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五章 有狗能使鬼推磨

我默默在走廊上走著.

沒空慢慢考慮了,事態已經轉變,所以我判斷現在最妥當的做法是前進.

當然,我心中想著事情.

只要一放松,剛才和女仆通訊的內容就會回到腦海里.

不過若是停下腳步,好像會越想越多.

所以我快步前進.

在這昏暗的走廊上,如同剌激自己的不安,腳越來越麻痹.

『危險!』

『噗嘿啦!』

我差點一腳踩進前方的一個洞穴,還好及時停步.這個洞不知是何時冒出來的,漆黑朝著不見底的下方蔓延.

『太好了,差一點就掉下去.』

『呃,啊啊……』

我今天已經在屋內碰過很多次陷阱,也差不多快要習慣了.

沒有注意到這個陷阱,是因為設置得太巧妙嗎?還是因為現在的我太過心不在焉?結束通訊之後,我們立刻沖出九郎的房間,朝著下一個目的地前進.目標是這屋子的主人——姬萩紅葉的房間.

既然被那個女仆發現我們是從九郎的房間通訊,也只能立刻離開那個房間.

我想她怎樣都不可能猜到狗和烏鴉之中藏著人的意識,不過她已經看過我們,而且因為被我們看見唱歌跳舞的模樣,還明確地說要殺了我們,如果現在撞見她,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春海……』

九郎似乎很擔心差點掉進陷阱的我,降落在地上.

他的表情看起來仿佛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不該說,猶豫片刻之後,他才筆直注視著我,開口說:

『關于剛才佐茅說的話.』

『嗯嗯……』

他要說的事如我所料.

我不願去想,卻又無法不想的事.

在通訊中,令我們大受震撼的發言.

——那個剪刀女已經死了.

在我們和紅葉通訊之間打岔的佐茅確實是這樣說的.所謂的「那個剪刀女」,指的必定是和佐茅激戰過後一起掉進陷阱的夏野.

夏野死了.

就像是要掃盡聽錯的可能性,佐茅對著愕然的我們繼續說:

「喔?你還不相信嗎?虧我特地帶剪刀回來當證據.你記得這把剪刀的聲音吧?是那個女人直到最後都仍珍惜不已地抱在懷里的剪刀.既然你不相信,你還想知道些什麼?她的死相嗎?她臨終時說的話嗎?或者你想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佐茅說話時,金屬聲不時響起,那是剪刀甩圈的聲音,夏野平時奏出的聲音.

「在我的女仆生涯中,她的確是最難纏的強敵,不過已結束了.沒想到她還有其他伙伴.放心吧,我很快就會把你送去和那個剪刀女相聚.」

佐茅不顧我們的驚慌,自顧自地說完以後就切斷通訊.

『到底是怎麼樣?秋山老師真的死了嗎?』

九郎不安地看著我.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以九郎的立場來看,是自己把夏野找來的,結果卻發生這種事,絕無可能毫不自責.

所以,我開口說:

『夏野不可能死的.』

不久之前,她才親口說過不需要擔心.

佐茅說夏野已經死了.

的確,人終有一死.

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這一點.

連想都沒想過今天就得死,就這麼丟了性命.

一點心理准備都沒有,人生已畫下句點.

就算不是中槍這麼驚悚的理由,日常生活中也有很多意外喪命的可能性,就算不是被人殺害,也有可能因為意外,生病,自然災害而死.

即使是夏野,即使是那個破天荒的暴力剪刀女,或許也會在某天碰上什麼狀況而死去.

就算夏野霧姬那麼異于常人,是個破天荒的無賴,但只要是人都逃不過,只要是人遲早都得死.

『夏野也是人,該死的時候還是得死,不過至少不會是現在.』

即使遲早會失去.

即使我了解生命有限.

這個理所當然的狀況,還是有辦法改變的.

那也是人的力量,隨處可見的堅強.即使害怕死亡,人還是有勇氣去面對.

如果意志會殺死人,人還是可以戰勝意志.

『你怎麼知道?』

『我沒有任何根據,只是這樣相信.』

『相信?』

『那家伙不是會執著小事的人.不管什麼根據或證據,都能不以為意地全部打破.』

我不知道佐茅說的話是真是假,就算那是真的,我對夏野的信任還更勝這份真實,因為我一直在最近的地方看著她那堅強的生存之道.

『我不能說沒有最壞的那種可能性.』

『嗯……』

『不過,夏野霧姬的力量就是有辦法跨越最壞的可能性.雖說她事先插了那麼多的旗.』

『插旗的事就別提了.不過,如果秋山老師真的死了,你要怎麼辦?』

『怎麼辦啊……我是不會慷慨激昂地跑去幫她報仇啦.不過,如果她真的死了,我也有陪葬的覺悟.畢竟我本來就是為了看那家伙《原罪系列》的《淫欲》才複活的.』

『陪葬啊……』

『倒也不是那麼悲壯.只是如果那家伙不在,我還真覺得挺寂寞的,即使她愛惹麻煩又暴力,依然是我重要的人.』

與夏野共度的時光,在我生命中不算多長的時間.

但是對現在的我而言,夏野等于是我人生的伙伴,是非常重要的人,我們有著斬都斬不斷的情誼.

『我一點都不覺得她會死.』

因為她是這樣的存在,所以我在最後一刻之前都不會放棄.

縱使其他人都死了,我仍舊認為她是最後一個依然站著的人.

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碰上怎樣的絕境.

無論有什麼苦難落在夏野頭上.

我相信夏野一定能克服一切歸來,我就是這樣信任她.我們共同度過的時光,共同走過的人生,以及我從書中得到的信念,都不容許我質疑夏野.

那一天,當我對這個世界的一切感到絕望,幾乎喪失自我時出手相救的人,我還記得那個眼神.

已死的我如今能站在這里,都是拜夏野所賜,所以我由衷地感謝她.

因為當面道謝實在太害羞,而且說了一定會被她嘲笑,所以我從來不曾說出口,但我並不是忘恩負義之狗.

『夏野霧姬對任何事情都是全力以赴,我打從心底崇拜那家伙的生存之道.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成為那樣的人.』

即使終有一天要分開.

我也希望到時不會留下任何悔恨.

希望努力活過而達到的成果,不會讓自己感到沒有意義.

就算是死撐,我也要好好地活在當下.

正是因為死過一次,我更不能忘了這份尊嚴.

『夏野沒死,她一定還沒死,所以我們去做我們該做的事吧.』

無論發生什麼事,夏野一定都會正視眼前的問題,全力應對,那是我一直很向往的生存之道.

『好,我知道了.』

九郎的臉色還是有一點擔憂,他專注地凝視著我.

『這樣啊……既然你這麼說,那一定錯不了.坦白說,我本來覺得很不安.』

『不安?』

『是的.不好意思,我聽到佐茅說的話時,感想和你相反,我只覺得:「啊啊,真的被解決了……」』

『九郎先生,你會這樣想是因為你不了解夏野,你和那家伙相處過後就知道,她是多麼破天荒的家伙.』

『聽完你說的話,我也這麼想.就算佐茅是「暗帝」派遣公司的精英,曾經為了救回在戰亂地區被抓去當人質的主人而縱橫沙場,痛宰眼前所有敵人,擁有惡夢般的傳說,但我想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你說什麼?』

女仆究竟是做什麼的?

『春海,你不知道「沙塵暴之戰」嗎?』

『當然不知道,為什麼你講得這麼理所當然的樣子?』

什麼跟什麼,有哪本書寫過嗎?

『某個戰亂地區,終年刮著沙塵暴,眼前盡是地雷區.但是到早晨,所有的地雷都在一夜之間被掃盡,那是佐茅打掃過後的成果.只不過是打掃,就能帶來這樣的結果」

『女仆是什麼?』

這跟我知道的女仆不太一樣耶.

『那間女仆派遣公司聽說去某國考察,帶回培育最強士兵的教戰手冊,運用在培訓女仆.也就是說,在那間公司被稱為超一流女仆的人,都擁有超一流士兵的水平,也有只身活躍于戰場的力量.為了保護主人的性命,她可以沖進戰場,屠殺敵軍,根絕戰亂.』

『……女仆到底是什麼東西?』

『所以,我本來覺得佐茅或許會做得太過頭.太好了,春海,聽你這樣說,我便能夠放心.』

『嗯,沒問題的.』

真的沒問題吧?夏野.

什麼跟什麼啊,我從沒聽過那種女仆,還以為只是個拿著詭異掃帚型兵器的蠢蛋女仆,結果竟然是個戰士.是說九郎一開始不是說她只是「普通的女仆」嗎?你給我重新想一想「普通」的定義!不安突然降臨,我不禁感到背脊發涼.

一個女仆竟然可以強焊到創造出那種傳說?足以運用在戰場上的女仆能力?如果那些傳說是真的,那種力量是真的,或許連夏野都打得倒.

『春海,怎麼了?你的臉色不太好耶.』

『什,什麼都沒有,我們快走吧!』

現在再驚慌也于事無補.

我能做的,只有繼續前進.

所以,前進吧.

完成我受托之事.

為了讓我再次站上人生歧路時不致留下悔恨.

〈以下詞彙收錄于名詞表〉

【森部佐茅】在姬萩家工作的女仆,北海道一町出身,「暗帝」女仆派遣公司引以自豪的一員,第十三分隊的前精英隊員,女仆七枝槍其中之一.數年前在受派前往的戰地偶然看了姬萩紅葉的著作《超從者默示錄》,立即成為姬萩紅葉的書迷.回國後,知道姬萩九郎向「暗帝」委托派遣女仆,就半強迫地得到公司和其他女仆的同意,派遣至姬萩家工作.使用的掃除工具是「穢殺刃」,拿手本領是「清掃」.會抽煙,喜愛的品牌是萬寶路.

【女仆派遣公司「暗帝」】某國以派遣公司為名義,秘密創立的特務機關.標語是「在暗地里為主人奉獻一切」,培育著在各種場合都能協助主人的超水平女仆,派遣至各界.

通往姬萩紅葉的道路.

從走廊往屋子中央前進,穿過玄關門.

玄關門已被砍得七零八落,連門框都砸進室內.這會是出自誰的手筆,自然不用我多說.

玄關正面是通往房屋深處的昏暗走廊,我不去考慮會不會撞見別人,朝著難以行走的陰暗漫長走廊筆直走去.

然後,終于到達了.

走廊的終點是一個比較寬闊的空間.

出現在眼前的是巨大的門,比起屋子其他地方大到出奇,高度直達天花板,這就是我們的目的地.不知為何,門上雕刻著惡魔的圖案,在黑暗中看起來更是恐怖.

一點都不像女孩子的房間.

『就是這里嗎?』

『是的,這里是紅葉的房間.本來是用來執行死刑的房間,好像叫做「朱紅的冥河」.』

『怎麼又是住在這麼可怕的地方?』

別說是女孩子,這里根本不適合人居住.這種地方看起來就像會有成打的鬼出現,怎麼會跟姬萩紅葉扯上關系?

『我們已經到了,接下來要怎麼辦?』

我們還是不確定我們說的話有沒有辦法和姬萩紅葉溝通.已死之人的話語,應該早就失逸的,虛幻的話語.

『呃,門邊有個小型終端機,使用那個就可以像剛才一樣和房里的紅葉通訊,也可以靠著文字來溝通.』

原來如此,門外同樣有聯絡用的終端機,這樣確實能像剛才那樣通訊.剛才講到一半就被女仆切斷通訊,現在總算可以扳回一城.

『順便一提,在那里輸入密碼還可以打開門鎖.』

『……?』

這是什麼系統?這樣根本沒有防備的效果吧?

『沒有啦,本來只能從里面打開,不過該怎麼說呢,總是會有需要的時候嘛,所以我也准備了開鎖的管道.嗯嗯,這是為了以防萬一而准備的入侵手段.』

『……喔……』

我就當作沒聽到吧.為什麼哥哥要准備在萬一之時入侵妹妹房間的手段?這世界上有很多事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總之,我們再通訊一次看看吧.』

『好,拜托你.』

既然來到這里,只能試著和姬萩紅葉直接通訊.

我們朝通訊用的終端機走近.

「我是女仆~♪伺候小姐的女仆~♪」

那個歌聲又出現了.

『什麼!』

為什麼會在這里?那家伙不是去九郎的房間嗎?森部佐茅.

曾跨越無數沙場,現在是服侍姬萩紅葉的女仆.

「今天也要努力工作~♪這樣的女仆是有活力的女仆,總是默默打倒敵人〜♪」

又是那首歌.此時沒有任何東西比這首歌更能消除緊張感,但是剛才看過她和夏野的戰斗,如今聽到這首歌只覺得邪惡又不祥.

『不,不好!再這樣下去會被她看到!』

我四處張望,卻找不到能躲藏的地方.

『沒辦法!躲進紅葉的房間吧!』

的確,既然沒地方躲,只能輸入密碼躲進房內.

『真的沒辦法吧!現在可是緊急事態呢!』

我姑且不去在意九郎在這種時候顯得異常歡欣的事.

『知道了!快一點!快輸入密碼啊!』

『了解!』

九郎無聲地飛起,站在門邊的終端機上,用鳥喙敲起密碼.

『呃……由•烏•提•依•米•亞……』

『完全照抄啊!』

為什麼偏偏要用經典RPG游戲第二代的最強密碼(注10電玩「勇者斗惡龍2」的複活咒文.)?到底有多少字?又是以怎樣的意圖選擇這種密碼?但是我現在沒空吐槽了.

九郎像啄木鳥似地瘋狂敲著終端機,是說這密碼未免太長吧?如果他早料到會有這種情況,設定短一點的密碼就好了.不過,要人事先料到會有這麼特殊的事態,確實太過強人所難.

九郎正在奮斗的期間,腳步聲無情地逼近.

在我們背後,腳步聲和歌聲同時停下來.

「哎呀,你們在做什麼?」

森部佐茅.


守護姬萩紅葉的最終關卡出現在我們面前.

『哇……』

就算想要硬沖,我們也不可能正面挑戰能和夏野打得平分秋色的對手.九郎同樣站在終端機面板上僵住了.

『該該該該該怎麼辦?』

九郎完全陷入恐慌.麻煩你穩重一點,像我一樣不動如山吧.

『冷冷冷冷冷靜一點,偽裝成溫馴的小動物吧!現在只能用這招!』

我也一樣.

因為真的很恐怖啊,我又有什麼辦法.

『九九九九九郎先生,我們是溫馴的小動物喔!』

『暸,了解!』

自我催眠開始.

我是狗,平凡的狗.如果現在露出一點像人類的舉動,一定會引人疑竇,我和九郎都拼命裝出動物會有的舉動.

只能偽裝出偶然潛入這座島,偶然穿越陷阱,偶然突破大門,偶然入侵房子,偶然來到屋內深處,偶然在姬萩紅也門口輸入密碼的動物.

『……根本行不通吧?』

這已經遠遠超過偶然的程度.

「你們就是剛才看見我跳舞的烏鴉和狗吧?」

看吧,才兩秒就被揭穿.

我們裝出溫馴動物的努力一點效果都沒有,佐茅把刷子刺向地板,一臉詫異地看著我們.

「哼,我剛才不加思索地說要殺掉你們,不過仔細想想,沒有這個必要.」

『?』

「雖然你們發現我唱歌跳舞的興趣,但只是動物而已,沒辦法告訴別人.」

『難,難道說……』

情況變樂觀了.只要繼續偽裝成普通的動物,我們或許能平安無事.

「更何況,我的優先事項是保護小姐.」

如果能順利發展下去就好了,如果能平安無事就好了.

然而,我的期待遭到嚴重的背叛.

「我的M計量表正要邁向最香醇的時刻!」

口中發出怪叫的變態現身.

『嗚哇……』

最不想看到的家伙在最不適當的時候出現了.

這個變態突然出現在這屋子的底端.

先前掉進門前陷阱的變態,為什麼會在這個時機出現?再也沒有比這更教人頭痛的事.九郎看到變態突然現身,也愕然地張大鳥嘴.

『拜托妳,我求求妳,千萬別亂講話!』

不顧我們脆弱動物組的心焦,變態對著我們笑了.

洋溢著喜悅,打從心底發出的笑容.

『嗚哇……』

「太過分了吧!有這麼痛的好東西竟然不叫我!九郎先生真是太見外啦!」

『喂,閉嘴,別說話!』

繼續這樣下去,一定會引起佐茅疑心.因為變態突然出現,佐茅現在還沒回過神來,不過她想必很快會理解事態.

所以,真希望她安靜點,最好是連呼吸都停下來,但是變態依然嘮叨不休地對我們說話.

「你以為我為了來這里中了多少陷阱?不過很棒喔!」

『給我閉嘴啦!』

「像這樣充滿陷阱的屋子,在我們業界可是至高無上的獎勵!我絕對不讓你們自己獨享!啊啊,不過我既然來了,你們就能安心,無論是怎樣的陷阱都放馬過來吧!快啊!」

如她所望,陷阱真的來了.

牆壁突然冒出一個巨大的拳擊手套,猛烈撞上鈴菜的身體.嗯,毫不留情地撞上去.這時機巧合得仿佛連陷阱都受不了鈴菜而出手.

「就是這樣!」

鈴菜發出歡呼飛出去,就像計算過一樣,前方剛好有個敞開的洞穴.

「連後續服務都有!太完美了!」

滿口胡說八道的變態又被打入深淵.

變態落下的洞穴底部傳來聲音.

「等一下!怎麼有東西突然從頭上掉下來!好討厭,還在笑耶!真恐怖!快拿走啊!大門!快一點!」

「冷靜點,真岸,只是個編輯罷了.」

「編輯從天而降也太奇怪了吧!這間屋子是怎麼回事!一點都不閃亮,而且地底又濕又暗的!啊,不過各位不用擔心,無論在多暗的地方,我秋月真岸小姐還是一樣閃亮.各位身體沒問題嗎?如果有什麼狀況要立刻說喔,我會用我的BM粒子讓你們複原!閃亮的我!」

「「「「YES!真岸小姐說得是!」」」」

『啊啊……嗯……』

看來下面的情況也很不妙.

不過,我們在上面忙得很,請恕我不發表意見.

變態離開後,尷尬的氣氛充斥于走廊上.

「剛才是怎麼回事?」

果不其然,佐茅冷眼盯著我們.

『都是那個大變態!』

佐茅的戒備程度頓時升高,虧我們還打算靠著假裝成普通動物蒙混過去.那個變態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剛才她是不是在和這只狗說話?」

『都是那個大變態!』

而且因為鈴菜的緣故,讓我們遭到懷疑.

「……真奇怪,該不會連這些家伙都是跟入侵者一伙的吧?」

『喂,曝光啦.』

『怎麼可能不曝光啊!』

這真的太過可疑.看到鈴菜剛才的舉動,不會起疑的人才奇怪.

現在真的是攸關生死的緊要關頭,即使如此,還是有避開危險的手段.

『我們只是小動物,就算這個女仆是多麼危險的人物,也不會是喜歡虐待動物的卑劣者吧?只要乖乖的,我們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真是這樣就好了……』

九郎非常不安.

如果不是這樣,我們真的完蛋了.身為動物的我可是和一個平日就愛欺負動物的人同居,我對這種事是很敏感的.

佐茅依然用驚訝的表情看著我們.

我們努力扮演普通動物的演技發揮作用了嗎?佐茅思考一陣子,突然抬起頭說:

「算了,總之先宰掉再說吧.」

『喂,這個女仆瘋了嗎?』

思考半天的結論竟然是這樣?這種蟋蟀般的思考能力沒問題吧?

『我就說了,我家的女仆是很強的.』

『不要講得一臉得意,我們可是陷入大危機耶!』

佐茅高高舉起她的地板刷,按下手邊的按鈕,地板刷開始細微震動,發出尖銳的聲響.

「好,打掃的時間到了.」

她一邊喃喃說道,一邊像拔刀一樣拔起握柄部分,里面出現一把銀色刀刃.握柄前端出現的是日本刀,這是走在街上立刻會有警察沖過來的重度武裝,絕對不是什麼掃除用具.

「大洗赤口制作的泛用裝甲掃除刃『穢殺刃』,只要用這個一擦,再怎麼頑劣的汙垢都可以立刻清除喔.」

『就說那才不是掃除用具!』

掃除用具才不會發出那種聲音!掃除用具才不會有那種名稱!這些吐槽當然沒有傳進佐茅的耳中,她帶著一臉「我得清除這些垃圾」的表情,揮舞那枝像是地板刷的東西.不,哪里是地板刷,那已經是徹頭徹尾的凶器.

「我不知道你們在怕什麼,不過別擔心,很快就會結束.」

要被掃掉的垃圾就是我.

如今,我終于理解垃圾的心情.

可以的話,真希望一輩子都不要懂.

我的四只腳動彈不得,因為太過恐懼,全身都僵硬.

我會束手無策地化為塵土嗎?第二次生命竟被女仆的掃帚劈死,這種人生會不會太超現實?奇跡般的複活,就要在現實中結束了嗎?

『不……』

這怎麼行?我什麼都還沒做,想看的書也還沒看.

如果直到最後都受人宰制,就這麼結束生命,活成這樣我都覺得對不起自己,這樣一點都稱不上因奇跡而獲得的第二次生命.

既然如此,我只好反抗.

即使是這樣一只小狗,突然撲過去或許也能嚇到人,我只要趁隙逃走就好,只要保住性命我就贏了.

我下定決心,壓低身體,踩穩地板,擺出攻擊姿勢.

『別小看狗啊!』

我一鼓作氣地張口咬向女仆.

「再會啦.」

撲過去的同時,刀刃也朝我揮落.

『啊!』

這行不通啊.

雖然我意志堅強,身體卻想起死亡的感覺,早該忘記的恐懼還沒從我心底消失.我一定會死.

朝我身體正中央劈來的刀刃,比任何感情的速度都快.

硬擠出來的勇氣,懷抱的覺悟,都被現實的威脅壓垮.任何的思考和猶豫,到此時都已經太遲.

一切動作都變成慢速度,腦海里浮現的只有後悔.

還沒邂逅的各種書籍都將消逝,已經看過的書本再也無法碰觸.

『啊啊,真想看更多書,真想去書店,真想去圖書館,真想逛逛舊書店,真想去舊書市,真想挖挖書櫃,真想回住谷莊,真想進圖書室!』

心中畫面仿佛走馬燈.

但是,現實太近,太冰冷.

逼我甩開各種感情,令我朝向終點邁進的刀刃冷酷地砍來,為了將我的抵抗一刀兩斷.

最後僅剩的只有一個念頭.

『真想看那家伙的書!』

但是……像是早就在等著.

像是理所當然似的.

從背後伸出的刀刃,擋住逼近我的死亡.

「什麼!」

佐茅的驚愕,是因為自己的得意兵器被擋住嗎?還是因為……在我眼前交錯的兩把刀刃.

用來斬殺入侵者的攻擊之刀刃.

在鏗鏘聲中毫無畏懼的守護之刀刃.

抬頭一看,視野一片漆黑.

舉著銀剪刀擋住斬來刀刃的身影.

披著黑發和黑大衣,仿佛融入昏暗走廊的黑影,清晰地映在我眼底.

那身影讓我看呆了.

「讀者的聲音我都聽到了.」

在現實中,援軍就這麼出現了.

就像曾經出現在陷入絕望深淵的我面前,如今又站在我身邊.

比一切都耀眼,美麗的身影.

我相信,渴望,崇拜的那個人.

「主角上場啰.」

夏野霧姬歸來.

『夏野!』

拔尖的聲音呼喊著那個名字.

「真是的,誰准許你擅自死掉?這只死狗.你以為可以在我的斬殺以外死去嗎?」

俯瞰我的紅色眼睛.

可靠又可恨的傲然語氣.

插畫196,197

這確實是和我同居的無賴家伙,夏野霧姬.

「怎麼可能!」

佐茅呆住了,甚至帶有看到死人複活般的恐懼.

「我確實在地底把妳排除了啊!為什麼妳會在這里?」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為了讀者.」

夏野理所當然地回答.

她架開佐茅的攻勢,接著反手一刀,用剪刀把「穢殺刃」的刀刃斬斷.

「什麼!」

佐茅沒有時間為這破壞力的沖擊而驚愕,夏野順著斬擊的勁道朝她的肚子踢一腳.

「妳想對我家的狗做什麼!」

隨著這句怒意十足的質問,夏野使出另一記迅速的後旋踢.

連慘叫時間都不給對方的全力直擊,讓佐茅飛出去.

森部佐茅被踢得撞向牆壁,這沖擊又引發走廊上各式各樣的陷阱,在無數陷阱的猛攻之下,失去意識的佐茅整個人陷入地面.

夏野霧姬VS森部佐茅這場決斗未免太單調.

『呼……』

我全身放松,癱軟在地上.

剛才那種面臨死亡的恐懼像是沒發生過似的,那樣恐怖的女仆已埋在眼前的地里.

我重新打量夏野.

她渾身髒兮兮,衣服破爛,大概是中了什麼陷阱.頭發一樣亂七八糟的,不過看起來並沒有受傷……太好了.

『什麼嘛,既然沒事干嘛不早點回來?』

「少啰唆,我可是忙得很,又掉進陷阱里,又引發天花板尖剌陷阱,又被亡魂攻擊,又碰上火災,還被大怪球追著跑,所以才跟丟了敵人一下下.」

『才一下下?』

一般碰上這種事都會完蛋吧?這個人到底有多頑強?難道她是魔鬼終結者嗎?

『虧妳知道我們在這里.』

「喔喔,這是因為你的背上.」


夏野從我的背上拿出某樣東西.不對吧,從人家的背上拿起東西這種情況是不是太奇怪?她拿出來的是一個小小的機械.

「只要用這個一聽就知道.」

『果然是竊聽器!』

又來了.之前被裝設的東西,我已經盡量不去在意,結果又被安裝什麼.我的隱私權是假的嗎?

「哎呀,都是因為有這東西我才能直接趕來呢.你看,我還劈開地板.」

仔細一看,我背後的地面真的被劈得亂七八糟.她應該是從下方劈開地板,沖到我的身後吧.這樣的確是值得慶幸啦.

『妳沒有裝其他東西吧?』

「……」

『拜托妳說些什麼!』

「也罷,就算不靠這種東西,以這屋內的距離,我還是能讀到你的思想.一開始在寵物店時也是這樣子.」

『坦白說,這還滿厲害的.不過妳剛才已經坦承在我身上裝了竊聽器,現在想再否認也來不及.』

「我還有另外兩個竊聽器,你明白這個意思嗎?」

『意思就是我毫無隱私權啦!』

坦白是好事,不過我更希望妳能否認!夏野一邊轉著銀剪刀一邊注視著我.

『妳看起來好像很開心,發生什麼事嗎?』

從剛才她就是一臉笑咪咪的表情,為什麼情緒這麼高昂?還哼起歌呢.

「有嗎?大概是因為很久沒有像這樣盡情地大鬧一場吧.」

『不,妳平時就整天都在鬧事.』

「我在這里感受到戰場上才有的充實感,痛宰強敵果然比什麼都剌激.」

『妳是作家耶,為什麼會有這種格斗家或戰士般的感受?』

別再打架或爭斗啦,妳不能當個普通的作家嗎?

「不過,真的很舒暢耶.如果是平時我一定把敵人殺到片甲不留,但今天心情好到特別收斂了百分之五.」

『呃……』

這是值得高興的事嗎?只是收斂了跟消費稅一樣程度的殺意.

『什麼啊?有事情讓妳那麼開心嗎?』

夏野對我嫣然一笑,同時包含從上而下欣賞著自己的戰利品,以及從下而上觀察對方反應的意味.

「我是你很重要的人啊?」

『咦?』

「你想要給我陪葬啊?」

『……啊?』

我疑惑地問道,夏野的臉上還是掛著笑容.

『干嘛突然這樣說……難道妳聽到了當時的對話!』

「哎呀,現在才發現太晚啰,你這只遲狗.我早就說過,以這間屋子里的距離,你在想什麼我都聽得見,所以你那些話我聽得一清二楚.至少該記得自己說過什麼話嘛,是男人的話就對自己的言行負起責任吧.」

『呢……嗚……』

「放心吧,廢狗.就算你不記得,我也會幫你完完整整地記住.對了,回家以後再把全文詳細寫下來,還要作為附錄,好好留在夏野家的家系圖里!」

夏野如此說著,看起來心情確實比平時好很多,興奮得一點都不符合她的年齡.這和她平時的冷淡態度不一樣,不知怎地感覺還有點可愛,那副表情讓我忍不住看呆了.

「哎呀,能夠登上我家的家系圖這麼開心嗎?榮耀到連話都說不出來嗎?不用擔心,我會在我的旁邊清楚寫上『和人』.」

『什,什麼啊?妳聽到我說那些話這麼開心嗎?聽到妳死了,我當然會有那種反應嘛.』

「……當然?」

『混賬,我不吭聲妳還越來越得意.那還用說?妳以為我跟妳在一起多久?我當然會擔心妳!當然相信妳會回來!我把妳當成重要的人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什麼嘛,竟然拿這個來開玩笑,我可是想得很認真耶.

「……這,這樣啊,理所當然啊……也是啦.」

夏野的動作停止了.

「是啊,想想我們在一起那麼久了,你會這樣想也是理所當然的.換,換句話說,以後你也想繼續和我在一起啰?沒問題,沒問題的,你不用再多說,我都懂.好,回去以後立刻到我家吧,別擔心,我已經打電話和媽媽說過了.」

『夏,夏野?』

夏野好像故障了.不妙,看來和那個女仆作戰真的害她受到極大的損傷,不知為何臉變得很紅,呼吸也變亂,眼睛轉來轉去的.怎,怎麼辦?潑水可以救回來嗎?

「不,還是請爸爸媽媽過來好了,對,這樣就不用顧慮姐姐的工作時間.好,就這麼辦吧.啊,手機,我得立刻打電話……為什麼收不到訊號啊!」

夏野霧姬仍是滿口莫名其妙的發言.

算了,不管怎麼說,她能活下來就好.

不知為何,這個人動不動便會置身于戰場,而且怎麼殺都殺不死,雖說是個暴力又破天荒又愛給人添麻煩的家伙.

即使如此,我還是覺得和她共同度過的人生非常愉快.

「唔……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佐茅從地下爬出來.

我急著想要躲到夏野身後,但佐茅先前的氣勢不見了,或許是被夏野狠狠打一頓,連站都站得很艱辛.佐茅把半毀的穢殺刃當作拐杖,強撐著站起,面對為了保護我而往前走幾步的夏野.

「好痛……干嘛突然下這麼重的手啊?妳這個剪刀女.」

「妳去問自己的良心吧,我才要問妳想對我的……配偶……不……家畜……做什麼咧,妳這個廢女仆.」

喂,她剛才說什麼?夏野本來好像想說什麼,最後竟然是家畜.

「掉進那個陷阱里竟然還能活下來,我真是服了妳,那可是號稱連罪犯看到都會哭著求饒的可怕陷阱.」

「那種水平的地獄怎麼可能傷害我?如果我真的發生什麼事,現在一定會以三十倍奉還的.」

「什麼啊?妳應該不是一般的入侵者吧?」

「我是作家,和妳的主人一樣.」

聽到夏野這句話,佐茅表現出注意到某事或理解了某事的反應.

「……是嗎?所以妳真的是那個人……真的是九郎先生請來的?」

「我一開始就說過了,是姬萩九郎拜托我來的.」

「拜托……為了紅葉小姐的事嗎?」

「沒錯,他是在死前拜托我的.他本人……既然已經不在了,或許妳不相信,不過,他的確是為了你們家小姐的事來拜托我.」

佐茅聞言低下頭去.

她臉上出現前所未見的軟弱表情.

「是啊,那個人已經死了.結果他什麼都沒有交代我,而是從外面找了別人……原來我一點都不值得他信任……」

佐茅垂頭喪氣地說.

「而且我也敗給妳,這代表我沒資格保護小姐,也沒資格待在小姐身邊嗎……」

『佐茅,我……』

九郎開口,像是要回答佐茅的疑問.

他正准備否認.

「不是這樣的.」

夏野接著九郎的話繼續說.

「姬萩九郎確實為了他妹妹的事情拜托我們,但也只是這樣,他沒有說要把妹妹交給我們,因為他早就把妹妹交給某人,他知道妹妹的身邊已有能夠信賴的人.」

聽到夏野這麼說,我跟著點頭.

九郎安排夏野和秋月真岸相爭,花很多時間分析她們是不是能夠幫助他妹妹的人.為什麼他要這樣大費周章?因為他知道,姬萩紅葉的問題已是根深柢固,所以才會花那麼多時間去考驗能對她伸出援手的人.

反過來說,他在考驗秋山忍和秋月真岸的期間,並沒有其他擔心的事.照理來說,身為姬萩紅葉唯一家人的自己既然死了,他複活之後首先應該會沖回妹妹身邊才對.

所以說,他並不擔心妹妹的安危.

他知道妹妹一定會平安無事.

因為妹妹的身邊有森部佐茅.

正因九郎相信她一定可以保護姬萩紅葉,才會做出這樣的行為,也才能花那麼多時間來考驗我們.

「不用憂慮,妳沒有做錯任何事,所以現在交給我們吧,讓我們來解決一切.」

「這樣嗎……」

佐茅低下頭遮掩著表情.我偷瞄她的臉,看見她好像快要哭了,卻又掛著安心的笑容,就像奪回支撐自己事物的人會有的表情.

『太好了.』

『是啊,的確……』

九郎也有著和佐茅相同的表情,原本為了沖向佐茅而展開的翅膀漸漸收攏起來.即使言語無法溝通.

即使因死亡而相隔.

只要他們能彼此理解,我們就沒有白來這一趟.所以,這份心情一定也能傳到那扇門內.

只要還有人,意志就不會死.

「話說回來,妳這個女仆竟然膽敢對別人家的狗動手.怎麼可以隨便動人家的東西呢?我看還是斬了吧.」

『別這樣!』

剛才不是還講得很溫馨嗎?如果斬下去,妳就是個徹底的罪犯喔!聞言,佐茅表現出一副想要解釋的樣子.

「不,沒這回事.這只狗的確可疑至極,不過隨便殺掉只會弄髒走廊,還得費一番工夫打掃.我從一開始就打算用溫和的手段解決.」

『絕對是騙人的!』

她明明很認真地殺過來啊!看起來像有了一生背負著殺狗罪名的覺悟!是說我的性命只配得上用「打掃走廊很麻煩」這種理由獲救嗎?我這條命太廉價了吧!

「就算是入侵者,也沒必要殺死.,如果只是一只狗,更沒必要殺死.這用常識判斷就知道吧?」

妳有什麼資格跟人家討論常識?

『什麼嘛,都是因為妳說「夏野已經死了」,我還以為妳是違背不殺原則的殺戮女仆咧.還好,真的是還好,原來我沒有生命危險.』

「……啊?『夏野已經死了』?你在說什麼?」

夏野做出不屑的反應.

「我怎麼可能死?」

知道啦,我知道得比誰都清楚.

『是那個女仆說的.』

「喂,那個廢女仆,妳是不是說我死了?這是怎麼回事?妳該不會以為自己解決我了吧?」

「嗯?我沒說過這種話啊.」

『……?』

奇怪?『不不不不,妳真的說了.』

「廢女仆,妳的確說過吧?」

「我沒說啊.」

「人家好像真的沒說呢,是你聽錯吧?廢狗.」

聽到夏野的質問,佐茅露出全然不知情的表情.

『咦?真的沒說嗎?』

在通訊的時候,佐茅的確說過「那個剪刀女已經死了」.

「妳真的沒說嗎?」

「我不記得自己說過這種話,而且我不可能說這種話.殺人可是犯法的,這樣不是會給小姐添麻煩嗎?」

的確,就算她再怎麼不希望我們和姬萩紅葉見面,若是做出犯罪行為,反而會讓姬萩紅葉陷入麻煩.

『可是,那段通訊內容又是怎麼回事?』

在姬萩九郎房間里看到的訊息.

「應該不是這個女仆,而是其他人搞的鬼吧.」

『其他人?』

「想必是這座島上的最後一個人——姬萩紅葉,是她偽裝成森部佐茅做的.」

『什麼!』

夏野這句話讓我大驚失色.

『那,那我在九郎先生的房里通訊的對象……從頭到尾都是姬萩紅葉啰?』

文字通訊和聲音通訊,來源同樣是姬萩紅葉.的確,這麼一來就說得通.

『不過,那不是姬萩紅葉的聲音,而是森部佐茅的聲音,而且我還聽見剪刀次郎的摩擦聲.』

「真啰唆,吵狗,這只是你的猜測吧?算了,當面一問就知道.」

夏野用簡單一句話蓋過所有疑問.

沒錯,事已至此,除了去問最後一人——姬萩紅葉——之外,也沒有其他辦法.而且,夏野現在就在這里.我們這次來到這座島的目的,便是要讓夏野和姬萩紅葉對話.

這樣就能結束整件事.

「廢女仆,鑰匙呢?啊啊,算了,我自己砍.」

『妳就不能說「我自己開」嗎?』

這人干嘛講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滿腦子都想著砍東西.

夏野如我所料抽出剪刀,佐茅在後面急忙制止.

「這扇門妳一定砍不破的,那是用月球上取來的『任何鑽頭都無法貫穿的金屬』

所制作,號稱以現代技術絕對動搖不了分毫的門扉,和玄關門的水平截然不同.」

「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

「我自己試過,所以我確定.」

『妳竟然試過?』

這個女仆也很有問題,身為女仆怎麼可以砍自己工作地點的門啊?這樣算是背叛雇主的行為吧?或許是注意到我的眼神,佐茅死命地解釋:

「沒有啦,我也不想這樣做啊,我怎麼可能背棄我的女仆魂做出如此不敬的行為呢?可是,聽到人家說絕對砍不壞,正常人都會想要砍砍看吧?」

『這理由太奇怪了!』

那才不是正常人,而是殺人魔的想法吧?正常人才不會想要做這種事,麻煩妳有點常識好嗎?『哈哈哈,竟然有這種人.妳說是吧?夏野.』

「是啊.聽到人家說砍不壞,的確會想要砍砍看呢.」

『這里還有一個!』

這兩人完全是同類嘛.

或許是出于志同道合的喜悅,兩人還互相擊掌.她們似乎已經結為好朋友,如果能融洽地一起進拘留所就更好了.

令人驚恐的刀刃聯盟在此誕生.不過,我突然發現我家的圓香也要歸入這個圈子,所以還是當成只有這兩人有問題就好,是這兩人不正常.

「所以說,這扇門是打不開的,平時都是小姐自己從內側開門.九郎先生說過,他為了防止萬一准備了開門用的密碼,但我不知道密碼是什麼.就算知道,我也不會使用機器,所以還是沒辦法.」

「不會用機器?難道妳是機器白癡?」

「是啊,真慚愧.」

「女仆學校沒有教嗎?」

「那又不是必修課.不是我要吹噓,我真的很不會應付機器,隨便一碰便會把機器弄壞,所以我都盡量不去碰機器,能使用的只有這枝掃帚.」

『能用的……』

那枝掃帚才是最不該用的吧?

「明明是個女仆卻連吸塵器也不會用?妳是原始人嗎?」

「妳說誰是原始人?人類本來就是生活在大自然之中,就算沒有機器也能過得很好.」

『話不是這樣說吧?』

我忍不住又吐槽.

不對,重點不在這里.

『不會用機器……所以,妳也不會用通訊器啰?』


這麼說來,那句話真的不是森部佐茅說的……

「關于這件事,還是直接去問本人最快,快點開門進去吧.」

「我剛才已經說過,這扇門是絕對打不開的.」

佐茅指著門說道,她的背後響起電子音效.

『那就讓我來開吧.』

轉頭一看,九郎站在門邊終端機上輸入密碼.

『「佩•佩•佩」……好,打完了.』

他開口的同時,走廊響起一個沉重的「喀嚓」聲,門打開了.

「……開了?怎麼回事?這是千禧年問題的後遺症嗎?還是網絡有問題?病毒爆發?」

這個人真的對機器很不拿手耶,才沒有什麼後遺症啦.

才剛和終端機搏斗完的九郎,一臉滿足地降落在地面.從烏鴉的臉上還真不容易看出得意的表情.

「門打開了,那就進去吧.」

穿越房門,前方比屋子其他地方更黑暗.夏野毫不猶豫地就要走進室內,不過又退回一步.

「喂,廢女仆,妳在干什麼?還不快點進去.」

「呃,為什麼連我都要去?我基本上算是保護小姐的人,怎麼可以和入侵者走得這麼近?」

「這樣嗎?那妳乖乖待在外面,聽著妳的小姐被入侵者蹂躪的聲音就好.」

「什麼!我才不會讓妳做這種事!」

「既然不想讓這種事發生,妳一起進來監視不就好嗎?」

「我知道了,我去,我去總行了吧!」

這個人也很好應付嘛,和某個偶像作家差不多.

「好,廢狗和廢鳥也來吧.」

『喔喔.』

『好的.』

夏野,佐茅,九郎還有我,兩人一狗一鳥一起進入房間.

『總算走到這一步.』

「是啊,在這麼暗的房間真是讓人心情郁悶.我們早點解決,早點離開,到明亮的地方再好好談一談吧.」

夏野懷著決心說道.

看到她對自己該做的事一點都不含糊,我也放心了.

這才是夏野霧姬的面貌.

〈以下詞彙收錄于名詞表〉

【家系圖】表示一族關系和名字的圖表.記載在家系圖上,就代表以婚姻關系,親子關系加入這個家族.

【密碼】如果打錯便要從頭再來.

『好暗啊……』

里面是個半球形,有點像飯店大廳的寬敞房間.

幾根柱子支撐著高聳的天花板,到處都陰暗不明.,房間雖大家具卻很少,感覺非常單調.

有燈光照明的房間中央部分,擺著一套樸素的桌椅.桌上放著一迭空白的稿紙還有幾樣文具,此外是某種機器,旁邊則是幾個屏幕,分割畫面之中映出島上各處的監視影像,其中一個是形同島上門戶的碼頭.

她就是用這東西觀察我們的吧?夏野剛到島上察覺到的視線,就是源自這東西嗎?在一段距離之外,孤零零地擺著一張很眼熟的椅子,那大概是秋山忍和秋月真岸決斗時紅葉坐的那張椅子.房間底端的另一扇門大概通往盥洗室,旁邊隨便擺了一張整理得很整潔的床.

除此以外,沒有任何東西.

這間房簡潔的程度,可不只是「收拾得很乾淨」.無論是觀葉植物,電視,書本,收音機,書本,繪畫,書本還有書本,通通都沒有,房內沒有任何用來娛樂的東西.如果被關進這麼冷清的房間,我有把握在一個小時內就發瘋.

一點都不像是給人住的房間.

最嚴重的是沒有書,真教人難以置信.

這里不是作家的房間嗎?即使姬萩紅葉的習慣是不看其他作家的書,連自己的書也不放實在太奇怪,就像連自己寫的東西都不在意.

我們懷著不同的心思觀望房間四處,夏野走近桌子,按了機器上的一個按鈕.揚聲器隨即發出雜音.

——那個.

『嗚哇!』

機器發出人聲.

『剛,剛才是怎麼回事?』

「……那不是我的聲音嗎?」

揚聲器傳出的是佐茅的聲音.

「哼哼,真有趣.」

夏野按下機器的其他按鈕,揚聲器又以森部佐茅的聲音說出其他話語:

「小姐」,「姬萩紅葉」,「把」,「用餐」,「可樂餅」,「和」,「是」,「書」……從名詞到助詞,每個按鈕都登錄了各種人聲音效.

「看來這台機器是用來編輯聲音念出文章.」

『念出文章?』

「是啊,先把那個廢女仆講的詞彙錄下來,再操作這些按鈕,便能自由地組成字句,念出文章.」

夏野繼續按幾個按鈕.

——小姐•早餐•想•吃•什麼•呢?揚聲器里傳出森部佐茅夾帶雜音的說話聲.

『喔喔,的確組成文章了.』

「呵,銜接不上的部分好像自動會用雜音蓋過去,設計得真巧妙.」

「對了,我記得小姐曾經幫我錄音,當時就是用這台機器.」

佐茅很有興趣地看著機器.

『啊,等一下,既然錄下來的是那個女仆的聲音……』

「是啊,也可以這麼做.」

夏野又繼續按幾個按鈕.

——那個•女人•已經•死了.

『!』

「然後……再單擊.」

夏野接下來按的按鈕,令機器發出剌耳的金屬摩擦聲.雖然聽起來有點模糊,但那確實是剪刀的聲音.

「你們聽到的廢女仆聲音和剪刀次郎的聲音,就是這個嗎?」

『是啊,就是這個.』

這確實是我在九郎房間聽到的聲音:宣告夏野死亡的話語,令人渾身發寒的內容.不過,如今她本人在場,聽起來只像個惡劣的玩笑.

「果然,她是什麼時候錄下剪刀次郎的聲音?無所謂,我在這屋子里動了不少次剪刀,機會本來就多得是.」

夏野撥撥頭發,看著桌上的機器.

「不過,這樣就搞懂了,先前廢女仆和你們通訊的內容,全都是姬萩紅葉自己用這台機器制造出來的.」

「妳是說小姐用我的名義騙人?」

「嗯,是啊.從我們剛來到島上開始,包括在大門前,在屋子門口,還有在姬萩九郎的房間,都有一個自稱森部佐茅的人和我們通訊,而且處處妨礙我們.」

沒錯,這麼一來至今的種種異樣感就解釋得通.

佐茅在對講機里和夏野說過那麼多話,在走廊相遇時卻表現出一副初次見到她的樣子,又對宣告夏野霧姬已死之事毫不知情.

如果森部佐茅跟通訊的事完全無關,一切都能解釋得通.

「我們碰上的陷阱,說不定全是姬萩紅葉看著監視畫面而啟動的.我一直覺得姬萩九郎房間前的陷阱很奇怪,還記得那個陷阱啟動時廢女仆說了什麼嗎?」

「……我說什麼?」

「妳說『雖然有些意外,但這是小姐的意思』.如果是妳自己啟動的陷阱,這麼說不是很奇怪嗎?如果是自己安排的陷阱,不可能說出那種話,應該是看到自己以外,某個信任的對象做出這種事才會那麼說.」

「……我只是遵從小姐的意思.」

「那邊的廢鳥怎麼想?」

夏野側眼看著低頭的佐茅,對九郎問道.

『是,我也這麼覺得.這個島上的陷阱,全都在我離開的期間改造得更危險,這應該也是紅葉在我們來到島上之後啟動的.仔細想想,佐茅是機器白癡,不可能知道怎麼調整我裝設的精密陷阱.』

咦?他剛才是不是若無其事地批評了佐茅?打從我們來到這座島之後,我就一直感到不太對勁.

回頭想想,全都是很單純的事.我們誤以為所有妨礙是出自森部佐茅之手,其實全是姬萩紅葉搞的鬼.

我們以為對別人毫無興趣的姬萩紅葉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才會引發這種誤會.事實上,姬萩紅葉一直在監視我們,一直注意我們的言行和動向.

『不過,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還得假借別人的名義來拒絕我們?

——狗•已經•死•了.

她如此抗拒我們到底是出自什麼理由?

——狗•已經•消失•了.

『妳在干什麼啦!』

「這個機器還滿好玩的耶.」

『喂喂喂,妳在做什麼呀,夏野小姐?我正在認真想事情,妳可以不要這樣嗎?』

——我要•吃•狗•啰.

『別玩了.聽到那個女仆的聲音一直叫我,感覺很不舒服耶.』

而且內容很恐怖.

「我要•殺•狗•啰.」

『就叫妳別玩了……不,剛才那是人聲吧?是妳說的吧?那根本是威脅吧?』

「這是哪里制造的商品?我還滿喜歡的,可以帶回去嗎?」

『給我放回去!』

這是別人家的東西.

「還有,掃帚女.」

「干嘛?剪刀女.」

『你們兩個……』

夏野和佐茅之間有一股異常親密的氣氛,她們果然很合得來.不過,在戰斗過後萌生友誼這種橋段,還真像是哪里來的老大.

「這個房間沒有其他出口吧?不過,這屋子如此古老,就算有密道也不奇怪.」

「怎麼可能有?妳應該聽過這里以前是監獄吧,而且這房間本來是用來執行死刑的,當然不會留有讓人逃脫的管道.除了我們進來的門之外,沒有其他出口.」

「是嗎?那我放心了.」

夏野看著我們,又看看房里各處,接著說道:

「監視屏幕,通訊器,電子語音編輯器,這些東西都顯露剛剛還在運作的跡象,此外房門也是鎖著的.從這些線索能推論出什麼答案呢?」

夏野信心滿滿地笑了.

「很簡單,這代表姬萩紅葉現在就在這個房間里,而且正在聽我們說話.」

那是確定我們如今該做什麼事的自信笑容.

「也就是說,這里是最後一站,是終點站.接下來只要對姬萩紅葉說話,把我們來到這里的目的告訴她即可.」

這是向來用書本把自身意志傳達給讀者的夏野毫無偽裝的信念.

當我懷著必死的覺悟處于絕望深淵時,正是因為夏野帶給我這般意志,我現在才能站在這里.

言語就是力量,意志,希望.

正如帶給我的影響,這些言語如果也能驅動別人的話……把意志灌注在言語中傳達給對方.只要是人,便能把言語化為傳達意志的媒介,即使塞住耳朵,封鎖自己的言語,蘊藏在其中的感情還是不會消失.

就算聽的人認定沒有意義,還是會確切地傳達過去.

即使是在終結了無數人生的這個房間,即使是面對疏遠人群的那個人物,也一定能傳達過去.

「那麼,我們開始吧.」

夏野仿佛搜尋獵物一般巡視房間,開口說道.

『等,等一下!』

一個叫聲打斷夏野的話.

『九郎先生?』

不是別人,而是烏鴉說的話.

「你有什麼意見嗎?別妨礙我,還是你想要變成烤雞?」

『不,不是啦,我不是要妨礙妳.』

「那你想干嘛?」

『秋山老師,和紅葉說話之前,能不能先等一下呢?我注意到了,看著秋山老師和春海,我發現應該第一個和紅葉說話的是我,我一定要對紅葉傳達我的想法.』

聽九郎這麼說,夏野似乎有些疑惑,但我不知為何可以理解.我們是為了和姬萩紅葉對話而來到這座島,但是,真的該說話的是……姬萩九郎.

姬萩紅葉的哥哥.

已經死去,卻以烏鴉身份複活的這個人.

『我過去一直不了解紅葉的想法,一直不了解這個妹妹.我覺得,完全不顧別人,默默持續寫書的妹妹和我不一樣,就像另一個世界的居民.』

今天一整天和姬萩九郎在一起,讓我理解到一件事,那就是他是多麼在乎姬萩紅葉,多麼珍惜姬萩紅葉.

『但是,事實不是這樣,我只是妄自把紅葉拋開,不去試著了解她而已,建造隔閡的是我.看到秋山老師和春海之間的關系,才讓我意識到這一點.』

姬萩九郎對我們鞠躬.

『如果是因為我建造的隔閡,我的愚昧,才把紅葉逼到這個地步,最先應該和紅葉談談的是我.所以,可以讓我先說嗎?當然,我不確定她能不能聽懂,或許只是白費心機,不過,就算是這樣……我還是拜托你們.』

和家人死別又複活的那份執念.

就像我對書本的熱情一樣,九郎對妹妹的熱情是騙不了人的,我比誰都清楚這一點.能夠凌駕死亡的熱情,不可能是假的.

所以,我不能容許這份心情化為流水,不能容許這份心情無疾而終.

因此,就算是跟他素昧平生的我也開口了.

『對啊,先讓九郎先生說話吧,夏野也同意吧?』

「嗯嗯,好啊,沒什麼不行的.廢鳥,你就講到你高興為止.」

『春海……秋山老師……』

『那可是你唯一的妹妹,當然不該在互不理解的狀況中懷著煩惱度日,所以你用自己的話,溝通到你們能互相理解為止吧,就算無法溝通,我和夏野也會幫忙的.所以,你想對妹妹說什麼就說吧.』

對于和我有著相同處境的九郎,我無法坐視不管.讓他繼續懷著悔恨,繼續和妹妹互不理解實在太殘酷,我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我可以和夏野對話,所以你一定也能和妹妹溝通.能夠複活已經是奇跡,再來一個奇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別想太多,放手去做吧.』

我能說的只有這些.

不過,即使我不說,九郎一定也能理解.

感情是不會死去的.

過去是不會消逝的,這是我拼死爭取到的唯一真實.

所以,還沒有結束,無論自己認為相隔多遠,人和人之間的感情牽絆也不會輕易消失.

『好,我要用自己的話語,再一次和紅葉溝通.』

帶著決心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一只烏鴉飛起,停在房間中央的桌上.

環視周圍,拋出話語.

懷著厘清過去的決心,把最後的話語朝躲在房間某處的姬萩紅葉拋去.

即使那不是人類的話語,但我知道其中的心情是貨真價實的.

〈以下詞彙收錄于名詞表〉

【姬萩紅葉的房間】在作為監獄使用的那個時代,這個房間是用來執行死刑.牆壁鍍上特殊金屬,就連一發戰車炮擊都擋得下來.俗稱「朱紅的冥河」.

【監獄島】孤單坐落在新稻葉近海的小島,正式名稱是「岩黑島」.島上的奇岩怪石造成複雜的空氣流動,使得上空氣流混亂,因此無法從空中接近.由于這種特殊環境,過去在這里建造了「煉獄館」,專門用來收押重大刑犯,如今是姬萩家所有. 最新最全的日本動漫輕小說 () 為你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