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cHlmAirA DanCE 二章 春之風暴

1

那一天,陰陽廳祓魔局的第一運營室非常混亂.因為到了下午,都內就相繼發生多起靈災.

發生的靈災,全都是從Phase1到Phase2初期左右的水平.雖然從靈災規模來看都是小規模的,然而在日落前卻已經發生如此之多確實非常少見.靈災的發生,多在傍晚到深夜——逢魔時至丑三時,隨著日出驟減.白晝間靈災多發,即為都內靈相發生混亂的證據.

(譯注:

逢魔時——又稱大禍時.指傍晚天黑,白晝向夜晚過渡到時刻.如字面所示,逢魔時意為"可能會遭遇妖怪,幽靈之類妖物的時間",大禍時則表示"異常不吉的時間".

丑三時——丑三為丑時的第三個四分之一時刻.丑時為午夜1:00~3:00,故丑三刻即為午夜2:00~2:30這一時段.為草木皆眠,魔物活躍的時段.)

並且,接下來正是日沒時分——正要進入逢魔時.

"……看來啊,今晚要忙個不停了."

室長坐在最深處的辦公桌旁,一臉苦相地說道.

運營室里設有巨大的顯示屏,上面顯示著以二十三區為中心的東京都心部地圖.並且,在這張簡略化的地圖上,今天截至現在發生的靈災,附上幾個數據標示了出來.

室長身邊的操作手說,

"要聯絡課長麼?"

"啊——,不.還不用.最近他有點高血壓呢.得盡量照顧課長的健康——是沒可能的了.好吧,內線,內線."

"室長!"

上司的一句玩笑,讓笑聲傳遍了室內.只是,熟練的操作手們即使口中發笑,注意力仍然沒有離開控制台.放松氣氛雖然重要,隨著日落的到來,卻再也不能大意.

對于咒術並沒有保持特別的關注的一般人,都認為陰陽廳是"祓濯靈災的政府機構".因此,經常有人認為祓魔局等于陰陽廳.又或者,也人認為祓魔官等于陰陽師,這當然是誤會.實際能成為祓魔官的只限于一部分優秀的陰陽師,而且有相當多的非陰陽師在陰陽廳里——同樣也在祓魔局里——任職.

在隸屬于祓魔局情報課的這個第一運營室中,只有室長和另外幾人考取了"陰陽III種",沒人擁有"II種"的資格.他們是不能使用甲種咒術——即與一般俗世所想象的"陰陽師"相去甚遠的工作人員.

然而,沒有他們的話祓魔局的業務就無法展開.對于能使用咒術的人來說祓魔官是個金飯碗,然而這些祓魔官卻因為有這些普通職員的支援,才真正能夠活躍于前方.

"……喲,說曹操,曹操到.不愧是課長,順風耳啊."

室長開玩笑地吐舌.這時,他的上司,祓魔局情報課課長,頂著一成不變的嚴肅臉孔,走進了運營室.當然,並非課長有什麼順風耳,在這個時分來確認運營室的情況,是情報課課長的日常業務.

課長一邊走近室長的辦公桌,一邊向主顯示屏掃了一眼.

他輕輕一皺眉,

"……真多啊.這還是日落前的啊."

"確實不少啊.說不定能打破今年的紀錄."

"自二月的鬼氣祓濯以來,明明才過了一個月.……看來那個的效果也逐年減弱了."

"正確來說,是從禦靈部調動過來之後,吧."

室長帶點挖苦地說道,聞言課長臉上露出苦澀的表情.

二月的鬼氣祓濯,是立春節分時的事情.說起"節分"的話人們就會想到二月四日,俗稱"撒豆"的習俗之類確實非常有名,然而本來並不只立春,其他還有立夏,立秋,立冬的前一天,一年中其實有四次節分.而陰陽廳現在在四節分上再加上大晦日,每年舉行五次以安定都內靈氣為目的的咒術儀式.靈災的原因在于靈氣的偏倚.為了讓這一偏倚難以形成,而調整靈脈的走向.

只是,這一業務過去並非陰陽廳,而是宮內廳的工作.是由宮內廳禦靈部主持的.

"話雖如此,就憑我這沒點見鬼之才,其中差別也不太看得出來就是了.課長呢?應該有'II種’資格吧?"

"我也看不出差別在哪啦.……只是,靈災件數的數據是不會說謊的.靈災逐年增加這一傾向是確鑿的事實.老實說真頭疼."

祓魔局的人手不足非常嚴重,職員的帶薪假期取用率也一味下降.只是話雖如此,若不挽留住職員,工作就無法正常進行.對于中層管理人員來說,確實是非常頭疼的狀況.

"嗯?那起靈災是怎麼回事?從發生以來已經過了很久了,還沒有處理到麼?"

課長忽然盯著主顯示屏說道."誒?是哪一件呢?"室長也看了過來.

"那里.涉谷的Phase1."

"啊啊.那個啊,就是那個呀.前天不是有通知麼.陰陽塾的——"

聞言課長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啊啊"地說道.

"是要在考試中用到的疑似靈災啊.還特意標注出來了麼?"

"當然,畢竟也算是發生了靈災,這點還是一樣的."

在現今時代,還沒有開發出自動探測靈災的系統.因為靈氣只能靠見鬼的能力才能感知.因此,見鬼之才特別突出的陰陽師——稱為靈視官邸陰陽師們在都內各地監視靈氣,而相關工作人員則根據獲得的情報趕赴現場,將實際狀況報告給情報課.而顯示在主顯示屏上的,是將各階段的情報自動整合起來而得出的.即使在現在,現場工作人員的來電,還接連不斷地在運營室中響起.

靈視官雖然是知名度低的職位,但尤其對于祓魔局來說是不可欠缺的重要人員.實際上,現在的靈視官中有三名國家一級陰陽師.

"話說回來,不愧是陰陽塾呢.雖說是Phase1的疑似靈災,竟然考試內容就是讓學生們祓濯靈災.這都是專業研修的水平了吧."

"那里的畢業上確實就很優秀啊.現在祓魔官的大半,不都是陰陽塾出身的麼?"

"啊啊,說不定確實是這樣.搞不好,通過這場考試的人,將來說不定就會來祓魔局呢."

室長看著顯示屏上涉谷的部分,臉上浮現了笑容.能成為陰陽師的人,擁有那種素質的人相當有限.正因如此,優秀的陰陽師的存在才彌足珍貴.

然而,他的笑容也到此為止了.

運營室的控制台上響起了電話鈴聲.操作員的其中一人一半操作著控制台,一邊通過耳機開始了應答.他旁邊又響起了另一通來電鈴聲.接著再響起.接著再一次響起.操作員一個接一個地接起電話,然而總會有新的來電鈴聲像是在追趕著他們似的響起.

"——嗯?"

室長在椅子里坐正.鈴聲還在繼續.而且,應答的操作員們的聲音,漸漸開始變得高昂起來了.

"……怎麼回事.到底怎麼了?"

室長正在喃喃自語之時,

"發生靈災!在上野.現在工作人員已經趕到現場.據報告已經發展到接近Phase2了!"

"第六小隊發來報告!正在展開祓濯的靈災,突然向Phase2發展.靈壓持續上升中.要求支援!"

操作員幾乎間不容發地相繼提出報告.室長愕然地一一發出指示.然而,在正要聯系管理祓魔官的祓濯司令室之前,他桌上的電話卻先響起來了.他的線路跟操作員們所用的控制台線路是不一樣的.那是和靈視官直接接通的線路.

室長拿起聽筒.三言兩語後,聲音立刻變得尖銳起來:"什麼?".在他身邊看著的課長,表情繃緊起來.

"——怎麼了?"

"靈,靈脈混亂將要發生了.而且是不尋常的混亂."

"地點是?"

"那個……"

"怎麼了.到底是哪里?"

"……都,都內全域……至少在能夠確認的范圍中,所有的靈脈都能感知到一場的混亂——情況就是這樣."

聽完報告的課長,立刻把視線移向主顯示屏.那里正顯示著從現場接到報告的操作員提交的彙報.而二十三區地圖上,現在確實可以看到靈災的警報爭先恐後的出現.

課長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聯絡三位特視官.要求詳細的報告.司令室的聯絡由我來進行.最後……獨立官還有誰在?"

特視官是特別靈視官的略稱.而獨立官則是獨立祓魔官的略稱.兩者都是指賦予國家一級陰陽師的特別的背書.

"本部有宮地先生和弓削.目黑有木暮和……剩下來的還有鏡."

倉促地確認了一下時鍾,室長回答道.

緊接著,

"第,第六小隊發來報告!靈災向Phase3發展!"

"什麼!?"

課長和室長同時睜圓了眼睛.

"太快了.剛才不是才剛剛進入Phase2麼!?"

"第六小隊在哪里!"

"在秋葉原!影像,出來了!"

同一時間,在顯示屏一角上顯示出來的現場影像放大開來.

影像顯示的,是JR秋葉原站附近.可以看見神田川.是在萬世橋的附近.課長不禁打了一下響舌.那里是與中央干線擦肩而過的區域.而且還和下班高峰期的時間帶撞上了.

影像中,顯示出數名身穿黑衣——防瘴戎衣的祓魔官.而他們視線聚焦的地方,神田川的水面上豎起了水柱.

水柱如同噴泉一般湧上傍晚的天空,如同龍卷風似的旋轉,漸漸膨脹起來.影像看來如同CG一般,然而畫面邊角上拍到的路人——即是說還沒來得及讓平民避難——的反應,卻又是如此真實.

就算有見鬼之才,隔了顯示屏連靈氣都看不見.現場的靈氣到底有多混亂,現場的瘴氣到底有多囂張,只能從身在其中的祓魔官的報告中判斷.

然而,

"——里是第六小隊!不行了!只靠我們,無法維持結界.靈災依然在擴大.已轉入Phase3!"

現場祓魔官的聲音,響徹了運營室.與其說是報告,不如說是慘呼.連各自面對自己的控制台的其他操作員,都不覺抬頭定定看著主顯示屏上的影像.

接著,在整個運營室眾目睽睽之下,水柱破裂了.

從破裂的水柱中,有異樣的影子飛舞上黃昏的天空.歪扭的四肢和胴體.長尾.算上尾巴恐怕提倡已超過五米.它在空中張牙舞爪的樣子異常生猛,簡直像破籠而出的野生生物一般雀躍.

而且,從那咧著尖牙的嘴巴中,

咿咿咿喲喲哦哦哦——!

發出了如同破裂的笛子一般的尖銳嗥叫.

Phase3.

實體化的瘴氣.

"魔".

陰陽法中定義的,移動型靈性災害——通稱"可動靈災".

"十七時二十五分,確認到可動靈災的產生!水氣強烈,但似乎同時兼有五氣.'Type·Chimera’——是鵺!"

祓魔官再次報告."是鵺啊"室長口中泄出一句呻吟.

"飛行型啊.很棘手哦."

"——操作員!傳言給第六小隊,要他們全力阻止可動靈災的移動!……向司令室發出緊急聯系.向待命的部隊發出緊急出動命令——"

課長向操作員吼道,接著立刻和室長耳語起來.通常情況下,靈災祓濯部隊的指揮由祓濯司令室執牛耳,但是情報課的課長也兼任祓濯司令室的成員.雖然有限制條件,緊急時期的指揮權還是有的.

然而,簡直像是在嘲笑他們的應對似的,又一通報告傳到運營室.

"室長!是上野發來的——靈災突然向Phase3發展!"

"什……!?"

"現場的報告!種類已經判明.'Type·Chimera’!這邊也是鵺.現場周邊已經產生損害——"

"請等等!趕到品川的部隊也發來報告.在現場確認到可動靈災!發來增援的緊急要求來!"

接踵而來的報告,讓課長和室長倒吸一口冷氣.不,不止他們.連報告事態的操作員,都一樣臉色發青.

接連而至的三起靈災,都向Phase3發展.這是極為稀有的事態.然而,卻並非破天荒地事態.而現在,讓情報課的成員臉部繃緊的,不是事態的嚴重,而在于這已經是"第二次"出現同樣的事態了.

曾經有過.過去也曾經有過一次酷似現在正在發生的狀況.

接著,操作員中的不知是誰不禁冒出一句.

"……這樣一來……不就是兩年前的重演麼……"

這句話,正是現在在場眾人心聲的代言.正好距今兩年又三個月前.正好又是像現在一般,多起靈災連續發生——不,是人為引發.

"難道是……靈災恐怖襲擊?"

室長呆呆地喃喃道.課長當即喝到:"別單憑臆測來判斷!"

"總之,這是緊急事態.立刻聯系倉橋局長!還有……靈視官發來的報告,是說靈脈存在混亂是吧?"

"是,是……啊,這樣啊!秋葉原還有上野,品川——"

室長一下察覺到課長所指出的事實.

陰陽道的方位觀中有"鬼門"一說.這指的是艮,即東北的方位,在陰陽道中東北方位為"鬼出入之方位",認為其為應避忌的方位,應警戒的方向.另外,和鬼門相反的,坤——西南的方向稱為"後鬼門",同樣是須警戒的方向.

這種方位觀在"泛式"中也得到繼承.只是在"泛式"中,並非單純將之當作方位,而是與作為靈氣流動路徑的"靈脈",人的流動——社會性的交通網,聯系起來加以綜合考慮.只是因為,人類基本上都會帶有某種程度的靈氣,這些靈氣發生長時間的大量轉移的話,就會產生新的靈脈.

而在此一作用下,依照"泛式"的觀點,現在東京都的鬼門已經移動到上野和秋葉原兩處.而後鬼門則定在品川和涉谷兩處.這次發生可動靈災的三處,正好與"泛式"所指出的鬼門與後鬼門相符.

然而,簡直像是要支持課長的預感一般,

"新,新靈災發生!似乎正在急速擴大!"

操作員大叫.課長和室長都咬緊了牙關.

"地點是?"

兩人幾乎同時問道.這是因為兩人到有同樣的預感.

結果,兩人的預感都正中靶心.

操作員從桌旁轉過身來,以顫抖的聲音答道.

"是涉谷."



那名男子乘上了山手線外環的電車.

兩腳大大叉開,仰天坐在座位上.因為正處下班高峰期,本來車廂內就已經很擁擠,然而男子兩旁的座位自不必說,連半徑一米內都空無一人.即使有人在遠處不時偷偷送去視線,他們卻也絕不接近.那是一名讓人希望盡可能避而遠之的男子.

異常地不祥.

年紀在二十歲前後.身材瘦削.下巴幾乎要突出成銳角.染成銀色的頭發剪的短短,戴著鍍膜太陽鏡.耳朵上戴著好幾個耳環.帶著毛皮的夾克,露出胸口上閃閃發光的飾物.帶著銀扣的皮帶,襯著纏有銀鏈的牛仔褲.腳穿擦得锃亮的長筒皮靴.

男子的嘴唇上,刻畫著似乎在嘲笑全世界一般的冷笑.從音樂播放器的耳機中,漏出吵鬧的音樂聲.雖不發一言,卻全身透出傲岸不羈的氣息.

而最為不吉的,則是額頭上的紋身.男子的額頭上,紋著如刀傷一般的×形紋身.

突然,從男子的夾克中,傳出吵鬧的鈴聲.男子稍稍皺眉,取出手機.手指意外地給細長給人纖細的印象,每根手指上卻都戴著閃閃發亮的指環.

男子看了手機屏幕一眼,嘖地打了一下響舌.

"……竟然要加班啊."

之後不久,電車即到達JR新宿站.

男子以輕快的動作,從座位上站起.接著,推開有秩序地下車的乘客,強行卻又悠然地走下車站月台.連無言地投來的非難目光,在觸及男子之前便已蒸發四散.

沉沉西斜的夕陽在鍍膜鏡片上反射.

一瞬間,男子的臉龐,如火焰般,如冰晶般,泛起了光彩.

2

異變突然發生.



"很好.不錯.再加把勁!"

響應京子的打氣聲,全班同學都發出了"噢!"一聲響亮的回應.不用說春虎也一樣.春虎腳旁,坤正端著"搗割",喘著粗氣擺好了架勢.

這是涉谷的一角.春虎班上的塾生們都聚集在連接人行道和寫字樓大堂,鋪滿地磚,像是個小廣場一般的一片空地上.升級考試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疑似靈災在小廣場的中央一帶發生.靈氣極度偏陰,如同比重大的瓦斯一般——然而卻絕不擴散——在地磚上沉澱下來.

到這個地步,已經不能再將之稱為靈氣,而該叫瘴氣了.像是燃起了一堆看不見的篝火一般,即使離開一段距離仍然讓人有一種焚身似火的錯覺.雖說沒有物理性的傷害,然而人體所受到的靈的傷害,還有對心的影響力,都不可輕視.

靈災祓濯的程序須得按情況逐一制定,然而基本的流程卻是不變的.首先須以結界隔離靈災,抑制其對周邊的損害.在此之上,則須分析靈氣的偏向,或加以引導修正,或以更為強大的咒力鎮壓,使其"消散".


春虎的班級分成兩隊,一隊為隔離靈災而張開結界,另一隊則為修正偏向而施放必要的咒術.

前者有京子和冬兒,後者則有春虎和天馬.夏目一個人遠離同學,在監考講師們的一旁,焦躁地看著考試進行.

"嗚嗚~……我已經,快要吐了……"

"振作起來,天馬!深呼吸——啊不行這樣反而把瘴氣吸進去了麼?總之,再堅持一會!"

"春春,春虎大人!此此,此處看來仍須向坤下令突擊——!"

"不行!不是要打散,是要取回平衡哦!大家都在合力,別自己一個亂沖!"

春虎一面鼓勵臉色蒼白的天馬,另一方面又要勸阻焦躁的坤.春虎因此忙的手忙腳亂,只是忙亂的卻不止他一個.塾生全體都因為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靈災而懸起來心來.

"大家冷靜!結界的運作正常.花點時間也沒所謂,要確實地修正靈氣的偏向.到現在為止祓濯都在順利地進行著.沒問題!"

靈災中,越是長久接觸靈氣的人,越是容易受到影響.在瘴氣侵襲下還能保持冷靜就已經相當困難了.實力僅次于夏目的京子能夠輕松維持結界,若非如她這般能力上游刃有余,也無法長時間直面靈災的同時還保持著結界.

"你沒事吧,冬兒?你曾經在靈災里面負過傷吧?"

京子帶頭維持的結界,一邊體貼地觀察身邊的冬兒的狀況.

冬兒的臉色很差.

然而,視線卻筆直地凝視著靈災.他的表情中沒有絲毫的動搖.

"……啊啊."

他應道,大咧咧地微笑了一下.

"沒問題.制禦很完美.還能玩上好一陣."

京子把冬兒的話理解為"能制禦住結界".因此笑著打趣說:"正在制禦的是我才對吧."

維持結界的小隊,包圍著靈災排成圓圈.各人在自身周圍張開結界,由京子將之連結為一個完整的結界.

另一方面,修正偏向,實際上進行祓濯的小隊,則走進結界內部對靈災施放靈力.既有使用家傳符咒的,也有結九字印的.各自以最擅長的方法,進行著靈災祓濯.

話雖如此,春虎卻不一樣.大友制作的錫杖,並沒有如期地獲准帶入考試.現在春虎不停地劃著快速九字印.

(譯注:九字印——"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九字真言所構成的咒文,配合各自結印使用.快速九字印則略去複雜的手印,僅伸食中二指結成刀印,配合咒文頌唱,手在空中劃方格(四縱五橫).如下文詳解.另日本所稱九字真言,其中有若干字與中國所傳版本不一,此處用字統一參照中文版本.)

伸出食指和中指結成稱為"刀印"的手印,口中念誦:

"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每頌唱一字,即以刀印當空劃線,橫五根,縱四根.結出刀印的指尖劃過空中,在指尖凝聚到咒力,在空中留下格子狀的光跡.這是與五芒星並肩的陰陽術咒紋,"道滿".

(譯注:道滿——前文提及的蘆屋道滿,據傳是編制快速九字印者.)

祓除邪氣的"九字真言"咒法有各種作法,其中快速九字印則是最為簡易的方法.由熟練者使出可以快速發揮威力.不用說,春虎只是因為易記才在這里使用而已.

然而,和張開結界的小隊相比,進行祓濯的小隊,似乎顯得群龍無首.

"春虎,你那邊出力太大了!就叫你收斂一點."

"喂——春虎君,這次又太弱了!給我穩定住出力啊!"

"搞什麼嘛,小土,這不都歪了麼!看不到眼前的靈災麼!"

"都怪我!?都是我的錯啊?乃們該不是把別人和自己的失誤都算到我頭上了吧!?"

春虎的靈力確實強大,但是卻不擅長將靈力轉化為咒力.損失太多,咒力不穩定.消耗雖然劇烈,然而相對應的效果卻並不顯著.只是,因為在靈力方面還算充裕,所以還算能挺住.

在遠處觀望的夏目,一副按捺不住的樣子,

"手印結的太不成樣子了!刀印,是這樣的!手指,要這樣!"

"就算結給我看也看不到啊!再說,刀印之類的我還知道啦!"

"春春春,春虎大人.如,如是,如是結法——!"

"連坤都知道啊!?我說別漂在我面前啊!礙事!我看不到了!"

"……好難受.頭疼.快要死了……"

正在春虎對著夏目和坤怒吼道時候,身邊的天馬終于暈倒了.結界在目前似乎還能維持,可是靈災祓濯看來得拖上一段時間了.

"嘖……老師?我不用北斗.所以也讓我參加吧.拜托您了!"

似乎再也無法袖手旁觀下去了,夏目對監考講師請求.講師們一邊掩蓋著苦笑道表情,一邊互相打著顏色.

負責夏目的班級的大友,因為另有任務而不在現場.只是,畢竟考試內容涉及相當的危險,這次的實戰考試中,有三名實戰講師一同擔任監考.其中一名雖然年事已高,卻是個有經驗的前祓魔官.

這位高齡的前祓魔官說道,

"靈災的祓濯中,團隊合作極為重要.然而,要是慣于依靠他人的力量,本人將沒有成長的空間.在沒有你參與的情況下能完成祓濯也好,不能也罷,在現在這個時刻看清自己的力量,這一點也是這次考試的重要意義."

相當正道的說法,這是對夏目的提醒.夏目一副牙癢癢的表情,然而面對正論卻也無法提出反駁.

只是,老講師卻很快又露出笑容,

"……話雖如此,讓你們完成靈災的祓濯也並非此行的目的.似乎現在快到關鍵時刻了."

說著,看著手表確認時間.

日漸西斜,周圍的街燈逐一點亮.黃昏時分被稱為"逢魔時","大禍時",即災禍發生的時間.靈災的活性化,也是在這個時間帶.如果在繼續拖延考試,說不定會引發難以估量的事態.

然而,正在老講師將要給予夏目參加考試的許可之前,他的手機響了起來.看到來電者的老講師,吃驚地接了電話.

"塾長?到底發生何事呢?——是.這邊的考試尚在中途——是."

電話似乎是倉橋塾長打來的.其他兩名監考,一副好奇的表情,側耳聽著兩人的對話.

正在這時.

"……誒?喂,是不是有點怪?"

"奇,奇怪了.這……靈氣是不是變強了!?"

俄頃塾生開始騷動起來.夏目也一驚,注意力轉回靈災上.

塾生包圍之下的Phase1疑似靈災,靈壓突然開始升高.本來如瓦斯一般的外表,轉瞬開始表現出了質感.

終于,

啪一聲,

靈災正下方的地磚開裂.

"——嘖!各位,加強結界!祓濯班提升出力!要阻止靈災的擴大哦!"

察覺到異變的京子,立刻發聲喊道.她的聲音和剛才相比也多了幾分緊迫感.塾生盡皆色變.然後——果然不愧是陰陽塾的學生——立刻相應京子的指示,全力應付靈災的祓濯.

塾生們釋放出的咒力總量在增加.

然而,卻不起作用.靈災的靈壓呈飛躍式上升.

"老師!?"

夏目驚慌失措地轉向老師們.然而這時三名監考已經一臉無比嚴肅的表情跑到塾生們的身邊.

一面一鼓作氣地提升咒力,

"結界班維持現狀!祓濯班退出結界外.——倉橋!還能堅持一分鍾麼?"

"是,是!"

"好.派一個人過去支持結界!各位,保持冷靜迅速行動!"

老講師充滿迫力的嚴峻聲音,卻讓聽者冷靜,給人以安心感.

講師中的一人在與京子相對的位置上,加入到結界圈中去.結界的強度立刻倍增.接著,老講師和余下的一名講師代替慌張跑出結界的春虎和天馬一行,跳進結界.

"——凡世種種,盡在掌握,承我不動明王正身本誓,發大願降此邪靈惡靈!吽 毘悉毘悉 伽羅伽羅 悉摩利 娑婆訶!"

(譯注:抱歉,此處咒語實在找不到出處.另,後半段原文為片假名注音,應為梵文讀音.此處模仿佛教經典,給出漢字注音.)

轉法輪印,外加咒縛印.這就是不動金縛法.伴隨著裂帛般的氣勢,向靈災注入了與塾生不可同日而語的咒力.

持續膨脹的靈災,在沖擊下外形開始歪扭起來.結成網狀的咒力,將靈災緊縛起來.

在咒術緊縛之下的靈災,發起劇烈的掙紮.靈災散發的瘴氣,即使在束縛之下仍極盡濃厚.然而仍無法沖破老講師兩人的咒縛.靈災的擴大受到了控制.

老講師向退避到結界外的塾生們瞥了一眼,

"百枝!聯系祓魔局的緊急呼叫中心!還有——春虎聯系學校.說明狀況,要求增援!"

"啊,是!"

"說學校……到,到底告訴誰好!?"

天馬慌失失地掏出手機,旁邊的春虎在突發事態之下狼狽不堪地反問回去.

老講師一瞬間浮現出為人選而憂慮的表情,然而,

"——大友君說不定已經回到學校.只要他在……"

正當他說到這里,塾生中突然響起了慘叫.

令人驚訝的是發出慘叫的是京子.即便如此,她還是拼命地維持著結界,

"冬兒!?振作!"

京子身旁,參加結界班的冬兒跪倒地上.

臉色蒼白.似乎正全力在忍耐著什麼,雙肩在劇烈顫抖.右手按太陽穴,左手撐著地面,咬緊牙關的嘴里,漏出了如同野獸般的咆哮聲.

"冬兒!?"

春虎睜大雙眼,跑向冬兒.天馬慌忙叫道"春虎君,電話!?"想要阻止他,然而春虎卻似乎充耳不聞.另一邊,加入結界維持的講師,大聲喝道:"倉橋,集中精神!".即便是京子,也失去了平靜.接著,她的動搖傳染到了其他塾生身上,結界的平衡開始崩壞.

正在這時,春虎跑到蹲著的冬兒身邊,

"冬兒!莫非你——!?"

"……別碰我."

面對臉色大變的春虎,冬兒低聲答道.

"……還撐得住……不過,到極限了……別碰我……"

冬兒的聲音含糊,充滿了痛苦.然而,卻並未驚慌.即使到了這樣的關頭,仍然保持著冷靜.

只是,話雖如此卻絕不能掉以輕心.春虎連扶持冬兒都辦不到,憤恨地咬緊嘴唇.

這時,

"春,春虎大人!"

坤呼喊著阻擋在春虎面前.

下一瞬間,靈災所噴發的瘴氣吹襲而來.塾生們一起發出了慘叫,

"咕嗚!?"

冬兒也劇烈地痙攣起來.

與此同時,結界終于崩壞.在小廣場上,瘴氣噴湧而出.

"咕!?"

老講師和另一名講師全力制住靈災.進行結界維持的講師,放棄再度張起結界,急急對兩人展開支援.靈災雖然尚在咒縛之下,靈壓卻再次上升.

裂紋在地磚上漸漸蔓延.噼啪一聲,地磚被從下方沖碎,露出黑黝黝的大地.而且那泥土如同溶岩般,咕突咕突地湧出來.現在的靈災,嚴密地說應該是Phase2了.

"畜生!"

春虎臉色發青地念叨.

然而,

"現身吧,北斗!"

凜然的聲音.接著,在夕陽染紅的天空中,有昂揚的靈氣迸發出來.

靈氣嗡地上竄,眨眼間即實體化.成帶狀的身軀全程約有十米左右.兩支角,倒豎的毛發連成一片.覆蓋全身的黃金鱗片,在落日映照下發出耀眼的光輝.塾生們,甚至連講師們,都倒吸一口氣抬頭仰望.

龍.

正是夏目的式神,北斗.其身姿遠超越實際大小的雄大,堂堂正正,甚至已臻莊嚴的境界.剛才眾人眼中視為一大威脅的靈災,現在突然有種渺小的感覺.

"北斗!此乃主命,將此邪汙陰氣祓濯清淨!"

夏目下令.北斗一瞬間表現出一副不情不願的反應.似乎想先享受一下久違的廣闊天空似的.

然而,當留意到蹲踞地上的靈災之時,露出了吃驚之情,接著疑惑地皺起眉根.似乎覺得靈災汙染了舒服的晚空,非常不快.

北斗咕嚕地在空中扭動胴體,對准了地上的靈災.

明明是自己的指示,夏目見狀卻也不禁變色.

"各位,快點疏散!"

夏目話音剛落,北斗直如雄鷹直撲獵物般——甚或說,有如從蒼穹發射的利劍一般,向著靈災直沖而去.

"不,不好!?"

老講師慌忙解除不動金縛.取而代之在在周圍張開了保護塾生的結界——准確來說,是撒開.

下一瞬間,張牙舞爪的北斗就撞上了靈災.

靈氣與瘴氣沖突,靈氣沖擊向四面八方奔走.簡直就像炸彈爆炸了一般.塾生們有的跌到,有的摔翻天,被北斗嚇呆了的坤,發出"啊!?"一聲,在沖擊之下被吹飛到春虎身上.

靈氣與瘴氣在整個小廣場上卷起漩渦.不久就如同塵埃消散一般,漸漸變得淡薄了.

仔細一看,靈災本來占據的地面整個掀翻,一副如同受到轟炸一般的慘狀.

北斗再次浮上幾米高的空中,咕嚕嚕地巡視著下方.似乎在尋找著是否還有看不順眼的瘴氣殘留著.塾生眾皆呆然,仰望著北斗.直到最後都盡全力維持著結界的京子等人,從正面受到了靈氣風暴的吹襲,一副靈魂出殼般的樣子.

"……不愧是土禦門家的守護獸……何等的厲害."

老講師以驚呆了的語氣說出了全員的心聲.他倉促之下撒開的結界,已經形跡不留地被吹飛了.

"對,對不起!各位,有受傷麼?"

召喚出北斗的夏目,一臉通紅地跑向眾位塾生."夏目……"春虎一副苦瓜臉孔招呼她道.在春虎的胸前,被吹飛的坤伸出兩手緊緊地抱住了他,雙目不停地閃爍.

"托你的福大家得救了……不過就沒有更穩重點的做法了麼?"

"沒,沒辦法了吧?這不是緊急事態麼!"

"剛才那一瞬間,才是最為緊急的事態啊."

"什麼,你這是什麼挖苦!我不也是倉促上陣麼?"

"……夏目君……到'現身吧,北斗!’這里還相當的帥氣呢……"

"連天馬都!?就讓我說,說句吧,我要是就這樣袖手旁觀,說不定就會演變成嚴重的事態了!對不,老師?"

"嗯?啊,啊啊,哎呀……也是啊……"

"這說的微妙地含混啊!?奇,奇怪了.我的判斷就差了那麼遠麼!?"

在正拼命地辯解的夏目頭上,一副滿足的樣子的北斗翻了個身,就像在說這算什麼似的.塾生都不知給出什麼反應好,只是一味呆呆地站著——有的還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家都在謠言傳聞里聽過了,然而實際看到北斗還是頭一次.土禦門家的使役式也是.還有操縱這只式神,名為土禦門夏目的天才的力量.講師要求夏目免考的理由,他們終于徹底地明白了.

然而,


"……喂!"

冬兒呻吟道.春虎的注意力急忙轉回他身上.

靈災已得到祓濯的現在,損友還蹲在地上.甚至睜圓雙眼,以比剛才更為急迫的表情咬著牙關.

接著,

"各位,離開這里.現在,立刻……!"

冬兒以強忍著劇痛的聲音,大聲呼叫.

下一瞬間,

咝——一聲,

他的腳下有陰影閃過.

頭上.

北斗全身一震,一變兒戲的態度.春虎臂膀中的坤,也呼一聲瞪大雙眼.

下一瞬間,"那個"擦著頭頂上的龍,啪沙一聲,正好落在被掀了個底朝天的靈災痕跡上.

講師們,夏目,春虎,京子,當然連塾生眾人們,都沒能立刻認出眼前的"那個"到底是什麼.

巨大.簡直如大象從天而降一般.即使是四肢匍匐在大地上的姿勢,高度都已經超過三米.有頭有身有四肢還有尾巴,然而給人的第一印象,卻是"失衡"的組合.頭部"似乎"如狒狒,四肢"感覺像"虎,尾巴"看起來"就是蛇尾.然而,各自給人的印象時刻在改變.不,不止印象,實際上它就在不停地改變著外貌.

"……誒?"

塾生中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呻吟.那是平坦的奇怪,泄氣的聲音.

相對地,老講師愕然起來,

"Ph,Phase3……怎麼會這樣……"

老講師剛剛說到"荒唐的"這里,"那個"就徐徐地支起身體,人立起來.

眾人都以為它會成倍地長高,膨脹,然而"那個"又再次付倒身體,把嘴巴張大得快要裂開.

咿咿咿咿咿咿咿——!

發出了淒厲的嗥叫.

那是高昂,震耳欲聾的咆哮.同時,放射出來跟剛才的靈災不可同日而語的高濃度瘴氣.

在瘴氣吹襲之下,眾人冒起了有如全身細胞和神經都被汙水沖刷著一般的惡寒.靈魂凍結,恐懼和絕望刺穿了思考.瘴氣直擊之下的塾生,超過一半當場暈倒.在強烈的沖擊下,春虎也差點失去了意識.

"……嗚……啊……"

他全身硬直地呻吟著,然而視線卻沒有從"那個"身上離開.

看起來像生物.

然而,卻又不想任何一種生物.

體表被毛和覆鱗的部分相互交錯分布,連手腳的長度都不一致.斑紋如同生物一般在體表游走,剛剛長出了角和翼,馬上又從根部脫落掉下.簡直就像幾種生物被強行合成到一起——不,是似乎現在尚在合成過程中.

這是因為金木水火土五氣各自獨立集中的原因.偽裝成瘴氣的偏陰五氣,實體化後,仍然在其內部互相爭奪著主導權.

Phase3,"Type·Chimera".

陰陽師同業之間稱為"鵺"的靈災.

"嘖!?——急急如律令!"

老講師擲出咒符.

那是火行符.咒符直擊鵺的臉部,燃起紅蓮之焰.鵺發出嗥叫,然而那並非因為受傷,只是純粹出于怒火.當然,他並不認為這樣就能打倒鵺.這只不過是緩兵之計而已.

老講師對剩下兩人怒喝.

"我來當誘餌!讓塾生們去避難!"

"可是——!?"

"愚蠢!這樣下去要全滅!?"

老講師說著,手上卻一直不停地擲出符咒,把鵺的注意力引向自己.鵺扭動著身子頓足,把大地踩踏得發出了鈍重的聲音.鵺每動彈一下,都向周圍散發出瘴氣.

兩名講師臉色發青,開始按老講師的指示引導塾生進行避難.還清醒的塾生們抱起失去意識到同學,拼命地想要逃離鵺.

春虎也回過神來,

"夏,夏目!?"

"我知道啦!——北斗!"

夏目命令北斗攻擊鵺.另一方面春虎則留意著其他塾生的狀況.

天馬因為離開的遠一點,一邊喘著大氣總算還能起身避難.京子雖然腳步踉蹌,卻還是一臉堅毅地召喚出兩台護法式,讓白櫻和黑楓背負無法自行走動的塾生.

找不到昏迷卻無人照看的塾生.如此一來,剩下的就是——

"冬兒.不好意思我要碰你了.那邊的手臂給我!"

"……春……虎……"

冬兒似乎已經連說話都相當困難.手腳的痙攣越來越激烈,簡直像有電流斷斷續續地流過一般.而且全身如同火灼過的石頭一般燙手.連做好覺悟才來接觸的春虎,都反射性地放開了手.冬兒呼出的氣息,甚至幾近蒸汽.

而最為異樣的,是從冬兒的身體中泄漏出來的靈氣.那與平時的冬兒釋放出來的靈氣截然不同.

靈災——鵺的影響.

然而,無需多言這絕對不是心理陰影.這是共鳴.和眼前的鵺的共鳴.

"別.……我已經……平時的……"

"好了給我閉嘴!——坤!還不快點!"

春虎在冬兒身邊蹲下,不由分說地把他的臂膀繞過自己的肩膀.感覺直如把灌滿滾水的軟管圍到脖子上一般.而且雖然發熱如此厲害,接觸到的春虎卻感到一陣"惡寒".春虎的靈氣——靈體——如同起風的海面般顫抖起來.

"……混蛋!"

春虎一聲吆喝,強行把冬兒拉起.

然而,

"……春虎大人."

坤小聲地說道.

即使在春虎命令之下,坤也沒有聽從主人的指示.不止如此,兩耳呼地立起,凝視著鵺.

接著,

"那厮……心虛了.似有所畏懼."

"什,什麼?"

聽到坤出人意料的發言,春虎一瞬間忘記了狀況,不知所措.

然而,留意到的不止是坤.賭上性命挑釁鵺的老講師,為操控北斗而振作的夏目,各自都察覺到了異變.

鵺的反應很遲鈍.即使不停地攻擊,卻不肯反擊老講師.而且,北斗也為鵺之外的某樣東西吸引力注意力,不理會夏目的命令.

它在警戒.

咿咿咿咿,咿噢噢噢——鵺擺起架勢,發出了叫聲.憤怒.同時又混雜著懼怕的咆哮.然而,鵺懼怕防備的敵人,既不是北斗也不是老講師和夏目.

"……怎麼啦~"

長筒靴唰一聲踩上了地磚路面.

聲音既不大也並沒有怒氣,然而就是不知為何大家在周圍的一片嘈雜之下仍然聽的一清二楚.

"一群小屁孩,包圍著大爺的獵物,在搞什麼.而且這是什麼.連真的龍都來了啊.搞什麼了?"

俯視揶揄一切的獨特語氣.

現身的是銀發倒豎,帶著鍍膜太陽鏡的年輕男子.兩手插在帶皮毛的夾克袋子中,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然而卻又異常堂正地睥睨著靈災現場.他的額頭上有×字紋身.到剛才為止還混亂到極點的現場,因為男子的登場,反而如同凍僵了一般停下了一切動靜.

還清醒著的塾生都倒吸一口冷氣.認識這名男子的人自不必說,連不認識他的看到他靈氣之強大,可怖後都無言以對.

老講師呆然地喃喃道,

"O,'Ogre Eater’……"

似乎聽到老講師的自言自語,男子呼地皺起眉頭.

他從夾克中抽出右手,用戴著指環的手指,筆直地指向老講師.

"喂,老頭.別用那個名字來叫我.我的名字,是鏡伶路.面對'十二神將’這麼自大,看我不砍了你."



"……可惡!沒想到竟然會演變成這樣的事態……!?"

追趕著鵺與及獨立祓魔官,鏡伶路段六人部千尋,看到呆立的陰陽塾塾生們——與及身在其中的土禦門夏目,不禁咬緊牙關.

准備好的鵺,總共四只.在上野,秋葉原,品川,涉谷這東京的四處鬼門和後鬼門將之裝置好,通過靈脈讓四只鵺同時覺醒.這些靈災會吞食靈脈中的靈氣,在發生的同時會一氣地成長.按預定之後就會向計劃的下一階段推進.

當然,他也預計四只鵺不會悉數存活.祓魔局整體上來說尚屬優秀,身為"十二神將"的獨立祓魔官,更是超規格的.一只兩只的犧牲尚在預估之內.

然而,鏡伶路行動的迅速在預估之外.雖然有留意目黑支局方面來的接觸,鏡則是從相反的新宿方向前來接觸鵺.恐怕不是正規的出動吧.真是不走運的反常.

在追蹤可動靈災方面,無人能出鏡之右.他獨特的直覺和嗅覺,在所有"十二神將"中,也是出類拔萃的.然而,本身問題多多,對工作欠缺責任感,樂觀的情況下可以將之排除在戰力之外.然而就結果來看,這個預計太過天真了.

而且,這里還有土禦門夏目——北辰王候補的那名少年也在這里.

不,不止如此.昨天雖然沒有回憶起來,現在想起來了.那名高挑的發帶少年.他似乎確實是兩年前靈災的受害者.而且,少年明顯和眼前的鵺產生了共鳴.和鵺共鳴的靈災受害者.這一點的意味,只有一種可能.這種事情完全出乎意料.不,不可能在事情就預估得到.這到底是何種"緣"啊.

"怎麼辦……?"

施放了幾重隱形,慎重地計算著距離進行接近的六人部自問道.

是不惜鋌而走險進行介入麼.還是靜觀其變.至少,鏡伶路不是個正面進攻可以戰勝的對手.

"…………"

六人部擰緊了嘴角.接著,徐徐地催起咒力.

3

——Og,Ogre Eater?

春虎的意識為突然出現的這名男子——鏡,所奪走了.

無需注視其靈氣,只看其全身發散出來的氛圍,就大致可以知道是怎樣的男子.那是沒事絕不會接近類型.然而即便如此,他身上卻有著某種吸引人的東西.簡直就像色彩斑斕的毒蛇,又或是如同食肉獸的野生美一般的,危險的魅力.

——而且那家伙……是"十二神將"!?

正在春虎發呆的時候,鵺咆哮著,豎起全身的體毛後退著.繼續增加靈壓,從雙眸放出閃閃的光芒.

已進入戰斗態勢了.

"獨,獨立官!我們乃是陰陽塾的人.實戰考試中受到此Phase3的襲擊!請求緊急增援!"

老講師拼了命地喊叫.相對地鏡卻發出了"啊?"一聲悠閑的回應.

"哪有什麼好增援的蠢貨.那家伙是大爺的獵物,早就說了吧.話說你們真礙事.走開."

一邊放言,鏡再次兩手插進夾克.接著,平靜地,無造作地,想著靈災現場的正中走去.向著發出威嚇,全身防備的Phase3.

"蠢——!?別刺激它!"

老講師臉色大變.接著,他的預計正中靶心.在火行符直擊之下都不曾表現出一星半點反攻意圖的鵺,對于鏡的接近表現出了過敏的反應.

它蜷曲巨軀發出了奇怪的聲音.這次的嗥叫與剛才的不可同日而語.這是明確的"攻擊".剛才為止還能挺住瘴氣侵蝕的塾生們,有的失神,有的受到了精神性的損傷,有的當場嘔吐,有的口吐白沫倒下.春虎在視野的一角見到天馬噼啪一下摔倒.

不用說春虎也

"咕!?"

地發出一聲呻吟,全身滲出了汗珠.然而,反應更為顯著的是冬兒.搭在春虎肩上的手臂痙攣,另一只手抓住了額頭上的發帶.見春虎和冬兒快要一並倒下,坤慌慌忙忙從下方支撐住.

然而,在塾生們一片慘呼中,鏡卻一直沒有停下過腳步.正面迎上鵺的怪聲,步伐卻未見絲毫凌亂.

他發出了僅僅一句咒罵——

"吵死了,閉嘴."

僅僅是一句低吟.然而,這一身卻在人們的心中激起了強烈的回響.

而且,鵺的怪聲停下了.不,那是被強制性地止住了.鏡的一聲低吟中包含了強力又精細的咒力.

"誒?"

春虎雙目圓睜.夏目喘息著冒出一句"甲種言靈".

"Yan,yanling?"

"'帝式’咒術——作用于對手的精神,帶有強制力的語句啊!可是面對人類還好說,可是面對靈災都——!?"

夏目明顯也很狼狽.抬頭望向北斗,想要再次對它下令,然而卻不知要下怎樣的命令.龍仍然在空中無措地關注著事態.

這時,聲音受封的鵺,一起向前躍出.

歪扭的巨軀,動作卻如同猛獸一般靈活.張牙舞爪,帶著沸騰的憤怒與憎惡,鵺向著鏡撲去.面對這強大的迫力,春虎全身上下動彈不得.

然而,鏡只是咧嘴嘲笑了一下.

"——吽——"

種子.那是象征攘除外敵的軍荼利明王的真言.僅僅一字的種子真言,憑借鏡的意志力與咒力將鵺的龐大身軀反彈回去.鵺如同觸到高壓電線一般,痙攣起來.

(譯注:

軍荼利明王——梵名Kundah,音譯為軍荼利,意譯為瓶.在密教里,瓶是甘露的象征,所以也譯作甘露軍荼利.位列胎藏曼荼羅蘇悉地院.是密教五大明王之一,為南方寶生佛的教令輪身(忿怒身).

種子——密教中象征佛尊的一音節真言.也稱種字.原文中給出的種子為梵文字加振假名.考慮編碼原因此處無法給出梵字,譯文上只能給出對應的漢語慣用音.詳情請參閱以下維基頁面: ja.wikipedia.org/wiki/種子 (密教) ,或此處: .sakai.zaq.ne.jp/piicats/shingon.htm 五大明王種子圖右下角.另,文中給出的依稀為阿閦如來的種子而非軍荼利明王的(=w=),請參考此處右起第三列第四行: .ne.jp/asahi/choonji/namo/font-2.html)

它的身體輪廓出現劇烈的雜波.鵺無法再忍耐下去,翻身過來.在沖擊之下雖然言靈的咒縛得到了解除,然而從口中沖出的卻非咆哮而是哀鳴.

鵺高高一跳.巨軀懸浮,再次在空中一躍而起.

鵺在身後矗立的寫字樓牆面上停住.窗玻璃碎裂,玻璃碎片掉下.這種無視重力的行動,是物質性模糊的靈災所特有的.

懸浮在同一空域的北斗,有一瞬間掠過了猶豫的表情——猶豫是否要追咬上去——然而最後還是選擇盤身保持距離.從反應來看,它一定判斷出相比鵺更應防備鏡.

"喂喂,今天可沒什麼准備哦.別費大爺工夫啊."

鏡懶懶散散地說道,兩手還是插在夾克衣袋中抬頭看著鵺,

"——曩莫 薩縛 怛他孽帝毗藥 薩縛——"

以獨特的語調,一口氣念出一段咒文.金剛手最勝根本大陀羅尼——不動明王最為主要的調伏法,火界咒.

強大的讓人難以置信的咒力,以鏡為中心卷起漩渦.那波動猶如焚風一般.接著,由火氣形成的調伏咒,一氣向著頭上方攀升.鵺一蹬壁面想要躲開,然而火界咒卻緊追其後,很快就捕捉到了它.

當火界咒捕捉到鵺的時候,靈災瞬間開始燃燒起來.鵺化成火球發出哀鳴,就此墜落下來.

正下方——正在協助其他塾生避難的京子就在那里.

"京子!?"

春虎發一聲喊.京子"嘖"一聲臉色大變,立刻操控起兩台護法式.白櫻把抱著的塾生交給黑楓,以身護主,抱著京子從鵺下方出.

鵺間不容發地墜落.地面嗡地振動起來,鵺的巨軀出現了雜波.火界咒的火氣向著周圍擴散上升.


"倉橋!?——獨,獨立官!請考慮民間人士的安全!"

老講師氣的臉色發白,怒吼道.

聞言鏡卻對老講師的話毫無反應,只是聽到了京子的姓——家族之名,

"倉橋~?"

"你說倉橋——不,原來是這樣!陰陽塾.那麼說來這八婆就是局長的女兒了麼?……啊啊,等下,等下.這麼說來,那條龍也——那一條,是土禦門的龍吧?"

語氣簡直就像發現了新的玩具一般.墜地的鵺明明就在眼前掙紮,卻對其視而不見.

他像是現在才把塾生們放進眼中似的,

"就是說,就在這一群里面了吧? 土禦門家下代當家的小子.不知道你是吹的還是真才實料的,你真的是那個夜光的轉生啊?"

鏡口中說著,掃視全體塾生.

——嘖!?

不妙.春虎幾乎是出于本能地想.

能好好站著的人都已經沒有幾個.而且,將北斗作為式神使役,存在著靈氣聯系的是哪一個人,以"十二神將"的眼力沒可能看不出.

鏡那透過太陽鏡的視線,最後固定在夏目身上.眾人都看出夏目後退了半步.春虎感到胃里似乎滑進了冰塊似的.

"……是你啊."

鏡就像舔著嘴要吃人的老虎般,盯著夏目喃喃道.

接著向夏目走去.

"鏡!別對學生下手!"

老講師臉色一變,其他兩名講師也立刻想要插入到夏目和鏡兩人之間.

然而,

"別動."

鏡——頭也不回地——發動了言靈,三人就如同中了金剛縛,雙腳被黏在當地一般紋絲不動.夏目無處可逃,只能瞪眼看著一步步走近的"十二神將".

"可,可惡——!"

春虎雖然想趕到夏目身邊,然而卻還扶著冬兒.而且鵺還沒有完成祓濯.不能輕舉妄動.

接著,

"……嘿.這還真是個禮數周到的小子.就是你吧?土禦門?"

站在夏目身前的鏡,一臉愉快地笑著俯視她.

火界咒的火絲毫沒有要熄滅的跡象,鵺還在燃燒著.從側面投射過來的咒力火焰,在鏡的太陽鏡上反射過來.

夏目好不容易才能穩住心境與鏡對視.

"……正,正——是."

"名字呢?"

"土,土禦門夏目."

"嘿.……別怕嘛.又不會吃了你.——我聽說了哦.你不是弄哭了大連寺那個哥特蘿莉麼?就那種男人婆也算是'十二神將’.都打贏了那種人了,可以抬頭挺胸了吧?至少我還比較喜歡這樣的."

說著鏡笑得更厲害了.

"畢竟——還是狂妄的小屁孩才更讓人有'干勁’啊.你知道的吧?覺得自己很聰明的蠢貨,逗起來才更有勁頭吧,就和覺得自己厲害的飯桶,踐踏起來才更有意思一樣.而且是名門中的名門的繼承人,更是有意思."

"…………"

夏目瞪著鏡,無聲地咬緊嘴唇.鏡觀察著夏目的反應,發出了呼呼呼的低笑.

這時,

咿咿喲嗷——!

鵺發出嗥叫,一躍而起.

奇襲.它就看准了這一線破綻.全身仍然在火焰籠罩之下,鵺趁其不備向鏡突襲.從鵺身上吹拂過來的瘴氣,還十足地殘留著作為靈災的威脅."夏目!?"春虎全身一顫.

然而,鏡卻紋絲不動.厭煩地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從夾克口袋中抽出一只手.

指尖似要切開虛空似的平平揮過.接著,他豎起了從食指到小指的四根手指.帶著咒力的指尖畫出了快九字格子紋.

想是要壓碎敵人般渾身撲來的鵺,在鏡的身前撞上了看不見的牆壁——咒力的牆壁.鏡在空中畫出的格子紋,放出了強烈的光芒.障壁的力量突然躍升,不只擋住了鵺,甚至把它反彈回去.

沒有詠唱咒文,甚至連一個手印也沒有結.雖然只是簡陋的略式,威力卻是絕大的.會拿來跟春虎的相比的人大概是個笨蛋吧.

——厲,厲害…….

春虎不禁瞠目結舌.Phase3的靈災,就算是一隊祓魔官也無法戰勝的大敵.鏡卻輕易地就將之玩弄于股掌之間.

"十二神將"之厲害,見過大連寺鈴鹿後本以為已經知道了,然而鏡卻又超越其上.不,就跟他所說的一樣,只是個孩子,而且還是個研究人員的鈴鹿,與被任命為獨立祓魔官的鏡之間,力量差之大確實正如成人與小孩的差距一般吧.

"真是……還是該先把這邊收拾掉麼.而且趕去品川的那幫也是時候沖著這里來了."

鏡厭煩地喃喃自語,重新與鵺對峙起來.

然而,他說了句,

"——等等."

嘴邊再次浮現歪曲的笑容,視線轉向了頭上.

看著浮在空中的北斗,不吉地竊笑.

"叫夏目是吧.你用那條龍來祓濯看看."

"……誒?"

"怎麼.現在已經衰弱了很多.而且你不是有一條如假包換的龍麼.別見到鵺這種小雜碎都怕的打顫啊."

鏡歪笑著說道.夏目的表情更加僵硬起來.

如鏡所言,使役式的北斗,是"實體化的靈的存在",其意味可以說跟如鵺這樣的Phase3——即"實體化的靈災"是一樣的.因此,本來北斗可以與鵺互角——不,考慮到北斗的"格"的話應該是遠超鵺的強力存在.

然而北斗不是靈災而是式神.而只要身為式神,就要受到主人——夏目的強烈影響.夏目雖然是人稱天才的優等生,說到底也不過是"優等生"並非"專家".別說發揮出北斗的實力,連自在的使役都還沒能達到.

不用說,鏡正是因為看破這一切才向夏目挑釁.不只夏目,連鵺和講師,塾生們,甚至Phase3靈災現場本身,都沒有放在眼中.

夏目咬緊牙關.

直直盯著隱藏在太陽鏡後面的鏡的眼睛,

"……你,你這樣也算是個祓魔官麼?"

"啊?"

"把靈災當成兒戲,不是個腦子正常的人會做的事!這是Phase3啊!在做出這種行為之前,先應該好好完成祓濯!"

這已經是當面責罵了.鏡臉上歪扭的笑意,立刻消失了.

"……嘿."

如此低吟一句的下一瞬間,鏡已經抓住了夏目的胸口.夏目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因為鏡已經連出了一身如同武術高手一般的迅銳動作,與及抓住對手注意力的空隙的技巧.

面對著臉色發青啞然起來的夏目,

"這個十足的優等生,真是夠努力啊.呐,夏目君?給我像個名門優等生的樣子,把你的正義和勇氣都擠出來——嗯?"

鏡呼地湊近夏目的臉龐,嘴邊浮現凶惡的笑容.夏目伸出兩手向要揮開他,然而鏡卻紋絲不動.

"咔咔咔.……不錯.實在不錯,這樣的.'帶勁’啊."

鏡的靈力從全身飄出,發出不祥的氣息.動作被封的講師們,咬牙瞪著鏡.

然而,

"放開你的手,這個叉號混蛋!"

恐怕在這一聲怒罵之下一陣冷顫的,並非喝罵的對象而是周圍的人們.

鏡的眼光如箭矢般射來.春虎正面迎上了"十二神將"的眼光.

"笨,笨蛋……!?"

夏目焦急地責罵春虎.然而,春虎和鏡都對夏目的話聽而不聞.

鏡的笑容再次從嘴角消失.

"……你這混蛋是誰?"

"土禦門春虎!分家的兒子!"

春虎扶著冬兒怒吼般回答.

當然,他也害怕著.

然而,將恐懼都覆蓋的強烈怒火,湧遍了春虎全身.

——別給我亂來,你這混蛋!

對手是誰,實力之差有多大,與這些事情都無關.該怒則怒才是春虎.

講師們全都頭腦空白,總算起來了的京子也張圓了嘴巴.唯一的例外是坤.她對春虎投以尊敬的目光,"哦嗷嗷,春,春虎大人!"說著興奮地漲紅了臉.

而鏡則,

"是分家啊~"

一面說一面還抓著夏目的胸口,臉龐歪扭起來.

一副估價似的表情,盯著春虎看.然而,下一瞬間表情突然轉為凝重,無視春虎,放開夏目,一氣向後跳開.

緊接著,在拉開了距離的鏡和夏目之間,一條粗長的光帶從上方滑下.

急速飛下的龍.

"北斗!?"

似是為了保護受驚的夏目,北斗在低空對鏡發出威嚇.任性,隨意,不聽主人命令,然而北斗還是夏目的使役式.而且,面對要加害于主人的人,沒有式神會饒恕.

"……哈!"

向後跳躍,蹲在地上的鏡,現出愉快的笑容.

盯著在夏目面前滯空的龍,

"這個不錯.比起半桶水的鵺帶勁.……怎樣.要讓不諳世事的學生們,見識一下成人世界的嚴苛麼?"

鏡發出低沉咆哮一般的笑聲,緩緩地站了起來.事態演變至此,春虎自不必說,夏目也不可能抽身而去.春虎和夏目,坤和北斗,各自擺起架式,進入了臨戰狀態.

一觸即發.

然而,一陣異變像是要妨礙他們的沖突似的突然發生.

立刻發現的,當時是鏡.

"——什麼?"

說著表情一變——下一瞬間,大地沸騰起來.



"這是——靈脈麼!?"

連鏡都措手不及.

靈氣從大地噴發出來.講師們的咒縛被吹散,夏目和京子都發出尖叫,驚慌起來.就像是間歇泉的噴發——又或者,像是地下的巨大水管破裂了一般.而就現在的情況來看,後者的比喻似乎更接近實際.

——難道靈脈竟然被人做了手腳!?

到了靈脈操作這這種水平,對于國家一級陰陽師的鏡來說,都不是輕而易舉的咒術.鏡怒喝"誰!",當然不會有人回答.

然而,像是要把鏡的喝問逼回去一般,鵺發出了雄赳赳的嗥叫.

鵺的巨軀再次膨大一兩倍.它把噴出的靈氣吸收——"吞噬"了.被鏡創傷的地方,也瞬間就恢複了.不遵循靈災祓濯的理論——沒將之封鎖在結界之內的壞處,現在在出人意表的地方如同秋後算帳似的反攻回來.

"嘖."

鏡打了個響舌.接著立刻結起兩手手指,如行云流水般接連結出幾個相當複雜的手印.

畢竟這次是離開支局後,再直接返回現場.別說咒具的准備,現在可是處在連一枚咒符也沒有的狀態之下.要是在這里放跑它,確實是相當棘手.

然而,

"——嘖!?"

能察覺到這一下攻擊,果然不愧是鏡.鏡當機立斷終止束縛鵺的咒法.結起刀印集中咒力,將沖著自己飛來的咒符——施加過隱形術後再行擲出的咒符,擊落下來.

咒符內包藏的咒力爆炸,遮住了鏡的視界.趁著這個空檔,鵺大幅跳躍.

它已顧不上偷襲鏡,只是全力地逃離現場.膨脹的靈壓,連纏身的火界咒都被撇開,四散在空中.鏡再次打了下響舌,然而為了應付不明襲擊者的追擊,也無法立刻追趕鵺.畢竟是瞄准了這個時機的奇襲.擾亂靈脈的,恐怕也是這個襲擊者.看來必定是個有相當手腕的人物.

而且,

"嘎啊啊啊啊啊啊!"

另一團靈壓產生了.

極為接近.鏡提升自己的靈壓,本能地提高靈力防禦.要是再來點麻煩就不好了.必須一起將偏向"打散",鏡瞄准了新的靈災.

然而,當看到靈災的發生源,立刻停止了動作.

"什,"

剛才叫自己做"叉號混蛋"的小子.是土禦門分家的兒子.鏡懷疑起自己的眼睛,因為靈災似乎+

——不.

不對.

不是分家的兒子.是他的身邊.分家的——叫春虎什麼的小子扶著的,另一個家伙,是靈災的發生源.全身包裹在靈脈噴發出來的靈氣中,發出竭盡全力的嗥叫.春虎雖然拼命地按著他,然而那小子似乎已經無法抑制自己了.揮開春虎的手,兩手抱著自己,額頭撞上地面.

"……那家伙……"

鏡的視線,如釘子般盯著他.

蹲伏著嗥叫的家伙,終于忽然失去意識,就那樣摔倒.春虎叫著"冬兒!",一面臉色鐵青地伸手搭上他肩膀.夏目啞口無言.京子也呆立著.講師們也不明所以地呆了.

靈脈的噴發,很快就開始收斂.鵺已經完全逃離——脫逃了.

然而,第二起靈災依然依附在小子的身上.

而且,不是普通的靈災.

可動靈災.

不,正確說也不是可動靈災.

"……哈!這下好玩了……"

鏡一瞬間把鵺,甚至是襲擊者都忘記了,浮現出如同新月般的笑容.

那是如同新月般——"鬼喰"鏡伶路燈笑容.

"那個小子,被什麼附身了吧?——不,不是什麼不明不白的東西.就是'鬼’.竟然是新生的……哈哈!不錯.你們這幫真是太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