此考慮著用懷疑的目光看向一色時,她「啊哈」地打馬虎眼似地笑了笑。呃,更加可疑了……

「但是呢,小彩,多出來的話存起來不是更好麼?存錢是重要的習慣哦?」

由比濱像是在開導小孩似地說道。這家伙時不時會說些老媽會說的話呢……

如果是一色個人的錢的話由比濱就說的沒錯,然而問題就在于這不是她自己口袋里的錢,而是學生會的預算這一點上。

雪之下聽到這里似乎也理解到了其中原委,不經意地用手撐著下巴說道:

「存是行不通的吧」

「為什麼?」

由比濱重新把頭靠在雪之下的肩膀上,並如此問道。

「因為年度預算多出來的話,第二年就有被削減的可能性。如果預算決定權在我身上的話,我就會這麼做」

「對!就是因為這個!所以,為了不讓下個年度我的預算縮水,不應該在這個年度里多用掉一些嗎?」

一色為了說明動機又向雪之下靠近了一點,而且似乎是為了得到同意而撒嬌一樣,把整個人都搭在了雪之下身上。

「太近了……」

滿是為難的抱怨聲傳來。被兩邊夾擊的雪之下被迫擺出像是坐在滿員電車里才會見到的奇怪坐姿。恩恩,你們也真是仨姐倆好呀。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一色的說辭雖然不是不能理解,不過預算又不是她的錢,那句「我的預算」是怎麼回事……不過,如果這筆預算能落實的話,免費情報志的發行本身是沒什麼問題的。

「要做就做唄。雖然我不知道你們要做什麼」

我不上心地說出這句話後,一色挪動身體從雪之下身上離開坐正,面朝向我說道:

「雜志內容的話,我姑且有想好的說!想做些附近好玩的地方啊,好吃的飯店啊,好看的咖啡店之類的介紹」

「啊,那樣很棒啊!還有衣服和雜貨店的介紹什麼的也不錯呢!」

「那樣的話就是旅游小冊子或者城市雜志那一類了麼。內容上倒是很有需求的樣子……」

聽了一色的想法後由比濱興奮起來,又朝雪之下的方向靠緊了些,雪之下的姿勢也更加窘迫。

不過話說回來,好玩的地方和好吃的飯、好看的咖啡店啊……感覺像是哪里聽過的句子。是哪個歌的歌詞來著?《人類真好》麼?好玩的地~方和好~吃的飯,好~看的咖啡店也在等~著我?估計不是這個,只有飯一個字是跟原句一樣的好麼。

(譯注:《人類真好》是日本最長壽動畫之一《漫畫日本昔話》的ED,此處惡搞了其歌詞)

「城市雜志,是像《千葉WALKER》那種的嗎?」

由比濱往前探出身體向一色那邊問道。一色也「是的是的」地點頭回答。

終于從三明治夾擊中解放的雪之下短暫歎了口氣。

一色接著說明下去:

「因為是情報類雜志,還可以打著取材的名號去哪里玩玩,那樣經費不就能嘩啦啦地用掉了嘛!」

這張仿佛要跳出來星星似的笑臉說出來的話卻糟糕得不行。嘩啦啦什麼的……你是在寫勸誘手游玩家課金的開發者寄語麼……

我和雪之下都無語了,由比濱卻不解地歪著頭。

「Jing……Fei……」

你這語調念起來完全變成中藥了好麼……(譯注:日語「經費」和「桂皮」讀音一樣)一色則是注意到除了由比濱我們都是一副無語了的表情後,氣呼呼地鼓起了小臉。

「這不是前輩你說的嘛!經費就是用來隨便花的」

聽罷,雪之下用冰冷的眼神看向我。

「你就不會給後輩灌輸點正經的思想麼……」

「等等,這種話我沒說過」

雖然我提出反駁,一色卻用力地搖搖頭,似乎很不滿地看著我。

「說過的。准備聖誕節活動的時候絕對說過。」

我真有說過麼……那會兒我是說反正是和別校合辦的活動,我們不必在意他們的經費所以可以隨便用……之類的話吧。好吧,好一個舉一反三,不如說這孩子完全曲解了我的意思才對……

「一色同學想做的事情也可以理解為將學生會的決定權私有化吧……」

「不過,我們學校的學生可以以這個雜志為契機,知道各種各樣的情報,我這邊也能樂在其中,不是WIN-WIN的關系嗎?」

雪之下略帶責備地說了一色,但一色卻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哎!這孩子被隔壁的玉繩同學教壞了呢……跟那種人打交道,老爸我可不允許哦!

「這麼說的話感覺就不是在做壞事了呢……」

由比濱點著頭嘟囔著。實際上,自己能樂在其中並且能讓受眾都受益的行為,確實不能看做不正當行為。能兼顧興趣和現實利益的話,就已經可以說是理想的工作形式了。

一色的想法並非天馬行空,這點眾人都了解了。剩下的就是各種現實的問題了。

雪之下抱著胳膊思考著什麼,慢慢開了口:

「但是,就這樣能通過經費申請了嗎?」

「不要這樣說嘛,雪之下前輩,讓申請通過不是會計的工作嘛」

一色呵呵笑著答道。果然這家伙還是在亂來……不過,反正要是真發生了什麼,負責的是她就對了。通過經費申請是會計的工作的話,承擔發生不測時的後果就是負責人的工作了!不負責怎麼叫負責人嘛!

一色有沒有認識到這點很是叫人懷疑,不過相對地,干勁倒是特別充沛。

「所以,問題在于刊物本身……要怎麼做好呢?」

切換話題後馬上就是開門見山地直奔主題。嗯,這家伙還真是只有干勁呢……

「就算你問我們……我們又沒有做過的經驗……」

「確實……可以說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技巧」

雪之下同意道。一直在旁邊聽著的由比濱則是似乎是想起什麼似地拍了下手。

「啊,之前我們不是幫忙做過城市雜志的嗎」

我記得那好像是平塚老師帶來的委托。以地區宣傳為目的的城市雜志中的一頁,要我們用「面向年輕人的結婚特集」主題進行制作。那時候也是花大力氣好不容易才完成的。

我邊回想著邊這麼嘟噥的時候,一色湊了過來說:

「那不是很好嗎!感覺能行誒!」

「那時候只是想盡辦法把多出來的一頁填滿罷了,不像現在要從零開始制作。做不到的。」

雪之下像是給一色潑冷水一樣,一色沮喪地坐直身體,聳著肩往上看向雪之下。

「是這樣嗎?」

「是的。」

雪之下雖然語氣冷淡,但是在一色幽怨卻又帶著撒嬌的眼神攻勢下,說不出更多的話,默默把頭轉了過去。啊啊!不妙,這樣下去雪之下絕對會被攻陷的!

雪之下能夠對別人一套套的理論和說辭毫不留情地否定反駁,但是對于感情類的話語或者帶有感情的動作,她的抵抗力卻意外地弱。根據的就是她與由比濱的日常表現。

受不了一色真誠的直視,雪之下很是心虛地把身體別了過去。這時由比濱從兩人中間插了進來。

「嘛總之,那什麼免費情報志?的做法,先去好好查一下會比較好吧?去找那些懂的人問問啊,或者請他們也幫忙什麼的……這樣的話我們也就能一起參與了嘛!」

「結衣前輩人真好!」

溫暖的話語讓一色開心地微笑了出來。但是仔細揣摩就會發現,這句話就是說法很客氣的「給我准備功課做好了再來」。

不愧是由比濱。因為熟知自己對雪之下的撒嬌技巧,所以一色的哀願攻擊並不奏效。

「嘛,由比濱說得對。一定要做的話也要花些時間做好相應的事前准備才行。」

我們面有難色地提議後,一色也很為難地把眉頭皺成了八字形。

「這也是行不通的說」

「為什麼?」

一色低下頭,一字一句地沉著嗓音說道:

「因為,馬上就要到決算日了」

感覺被告知了很沉重的事實。

這樣啊,臨近決算了啊,說來我們家父母最近也比起平時更忙了。

據說社畜的各位到了這個時期,都會被迫做更多各種各樣的工作。

據坊間傳聞「記載著真實」的互聯網說,BD-BOX和OVA會集中在二月三月發售的傾向,也是因為年度決算將近所致。

當然這不僅限于動畫業界。這個時期為了讓年度決算數字能對上年初的事業年計,大量投放商品或強化營銷以提高銷售額的公司絕不在少數。根據就是最近日理萬機的我家老爸老媽……

「雖然我也不是很懂啦,但是要把制作費用算在本年度決算內的話,二月初的月度決算已經過去了所以只能趕上三月初的決算了,也就是說只有現在開始做了呀!」

一色口吻焦急地呼呼揮著手拼命解釋道。動作是很可愛啦,但是一聽到決算啊經費啊年度這種詞就完全萌不起來了……

總之,時間所剩不多這點了解了。發票和賬單之類的必須要在本月內拿到,以便下月初算入經費決算。

也就是說,要在這個月內必須完成所有工作麼……

雖說二月還沒有過去幾天,但是二月本來就是一年最短的一個月。在這點時間里,雖說只是做個小冊子,但是讓外行人從零開始做一份雜志簡直是難于登天。

「絕對不可能,放棄吧」

雪之下也配合我的話安靜地點了點頭,由比濱也沒辦法地微微苦笑著。所以說啊,你再怎麼濕潤眼眶朝上看著我也不行,做不到的就是做不到。我緩慢地搖了搖頭。于是一色她靜靜地站了起來。

「前輩……有件事想跟你說……」

輕聲說完後,慢慢邁起腳步,走到我正前方,像是要俯視我似地站著不動。不過明明在我正面,她卻像是在猶豫什麼似地,把臉對著別處。

「什麼事……」

即使我這麼問,一色也完全不開口。雪之下由比濱也詫異地看著我們。

無視我們表情的一色,不知為何忽然解開了外套的第一個扣子,緊接著又解開了一個。等等,這家伙在干什麼……

不僅僅是我,連雪之下由比濱都要驚訝地石化在原地了。話說這家伙到底要做什麼?別說是真要脫啊!我很困擾的!

一色為了脫掉外套輕微扭動了下身體,同時像是在忍耐著什麼似地「嗯」地呼了口氣。脫掉外套後,又慢慢把手伸到粉色的對襟毛衣里面,在襯衣的胸部附近摸來摸去。

「嗯……」

一色一邊發出虛弱的聲音一邊鼓搗著襯衣,隨著手的每一個動作,衣領漸漸被撐開,其中的鎖骨也時隱時現。我不敢在近距離直視這幅光景而別開了視線,卻只能使得衣物的摩擦聲以及嬌弱的吐息越發真實地傳入耳中。

「雖然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但是到那邊去弄,那邊去」

我臉朝下一個勁地揮著手,盡量想拉開距離。但此時一色「哦」的一聲大呼了口氣。

「啊,找到了」

從握住的手中能看到她抓著幾張紙片。她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然後把紙片交到我手里。

不小心觸碰到的一色的手小巧又纖細,有著女孩子特有的那種不可思議的柔軟。正當我驚訝于這種感觸而僵住時,一色一下子放開了手。于是,帶著微熱的數張紙片就這樣留在了我手中。

意識到這個半溫不火的熱度就是她的體溫後,感覺自己的手汗都要滲出來了。我戰戰兢兢地打開握著的拳頭。

確實是幾張紙片,粗略地看下來,發現每一張上都印刷著貌似在哪里看過的名字。這些紙的上邊都寫著「收據」二字,下邊則是一些保齡球場或咖啡店的名字。其他的甚至還有拉面店的餐券之類。

這些收據難道說是……

我猛地想起來後抬起頭,眼神正好和笑眯眯的一色對上。

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吧。那已經知道該做什麼了吧?在這般無聲訴說的微笑面前,也不需要再用言語去解釋什麼了。

一色稍稍伸出手示意我歸還收據,我照做後她畢恭畢敬地收了下來,放回襯衣的上口袋里。

「所以,前輩,想和你商量點事情……」

清澈又嬌媚的聲線又重複了一遍剛才說過的話。

她要說些什麼我大致理解了。應該是在暗示我和她是私用經費的共犯關系。不過我可沒關系啊,我那份的錢都是自己付的,又沒有受到她任何形式的金錢恩惠。不過,為什麼我會這麼心虛呢……因為玩得還算挺開心的,所以廣義上說還是受到了經費的恩惠麼?不對吧,不過啊……但是呢……

因為一色掏出收據的時候是那麼地自信,使得我自己都開始懷疑是不是真的做了什麼壞事……什麼都沒做卻被強迫自白的冤罪受害者的心情我總算是有所體會了。

我干咳了一聲,重新面向一色。別無選擇的話,那就開始司法交易吧!

「總,總之,先詳細跟我們說說吧」

「小企你剛才是被威脅了嗎!?」

「哈……」

由比濱的驚呼和雪之下愕然的歎氣聲同時回響在部室中。

X X X

在一色為了進行更詳細的說明而回學生會室取資料的片刻,雪之下重新沖泡了紅茶。

帶著紅茶香味的熱氣散發出來,在房間內漸漸綻開。暖器雖然還是不能用,但多虧紅茶的熱氣和披在身上的大衣,漸漸沒有冷到令人在意的地步了。

「各位久等了!」

咔嗒一聲頗有氣勢地打開門,一色快步走進了部室。

把雙手抱著的文件夾放在桌上後,一色又把一張張貌似是資料的紙頭攤了出來。仿佛像是聖誕節前夕盯著玩具店發的傳單的小孩一般,她的瞳孔里閃著期待和興奮的光芒。

看到這般姿態,確實會讓人從心里想要幫她實現發行雜志的願望。但是僅憑氣勢、毅力和干勁是無法解決當下難題的。

首先需要的是正確地把握現狀。工作這件事就是你現狀理解得越好,越會意識到自己身處的窘境。

如果預算和日程上沒有余裕的話那就根本實現不了,即使如此也強行要做的話工作意欲就會低下,反之,如果預算日程都有余裕,覺得是小菜一碟而疏忽大意的話,結果最後也會釀成大禍。討厭,這怎麼回事啊,在工作發生的時刻就看不到圓滿完成的未來了……

不過,正因為如此,我們更要清楚地掂量好自己能承擔的工作量。本來不接受工作是最正確的選擇,實在不能回絕的話,就要極力和對方進行交涉,減少自己的工作量。這是我在侍奉部這種強制勞動環境下吃了近一年苦才總算悟出來的道理。

「話說在前面,還沒有決定要幫你,我們要聽你說說具體要怎麼做再考慮。」

「好的,就這樣沒問題!」

精神抖擻的笑臉和活潑開朗的聲音,再加上這充滿期待的一閃一閃大眼睛。嗚哇……這下更加難回絕了……

正當我無言以對時,雪之下代替我打開了話茬。

「那麼,請先告訴我們雜志版面是怎麼樣的。」

「好的,嗯,之前籌辦聖誕活動的時候不是也做過印刷物嗎,我聯系到了那家印刷公司詢問了一下!」

說著一色把幾份資料抽了出來,看起來像是印刷公司的產品手冊和估價單之類的。話說回來,這家伙明明計劃性完全沒有,行動力卻是超絕拔群,竟然跟印廠都已經談過了……

「然後呢,他們推薦我用這個版面……」

一色用手指著產品手冊的一處,在一旁的雪之下靠了過來。

「全彩八頁……還真是大手筆呢……」

雪之下像是忍著頭痛似地按住太陽穴。一色則在一旁誒嘿嘿地害羞著笑了笑。

「哎呀,總覺得談著談著就自然而然地決定下來用這個了呢。」

「這到底是怎麼個自然法啊……」

看到我愕然的樣子,一色賭氣地鼓起小臉。

「…因為被大人說了什麼話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地先回答『是』嘛。」

「我明白,我明白!」

由比濱用力地點頭表示同意。哎,這些90後孩子真是的……指不定哪一天她們就會上大人們和前輩們的當,真讓人操心。

「印刷份數的話,嘛,按照預算范圍來決定就可以……學校里也有地方放,要處分掉的話也可以作為資源垃圾送出去……所以庫存風險應該是不用考慮的。」

另一邊,雪之下則是完全沒有聽進兩個人的對話,自顧自地看著資料嘟噥著。哎,這個交流貧乏症的孩子也很讓人擔心呢!

細讀著商品手冊的雪之下抬起頭後,把資料從桌子上輕輕推了過來。我拿到後也開始一頁頁地翻起來。商品手冊上簡單記載著印刷之前的幾個作業步驟。

「美術設計和入稿文字的排版那邊會幫我們做……這樣的話我們只要做頁面布局,和下達大致的設計指示就行了」

「這樣啊,感覺和以前做城市雜志的時候也沒什麼區別嘛」

簡而言之,只要把內容排實了就沒什麼問題。不過,照片和文章都必須要好好地後期FIX這點還是沒變。說來FIX這個詞說出來也感覺自己意識高得異常。

「那個時候和現在要做的頁數差得多了……」

如此回答的雪之下的音色帶著些許悲壯感。與之相對地,由比濱用開朗的語氣說道:

「但是這次不是還有學生會的人在嗎,大家分工合作的話還是趕得上的吧?」

「啊,確實,這樣的話就好多了……」

我剛說完,一色就一副苦臉地把視線別了開來。

「……」

「……一色同學?為什麼不說話?」

雪之下拋去溫柔的聲音和溫暖的眼神。然而不可思議地,從她身上感覺不到任何溫度,看著她的我這邊後背都不自覺打了個冷顫。所以說你那氣場太恐怖了啦……

一色似乎也感到了同樣的恐怖,不,准確地說是已經感受到了狼狽不堪的程度,手足無措地結巴道:

「啊!不,不是,是因為現,現在學生會都在忙著決算的事務,再那之後倒是沒什麼問題啦……」

「……也就是說,只有這次是盼不來援軍了麼」

「是的……」

隨著雪之下淺淺的歎息,一色很是抱歉地耷拉下肩膀。

「嘛,嘛,沒辦法的事嘛。人手不足的話也可以拜托朋友幫忙什麼的……這方面的事情就……適當處理一下吧!」

由比濱一下子握緊了拳,鼓勵一色說道。不過這孩子說的「適當」大概不是合適以及妥當的那個意思吧……(譯注:日語「適當」有適當和隨便的兩個意思)

總之,制作成本和印刷份數是了解了。能參與工作的最低人數也掌握了。接著必須知道的就是日程安排了。只要再理清這點,就可以判斷出完成工作的可能性了。

雖然剛才有說到要在本月內完成,但我們需要掌握的是更加詳細的日程。


「所以,具體我們要在什麼時候完成?」

「已經快了,就這里。」

一色拿出日程表,用手指戳了戳某處。

「現在多出來的預算正好能做的,就是印刷廠的這個叫『早期優惠』的套餐了!然後要選擇這個套餐的話,就必須要在兩月中旬把完稿的電子版什麼的交給他們的說。」

呵,早期優惠,原來還有這東西。殘余的預算正好合適的話就沒什麼問題了,而且也能完美趕上下次經費精算的時間點,小彩羽考慮得真周到!

我如此考慮著企圖逃避現實,不過還是有個單詞讓我在很是在意,實在不能作耳邊風放過。

嗯?兩月中旬??我不可置信地歪著頭時,一色小聲地一字一句補充道:

「所以……差不多就剩下……兩周左右吧……」

「什麼?兩周不可能的,沒戲沒戲。」

我揮著手脫口而出後,在對面的雪之下也慢慢點了點頭。

「是呢。確實不是很現實的數字。算上印刷公司對刊登內容的監修和確認,我們進行相關修正和反饋的時間,至少也要需要一星期吧。」

「怎麼比原來的日程更短了!?」

由比濱大吃一驚地把頭轉向雪之下。

「終究也只是能實現的最理想日程罷了……而我們在剛起步的階段就已經和理想狀態差得太遠,所以考慮到可能發生的事態,需要打足夠的余量。」

思路清晰且十分淡定地分析狀況的雪之下,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預測實在是太不切實際。

「當然,最大的前提是,是否要接受這項委托。」

補充了這句後,雪之下朝我拋來確認的眼神,似乎是要讓我下達最終判斷。雖然是非常緊湊的日程,但其實也不能斷定完全沒戲。

一星期麼……等等?假設周末不工作的話,加上今天已經是禮拜幾來著……想心算出詳細的天數卻怎麼也算不好。咦?八幡的算術有這麼差嗎?

並不,其實我腦袋里已經浮現出大致的數字了,只不過在心底怎麼也不想承認而已。

「問一下,這樣一來到底在截稿前還剩幾天……」

「那個……」

由比濱呆呆地望著天花板掰起手指算了起來,緊接著馬上就變成了一副苦臉。

雪之下用充滿悲哀的眼神看向我們。

「不去數可能還有希望呢。」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沒有希望了吧……」

這真的要沒戲了POI?POI?我偷偷瞄了瞄一色那邊,一色也更加愁眉苦臉起來。

「……果然……不行嗎?」

一色軟弱的聲音哽咽著,吞吞吐吐地說道。她的眼眶泛紅,吐息發熱,緊緊抓住裙子下擺的小拳頭在微微顫抖,單薄的肩膀也在一跳一跳地抽動著。這樣的一色戰戰兢兢地瞧向了我。這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飽含著一色切實的心情,讓人從心底想要幫她做點什麼。

但是!我可不吃這套!這種程度的哭鼻子戰術我早就從小町那里習慣了!有個妹妹跟你一起長大的話就算你不願意也會習以為常的!所以同樣地,我也會習以為常地輕易答應妹妹的請求。

「在剩下的幾天內能做多少就多少吧……」

不知不覺就擺出了平時對小町采取的態度。我這本性難移的哥哥屬性真是可恨!

「謝謝前輩!」

一色開心地笑著道謝。相反地,另外一邊的人則用冰冷的視線盯著這邊,並且深深地歎了口氣。

「……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好說話呢。」

「嘛,嘛……這也是小企的優點嘛……雖然也是缺點啦。」

用困擾的笑容調解雪之下的由比濱說到後半句也突然朝我拋來了冷冷的眼神。

不是,真的很對不起……給二位添麻煩了……差點就想要給兩位謝罪了,不過說到底這本來就是一色帶來的委托,錯的又不是我,是一色。

這麼想著看向一色的時候,一色如釋重負地撫摩著本來就起伏不大的胸部。

「哎呀,真的幫大忙了!剛才說的那個,明年經費的確保,真的超依靠前輩們解決的。」

剛才誠懇的態度一下子煙消云散,表情都變得很開心了。哎,雖然我隱約就知道會變成這樣所以隨她去吧。

不過要拼演技的話你倒是把可愛的地方好好演到最後啊!真是不給人留一點點希望和夢想。

X X X

雖然會相當辛苦,不過這下總算是看清了今後的日程安排。成本的話根據以後的制作進度可能要留一點心,不過現階段在預算上並沒有什麼問題。

但是,最最重要的是,還沒有決定要做什麼。

「那麼,企劃會議現在開始。」

雖然是一色起的頭,但是剛說完她就立刻用「該怎麼辦好」的眼神望向雪之下。

感受到眼神的雪之下嗯地一聲用手撐起了下巴。

「先從雜志的主體概念開始考慮吧」

「剛才小彩說的不是挺好的嗎,本地好玩的景點啊好吃的餐廳之類的介紹」

「啊,是的!我覺得像這樣能到處取材又用得掉經費的企劃特別合適!」

表面上似乎完全同意了由比濱的意見,但是其中目的卻是天差地別……

聽了兩人意見的雪之下輕輕搖了搖頭。

「時間上足夠充足的話只做這個也沒有問題,但是在現在的狀況下要填滿8頁實在是太困難了。必須要想一些別的內容。」

「小彩有什麼還想做的嗎?」

聽了由比濱的詢問,一色抱起胳膊不斷搖晃著腦袋,在自言自語地嘟囔了好幾分鍾後突然歎了口氣。

「沒有……」

聽到這個答案的雪之下失望地垂下肩膀,由比濱也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下。哎,真是沒轍……

雪之下所說的,從主體概念開始考慮的手段是所謂的正攻法。從零開始到雜志發行的過程,就是將制作者腦內的概念轉變為現實的過程,也是最正統的制造東西的流程。不過,一色的情況是,發行雜志本身才是她要達成的目標,主體概念都只是附加物。

現在要考慮的,不是制作者這邊要傳達給讀者的想法,而是雜志在發行後,受眾對雜志的想法。

「從一開始就摸不清方向的話,那不如從終點開始倒過來考慮吧」

「哈?」

沒有理解我話中意圖的一色把頭歪成直角,眯著眼睛看我。這家伙還真讓人火大……好歹這也算是我提供的救命稻草呢……

雖然一色沒聽懂,雪之下卻很好地理解了我的意思。

「所謂終點,就是指讀者吧?」

「啊。縮小目標讀者范圍,做那一類人群會看的雜志。」

「看的人的話……雜志是在學校內分發的麼?」

由比濱詢問後,一色點了點頭。嘛,不管以後是怎樣,總之先行版或者創刊號之類的先在學校內發行是比較妥當的。

接著,我們需要進一步確定已經朦朧地浮現出輪廓的讀者形象。

「然後,時間是三月是吧?這樣的話三年生都畢業了,主要目標讀者就是一二年生了吧」

「根據發行時間,新生也有可能成為對象讀者。」

「啊,感覺會有很多新生拿這種雜志看哦!」

「確實,新生的話說不定會覺得這種校園志很稀奇而入手呢」

三人的意見統一到了一起。這樣一來主要目標讀者就敲定了。

確定了對象讀者後,只要考慮適合他們的內容企劃,再漸漸修正小方向就行了。

在寫筆記的雪之下停下筆,看著自己寫的內容開口道:

「以今年新生為對象的話,把學校介紹之類作為主題,然後在一個欄目里介紹周邊的店面景點……這樣的話內容就能成型了」

「雖然是很常見的內容形式,不過作為創刊號的話確實無可非議。簡單向成『新生活支援指南手冊』之類的內容靠攏的話,不就挺像那麼回事了麼。」

「哦哦,確實挺有樣子的……」

由比濱發出佩服的感歎。于是乎一色她老人家也像是滿意了似地,啪啪啪地拍著手同意道:

「很不錯呢!所以學校介紹要寫什麼內容?」

一色滿懷期待的眼神穿梭于我和雪之下之間。不過雪之下卻只用冷冷的視線回應,似乎是在告訴她這之後的內容要自己想。哦哦,態度真嚴厲……

「內容的話……社,社團活動的宣傳,之類的可,可以嗎?」

一邊是沒有自信地縮起身體,抓著胸口的一色。

另一邊是無聲地拋去像是在詢問「這樣真的可以麼」的眼神的雪之下。

再加上一臉緊張地看著兩人的由比濱。

片刻的沉默占據了部室。在讓人捏一把汗的氣氛中,一色「嗚嗚嗚」地呻吟著想不出別的主意。哎呀別這樣了!看著都好可憐的,快告訴她正確答案啦!

不知是否是我的願望靈驗了,雪之下總算是微微笑了起來。

「……嘛,也可以吧。」

雪之下邊把垂到肩膀前的長發撩到後面邊點頭說道。旁邊的一色「哈」地一聲發出安心了的歎息。

「那就決定了哦。社團介紹的話,社團,社團……」

由比濱像是在說「太好了呢」似地點點頭後,開始在紙上寫起各個社團的名字。于是雪之下為了看筆記也湊了過來。

「僅憑現在寫著的這些社團也能做不少內容,應該能寫滿2頁吧。」

「再多填掉一頁唄。」

8頁看起來很少,其實意外地多。僅僅是看書完全不會覺得8頁多,然而一旦輪到自己做,卻要花好多時間才能完成。以前幫忙做城市雜志的時候,雖然只有僅僅一頁,也是傷了許多腦筋才完成的。

「也是……或許可以用大版面對其中一個社團做專題報導。」

「那肯定是網球部了!」

「那就選擇足球部吧!」

對雪之下的提案我和一色異口同聲地回答。于是我們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瞅了起來。

「應該聽我的,大家都想進網球部啊」

你看年輕人多少都有看過網球王子嘛,最近網球也是人氣漸高的感覺。然而一色也毫不退讓。

「怎麼想都是足球部比較好吧,大家都想知道那里的情況,又有葉山前輩在那里。」

一色諄諄地勸說道。嗯……她拿出葉山的大名的話就有點比不過了……

確實把葉山的照片放上去的話感覺會很受好評……估計相模南會喜出望外地拿掉好幾份,三浦則會趁周圍沒人的時候偷偷拿走一份。話說回來,如果上面的是戶塚的照片那肯定大家都會拿走不不不那可不行絕對不行。我要把它留作只屬于我的樂趣!

正當我在做思想斗爭而發出哼哼的鼻息聲時,剛才一直在觀望的由比濱卻擺出了些許難辦的神情。

「嗯,如果只對某一個社團特別對待的話,之後可能會被說三道四的吧……」

「確實,可能會有抱怨的人在。」

這擔心很有道理,由比濱。不愧是比濱同學。實際上就算我們沒有那個意思,別人會怎麼理解我們,我們也不得而知。如果要避開多余的麻煩,還是照著模板踏踏實實地制作要來得輕松。

但是一色的意見並不一樣,她皺著眉頭,嘴唇做出「へ」的形狀,露出明顯的不滿。

「欸——那種人不要管他們不就行了嘛?」

哦哦,這家伙承受非議的能力真強……不過像一色這樣的話不論做什麼都會被人埋怨的吧!所以這將錯就錯的態度說不定還是正確的呢。

「不能這樣做吧。畢竟是學生會名義發行的刊物,還是有一定程度的顧慮為好……畢竟被埋怨的還是你自己。」

話語內容本身是冷淡的,但是雪之下的說法中充滿了為一色著想的溫和感。

「……嘛,前輩說得對。」

雪之下用自己的方式勸阻後輩的話語總算是起了作用,一色也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雖然並不顯而易見,但是雪之下也有在履行一個好學姐的責任。

「啊,所以說,隼人君不是在社團聯那邊也有當會長嘛,如果用『部長代表』的身份做專題報導的話,那大家都能接受的吧?」

另一個好學姐由比濱則用明亮的音色說道。于是一色抬起頭,露出閃閃發光的笑容。

「這個不錯呢!那我去做個采訪之類的!」

「那麼就把那個采訪報導做成一頁吧。」

決定好了方針後就該一個個落實具體要做的項目了。

雪之下開始制作每個部的部長姓名,照片,活動內容評價等等希望我們在采訪中搜集來的信息整理表。一旁盯著草稿的一色不經意地問道:

「不用把侍奉部也放進去嗎?」

聽罷,雪之下和由比濱都抬起頭面面相覷。不知是在等待有人表態還是單純感到困惑,一陣沉默接踵而至。我開口接起了話茬兒。

「我們社團就不用寫了。」

「為什麼呀?」

「不,就算你問為什麼……」

一色表示不解地歪著頭,她的直視不禁讓我一時語塞。為了蒙混過去,我硬是從嘴里掏出了些違心的話語。

「自己寫自己的介紹感覺很羞恥啊……」

由比濱也「啊」地一下點點頭。

「唔,確實有點……」

「再說又沒幾個人知道這個部的存在,寫上去也沒人會看得高興。」

我補充理由後,雪之下也擺出用手托著下巴的考慮姿勢。

「是呢,我們也並沒有在招募新部員……」

「是吧?而且撰文的工作量能減少一點是一點,優先處理編輯工作才是日程上最安心的不是麼。」

嘴上這麼說著,我心里卻非常明白這不是真正的理由。

我只是單純地不知道該寫什麼好。不知道對于我們的社團,對于它現在的存在形式,應該怎樣稱呼,怎樣定義。這個問題的答案我至今仍未知曉。

正當我張開嘴准備再補充些借口充當說辭時,一色一聲歎息打斷了我。

「……嘛,是這樣的話就沒辦法了。」

一色總算是放棄了追究後,把剛才的筆記拿在手上,邊快速地翻著頁邊把身體轉向雪之下她們。

「那,內容上就這樣子可以嗎?」

「是的。接下來就是關于景點介紹了……」

聽到雪之下的話後,一色從口袋里掏出了智能手機。

「啊,關于景點的話我已經有調查過了!這些是店面的照片!」

「哦,我要看我要看!」

由比濱湊過來看一色正在擺弄的手機畫面。自然地,雪之下也被再一次擠壓成很拘束的姿勢,勉強地伸出頭也向手機畫面看去。

一色的手指刷刷地在屏幕上滑動,每滑動一次就會有「這個好可愛!」「這家很不錯的說」「稍等剛才的照片麻煩再讓我看一下,對,就是這個貓的小玩具。」等等女孩子風的對話從耳邊傳來。

在另一邊坐著的我一邊聽著三人熱鬧的談話一邊發呆地玩著自己的手機。

這時,談話聲卻戛然而止。

我感到奇怪而望向三人,只見一色是一副搞砸了什麼似的表情,由比濱和雪之下則用奇妙的眼神看向了這邊。

「嗯,怎麼……」

「啊,嗯,不是,我也想去這家看看呢……」

由比濱啊哈哈地笑著回答。旁邊的雪之下則是浮現出了燦爛的微笑。

「……看上去很開心的照片呢?」

這房間是不是有點冷啊?怎麼這麼冷啊!誰快來把暖氣修好啊……

X X X

咔嗒一聲,杯子被重新放回了杯托里。

「這樣的話,店鋪的取材應該就沒有問題了。」

「是這樣呢!」

一色邊附和著邊把手機收了起來。那天一色拍的那些照片是為了使用在雜志上而做的准備。一色也同樣如此解釋給雪之下和由比濱後,雖然不知道她們是怎麼理解的,但至少我終于從冰冷的視線中得到解放了。

「那這個就交給小彩啦。」

說著由比濱在自己的筆記上打了一個圈。這下要做的內容也決定了。接下來只剩下決定各自的分工了。每一頁的制作需要有一個負責人自不必說,各個工種的擔當也必須要決定好。

雪之下把自己筆記的內容概括著念了出來:

「頁數構成、日程管理、設計推進由我來做。由比濱同學負責對各社團的取材以及對印刷方監修反饋的應對。」

「了解!」

朝著元氣活潑的聲音點點頭後,雪之下偷偷瞄了我一眼。

「比企谷君的話……」

「攝影,吧。」

能拍到各個社團的照片的話也就是說能合法地把戶塚的照片拍個痛快了。攝影工作的話就交給我吧!對于如此干勁十足的我,雪之下的回答卻狠狠地澆了一盆冷水。

「就做撰文,取材,攝影,企劃,制作,校對,涉外,會計,雜物全項吧。」

這麼多……而且似乎還加進去了這次不怎麼需要的工作嘛。我露出明顯不爽的表情後,雪之下盯著我說道:

「有什麼不滿嗎?」

別說有什麼不滿,什麼都讓我不滿好麼。心里這麼咕噥著的時候,由比濱輕輕拍了兩下雪之下的肩膀。

「嘛嘛,小雪你看,店鋪的取材都完成了嘛……」

由比濱勸說後,雪之下表情有所不服地,歎口氣後順手整理了下長發。

「……也對。那麼,就撰文和雜務吧。」

「……了解。」

點頭的同時我在心中擺出了「遵命!」的橫向☆PEACE手勢。確實文章類工作讓我來做的話會更快一點。讓由比濱和一色寫的話之後要在校對上大動干戈,讓雪之下寫的話又指不定會寫出什麼高冷的文章來。

在我們決定好了各自的擔當,正要開始工作時,一色弱弱地舉起了手。

「那個,我要做什麼好呢?」

「當然是總編輯的工作了。」

「哦哦,聽起來好厲害!」

雪之下即刻回答一色後,由比濱像是在祝賀似地啪啪拍著手。嘛,本來發起人就是一色,讓她擔當責任最重的工作才合乎情理。不過看她歪著頭的樣子,貌似本人還沒有那方面的自覺。

「總編輯是要做什麼呀?」

聽到這番詢問的雪之下無語地歎了口氣。

「是呢……。首先去向店鋪方面取得刊登店鋪情報和照片的許可。」

「好的!我會去確認!」

看上去還算干勁十足的一色用充滿元氣的聲音回答道。確認了回答後,雪之下接著補充道:

「然後是流通路徑的確保。分發的地點已經決定好了麼?」

「學生會室門前啊,教師辦公室門前之類,大家都會通過的地方吧?」

「那麼就請先去拿到使用許可。」

「好的!那麼我這就去跟平塚老師說。」

「那能請你順便捎點咖啡回來麼?」

一色從雪之下手里接過筆記後像是要捂在胸口似地小心拿著,另一只手則手心向外朝雪之下敬禮。

「好的!知道了!……話說這不是雜務嗎?」

一色失望地垂下肩膀,看樣子是察覺到了。

「工作整體的監督和確認,與外部的交涉,最終稿確認,以及適當的雜務支援正是你的工作哦。」

對雪之下的說明發出「原來如此」的佩服感歎後,一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那我去找平塚老師了哦!」

「哦拜托了。」

正要出門而走過我身邊的一色突然拉住了我的衣袖。

「我們走吧,前輩」

「不要,你自己去唄……」

「有前輩這樣的避雷針對不起說錯了智多星在場的話不是更好說話嘛!前輩這麼可靠的!」【譯注:日語「避雷針」(ひらいしん)和「靈感」(ひらめき)發音相似,這里為通順把原文的「有前輩在就容易得到靈感」直接翻成「智多星」】

說都說出來了就別再改口了……不過正如一色所言,我作為避雷針的拉仇恨功能可是有常年的五星好評的。如果我在場就能讓事情更快談妥的話,那就快去快回,趁早完事吧。

「那走吧。」

我抽開被一色抓著的袖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隨後,伴著椅子嘎吱一聲響,由比濱也站了起來。

「啊,那我也一起去吧!」、

「哎……。要說明資料的話我也去會比較好吧。」

雪之下也歎了口氣後離開座位走了過來。

「好!那我們一起過去吧!」

由比濱緊緊攙住雪之下和一色的胳膊,三個人小步向前走去。唔,就算在這冷得發抖的走廊里也看起來暖暖的呢……

嘛,她們三個都去的話看來就不用我做什麼,直接傻站在那兒就行了。這樣想著,我也隨著她們離開了部室。

X X X

進了辦公室後,我徑直朝平塚老師的辦公桌走去。

我于一堆桌子中尤為雜亂的那張,發現了她坐著的身影。她正在筆記本跟前敲著鍵盤,時不時地挑起手邊大碗外賣的蕎麥面吃。又在吃飯啊這人……。

「平塚老師。」

「恩?哦,比企谷啊。大家聚在一起,這是怎麼了?」

「稍微有事想談談……」

「恩?恩……」

平塚老師朝碗瞟了一眼,似有所思地停頓片晌。

「想吃飯的話沒關系的。」

「是嗎?對不住咯。」

被雪之下一說,平塚老師便很不好意思地哈哈笑著把碗移到了手邊,然後把椅子一轉,就這麼側著身拿起了筷子。

「好了,要談什麼?」

平塚老師一邊嗖嗖吸著蕎麥面,一邊催我們接著說。

「我們想做免費情報志。」

「free paper?」

可能是聽到了意想不到的東西,平塚老師驚訝地反問道。

然後,一色開始就免費情報志的創刊計劃作說明。在適宜的時機,雪之下也會對內容加以補充,並拿出總結概要的資料、宣傳冊以及預算單。

「預算單已經整理妥當,在預算的范圍內是可以運作的。至于內容方面,雖然還只是大概,不過大體上都整理在這里了。」

「恩。」

平塚老師一邊時不時吸幾口蕎麥,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些資料。將紙質資料大略翻讀一遍後,她似是把握了計劃的概要,突然抬起了頭。

「嘛,你們要做我沒意見……。不過這報紙用糙紙做謄寫版印刷不行嗎?」

話音剛落,由比濱就搞不懂了。

「CaoZhi?」

「哈?謄寫版?」

一色向平塚老師投去與其說詫異,更不如說不禮貌的眼神。態度惡劣,這孩子,態度很惡劣哦……。(注:謄寫版印刷,俗稱油印,是一種設備簡單、成本低廉的印刷方式,但印刷品質量很差,而且顯然不屬于這個時代)

要是平日的平塚老師,這個時候應該會開始教育性的指導,但看來今天她沒這個力氣。

「是嗎,你們不知道嗎……」

她忽地露出滿含痛楚又夾帶些自嘲味道的笑容,無力絮語道。

「作為知識我是知道的,可我沒見過實物……」

「就是說嘛……」

最後,幾乎可謂做出最後一擊的雪之下很抱歉地說罷,平塚老師答複她的聲音里略帶顫抖。這沒辦法,誰叫機器和資材都日新月異呢。話說回來,就算以老師的年齡,說她見過謄寫版的實物也很奇怪誒……。不不,我可不知道老師的年齡哦?

這位年齡不詳的奔四女教師,蜷著身子抱起了碗。

「嘛,放手去做吧」

她僅留下這一句,便傷心地再次吃起那碗有點泡糟了的蕎麥面……。

X X X

拿到平塚老師的許可後,我們總算可以正式開始工作了。

為完成各自分得的工作,我借來一台電腦,開始敲起文章。

這時,快步向我走來的雪之下對我說道。

「比企谷君,能占用你一點時間嗎?」


「恩。」

我回應後,雪之下便坐在我的斜前方,攤開安排表。安排表,簡單來說是記錄各頁的構成與負責人員而制成的一覽表。

雪之下用筆尖敲了敲構成表的一角。

「怎麼處理封面的那一頁是個問題呢。」

「就用頁面設計或者照片糊弄過去比較輕松吧。」

「照片下配上解說詞再附上logo和邊框,用這種簡約的設計來糊弄?」

「哦,外觀像《時代》、《福克斯》之類那樣讓人意識到的感覺就好嗎。」

「也對,意圖明確一些反而顯得更美觀。」

「而且結果而言也不怎麼費功夫哈。」

我們正談著,突然感覺到遠處傳來的視線。朝那兒看過去,發現一色正一臉敗興地看著我們。

「你們二位在說些什麼我完全聽不懂……」

「啊,是吧!我之前也很這麼覺得!」

由比浜從桌子探出身子說道。是有了同伴很高興嗎……。兩位小伙伴現在好像正好在制作供各社團留言的模板。這事就交給她們了,我們還得把話題進展下去。

正在往安排表里添寫記錄的雪之下,突然停下手頭的活,邊用筆戳著臉頰邊說。

「設計的方向性就這麼定了,那麼問題就是素材呢。」

「就用一色的照片就好嘛。畢竟是會長。」

我拿大拇指指向一色那邊,她連忙搖起了手。

「誒,要我做平面模特嗎?我泳衣之類可是NG的喔。」

「我管你啊……。而且,說到底我也沒要求你這個。」

你還有什麼別的NG的東西啊……。不,我也不是不知道她這份小聰明里頭有點清純派的演技的味道。只是,到了我這個等級,什麼清純派、素人或者魔鏡之類的詞彙就都能不去相信了。(注:魔鏡號,SOD集團的拍片利器,里面看得見外面,外面看不到里面,剩下的就不用多說了。PS:沒百度之前我也不知道這啥玩意)

「……這樣啊。」

有些不開心的一色,聲音莫名的冰冷,眯起來的眼瞳中放出的光芒帶著銳氣。她的嘴巴抿成了へ字形,把手貼在胸前思忖了小許。不久,她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嘩地綻放出感覺不妙的笑容,然後以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明快可愛的聲音說道。

「那~誰的照片你會要呢~?啊,比如結衣前輩的~?」

「等,等等!辦,辦不到的!絕對不行不行!」

由比濱被一色一拽,身體整個向前傾了過來。由于前傾的姿勢,微微張開的衣領口處露出了肌膚,強調了胸部那一塊。面對這令人不禁看入迷之所,我以意志的力量強行把視線剝離開來。我不會輸!才不會輸給人類的欲望!

我想方設法抬起視線之後,這次換成和她雙目相合了。由比濱的臉轉眼染上緋紅,為了掩藏身體緊緊抱住了肩。

「啊,那個……這,這種事,好害羞的……被別人注目著這種事,也絕對不行的……」

由比濱別開了紅到耳根的臉,支支吾吾地說著。說完之後,偷瞟過來的眼神中也充滿熱度。說真的,雖然由比濱登上封面估計會讓一部分人喜上眉梢,但我並不覺得我自己會為這種事態而感到高興。你瞧,她本人很反感對吧?

「不啊,我也,這個怎麼說……絕對不會做的。」

「是,是嗎?……太好了。」

由比濱或許是感到放心了,緊繃著的肩膀總算松了下來。我也稍稍緩口氣,深深地吐出了歎息。

等到由比濱冷靜下來,我總算想通了話題流向變成這個樣子的原因。

「話說,本來寫真照就不一定指泳裝照片啊。照片印刷?這之類的就叫做Gravure,好像。」(注:Gravure,指的是照片凹版印刷,而gravure idol則指平面模特,一般會以泳裝登上雜志等的封面)

是這樣吧?雪百科小姐?我心想著,朝雪之下看去。她正不停地擺弄著領口的緞帶,結果一跟我視線相會,便立馬把頭瞥向了一旁,然後把緞帶重新系緊。

「…………」

一聲淡淡的歎息傳來。能不能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沉默呐……。

「總而言之,普普通通地拍制服的照片就好。好了,下一個下一個。雪之下,封面內頁怎麼辦。」

我為了換個話題而如此說罷,雪之下以責備的目光瞄了我一下。雖然她沒回話,但好歹有接著聽的意思。于是我擅自講了下去。

「要不要放上廣告?比如不可思議的算盤、速讀術、肌肉鍛煉機,或者健康器具之類的。」

要是拍泡在劄束溫泉里的材木座的照片的話應該會很有趣,我一邊做著如此不負責任的想象一邊說。這時,雪之下總算開口了。

「現在才去找願意出稿的地方已經不現實了吧。如果以後還會繼續發行的話還能夠商討一下,但至少這次是不行的。而且手頭也沒有素材,所以應該用文字材料填充比較好。」

她目光停留在安排表上,淡淡說完後,我稍微想了一會兒。

「你是說專欄或者編者後記之類的嗎。……嘛,這一塊就由我來吧。」

「好吧,拜托你了。」

簡短應答後,她依然看也不看這邊就繼續干手頭的活了。圓珠筆沙沙的聲音顯得格外響亮。剛才的話題,她還在在意麼……明明沒什麼好在意的啊……。

沒問題!希望還是有的哦。就遺傳角度考慮的話!

X X X

于是,我的工作就定為整個寫作部分,以及志願接下的攝影了。因此,在前往各部取材時我也會同行。時間不是很夠,所以取材兵分兩路行動。我和一色,然後是由比濱和雪之下。把溝通力與學力取平均,嘛是個妥當的分法吧。我們以男子社團,而由比濱她們則以女子社團為中心進行取材。

我們最初的取材對象,自然是……網球部了!

事先溝通已經拜托由比濱做好了,所以我們直接前往寒風呼嘯的網球場。

「接發球慢了,再加把力哦!」

回蕩在場地內的可愛聲音,是網球部部長戶塚的。一手把球拍搭在肩上,另一只手叉腰,向後輩們發號施令。看來他這部長已經當的得心應手了。

我們走到場地邊上,戶塚發現後一邊揮著手,一邊快步朝我們跑來。

「八幡!一色同學也是,你好啊。」

「你好~今天還請拜托你了。」

「抱歉咯,打攪你了。」

配合鄭重其事深深低頭的一色,我揮著手刀向戶塚打招呼。

「不啊,沒這回事!那個,是要拍照來著?隨時都可以哦。」

戶塚微微搖搖頭後,張卡雙臂向後一轉,示意整個網球場,然後回頭朝我們嫣然一笑。恩,這是准備妥當的意思是吧!

「那,咱們趕快……」

張開雙臂的戶塚十分可愛,因此先拍一張。我握好相機按下快門。這一下驚到了戶塚,于是再來一張。看他可愛地歪歪頭的樣子,我又接著拍了一張。正當我想把一副奇怪表情的戶塚也拍下來而重新擺好相機時,戶塚以帶著疑惑的語氣開口道。

「那個……,不拍練習的場景嗎?」

「那個也要拍。雖然也要拍,嘛,先拍這邊吧。」

我以就我來說既堅決又堂堂正正的口氣斷言。戶塚也許是被我的魄力震懾住了,稍微有些失措。

「是,是嗎……。有點害羞啊,恩……」

或許是被拍照感覺很羞澀,他用手捂住通紅的臉陷入了煩惱,不過瞟了眼網球場後,他小聲低語道。

「但是,看了這個後新生說不定就願意進我們部了……」

「也對,新生有可能會參考這個的。」

我們免費情報志的宗旨,在由比濱預約時間的時候已經拜托她傳達了。對于各個社團而言,這也是個展現自我的好機會。我一說完,戶塚便意願已決地抬起了頭。

「我,我會努力的……」

說完,他在胸前輕輕握拳,給自己打打精神。

「是,是嗎……。那加油吧。」

雖然說服了戶塚是件好事,但我總覺得自己那番話有種以花言巧語來騙他拍照的味道。這種罪惡感是怎麼回事……。不,等等啊。這並非罪惡感……。……背德感!某種意義而言這反倒讓我有了干勁!

「好,那我可會拍一大堆的啊。」

「恩!」

得到他精神滿滿的答複後,我拿好相機。

「這次先揮揮球拍看看。」

「哦,恩。」

我以仰角拍攝戶塚揮拍的身姿,將踏著步、躍動感滿溢的戶塚激寫一通。身子沒站穩一腳踏空的戶塚也納入了我的鏡頭。Shutter chance到了!(注:shutter chance,指拍攝活動的物體時最佳的按快門時機)

盡情地拍完運動中的戶塚後,攝影進入下一個階段。

「接下來抱著球拍吧。」

「恩。……恩?」

戶塚雖然十分不解但還是緊緊抱住了球拍。我對其一通連拍、激寫、到最後甚至拍起了全景。然後作為備選,又加上了毛巾。正當我邊喊著「很好很好,再大膽一點試試看!」邊興致勃勃地拍照時,身旁的一色十分不爽地說道。

「前輩,已經拍夠了吧……」

「是麼?嘛,是嗎?」

「是的。」

一色連連點頭。恩,她說的也有道理。

「的確球拍已經拍夠了。好,接下來拿掉球拍繼續照吧。」

「哈?」

在僵在原地的一色身旁,我朝取景器里瞧了瞧,構思下一步的攝影計劃。

「戶塚,能打擾一下不?」

「……恩。」

可能是有些疲勞了,戶塚的回答稍顯陰沉。這是那回事吧,他跟我家照顧的太厲害之後無精打采的貓咪是一個反應。也就是說他就如那般可愛咯!

在我的指示下,戶塚把球拍擱在腳邊,擺好體育坐的姿勢。我從正面以及左斜方進行拍攝。然後我又讓他擺出各式各樣的pose,分成有或沒有看鏡頭這兩種模式,而在看鏡頭當中,笑顏與倦怠哪個都不能落下。

「八,八幡……。還要,繼續做嗎?」

戶塚以痙攣的笑臉和斷斷續續的聲音向我搭話道。

「這,這個嘛……」

戶塚看來也有點累了。怎麼辦呢……我思考了一下,突然靈光一現。

「先稍事休息一下吧」

「還要接著拍啊……」

戶塚的肩膀看著就耷拉了下去。恩,果然小憩一下的判斷是沒錯的。好了,該做後半戰的准備了。想著,我操作起照相機,確認一下目前為止拍的照片,然後發現了一個很糟糕的事實。

「一色」

我叫了似乎已經厭倦與我為伍、從距離相當遠的地方張望我這邊的一色一聲。然後,她嫌麻煩地走了過來。

「什麼事啊?」

「你還有備用的存儲卡嗎?容量用光了」

「你到底是拍了多少……」

「就這樣還是我已經把多余的刪掉之後了……」

我話音剛落,一色便深深地歎了口氣。隨後,她一把拽住我的外衣邊,拉著我走了起來。

「已經夠了!戶塚前輩,真的謝謝你了」

「啊,恩。我才是得感謝你們,真心的」

被一色搭話後,體育座垂著頭的戶塚立即露出笑容回答。

我非常希望能把這份笑容也收進照片中,但被一色緊緊拽著衣服,無論是激寫還是連拍都辦不到。那至少讓我收藏在心靈相冊吧,于是我將其印在了腦海中。

X X X

我被一色拽著衣服,來到了足球部。

他們的練習場地就在網球場旁邊的操場上,所以到他們那兒去並沒多遠的距離。順便說一句,我對足球部也沒什麼興趣。

我想著隨便拍兩三張照片就回去,但一色卻沒讓我如願。

「啊,就是那塊,請以葉山前輩為中心拍照吧。哦,就是現在快點!」

她邊拍我的肩膀邊指示我拍照的時機。然後剛一拍完,她就檢查起照片來。

「給我看看。……啊,這張把戶部前輩拍進去了,我給刪了咯」

說完她就把那照片刪掉,又把相機塞回我的手上。不是啊,也沒什麼吧,不就是戶部嘛……。有他沒他大家都不會在意的哦?

這種事情持續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工作的進展十分緩慢。

「呐,夠了吧。本來也沒容量了……」

「是誰的錯啊。」

一色鼓起臉頰,側目瞪了過來。被她這麼一說,我無從反駁。結果到足球部的訓練結束為止,又拍了一大堆照片。

然後,總算踢完訓練的葉山朝我們這邊走來。

「葉山前輩!」

一色揮著手向他打招呼,他則是微微抬手回應。

「大致的我從結衣那兒聽來了。聽說你們在做免費情報志?還是老樣子,只要被拜托了什麼都做呢。」

葉山雖然臉上掛著爽朗的微笑,但聲音里卻隱約帶著驚訝的色彩。

「都說了,我們的工作就是這麼回事。何況我才不想被特地中斷練習過來接受采訪的家伙說這種話呢。打擾到你抱歉啦。」

「你這道謝的方法真奇怪。」

他聳肩一笑,朝中庭的方向看去。

「這兒很冷吧?采訪到那邊去如何?」

「啊,說的也是呢~」

中庭的穿堂部分被教學樓包圍著,因此風吹不進來。一色笑逐顏開,率先往那個看起來不錯的地方走去。正好自動售貨機旁邊有個簡樸的長椅。坐下來的一色邊砰砰地敲著身旁的位置邊朝我們招手。真是機智……。

我讓葉山先去,我則是到自動售貨機那兒買罐裝黑咖啡和紅茶。我摩挲著熱乎乎的罐子,站在了葉山跟前。

「你就隨便說些像那回事的話就行了。這種事你很擅長的吧。」

我一邊說著一邊把罐裝咖啡遞給葉山。伸手接下的葉山一臉意外地看著咖啡,稍稍歎了口氣後,以打趣似的語調苦笑道。

「挖苦我嗎,你這是」

「在誇你在誇你。都無所謂了總之拜托咯。」

「……嘛,我會盡量不辜負你的期待的。」

葉山說完,嘴邊露出了微笑。我微微舉了下手,又看向了一色這邊。

「那,咱們這就開始采訪吧~」

我把紅茶放到啟動了手機語音備忘錄的一色身旁後,為了拍攝而向後退了兩步,擺好了相機。取景器前方的葉山,雖說果然還是那個眾人皆知的葉山隼人,然而,和方才開玩笑般苦笑的葉山相比,又稍微有些不同。

X X X

葉山的采訪與拍照完成之後,我們把我們負責的幾個社團走了一遍,搞定了取材與攝影。做著演講手勢的葉山也拍下來了,收成上來講已經沒問題了吧。

負責女子社團為中心的由比濱和雪之下這個時候差不多也該收工了吧。這樣說來,剩下的攝影就只剩裝點免費情報志封面的一色彩羽的照片了。

而這回,按照作為模特的一色的要求,地點選在了圖書室當中。

從中庭繞到樓梯口,換上室內鞋,經過辦公室,我們走進了圖書室。

到了放學後過了很久的時間段,利用圖書室的學生已經寥寥無幾,里面流淌著靜謐的氛圍。

「于是乎,為啥是圖書室……」

一色在圖書室里頭到處溜達,邊走邊尋找最恰當的攝影場所。我朝她的背影詢問之後,她一個轉身朝向了我。

「圖書館啥的不是給人一種知性的感覺嘛?」

「這發言是有多不知性……」

「沒事的,印象的問題嘛」

她別過臉去,又開始向前走,時不時的停下腳步。然後,她應該是總算決定好了,在背對書架的桌子那兒坐了下來。隨後,她拿出化妝鏡,急匆匆地梳妝打扮起來。

高大的書架似是保護一色般巍然聳立,偏暗色系的背景將一色的華美彰顯無余。應該是考慮到讀書的舒適性,就算到了黃昏時分圖書室仍然明亮,一色雪白的肌膚看上去也帶著些微暖色。

雖然我是個外行不甚了解,但即便如此,一色的身姿也美如畫卷,我有這種感覺。不愧是一色彩羽,深得彰顯自己魅力的要領麼。

「那我就拍幾張咯」

我向她招呼道。她沒有說什麼,而是擺出了托腮的pose。

似是在引誘我的含情目光中,濕潤的眼瞳與長長的睫毛令人印象深刻;帶著些許得意微笑的嘴雖留著幾分孩子氣,可櫻色的唇瓣卻既柔軟又妖媚。

雖然我的鏡頭有好好對准她,可我卻已然忘記按快門了。結果,等到我聽到小小的清嗓聲時,我才回過神來。

按了幾下快門後,我放下了相機。然後,我一邊確認剛剛拍下的照片數據,一邊為了蒙混方才的茫然若失而對她說。

「你還真習慣被拍照呐……」

我說完,一色邊看著鏡頭邊換下一個姿勢,哎呀我正想著這個呢。她對著鏡頭歪了歪頭。

「是這樣嗎?照片什麼的平常不經常拍嗎?」

「平常才不會老是拍吧」

旅行啦活動啦,還有其他非日常的時候作為紀念、作為回憶才會拍照吧,我是這麼想的。起碼在我成長的環境里頭是這樣的。

然而,一色卻說了與此完全背離的話。她啪地關上化妝鏡後瞟了我一眼,明明相機沒有對著她,她仍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回憶是很重要的嘛。」

這就是一色彩羽的平常。

並不區別對待日常與非日常,哪怕一成不變的光景,也是值得擁抱與珍愛的記錄。她這麼說道。

「……是呢。」

我簡短地回答。哎呀,那這張照片是日常的記憶呢,還是非日常的記錄呢。我一邊想著這種事,一邊再次拿起了相機。

X X X

自打工作開始已然過了幾天時間,基本上所有素材都已經收集齊全。社團介紹、景點指南都進展順利,新聞報道也大致告一段落。設計工作也順風順水,內容從第一頁開始漸漸充實。

關于那些報道的頁面,加上些細節上的解說啦、琢磨一下標題啦,在做些調整的話基本上就完工了吧。而部長們的留言的登載,再做些語言上的校正後也大致告終。

很順利。本來應該很順利的。

無論是社團的介紹語,推薦景點的報告文,采訪的文字記錄還是一色語的翻譯工作,都有好好完成。有關照片的拍攝,也已經得到各社團的確認了。就連封面,一色都哄著我她自己會用PS修正一下,事情就這麼解決了。

可是。可是呢,不知為何我的寫作工作依舊沒干完。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因為我在認真工作?的確,我很認真。不光是通常的報道寫作,我還去幫雪之下的忙,還替由比濱去催過游戲部的留言。

就我而言,我已經很認真、也很忙碌地度過至今為止的日子了。所以才會這樣嗎……。忙得天昏黑地,以至于徹底忘掉別的活……。

離截止日期還剩兩天!都到了這個階段我卻留了一整塊欄目沒做。

我不禁抱住頭,站在一旁的一色順便從塑料瓶里給我倒了杯茶。

「好啦,請用吧。那加油咯。」

說著,一色把瓶子放進桌子底下的迷你冷藏櫃里,坐到斜前方的另一張桌子上。

不同以往的茶水,不同以往的桌子,不同以往的椅子。然後,不同以往的房間。

現如今,我正被監禁在學生會室中,在監視之下被迫寫著剩下的專欄。這屋子的暖氣還沒修好,在一色的處置下,這間學生會室便成為了我的監禁場所。

我向窗外瞄了一眼,已然是夕陽時分。就算我想掌握正確的時間,平常代替手表使用的手機也已經上繳了,我無從得知。環顧房間一周,發現壁鍾的指針正指示著殘酷的數字。

一放學我就被帶到了這兒,到現在一步都還沒出去過。要問為何,因為截止日期就在明天。

唔噢噢噢噢,糟糕了……。完全寫不出來……。根本看不到趕得及的希望……。

我想著盡量憋出幾句話來,于是就光在那兒敲鍵盤,但敲到一半又不滿意,結果半途就都給刪了。這種事情一直不斷地循環往複。糟糕了,糟糕了啦啊啊。再這樣下去要趕不上了噢噢噢噢噢!

一色一臉掃興地看著在桌子前躁動不安的我。哇……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稍稍搖了搖頭,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似地搗鼓起了外衣口袋。

「前輩,你的電話」

說著,她從口袋里掏出我的手機,遞給了我。

不過,截止日期前來的電話一般沒什麼好事。再說了,要是光靠催促就能出貨的話,那動漫就不需要總集篇,由作者問題導致的發售延期也不會存在了。

所以這種時候的電話,在確認對方是誰後再無視掉才是最好的。

「……誰打來的?編輯嗎?」(渡航自己是不是經常被這樣→_→)

我一問,一色便無語地歎了口氣。

「你都被逼到張口就是『編輯』的程度了啊……。我看看……,啊,上面寫著『母親』誒。是令堂吧。」

「……編輯的,媽媽打來的?……拖家帶口的來監視我麼。」

「不是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是前輩的母親,大概。」

「哦,我到時候會打回去的現在就甭管了」

「哈,是麼。」

一色簡短應了一聲,把我的手機放回口袋。然後,她翻閱起一堆紙數不少、應該是決算資料的東西確認內容,時不時地蓋上幾個章子。

她在旁邊工作,搞得我也覺得自己不得不干活了……。沒辦法,只好接著敲起了鍵盤。

就這樣,又過了一段時間。

窗子外面已經暗了下來,很快就要到離校時間。不知何時一色的工作已經做完,蓋章的聲音也聽不到了。我朝那瞟了一眼,發現一色正盯著手機屏幕看。

我今天干到這個份上已經夠了吧……。反正還有明天。明天要是比今天更努力的話應該能做完吧……。

我剛一這麼想,注意力一下子就潰散了。

「不行,今天已經寫不了了。這一急啥都寫不出來。只有先回家換個心情然後睡覺了。」

我高聲宣言道。一色一聽,便從手機上抬起視線,看向了我。她像是『哎呀哎呀』地歎了口氣,露出了溫柔的表情。

「哎,嘛,沒什麼不好的吧。」

「是吧。稍微差那麼點沒趕上也沒什麼的吧!」

這就叫做文思泉湧吧。在由截止日期前的過度緊張與連續作業導致的疲勞,以及從現實逃避中產生的迷之高昂感之下,我不由自主地「啊哈哈」笑了出來。

結果,一色的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

「……誒,來不及嗎。」

「額,不是,我不太清楚……」

其實,不過數千字的專欄,今明兩天努把力的話感覺也不是搞不定。只不過,考慮到今天花了幾個小時才寫了不足數百字,形勢還是相當嚴峻的。

說句實話,這一類事情我還是挺忌憚的。要問為何,因為在我說明之前一色就已經抱起了頭。

「我很困擾……。我會困擾的……,誒,這果然很不妙吧?」

「嗚嗚」地小聲呻吟、趴到桌子上的一色緩緩地看向我這邊,眼睛已然有些濕潤。然後,她小聲呢喃著「經費啊……早期優惠啊……追加費用啊……預算超支啊……決算收支啊……」,身子都抖了起來。(注:早割,預約服務中,針對預約的前數名顧客提供的優惠)

看她這反應,我明白了。一色是估摸著這期免費情報志絕對能趕上那個早期優惠啥的計劃才做的預算方案,而且已經寫進了決算報告書吧。

當然,報告書本身是可以修正的。

然而,無論怎麼想,都是某位叫某企谷某幡的人,明明自己吹了個幾天內能想辦法搞定的大牛皮然後接下任務,卻面對自己提出來的專欄說著「反正馬上就能寫沒事沒事」,然後一直拖到現在的自傲而招致的後果。自傲是不行的……。(注:艦娘里赤城的語音)

「……很,很不妙對吧。……恩,我,我再努把力?」

「真,真的嗎?拜托你了……」

一色目光濕潤地看向我。那里已經沒了平常的狡黠,正因如此,現在可以清晰地看到一色比平常更加稚嫩的素顏。看她這個樣子,我不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麼……。

決不能打破的截止日期就在眼前。

X X X

說實在的,我已經不行了。突然說這種事真是抱歉啦。但這是真的。

幾個小時後,一陣極其普通的鈴聲將會響起。

那即為截止時間的標志。

那個胸部(心胸)有些小的編輯就會來了,小心點啊。

她來了以後,再過短短的一點時間,我的末日就將來臨。

我一發呆,腦子里就開始想這種事情。

決不能打破的截止日期氣勢洶洶地向我襲來,翌日,在已然讓人感到懷念的放學後,我再一次拜借了學生會室,一個人被關在別的房間干著活。

昨天,自那之後我又重整旗鼓努力了一段時間,然而我體力的界限有如千代之富士,最後只得力盡而歸。回家後我繼續趕進度,上課的時候也用手機接著寫,但仍舊看不到盡頭。(注:千代之富士,日本第58代橫綱,此處neta的是他在宣布引退時說的「體力の限界!…気力も無くなり、引退することになりました…以上です。」)

然後,我透過一個人都不在的學生會室的窗戶,仰望著漸漸西沉的太陽。當然,原稿毫無進展。

糟糕了,糟糕了啊……。明明沒有喀嗒喀嗒地敲鍵盤,身子卻喀嗒喀嗒地抖了起來。正當這時,有人敲了敲學生會室的門。

「小企,感覺怎麼樣了?」

說著就走進來的人,是由比濱。她好像是來確認進展的。

「……保,保守估計的話大約七成,吧。」

「誒,挺厲害嘛!」

「……是剩下的。」

我小聲加上一句後,由比濱便噫地小聲悲鳴起來。我都想悲鳴了啊,為自己的狼狽……。(注:悲鳴聲原文是「ひぇー」,就是艦娘里比睿經常發出的聲音,而兩人CV都是東山奈央)

我消沉地低下頭。這時,由比濱快步走到桌子旁邊,啪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加油吧!沒問題,一定趕得上的!我也會和你一塊兒在這兒干活的!」

在現在的狀況下,這種行為除了監視之外已經沒有別的含義了吧……。

平時叫我在監視之下干活我是拒絕的,但形式就是這樣。要是不維持緊張感的話我說不定會直接放棄不干了。哎,這要是打工的話我肯定秒辭退了,但既然是昨天的一色,以及今天的由比濱兩個人來監視我的話,我就不能不接著干了。男孩子還是有那股意氣的啊……。

我再次給自己打打氣,回到原稿當中。我想接著上次的地方寫下去,結果直到現在,光標還沒移動過。然後,我想方設法擠出了幾行文字後,一陣絕望感便又朝我襲來。每當我看著原稿的余白,就會意識到與執筆時間相比文字數實在太少的現實。


一天只干了大概兩成不到誒。然而在幾個小時里把剩下的八成做完什麼的,物理學上來說是辦不到的,這要都趕上的話那連宇宙的法則都亂套了!

我正「嗚啊……」地被現實壓榨著,旁邊傳來與我敲鍵盤聲音不同的聲響。我一看,坐在我旁邊的由比濱正一手拿圓珠筆一手敲著計算器。

「……在干嗎呢」

我一問,由比濱把紅筆夾在耳朵上看向我這邊。

「恩?是這樣的,我在統計總共花了多少錢。這一塊看上去有些雜亂」

「一色在這塊做的是糊塗賬嘛……」

「啊,的確……。嘛,我和小雪乃會好好處理的!」

由比濱苦笑著說道。這份微笑中帶著幾分姐姐氣,這家伙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把一色作為後輩好好疼愛的吧。

問題就在于,這位可愛的後輩往往只知道給我們帶些麻煩事。話說回來,原本那家伙一開始來我們活動室的經由就挺過分的……。

不過,工作這東西往往就是這樣。

有一個人,是個大騙子,那人靠著將彌天大謊變為現實來運作稱為「工作」的東西。這位大騙子在世間被叫作「制片人」。在這一點上,一色說不定有著制片人的氣質。這樣說來,以這次事情來講,雪之下是導演,由比濱則是AD吧。而我何止這次,每次都是轉包工和底層社畜哈。(注:AD, assistant director,助理導演)

像個底層人員的樣子接著干活吧,于是我又朝向了電腦。但是,我仍然重複著寫幾行又刪幾行的情況,事情完全沒法有所進展。

到後來,比起盯著電腦畫面的時間,我看向漸臨黃昏的窗外,或是望著壁鍾的時間反倒更長。

光是時間的流逝就將我的精神漸漸逼向絕境,再加上長時間坐著面對電腦的疲勞,我不由得深深地歎了口氣。

「小企,沒問題吧?」

可能是聽到了我大聲的歎息,剛才還坐著的由比濱起身走了幾步,站到了我的身旁。然後,她用擔心的表情凝視著我的臉。

她的臉近到伸手可觸的地步。我們間的距離連呼吸聲都聽得清楚。在如此至近距離和視線相碰的羞恥感下,我下意識地扭了扭頭別過臉去。

「就日程表而言恐怕並非沒問題吧……」

我為了掩飾而小聲碎念,突然,我感到雙肩加上了重量。

「沒趕上的話到那時再說唄。」

我只動了動頭向後看去,發現由比濱的小手輕輕地搭在了我的肩上。她纖細的手指,似是抓著外衣肩頭般握著拳。

「我會陪你一起去道歉的,而且小彩羽應該也會理解的。畢竟從一開始就挺亂來的嘛。」

「嘛,的確有些亂來倒是。」

我邊說著邊扭身子,想掙脫掉由比濱的手,但她就是不放。一會兒,她便開始以小碎拳捶起了我的肩。

「又不是小企的錯。就算你放棄掉也沒人會責怪你的哦。這又不是什麼非做不可的事情。」

這番話讓我有些意外。因為至今為止,由比濱還從沒有對侍奉部接下的依賴透出過消極的態度。

懷著這種疑惑的我不禁轉過身去,發現由比濱正露出一臉柔弱的微笑。

「……我不太願意小企這麼辛苦啊。」

「你啊,這種說法很狡猾誒。」

雖然我不禁脫口而出,但說這句話時的語氣柔和得連我自己都聽得出來。說成脫力了也行。她這麼一邊為我捶肩一邊用安穩的語氣對我說話的話,肩膀整個都要松下來了。

然後,與此同時我又蓄上了力。

我還沒有達觀到,被出色的女孩子說了這種話後就順著台階下的程度。越是被加以溫柔、甜美的辭藻,就越不能放松緊惕委身于此。所以,無論是多麼無理取鬧的案例,抑或多麼強人所難的難題,便都不能輕言放棄。

「很狡猾,麼……」

由比濱的手停了下來。她輕輕搭在我肩上的雙手也緩緩地放了下來。

「啊,不是,剛才那只是我隨口一說。」

對關心你的人說「狡猾」什麼的,這說法確實有點不好。我把椅子轉了過來,整個身體正對著由比濱。然後,正當我張口結舌地摸索著合適的言辭時,等不及的由比濱深深地點了點頭。

「……恩。我,可能是很狡猾!」

由比濱像是想通了什麼,以明快的聲音和笑容說道。我無法很好的領會這個反應的意圖,所以只好用盡量正確的語氣開口,把我的意思表達給她。

「我說這話不是那個意思,那啥,該說是反過來的意思呢……」

然而,由比濱輕輕搖頭打斷了我的話。

「我大概真的很狡猾。……每一次,我既沒有好好阻止,也沒有好好幫忙。而且……還有,其他挺多事情。」

或許是因為邊想邊說,由比濱的話東一句西一句的含混不清。但,這應該就是她的肺腑之言。就像害羞地笑著轉過臉含糊其辭一樣,她或許也有想掩飾的感情吧。

即便如此,由比濱依然筆直地看著我,想要將這一切都包含在一起地傳遞過來。

「所以,所以呢……下次要是還有這種情況的話,我會好好做的哦。」

她真摯的表情,和那緩緩編織而出的語言中,既有空虛的曖昧、又有現實的味道。終有一日,無論是誰都會好好做的,不好好做不行,雖然我並不清楚具體如何才能做到。相信所有人對此都漠不關心吧。

當然,我也不例外。所以最起碼,我得好好處理掉眼前的事情。我把椅子轉回去,再次朝向電腦。

「沒啥的。每次都只是我自己擅自攬下來的。你沒阻止我並沒什麼錯。話說,一般錯的都是那些輕言易諾的人吧……所以嘛……我會想辦法的」

「……是嗎。……那,加油咯!」

由比濱以活潑的聲音說罷,便用力推了一把我的後背。

X X X

討厭討厭!我想回家!我不管了!收稿校正校了我全都不管了!被截止日期追著屁股跑、一個人關禁閉我已經受夠了!工作原稿我都不干了!

我哇地大叫一聲爬到桌子上。現在,整個學生會室里就我一個人。我隨心所欲地叫了起來。

把進展到一半的資料遞給由比濱,讓她把複印件帶到雪之下那兒之後,我的注意力也徹底耗盡了。

哎,我費盡心力可算是做完了八成左右。有由比濱為我的加油鼓勁,就我個人而言已經是相當努力了。

但是,剩下的兩成卻難以下筆,于是我背靠椅子伸了個大懶腰看向天花板。啊,啟示錄怎麼就是不降臨呢。我好想趕快從這差事里頭永久脫離啊。

我覺得注意力這種東西啊,並非持續性的東西,而是瞬發性的。所以,光是熬個一天兩天夜是不可能讓工作有戲劇性進展的,平日里便計劃性地進展才是最重要的。但是,都到截止日期跟前了才注意到這種事情又有什麼用呢。就和考試前一回事哈,真心的。

我望著天花板,像沒電了似的發著呆,這時學生會室傳來砰砰的敲門聲。我連回話的力氣都沒有地看向門的方向。然後,即使沒人回應,那一位還是直接走了進來。

「做完了嗎?」

如此言道的,是肩扛書包的雪之下。

「……做完的話我早就告訴你了。」

「說的也是。」

她挺理解地說罷,便快步走到我的旁邊,從書包里拿出鮮紅一片的資料。(注:這兒鮮紅一片指的是用紅筆做過大量修正,看上去一片紅)

「這是我剛才拿到的一份。你看這兒,文章只寫了一半,後面都漏掉了」

「哦,哦。」

我接下資料,粗略讀下去,發現從寫到一半的文字開始,可以看到好幾處錯誤。正當我想把這些修正反映到原稿上去時,身旁又傳來一陣氣息。

「……你有啥事嗎?」

「啊,不……也稱不上是有事吧。」

雪之下稍顯狼狽地說著,連忙把手背到背後,然後就這麼往後退了一步,把旁邊的椅子拉了過來。她在書包里摸索了一陣後,拿出一個文件夾,開始做起某些工作。

看來雪之下也要一邊工作,一邊監視我了。連她都到這兒來的話,也就意味著截止時間已經迫在眉睫了。

已經沒必要再給我施壓了。我深刻地理解截止時間的嚴重性。

我把印刷資料上顯示的待修正處反映完畢後,便滾動面板,開始處理剩下的兩成內容。

剩下來的只剩短短數百字。

只要寫完這些,填滿空白這件事本身就完成了。

雖說完成,但這個專欄要是質量太差,被批評的是身為總編輯的一色。我不能隨隨便便接下這活、結果被罵的是一色我還裝作不知情。

因此到最後,我只得交出一份質量還說得過去的東西了。嘛在此之前,要是我寫的東西質量太低的話,那我肯定會收到以雪之下編輯為首,順便還有一色總編那兒發來的重修命令吧。與其被修改逼著,不如從一開始就拿出真本事寫來得更快。

我使出最後的精力,不停地敲著鍵盤。屏幕下方顯示的時間一分兩分地流逝,我也填補著一行又一行的空白。

不久,我的手戛然而止,一動也不動。在無意識之中,我的喉嚨里漏出無精打采的一句聲音。

「……完了。」

「哎呀,真的?」

聽到我的聲音,雪之下一副高興的表情站了起來。我為了阻止她而舉起手,結果我的身體就這麼前傾,直接趴到了桌子上。

「已經,完蛋了。沒轍,不行了。什麼都想不到。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是這個意思啊……」

雪之下無語地歎了口氣,又坐回到椅子上。

「這樣就頭疼了。時間已經不剩多少了哦?」

「那個,我知道是知道……」

我已經理解到厭煩的程度了。然而,無論如何我的腦子都不肯動。我甚至在想,我的腦子原本勞動意願就低下所以沒辦法。就像無論怎麼擰都擰不出一滴水的干毛巾一樣,我已經一句話都擠不出來了。

我朝靠背深深一倚,仰頭看向天花板。無計可施啦——。

我挨在鍵盤上縮成一團的手雖紋絲不動但就是不離開,再加上身子後仰看天,整個人宛如蟲子的尸骸一般。我就是個小蟲子……。連截止時間都趕不贏的無能羽虱。從明天起我就自稱昆蟲八幡吧。然後,把作為人的卡片丟到大海里去吧……。

我望著天花板放心下來。這時,雪之下突然出現在我的視野里。她俯視著我,面色有些不太淡定。

「……這個。拿好」

雪之下說著,忽地把一個用手帕包起來的東西放在我的胸口。

我抬起頭,把手帕包起來的東西拿起來,手里傳來一絲溫暖。打開可愛的貓腳印花紋手帕,從中露出了MAX 咖啡。看來她為了保溫還是下了番功夫的。

看到這,我不禁笑了出來。

「換換心情吧。一直盯著屏幕什麼也做不到對吧。還是先休息下比較好。」

雪之下忽地別開臉說著,又坐回原來的椅子,重新開始工作。

我決定心懷感激地收下這份慰勞品。我拉開拉環,邊咕嚕咕嚕喝著MAX咖啡,邊凝望著雪之下的側臉。

這段時間里雪之下的手也沒有停過。她一言不發,唯有紅筆在紙面上游走的沙沙聲。只是,我發現她動筆的回數異常的多。

「……抱歉,有這麼糟糕嗎?」

「誒?」

聽到我的話,雪之下把臉轉了過來。然後,她的視線又落在了手頭的紙上。她似乎理解了我想說的事情,一邊用紅筆頂著嘴唇一邊開口道。

「……是呢。不過也就是改改錯字別字程度而已哦。放心吧沒什麼很顯眼的錯誤。倒不如說,錯別字的話她們兩個人反倒更多」

雪之下清脆一笑,像是開玩笑地說道。她現在的樣子比往常多了幾分孩子氣,給人年齡的相符感。

「嘛,總感覺剛才開始紅批就特別多,稍微有些不安呐。」

「哦,那只是你忘了給字注假名,所以直接在這上面加上了而已。修改只是順便的。」

「抱歉麻煩你了。」

雖然我只是不經意間加了一句,但雪之下突然停下筆,輕輕把紅筆擱在了桌上。然後,她沮喪地低語道。

「……我才該說抱歉。我應該好好向你確認進展情況的。我明明知道連你也是會犯錯誤的」

「啊,那啥,只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而已。話說回來,你這什麼話,超高級的諷刺……?」

聽到我的話,雪之下露出微笑,輕輕搖了搖頭。

「雖然這也有……我也想得太簡單了,就是這麼回事哦。」

果然摻著諷刺麼……。

不管怎麼說,彼此都有誤判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無論是我還是她,抑或是對我們自身,都還沒有到達理解的境地。這正有如窗外那片傍晚時分的寬廣天空,難以辨清白天黑夜,以為自己知道的時候,它還在每時每分地改變著顏色。

「到頭來,我才是那個做的最少的人呢」

雪之下一邊悠然遠望夕陽,一邊絮語。

「已經很足夠了。我也好由比濱也好,都不擅長安排時間表啦進行管理什麼的。一色她也屬于那種更擅長吹牛皮和對賬,但不會計劃性行事的類型……」

回答著,我也看向了夕陽。即便如此,我和她看到的色彩也是不同的吧。赤紅、粉紅、緋紅,亦或是朱紅、茜色,還是說橙色呢。雖然具體是哪種顏色並不重要。

「嘛,所以說……你還是幫了大忙的。」

我從窗子移開視線,轉而看向學生會室。

透射進來的夕陽將學生會室染上朱紅。我再看向坐在旁邊的雪之下,她低著頭,我沒法看清她的表情。只是,透過發際露出的耳朵和脖頸上,也都染上了紅色。

「……那樣的話,就好。」

短短歎了口氣後,雪之下似是有些自信不足,又或許是鬧別扭一般地小聲低語道。

然而,那只持續了一瞬。她立馬抬起頭來,捋了捋搭在肩上的頭發,以同往常一樣凜然的聲音說。

「我會爭取點時間,稍微往後推遲一些的。」

「啊,哦,哦哦……。誒,這種事能做到的嗎?」

我雖然試著問了問,但雪之下並沒有回答我。

作為替代,她用手機向某人打起了電話。

「……由比濱同學?方針要變化一下。要是到預定時刻為止必須交的話,就盡量全部用文字塞滿後交稿,然後在最後那部分里混進錯字,再以文字校正為名進行修正。就這些哦。能麻煩也通知一下一色同學嗎?……恩,拜托你了。」

雪之下掛掉電話後,向我投來像是在確認我有沒有聽清楚的視線。

「……這樣好嗎?」

「這說到底,只是萬一沒趕上的情況下的緊急措施哦。多用在修正上的費用好歹已經算在預算中了,所以沒什麼問題。只是,就怕這樣做的話沒法進行最終檢查了……到那時,也是沒辦法的事了」

說著,雪之下露出微笑。她連萬一發生不測事態時,作為最後手段的緩沖計劃都准備好了。

真是的,還跟別人說自己太天真太天真什麼的,天真的到底是誰啊。

嘛,其實我並不否定天真幼稚的行為。只是,雖說天真幼稚但也有天邪鬼那種的。所以,被如此縱容的話,我也想逆反一下了。(注:天真「あまちゃん」、天邪鬼「あまのじゃく」,發音相近,而且天邪鬼的能力就是翻轉,比如東方里的鬼人正邪)

我把剩下的M罐咖啡一口氣喝完,用力地把罐子放了下來。不鏽鋼制的罐子與不鏽鋼制的桌子碰撞在一起,發出了清亮的桄榔聲。

「我會搞定的。」

說罷,我又朝向了電腦。

「……是嗎。那加油。」

她靜靜道出的話語雖然簡短,卻清晰鮮明地傳到了我的耳中。

X X X

是拜中途休息所賜呢,還是多虧MAX咖啡的糖分在腦內縱橫馳騁呢。我為填滿余白而敲著鍵盤的手根本停不下來。

我看也不看時鍾地寫下去,不知何時由比濱和一色也來了學生會室。

女孩子三人在我斜對面一動不動地坐著,只是無言地盯著我,期盼著我寫完的那一刻。

好,好難寫呐……

但即便如此,還是一個字一個字積累著,直到打完最後收尾的那個字。縱使我已經按下了回車,手也無法馬上離開鍵盤。我只是用視線一遍又一遍地掃視這篇文章,確認再也寫不出比這更好的文章之後,總算是領會了自己已經完工的事實。

「這下總算寫完了……」

身體一口氣放松下來,背向後一癱、手臂自然垂了下去。我安心地長舒一口氣,而雪之下這時來到我旁邊的座位。

「我能看看嗎?」

「……恩」

我一把將筆記本電腦推給她,她立即開始檢查起來。由比濱和一色則是一臉緊張地凝視著她。而我反倒連一丁點都不緊張。要問為何,因為我已經自由了!截止日期?這種玩意,我才不管!啊哈哈!我是自由的!

我抑制住想要呼喊的心情,等待雪之下讀完。

然後,沒過多久,雪之下便從電腦前抬起了頭。

「沒有問題。一色同學,請確認。」

「好,好的!」

接下來由一色開始進行最終確認,不過既然雪之下已經檢查過一遍,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吧。到此,我的工作宣告結束。哎呀,沒有「截止日期」這個概念存在的世界真是最棒了!

正當我陶醉于解放感當中時,由比濱和雪之下對我說道。

「小企,辛苦啦。」

「……辛苦你了。」

「啊,辛苦了。推遲了真是抱歉。」

哎呀,這解放感強烈得都快讓我感覺這次是我憑一己之力完成的,但就這回而言,要是沒有監視我的人,恐怕我毫無疑問在半途就已經逃亡了。

想到這點,甚至可以說正因被監視,才有了這次如此強烈的幸福感。

……如此說來,編輯和截止日期就像是危險藥品一般。必須受到規制不可。截止日期,不行,絕對。

「已經確認好了。沒有問題。」

一色啪地關上筆記本電腦說罷,雪之下點頭示意。

「既然已經成功趕上了,那我們就在活動室里泡杯紅茶吧。」

「慶功會對吧!」

「就是嘛!」

由比濱和一色興致滿滿地回應。然而,雪之下卻對一色投去了冰冷的視線。

「你要對所有東西最後檢查一遍。然後姑且也要讓平塚老師確認一下。這是總編輯的工作哦。」

「誒~」

看著不滿地嘀咕的一色,雪之下的眉頭抽動了起來。發覺氣氛不對的由比濱忙插入二者之中。

「嘛嘛,我們都還在的,你那邊做完了再過來就好。」

「嗚……。明白了,我會秒殺掉後馬上過來這邊的。」

剛一說完,一色便抓起紅筆,睜圓雙眼地確認了起來。我們把她拋在腦後,出門來到了走廊。

在前往活動室的路上,雪之下忽然短短地歎了口氣。

「……一色同學,最開始要是拿出那種干勁不就好嘛。」

「畢竟彩羽妹妹是想做就能做得到的孩子嘛。」

「還真是有的啊,不被逼上絕境就不好好干的家伙。」

對由比濱的話,我不禁苦笑地如此說道。而這時,雪之下壞心眼地笑著看向了我。

「哎呀,你在說誰呢。」

「一般論啦。」

X X X

侍奉部的暖氣昨天似乎就已經修好,活動室內與前些日子截然相反,相當暖和。

雖然學生會室的空間並非呆著不舒服,但果然還是活動室更讓人安心。與其說這是憑心情的感覺,倒不若說這更接近一種更加本能的、像是領地意識的東西。嘛,要是呆上快一年的話,就連貓和狗都會把這兒視作自己的領地的。這點我也一樣。

但是,拜這幾天的免費情報志編輯工作所賜,我對這片已然習以為常的空間的印象變得更加百味雜陳起來。

在雪之下准備紅茶的時間里,我和由比濱則把活動室徹頭徹尾地清掃一遍。

我們把紙質資料整理在一起,作為廢品處理掉。花了一段時間做完後,我剛「哎呀哎呀」說著坐在椅子上,由比濱便「啊」的一聲。我轉頭看去,發現她手里拿著取材時用的照相機。

「呐,拍張照片吧,照片。侍奉部的!」

由比濱一開口,雪之下便皺起了眉頭。見狀,由比濱不解地歪歪頭征詢她的意見,而等到雪之下輕輕搖頭,由比濱卻反倒點起了頭。

正當她倆用表情爭論不休的時候,活動室的門嘎啦地開了。

「搞掂後就這麼沖進來啦!」

邊說邊走進來的是一色。哎呀,「搞掂」什麼的其實不用說也行的……。然後,一色注意到手上拿著相機的由比濱,「噢」地發出了小聲的驚歎。(注:一色CV是佐倉綾音,而「噢」是艦娘里戳島風時島風的叫聲→_→哎呀……看到啥都覺得是艦娘梗的我真是沒救了)

「哦,學生會的相機原來在這兒啊。這個還要用嗎?」

「好像要拍侍奉部的照片哦。」

雪之下像是別人的事一樣說道。恩,你也是部員對吧……。話說,你是部長來著?

「那我來拍吧。」

「彩羽妹妹也一起拍嘛。」

「好的,待會兒一定!……所以,現在請侍奉部的各位先拍一張。」

一色雖滿面笑容卻堅決推辭,向由比濱伸出手去。這或許是出于一色風格的顧慮吧。由比濱也領會了她的這份顧慮,干脆地把相機遞給了她。

「是嗎?謝謝。那拜托了!待會兒大家一起拍哦!」

「那個,我可從沒說過我要拍啊……」

「小雪,太優柔寡斷了。」

被由比濱嚴厲地一說,雪之下立馬語塞了。嘛,反正到最後雪之下肯定會屈服的……。看她一臉不情願其實結果是不會變的。這點我也一樣就是了。

只是,我想起來那個相機有一個問題。

「……雖說怎麼都好,但儲存卡里頭已經沒容量了」

「啊,還真是的。前輩在網球部里拍了超多!」

「你到底是拍了什麼東西才能耗掉那麼多容量啊……」

雪之下無語地說道。另一邊,由比濱沉思半晌後大大地點了點頭。

「網球部……。彩加醬麼……。那就沒辦法了」

「結衣前輩,你這就認同了?!」

終于得放棄了麼……。不,還有被認可的一線希望吧……。正當我如此想著的時候,一色一只手伸進外衣口袋里摸索了一番。

「沒有容量的話,用這個手機可以嗎?」

她說著拿出來的,是我的手機。話說回來,今天手機也托給一色保管了。

「啊,嘛,還有容量的話就無所謂了。」

「那就用這個拍咯。」

一色邊使個眼色邊說著,很快便拿好了手機。這也是一色風的顧慮麼。說真的我實在搞不懂這家伙的事情……。

「那個,那,前輩就這麼坐著就好,結衣前輩和雪之下前輩就站在前輩身後吧。」

「好的!」

「那,那個……。哎……」

一色利索地做出指示後,由比濱一把挽起面露難色的雪之下的手臂。如此這般,雪之下總算放棄了抵抗。兩個人並排站在我的身後。……我的身後?

「……哎呀?等等?這個構圖不覺得有點奇怪嗎?我,這不就成了七五三的家庭照片那感覺了嗎?再稍微站開點不行嗎?」

話說,好近!好近的!拍照的話還行,但離這麼近我會有點緊張的所以能住手嗎。

正當我嘎登地挪椅子試圖保持距離時,我的雙肩都被摁住了。抬頭一看,雪之下臉上浮現出冰冷的微笑。

「比企谷君,你太優柔寡斷了。」

「那是你吧……」

「彩羽妹妹,好了哦!」

而由比濱也緊緊壓住我的肩頭,向一色叫道。

「那我拍了哦。好啦,茄~子。」

隨著閃光燈的幾次閃爍,快門聲一並傳來。啊啊,我表情肯定很奇怪……。變得像七五三那樣啦……。

我正無精打采,一色快步走了過來,把我的手機還給了我。

「給你,前輩。……拍的很好哦。」

說著,一色露出了略顯成熟的笑容。我不會做出詢問這句話含義的行為的。反正肯定只有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小企,把照片發過來。啊,話說彩羽妹妹,一起拍吧!」

「好!那前輩,拜托你拍照了。」

一色輕輕拍拍我的肩後,趕忙走到由比濱和雪之下身邊去了。

「我還是免了吧……」

「不行的。大家一起拍嘛!」

「怎麼站呢?」

三個人在討論站位的時候,我偷偷看了看自己的手機。這里有著剛才在侍奉部拍的照片。

……確實,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也不像七五三那樣。

而且,我那時並不知道該給這張照片起什麼名字。我感覺這張照片描繪的,是侍奉部之所在、我們之所在。所以,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依然,無論稱呼還是定義我都不曾知曉。但正因其並非語言,所以才一定能被共有。若是化為語言的話,恐怕就會將彼此交錯的思緒變為現實、並維系在一起吧。

「小企,快拍呀。」

「……知道啦。」

我回應由比濱,站起身來,把手機的攝像頭對准了她們。

由比濱是一如既往的開朗活潑的笑容。

一色是她一流的決勝表情。

而被她們二人從兩側抱著的雪之下,則是稍顯疑惑,卻又害羞地臉頰緋紅。

如此平凡的日常一幕,還能夠再積累多少呢。

終有一天,當我們到了看著這張照片能感受到一陣懷念的年紀時,這份回憶將會伴隨何種痛感呢。

我一邊如此思考,一邊按下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