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位(五)

儲位(五)



若晴悶聲一歎,已和白芷走到兩位侄媳身邊.乍見若晴,范新蘭與金茉不免驚訝,隨即俯身下去,口中恭恭敬敬地稱"大姑姑".

"你們回房去吧!在這里做什麼,外頭一屋子的下人,看著像什麼樣子?"若晴正色道,"快起來,回房去等著."

范新蘭垂首為難道:"可是爺……他……"

"難道要你的婆婆來請你不成?"若晴很是不滿,抬頭對院門外喚道,"真意進來,陪新蘭和茉兒回去休息."

真意兀自提著燈籠進來,乖巧地立在一邊,只聽若晴道:"意兒雖,卻也是你們的長輩!不要在犟著了,大家臉上都掛不住."

"是!"范新蘭無奈,和金茉一起扶著婢女從地上起來,因跪久了站不太穩,無人扶不行.

若晴歎道:"這是何苦?你們婆婆可是要看這光景的人?且回去好好等著,事過去了我帶你們進去話."

"侄媳聽憑姑姑吩咐."范新蘭帶著金茉欠身應承,與真意一同離去.直到她們出了院門,若晴才和白芷轉身進去.

才跨了門檻進去,便見傑宸臻昕幾個在外屋跪了一地,卻不見悠兒的身影.若晴朝白芷看了一眼,白芷也只管搖頭.

"都起來!"若晴冷哼了一聲,"你們這是示威麼?"

"大姑姑!"

"大皇姐!"

叔侄幾個聞聲見若晴,無不面露尷尬,卻並不起身.

若晴將氅衣脫下,里頭是匆忙出門隨便穿的一件藕色長袍,她斂了口走到傑宸和臻云面前,厲聲道:"一個是大皇兄,一個三兄弟里最大的,你們就是這樣帶著兄弟胡鬧的?傑宸啊……你在想什麼?你們都當自己還是孩子麼?一個個都是當爹的人了!"

若晴是雍和帝元後淑賢皇後唯一的女兒,自身份高貴無比,且和當今乾熙帝臻傑兄妹深,與皇後更勝似閨中密友.故而她雖僅僅是個出嫁的皇姑,可這些早已封王封臣的侄子弟弟無不對她尊敬有加,如是的訓斥並非雍和帝其他女兒可以隨便對他們出口的.

"大姑姑,我們……其實我們……"傑宸想要解釋,但並非每件事都能對若晴講,一時吞吞吐吐起來.

若晴打斷了侄子的話,冷聲道:"其實什麼?有什麼一會兒再,你們這樣跪著,是給誰示威麼?還不快起來?是不是如今我的話,已經沒用了?"


"不是的,姑姑……"傑宸,傑安幾個急著要解釋,卻見若晴已轉身朝內室去,只留下一句"別叫我出來時再看你們跪著."

白芷未曾離去,俯身對叔侄幾個道:"王爺們還是起來吧,娘娘的脾氣輕易不發怒,若是惱了……除非消了氣,不然王爺們做什麼都只會讓娘娘更生氣."

傑宸無奈,與眾人一同起身,對白芷道:"我們在這里等著,你進去侍候母後吧!方才母後……仿佛氣壞了."

這一邊,真意已陪著范新蘭和金茉回到廂房,金茉坐于暖炕上揉著膝蓋嘀咕,"他們這是鬧得哪一出,嫁給爺這些年,還第一次被母後訓斥呢!偏偏我們什麼都沒做錯."

范新蘭嗔她多嘴,不要她胡,畢竟真意在面前,有些話不能,而更多的也想保一分顏面.

真意自然不介意這些,只笑著問:"韓場主是不是在皇嫂跟前?"

范新蘭答:"我和茉兒退出來時,只有韓場主一人在母後身邊,叔叔們還有爺都在外頭."

"那……我能知道是怎麼回事麼?"真意很好奇,又怕范新蘭礙于面子不便,于是委婉地問,"自然你若覺得不妥當告訴我,也不必為難.但是……是皇嫂要我跟著來的,我想她不會介意要我知道的."

范新蘭實在覺得真意可愛,的好奇心也可以兜個圈子來表達,這樣單純沒城府的一個姑娘,告訴她又如何.遂緩緩答道:"之前發生了什麼,我和茉兒也不清楚.只是突然看到爺被抬著回來,將我們慌成了一片.自然不敢隱瞞上面,即刻就派人去稟報.可是……一回頭,卻看到王爺他生龍活虎的,就連半分醉意也沒有.叔叔們都在,我和茉兒不能在跟前侍奉便也找不著機會打聽明白,誰知道……沒多久母後就進門了.接著……"

"接著進門時就看到他們幾個子好端端地立在屋子里,我才發現自己是上了他們的當.原來鬧這一出,竟是要引我出宮來.你……是不是一個個膽子都忒大了?"後院內室里,一身平常服飾的悠兒已平了氣,但仍有幾分惱怒,伸手將立在一旁的韓柔拉到若晴面前,"我進門時正看到這孩子氣呼呼地要往外走……你他們叔侄幾個,連韓姐也一起騙過了.可憐韓姐,嚇壞了吧!"

若晴細細打量韓柔,不蠻貌形容還是氣度,這孩子都十分配得上臻昕,那一日中秋節並沒好好看過,此刻見了,暗歎姻緣天注定,原來五弟多年不娶,竟是上天要他成就這份好婚姻.

"韓姐莫往心里去."若晴端著穩重親和笑道,"我這姑姑姐姐替他們向你賠禮了."

韓柔含笑欠身,"方才因太緊張,得知真相後有些氣惱,此刻靜下來想想,王爺們並非魯莽胡鬧之人,民女以為他們此舉或許有別的原因."

"常聽西郊馬場好,卻從未去過."悠兒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韓柔的臉上,那長長睫毛下的眼睛很清澈,卻很像一個故人.那故人也有清澈的眼睛,可往往又如深潭一般蘊藏了無窮智慧.心,似乎動了一動,悠兒轉頭對若晴笑道,"我們什麼時候也過去看看?"

若晴只笑不語,正端茶來喝,便聽悠兒對韓柔道,"真意也來了,她總喜歡你,今日既然都在一起,韓姐找她話去吧!"

"她在宸王妃那兒,讓白芷帶你去吧!"若晴捧著茶碗跟著補了一句,便見韓柔福身應承,轉身隨白芷離去.

此時屋內只剩下悠兒和若晴,然兩人卻是靜默了片刻,方有若晴掀開茶碗蓋時輕輕的摩擦聲打破了甯靜.

"你猜猜他們為了什麼事鬧這一出?"悠兒先發問.


若晴道:"難不成和昨晚的事還有關聯?"

"差不多吧!"悠兒搖頭苦笑,"我若猜得不錯,是這些孩子長大了.開始懂得要從我這里套父皇的口風,更有膽子拉我這個母後下水,陪他們一起演戲."

若晴思量了須臾才道:"曆朝曆代,古往今來,我還是頭一次知道皇帝的兒子是可以抱成團,是可以有骨肉親厚手足深的.很美好……剛才看他們跪在外頭的樣子,好像很多年前那群家伙一起犯了錯受罰……可是一晃,他們也都是父親了."

"晴兒……"悠兒看著若晴,莫名地在眼角帶出幾分濕潤.

若晴的神色聞聲凝滯,以她對嫂子的了解,皇後用這樣的語調喚自己,當是有極重要的話要講.

外屋,叔侄兄弟幾個各自散坐著,均愁眉不展,不知今日之事將會如何發展.臻昕則駐足在門前,方才韓柔跟著白芷出來時只以禮和大家欠身示意,竟不曾看過自己一眼.想起皇嫂來之前她看到傑宸忽然安然無事地立在面前時那臉上的神……臻昕當真將腸子都悔青了.

"我竟然……"臻昕自責道,"她此刻對我該多麼失望?"

卻見白芷從外頭回來,即刻拉著她問:"送韓姐回去了?"

"不是,是把韓姐送到王妃那兒和公主話了."白芷答,"王妃方才已留下韓姐過夜,定山公府上也派人去通知了."

"公主?"臻昕奇道,"大皇姐不是進去了麼?"

白芷笑道:"是您的妹妹國堯公主啊!是娘娘讓公主跟著一起來的."

"她來做什麼?"臻昕正兀自奇怪,忽聽得內室里傳出一聲茶碗落地的清脆,傑宸則聞聲便從椅子上跳起來,不顧一切地沖了進去.

當眾人趕至,只見悠兒和若晴各自坐著,而若晴腳下摔了一只茶碗.

"我失手打碎而已,你們都進來做什麼?"若晴笑著嗔了一句,臉上竟再看不出別的緒.

悠兒輕輕一歎,反緩緩道:"既然來了,就把事都一吧!"遂吩咐白芷,"帶外頭的人都出去,沒我的允許不許任何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