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章 進攻魔哭領

摩菈•切斯特——她是〈山〉之聖者,也是曆史悠久的萬天神殿當代掌門.

身為領導者,她的實力無可挑剔,也深受眾聖者的愛戴.她的治理既公正且嚴格,提攜後進的手腕亦出類拔萃.人們都說,在這魔神將醒的年代,能得到像她這般能干的神殿長,實為世人的一大福氣.

要說這樣的摩菈為何殺掉韓斯•韓普提……答案與她的人生有點關系.

摩菈自小過著一帆風順的人生.她生在銀嶺之國,是富裕木材商的麼女,在父母,哥哥,眾傭人的呵護下成長.

由于做的是木材生意,摩菈的父親與該行的守護者〈山〉之神殿素有淵源,摩菈也由于這份機緣進了神殿當修女.當年她才十三歲.

盡管神殿里的日子忙碌又拘束,對摩菈來說卻甘之如飴.她的個性認真,成績出色,自律心也比同年紀的其他少女更加堅定.

摩菈十九歲那年,前代〈山〉之聖者退休,摩菈從眾多修女當中脫穎而出,成了繼任的聖者.由于她是修女當中最優秀的一個,大家都認為這決定合情合理.

其後,摩菈非凡的資質逐漸開花結果.才過三年,她的戰斗實力已經來到聖者的前五名;而在神殿領地的管理上,同樣展現出其才干.二十六歲那年,她當上萬天神殿的神殿長.在前任神殿長黎烏拉的推舉下,七十八名聖者里,有四分之三的人表示贊成.

摩菈幾乎擁有了人們的畢生追求:人望,名聲,地位,權力,財富,以及與這一切相稱的實力.

但是對摩菈而言,這些全都微不足道.

神殿長的地位,只是因為當下缺乏適任人選,出于不得已才接下的;而人望與名聲,對她來說並不是那麼重要;財富只要足以度日即可;就連〈山〉之聖者的強大力量,一旦當它不再必要,她隨時都能放手.

在她心目中,有其他更重要的事物.

接下來的,是魔神蘇醒前三年的事.摩菈當時站在彼埃納的神前競技場,也就是後來亞德雷引發騷動的那地方.

「公主,究竟要我說幾次才明白?要是打不中目標,生出再多劍刃也沒意義的!」

在那兒的除了摩菈還有三名年輕聖者,她們以六花勇者為努力目標,摩菈則擔任這些後進的指導者.對當時的摩菈而言,這是最重要的工作.

「那麼這樣如何!」

〈刃〉之聖者娜榭塔妮亞從地面召出一把又一把的劍刃,毫不留情對准了摩菈.

攻擊乍看有幾分氣勢,無奈出招過慢,外加准頭也不足;摩菈以鐵甲輕易撥掉劍刃,潛進娜榭塔妮亞懷中給了她一拳.

「力量有余,但欠缺駕馭.這就算打得贏蝦兵蟹將,對上強敵肯定不管用的.下一個丨」

「好的,頭頭,我今天一定會給你一頓顏色瞧瞧.」

接著挑戰而來的是〈鹽〉之聖者崴綸,她擁有的力量,能將打中的東西全化為鹽塊.即使是一擊必殺之拳,打不中的話一樣毫無意義.摩菈只靠上半身就閃開那單調的重擊,並乘隙使出一記掃腿,把攻擊揮空而腳步踉蹌的崴綸踢飛.

「攻擊太單調了!而且要是不學會遠距離的戰斗法,永遠也不會有長進!下一個!」

「嗚嗚……神殿長您太強了,我不想跟您打呀.」

〈火〉之聖者琳利爾放出火焰攻擊摩菈,但摩菈僅雙手一振,就將火焰吹回琳利爾那兒.「你的全力就只有這樣?給我好好向火神祈禱,提升你的神力!」

下一個——摩菈正打算開口,但忽然想起眼前只有三名六花候補,而〈刃〉之娜榭塔妮亞,〈鹽〉之崴綸,〈火〉之琳利爾,如今全都被她擊倒了.

「你們這群不爭氣的東西,干脆三個一起上吧!」

于是大家站了起來,一同攻向摩菈.特訓就這麼不斷持續,直到三人再也動彈不得為止.

待指導結束,時刻已是黃昏.摩菈獨自走在神前競技場的走廊上,娜榭塔妮亞等三人則是離開競技場,前往醫療所報到.

娜榭塔妮亞的才能驚人,再過三年想必能超越摩菈;崴綸雖然差了點,但也還有成長空間;而琳利爾的進步,似乎已經面臨極限.摩菈如今正煩惱著,究竟該命令她引退,另外培養新任〈火〉之聖者,還是期待她有一天能夠脫胎換骨.

該如何教育優秀戰士,讓她們達到足以對抗魔神的水平——摩菈一邊走,一邊思考這課題.……

但隨著腳步由競技場漸漸邁向彼埃納的富麗皇宮,關于戰斗的一切,以及迫近而來的魔神威脅,也逐步被她拋諸腦後.

「宣妮菈,我回來了.你今天有沒有當個乖孩子啊?J

一打開位于皇宮角落的客房,里頭的小女孩踏著蹣跚步伐撲進摩菈的懷里.摩菈的身分頓時從負責守護世界的戰士,變回再平凡不過的母親.

「宣妮菈,今天玩了些什麼?」

「跟爸爸一起玩了大富翁.」

「大富翁是嗎,媽媽也好想陪你一起玩呢.好乖好乖,你這可愛的小家伙.」

一抱起心愛的獨生女,發現她似乎又變重了些,讓摩菈的嘴角又笑得更開了.

「飛高高,飛高高~~」

「宣妮菈可真是愛撒嬌啊.」

正當她逗著女兒玩,一旁來了個白發斑駁的壯年男子.

「真是的,只要有了宣妮菈,你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男子名叫剛納•切斯特,是摩菈的丈夫,年紀比摩菈大十二歲.

聖者並沒有保持單身的義務.七十八名聖者里近半數有自己的家庭,就連身為聖者候補的修女,擁有戀人或丈夫也不是什麼稀奇事.而摩菈也是在繼任為〈山〉之聖者前,就已經與剛納結襖.

「宣妮菈,媽媽她累了,過來爸爸這兒吧.」剛納抱起宣妮菈.

「無所謂無所謂,這根本算不上什麼.來吧,宣妮菈,陪媽媽一起玩玩/」

說著,摩菈從剛納手中搶過自己的女兒.剛納看著被舉上天,笑得開懷的宣妮菈聳了聳肩.

「真是的……都是因為你,把宣妮菈寵成這麼黏人的孩子.」

「這是什麼話?黏著人撒嬌有什麼不好?來吧,宣妮菈,來玩蕩秋千.」

摩菈吊著宣妮菈,輕輕地左右晃了起來.雖然對丈夫有些過意不去,但她現在一點也不想放開女兒;只有宣妮菈,能讓她暫時忘掉神殿長這個重擔.

兩人結婚十余年,卻總是求子不得,就在即將死心時,好不容易得到這個寶貝女兒;而她也平平安安地日漸茁壯,沒有殘疾病痛,也沒有發育遲緩等問題.

女兒的健康,為摩菈帶來多大的勇氣與力量,沒有孩子的人肯定是難以想像.

剛納是個好丈夫.他沒有特別的神力,智慧與勇氣也與凡人無異,卻是情感深厚又真摯的人.他不只代替摩菈照顧家庭,有時還會輔佐神殿長的事務.要是沒了他,摩菈想必無法勝任這繁重的工作.

「媽媽,再來蕩秋千,再來蕩秋千.」

摩菈大大晃起女兒的身子,把宣妮菈逗得高聲而笑.即將面臨的魔神之戰,此刻早已被摩菈忘得一干二淨.

無可取代的寶貝——那既不是地位,也不是力量,而是心愛的女兒與丈夫.對摩菈而言,沒有什麼比她們更重要了.

這是三年前,世界尚未掀起波瀾的昔日舊事.

亞德雷在管理霧幻結界的小神殿前啞口無語;不只是他,其他伙伴也一樣陷入沉默,瞧著眼前的這名少女——蘿蘿妮亞•曼切特.

「請問,為什麼會有七個人在呢?」

還不了解狀況的蘿蘿妮亞,納悶地看著眾伙伴.

「真想不到,事情竟然會變成這樣.」芙雷米嘀咕.

「……這沒道理.究竟怎麼回事?為什麼又增加了!」摩菈再次頭疼了起來.

「呃……請問是什麼增加了呢?」

蘿蘿妮亞惶恐地看著摩菈與亞德雷.隨後,她終于注意到亞德雷的傷勢.

「亞德,你怎麼受傷了?看來剛剛果然有過戰斗嗎?等我一下,我馬上幫你治療.」

蘿蘿妮亞伸出手,打算扶起亞德雷,但卻被他阻止下來.現在可不是接受治療的時候.

一看周遭同伴,有人驚訝得啞口無言,有人則是一副受夠了似地看著蘿蘿妮亞;大家的反應雖然各有不同,但亞德雷看不出,哪個像是第七人的表情.

「……各位,你們認為呢?」亞德雷問道.

「還能怎麼認為?事情又回歸原點了.」芙雷米語帶不耐地回答.

「又是拖延之計嗎.我們究竟要到何時才離得開這座森林?」摩菈也接著開口.

由于無從理解事態,蘿蘿妮亞只能手足無措地待著.她交互看了看亞德雷與摩菈,接著忽然垂下了頭.

「……那個……對,對不起!」

「蘿蘿妮亞,為何要道歉?」摩菈說.

「那個……都因為我遲到……好像給大家添了麻煩……對不起,對不起!」

蘿蘿妮亞連連道歉.看著那彎腰賠罪的樣子,讓亞德雷心想,她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這不是你的錯……應該不是.總之快把頭抬起來吧.」

聽亞德雷這麼說,蘿蘿妮亞這才縮著身子,環顧每一位同伴.

「所以,這小子是什咪人?」韓斯問道.摩菈則替蘿蘿妮亞回答了他.

「就如同剛才的自我介紹,她是〈鮮血〉聖者蘿蘿妮亞•曼切特,曾跟我一同在萬天神殿住了兩年半.別看她模樣不太可靠,實力可是有口皆碑的.」

「謝,謝謝您的誇獎.」得到摩菈稱贊,蘿蘿妮亞很有禮貌地答謝.

「但她一副很弱的樣子喵.」韓斯搔搔頭.

「實力有口皆碑?別開玩笑了吧.蘿蘿妮亞明明是出了名的窩囊又遲鈍吧?」

一聽恰姆這麼說,蘿蘿妮亞又瑟縮了起來.

「強不強並不是重點,問題在于她是敵是友.」

芙雷米的手指已經扣到扳機上,目光也同樣充滿敵視.

「那個……對,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會好好反省的,請,請大家原諒!」

蘿蘿妮亞有如搗蒜般不停點頭.亞德雷歎了口氣,並對著殺氣騰騰的伙伴們說了.

「……總之,大家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于是亞德雷等人紛紛對蘿蘿妮亞報上名字,亮出自己的紋章.

亞德雷,摩菈,恰姆與蘿蘿妮亞早已認識,彼此沒多說些什麼;葛道夫與蘿蘿妮亞雖然素未謀面,但似乎都聽過對方的名字;芙雷米報上姓名,說自己是〈火藥〉聖者,對凶魔之子或六花殺手的身分則是絕口不提;至于韓斯,蘿蘿妮亞則對他的剌客身分頗為驚訝.

聽完眾人的介紹,看了大家的紋章,蘿蘿妮亞總算理解了當前的異常事態.

「有,有七個六花勇者?這是怎麼回事?」

「非要有人解釋才能明白嗎?」芙雷米無奈地答道.

「……對不起.」

「這里頭有個冒牌貨,而且我認為,那人應該就是你.」

芙雷米殺氣騰騰地說道.蘿蘿妮亞被她嚇得發出小動物般的慘叫聲,並節節退後.

「慢著,芙雷米,目前還不能確定就是她.」亞德雷介入兩人之間.

「的確是不能確定,但也只能這麼想了.如果她不是第七人,那你覺得誰才是?」

亞德雷什麼也說不上來.他護著蘿蘿妮亞,一邊回想之前與娜榭塔妮亞的戰斗.

不可能是芙雷米.要是沒有她,亞德雷早就死了.韓斯跟恰姆也同樣不可能,因為從結果來看,正是他們兩人抽絲剝繭,才得以揪出娜榭塔妮亞.

摩菈曾經煽動伙伴除掉亞德雷,但亞德雷認為,她只不過是被娜榭塔妮亞騙了.葛道夫是娜榭塔妮亞的部下,要說可疑的確可疑,但從狀況來看,他應該也是被騙的人.

「除了她,不可能是其他人.」

芙雷米語氣篤定,而韓斯與恰姆似乎也持相同意見.

「慢著,有個地方不太對勁.假設蘿蘿妮亞真是第七人,那麼她當初為何沒跟娜榭塔妮亞一起來?讓娜榭塔妮亞陷入孤立,有什麼意義?」

「娜榭塔妮亞……公主殿下出了什麼事情嗎?」蘿蘿妮亞問道.可惜現在並不是解釋的時候.

「搞不好她們本來打算一起行動,因為某些緣故,結果來不及會合唄.」

「例如什麼緣故?」

「敵人的事情我怎麼曉得咧.」韓斯笑著聳聳肩.

「……亞德雷,快點讓開,那里很危險.」

芙雷米槍口對准蘿蘿妮亞,但亞德雷背對槍口,護著蘿蘿妮亞.

「芙雷米,把槍放下,蘿蘿妮亞並不是第七人.」

開口的人是摩菈.芙雷米的視線轉而朝向她.……

「我剛剛說過,我跟蘿蘿妮亞一起在萬天神殿待了很長一段時間,而她根本不是會騙人的人.」

「我們先前也是這麼看待娜榭塔妮亞的.」

「蘿蘿妮亞不曾有過可疑舉動,也沒機會跟凶魔或它們的手下來往.」

摩菈也挺身站到槍口前,就像是在對她表示,如果想開槍就來吧.

「摩菈,你明白自己的立場喵?除了蘿蘿妮亞,第二可疑的就是你咧.」

聽了韓斯的話,摩菈臉色一沉.

「我遭懷疑是無可奈何的事,但蘿蘿妮亞絕對是真貨.」

「夠了,再這樣下去,豈不是又要重蹈覆轍了嗎.」護著蘿蘿妮亞的亞德雷,咬著牙並說道.

「現在這里頭混了個敵人,要是沒將他找出來,就沒辦法繼續前進.」

芙雷米與亞德雷彼此對峙.這時,一旁的恰姆看著另一個方向.

「好像有人來了.」

從大陸那頭傳來馬蹄聲,身披奢華黑色鎧甲的一團騎兵,朝神殿這兒奔來.

「是敵人嗎?」芙雷米槍口轉往聲音的來向.

「不對,那應該是葛恩拜亞的國王唄.」韓斯隨後回答.葛恩拜亞即是位于大陸,與魔哭領相鄰相迎的國家.

「蘿蘿妮亞小姐,大事不妙了!六花勇者都在嗎?」跑在前頭的中老年男子喊道.

看來這人就是葛恩拜亞王,也就是霧幻結界的制作者.他與騎兵團一來到神殿前,隨即下馬並卸下頭盔,恭敬地行了個禮.

「聽聞霧幻結界有異,本人葛恩拜亞王鐸爾坦三世率領親衛隊一同趕至,願替諸位效命.」

見到這莊重又不失威嚴的堂堂之態,亞德雷心想,這人想必是個英明的君王.

「我是六花勇者,〈山〉之聖者摩菈•切斯特.一國之君前來協助,我們至感惶恐.倒是您說大事不妙,不知是出了什麼事?」摩菈代表七人與他應答.

「我接到報告,散布于我國的凶魔正朝著這座森林集結,恐怕再過幾小時,就會進攻此處.」

聽了國王的報告,七人陷入緊張.大陸上的凶魔總數雖然不得而知,但起碼也有兩千左右,要是它們結群進攻,一行人搞不好會全軍覆沒.

真是太輕忽大意了——亞德雷懊悔地咬著牙.霧幻結界本來就是為了拖延大陸上的凶魔而設的,一旦解除,凶魔當然會朝魔哭領蜂擁而入.

「也許我們暫時撤退會比較好.」芙雷米說.

「恰姆才不要逃跑,第七人根本沒什麼好怕的.」然而恰姆反駁她.

「可,可是,如果分不清誰是敵人,要對抗凶魔實在是……」

「蘿蘿妮亞,恰姆說得沒錯.撤退對狀況毫無幫助.」摩菈向膽怯的蘿蘿妮亞說明.「真要選的話,還不如直接前進,要來得更有趣唄.」

「你的有趣是指什麼?」

「越多危險,不就越有意思喵?」韓斯嘻嘻笑著.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提出意見,葛恩拜亞王與他的屬下只能一臉為難地在旁關注.總數七名的六花勇者,同樣令他們不知所措.

「繼續前進太危險了,第七人肯定設了下一個陷阱等著我們.」

而伙伴們絲毫沒將葛恩拜亞王放在心上,依然議論不休.

「這可難說了喵,搞不好撤退才是最危險的.」

「什麼意思?」

「也許蘿蘿妮亞算准我們會撤退,事先設下了圈套也難講,對唄?不過對我來說,這樣反倒更有意思就是了喵.」

韓斯與芙雷米爭論到一半,摩菈插了句話進來.


「我剛也說過了,蘿蘿妮亞絕不會是敵人.」

「請你別多嘴,摩菈.很遺憾,現在的你一樣不太能信賴.」

「等一下啦,恰姆也一樣不信賴芙雷米呀,你可是凶魔呢.」

恰姆的非難,讓芙雷米露出些許怒色.

「夠了!現在就算商量也沒用的!」

亞德雷大聲喝道,試著讓全員安靜下來,眾人的視線全彙集到亞德雷身上.

「現在大家都無法互信.這樣就算再怎麼商量,也不可能討論得出結果的.」

「……那麼亞德雷,你覺得該怎麼辦?」

「一切由我作主,大家照著我說的做,不得提出異議.」

若是一般情況,如此目中無人的提案肯定招致反彈,但亞德雷認為目前除了蠻干,別無其他辦法.

「目前能保證自己不是第七人的,就只有我一個,所以照著我的話做,是最合理的方法.」

韓斯,恰姆以及芙雷米,紛紛面露不滿.

「這也許是最好的法子,但我總覺得不太放心呀.」

「你們難道忘了嗎?我可是地表最強的男人啊.由我來下判斷,難道還會出差錯嗎?」

「會.」

「嗯.」

芙雷米與恰姆想都沒想就回答.

「但目前的確只能這麼辦.就像亞德雷說的,再這樣下去根本沒完沒了.」摩菈說道.而蘿蘿妮亞雖然沒表示什麼,但看來也並不反對.

「好唄,只好這麼辦了.雖然這小子挺蠢的,不過倒也沒蠢到無可救藥.」

「……你也多信賴我一些吧,我可是地表最強的男人啊.」

「喵,是是是.」韓斯隨口打發掉亞德雷.

總之,目前要進還是要退,只能交由亞德雷判斷了.

「摩菈,我問一件事.有什麼聖者的能力,是能夠分辨第七人的嗎?」

但回答亞德雷的並不是摩菈,而是芙雷米.

「我聽說過有個〈語言〉聖者,叫做瑪姆安娜,擁有看破謊言,讓對方說出真話的能力.」

要是有這種能力,的確是能識破第七人.然而摩菈卻搖搖頭.

「行不通的,瑪姆安娜人在萬天神殿里,而從這里就算再怎麼快,也得花七天才能抵達神殿.」

這樣是行不通的.要是把十四天花在往返上,就沒時間再打倒魔神,何況誰也無法保證〈語言〉聖者目前依舊平安.

只能橫下心繼續前進了——打定主意後,亞德雷對葛恩拜亞王說道.

「我是地表最強的男人亞德雷•麥亞.葛恩拜亞王,你也許不了解狀況,但請默默照著我的話做.現在要再啟動霧幻結界,得花上多少時間?」

「我們已經帶了水與糧食,准備長期抗戰.若要展開結界,隨時都不是問題.」

「那麼就在三十分鍾後啟動它,並且在我們打倒魔神前想辦法死守結界.辦得到嗎?」

「照當初的設計,魔神一旦被打倒,結界就會自動解除;在這之前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不會手動解除它的.」

亞德雷點點頭,轉頭看著伙伴.

「我們就朝魔哭領進攻,沒意見吧?」

芙雷米雖然對前進的決定面露難色,但並沒有反對的意思.而蘿蘿妮亞也是一樣.

「敵人搞不好將戰力集結在魔哭領入口,大家可別掉以輕心.出發!」

隨著亞德雷一聲吆喝,七人一起奔了出去,蘿蘿妮亞就在這時湊到亞德雷身旁.

「亞德,扶著我的肩膀吧.」

「我不要緊的,跑跑步還不是問題.」

聽到這回應,蘿蘿妮亞將手搭到亞德雷肩膀上.隨著她手掌散發朦朧光芒,亞德雷的身子也熱了起來.

「那就邊跑邊治療吧.我可是〈鮮血〉聖者,對療傷可是最拿手的喔.」

「好吧,麻煩你了.」

「亞德,這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實在是一頭霧水.」

我也一樣一頭霧水啊——亞德雷心想.

七人穿過森林,越過海岸線,最後終于踏上散發些微異臭的魔哭領.過沒多久,眾人背後冒出一團巨大的霧氣.

至此,亞德雷等人再也無路可退,唯有打倒魔神才出得了魔哭領.然而這是場輸不得的背水一戰,亞德雷認為斷了退路,反而是件好事.

魔哭領是座西北走向的狹長半島,僅東邊一小部分與大陸西側相連;半島內部地形極其複雜,全貌至今依舊未明,以常人的腳步,大概得花上五天才能橫越.持花聖者留下的紀錄以及曆代六花勇者畫出的殘缺地圖,是少數有關魔哭領內部的文獻.

一般認為,要搭船登上魔哭領是不可能的事.魔哭領不但海岸線漫長,而且沿岸全都被錯綜複雜的淺灘環繞,岸壁也布滿了岩刃.凶魔花了漫長光陰,將整座半島打造成巨大的要塞,除了陸路或是空降,基本上沒有其他辦法可進入魔哭領.

而六花勇者的目的地——魔神沉眠之地,就在魔哭領的西北端.

當年持花聖者為那地方起了個名字,叫做落淚鄉.

魔神從蘇醒到完全複活,期間大約三十日.要是六花勇者沒在那之前抵達落淚鄉,世界將萬劫不複.

進入魔哭領已經過了半天,亞德雷扶著蘿蘿妮亞的肩膀站著.被娜榭塔妮亞剌穿的腹部如今又痛了起來,他甚至能感覺得到血液慢慢滲出.

「亞德,我幫你治療一下肚子,你放輕松些.」

蘿蘿妮亞摸著亞德雷的腹部.操縱血液的能力活化了亞德雷的自愈能力,血也很快就止住了.

亞德雷等人目前停留在位于魔哭領東部的溪谷地帶,人們稱其為咯血谷.據說當年持花聖者與魔神奮戰時,由于過度積勞而吐血,此地也因此得名.

前往溪谷的途中沒發生過戰斗;原本以為會埋伏滿布的海岸地帶,並沒有凶魔的蹤影,一行人輕易就抵達此處.

在曲折綿延的溪谷里,七人步步為營,一面提防外來的凶魔威脅,一面還得留意同伴的造反或詭計,腳步也因此十分遲緩.

溪谷靜謐得近乎陰森.除了芙雷米先前狙殺了幾頭疑似放哨的凶魔,一行人沒再見到其他敵影.

目前,芙雷米與摩菈上前線偵查,其余五人正等著她們歸來.

「蘿蘿妮亞,你還好吧?臉色蒼白成這樣.」

「……沒事,我不,不要緊的.」

前不久,亞德雷在前進魔哭領的途中,把與娜榭塔妮亞的一戰告訴了蘿蘿妮亞.關于娜榭塔妮亞的背叛,蘿蘿妮亞一時還難以相信.

除此之外,亞德雷也一並透露了芙雷米是凶魔之子,以及她六花殺手的身分,讓蘿蘿妮亞聽得面色慘白.芙雷米殺掉的勇者候補之一——〈冰〉之聖者艾思芮,似乎是她的舊識.

「我知道跟芙雷米並肩作戰讓你心情很複雜,但現在先忘了那些舊事吧.要是伙伴間再起內哄,對大家一點好處都沒有.」

「……好,好的.」

「亞德雷.」外出偵查的芙雷米剛好在這時回來了.

「咿……!」

但她一開口,蘿蘿妮亞卻發出慘叫,把她嚇了一跳.

「……蘿蘿妮亞,你怎麼了?」

「我沒,沒事,我很好.」

蘿蘿妮亞很怕芙雷米.不只是芙雷米,對身為剌客的韓斯,蠻橫的恰姆,以及曾是娜榭塔尼亞下屬的葛道夫也是同樣畏懼.只有跟身為舊識的亞德雷與摩菈,她才能放下心來正常說話.

被敵人滲透的確很可怕,但要是怕過頭也不是辦法.

「……沒發現凶魔蹤影,暫時可以放心.摩菈已經往前方去了,我們快追上去與她會合吧.」

說完該說的話,芙雷米轉過身子.于是七人也跟在她身後,加緊腳步前進.

突然,溪谷上傳來一聲鳴叫,把蘿蘿妮亞嚇得身子一顫.亞德雷抬頭一看,原來只是頭穿越溪谷的鹿.

其實魔哭領里,野生動物出乎意料地多.魔神釋放的瘴毒並不影響人類以外的生物,而凶魔除了進食,也不會無故獵捕動物.

「有一頭鹿耶,真可愛.不過恰姆的寵物更可愛就是了.」恰姆笑道.被嚇著的只有蘿蘿妮亞一人.要是連遇上一頭鹿都心驚膽戰,真不曉得她該如何面對接下來的挑戰.

「欸,牛小姐,看你這麼弱的樣子,真的是六花勇者嗎?」恰姆晃著狗尾草問道.

「咦,這個……」

「恰姆很清楚,蘿蘿妮亞是個半吊子聖者,是出了什麼差錯才被神選上的.恰姆簡直無法相信,像你這樣的人也能成為六花勇者.」

「這個……」蘿蘿妮亞依然是垂著頭.

「……搞,搞不好……真的是出了什麼差錯也說不定.」

你怎麼會這麼說呢——亞德雷心想.

「恰姆呀,實在是很不耐煩.蘿蘿妮亞,你如果是第七人,還是趁早承認比較好喔,因為現在道歉的話,恰姆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喂,夠了!」

「……紋章浮現的時候,我也不敢相信自己是六花……覺得自己會被選上,一定是出了什麼差錯……」

「那就這麼決定啰.」

就在亞德雷打算斥責恰姆的同時,聲音自前方傳來.

「我認為蘿蘿妮亞很強.」開口的是芙雷米.

「我聽說摩菈相中她的才能,親自實施菁英教育.因為萬天神殿有她,我才無法對摩菈下手.」

「喔~~所以她其實真的有兩下子啰?」

「謝,謝謝您,芙雷米小姐.」

「沒必要道謝,我也是一樣懷疑你的.」

「嗚……」蘿蘿妮亞縮起身子.

「倒是關于你,我只知道你是〈鮮血〉聖者,以及實力不差這兩件事.你何不說說自己的事呢?」

「是啊,蘿蘿妮亞,你就談談你自己吧.」亞德雷催促道.

「我原本只是個傭人,在兩年前成為聖者.我當初原本打算放棄這身分,可是在摩菈小姐的命令下,開始以當上六花勇者為目標,在萬天神殿跟摩菈還有〈鹽〉之聖者崴綸學習戰斗術.」

「……告訴我們魔神蘇醒後,你來這里的途中經過.」

「好,好的.呃……魔神蘇醒後,我得到六花紋章時,人正待在黃果之國的〈火〉之神殿,跟琳利爾……對了,琳利爾就是〈火〉之聖者……跟她一同修行.」

「然後呢?」

「其實我應該會更早到的,只是途中遇上被凶魔襲擊,需要治療的傷者;我很擔心自己會遲到,但又沒辦法對他們置之不理,才會拖到現在才來……抱歉.」

「那抵達霧幻結界時呢?」接著換亞德雷問.e

「我是在昨天深夜抵達森林,當時結界就已經啟動了.我在營寨遇見葛恩拜亞王,聽他說了關于結界的事,但他也不明白狀況,只說營寨被來路不明的士兵占領,連結界也不知為何被人啟動.」

「接著天一亮,結界一消散,你就跟我們會合了?」

蘿蘿妮亞點點頭.

「剛剛她說的,有誰覺得哪里可疑嗎?」

聽亞德雷這麼說,韓斯開口了.

「她真的待過〈火〉之神殿喵?」

「這點等之後再問摩菈吧.除此之外,我想應該沒有其他可疑之處了.」

「看來是唄.」

「欸,你怎麼認識亞德雷的?」原先默默旁聽的恰姆問了.

蘿蘿妮亞望著亞德雷,與他四目相接.亞德雷點頭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但說無妨.

「我跟亞德雷是兩年前認識的.各位有聽過艾特洛•史派克先生嗎?」

邊聽著蘿蘿妮亞的話,亞德雷回想起往事.

當時的蘿蘿妮亞只是個平凡少女;亞德雷沒想到她會成為戰士,甚至成為六花勇者,更沒想到會有與她再見面的一天.

亞德雷十歲那年來到深山里,拜孤傲的戰士艾特洛•史派克為師,花了八年時間,將他所自創的武術,知識,秘密道具的制法竭盡吸收.

其實艾特洛•史派克收過的徒弟並不只亞德雷一個,過去曾有不少人為了成為六花勇者而拜入艾特洛門下,但都承受不住那超出常軌的恐怖訓練而下山,只有亞德雷一人挨過.

但除了那些人,艾特洛偶爾會承接委托,為各國前來的精銳,著名傭兵,聖者指導武術.那些人帶著大臣或傭兵團長的介紹信前來,成為艾特洛的短期弟子,學習新的戰術與知識.艾特洛雖然過著隱士般的生活,但並沒有與俗世徹底絕緣.

而大約兩年多前,蘿蘿妮亞•曼切特帶著介紹信,造訪艾特洛的住處.

當時的她,就跟現在沒兩樣……不對,是比現在更怯懦膽小.

「亞德雷.」

待在深山里不分晝夜練習擲針的亞德雷,這天突然被師父叫住.盡管手指的水泡都破了,上頭肉綻血流,他依然練習著擲針,即使師父就在一旁,也未曾停止.

「這女孩叫蘿蘿妮亞•曼切特,是〈鮮血〉聖者.接下來兩個月,我得教她關于凶魔的生態與應付方式,你可別打擾到她.」

說完,艾特洛指了指身旁的少女,但亞德雷既沒問候她,也沒回應師父.當時的亞德雷,性格遠比現在更陰沉,更渴望複仇,不但憎恨全世界,更憎恨自己的無力.

「好歹做個自我介紹吧.」艾特洛說.蘿蘿妮亞躲在艾特洛身後,怯怯地,著亞德雷.

「我叫亞德雷•麥亞,將來會成為地表最強的男人,但現在還不是,所以別跟我說話.」

「好,好的,對不起.」

「走吧,蘿蘿妮亞.」

艾特洛話剛說完,亞德雷隨即動了起來.他先是擲出手里的針,接著拔出小刀朝艾特洛砍去.

「呀啊!」一旁的蘿蘿妮亞發出哀號,癱坐在地.

艾特洛以單指撥掉飛針,揪住亞德雷的手腕使勁一摔.倒地的亞德雷沒死心,對准艾特洛的腳踝又是一記揮砍,即將命中之際卻揮了個空,並挨了艾特洛迎面一踹,鼻子頓時鮮血直流.

「你,你沒事吧,亞德雷先生.」

「我不是叫你別跟我說話嗎.」

說著,亞德雷打算起身,但腳卻不聽使喚.

「〈鮮血〉聖者,不必放在心上.反正這小子再過不久就得走人了.」

「呃,請問……?」

「我命令過那小子,要他不計任何手段打倒我,並且要是在十六歲生日前沒能辦到,就等著被逐出師門.他下個月就滿十六歲了.」

「嗚……」

艾特洛踩著亞德雷的臉,對他說了.

「笑吧.」

亞德雷試著動唇,但卻笑不出來——饑渴,無力與絕望感奪走了他的笑容.

艾特洛對著倒地的亞德雷吐了口口水.

「垃圾東西.」

于是艾特洛留下亞德雷,帶著蘿蘿妮亞離開了.亞德雷槌著地面,放聲嘶吼.


艾特洛與亞德雷平時都住在洞窟里,過著山野走獸般的生活,蘿蘿妮亞來了之後,則是住在艾特洛建造的小木屋——山里唯一像個人住的地方.期間,艾特洛片刻不歇地傳授蘿蘿妮亞關于凶魔的知識,打點她的三餐起居,對亞德雷則是放任不管.

另一頭,亞德雷天天找艾特洛挑戰,也天天被擊敗,靠著意志力克服與日倶增的傷痛重新站起來.

當時的亞德雷,還沒從艾特洛那兒學到任何東西.而亞德雷明白,艾特洛是絕不講情的,要是沒在一個月內打倒他,到時真的會被逐出師門,邁向六花勇者之道也將隨之斷絕.

亞德雷腦海里,烙著一頭凶魔的身影,片刻不曾遺忘.那頭凶魔背後生了三根翅膀,以兩條腿直立步行;那頭凶魔擁有蜥蜴般細長的顏面,掛著一副和氣的笑容;那頭凶魔毀了村莊,奪走了他的姊姊與朋友.

如今占據亞德雷心靈的,已不只是憎恨;除非擊敗凶魔,親眼目睹它死,否則亞德雷就踏不出人生的下一步.

蘿蘿妮亞的存在,亞德雷絲毫沒放在心上.

某天夜里,一如往常敗給艾特洛的亞德雷,原本倒在洞窟里爛睡如泥,從背後傳來的一陣觸感,讓他一躍而起.

「你來做什麼!」發現提著油燈的蘿蘿妮亞就坐在一旁,亞德雷放聲一吼,把她嚇得逃到洞窟一角,身子顫抖了起來.

「艾,艾,艾特洛先生要我為你療傷……」

「……艾特洛叫你來的?」

「因為我……呃,我是〈鮮血〉聖者……能為人療傷.」

「……麻煩你了.」

于是亞德雷躺到地上,蘿蘿妮亞則向鮮血之神祈禱,借助神力為他治療.蘿蘿妮亞的手一觸摸,傷口漸漸地愈合複原.

「人類血液具有恢複力,能自然而然修複傷痛.只要增進這股力量,就能像這樣子治療傷口.」

「聖者的力量還真神奇啊.」

亞德雷的贊歎,讓蘿蘿妮亞高興得臉頰微紅.

「……你也想成為六花勇者嗎?」

「咦?」

「也對,我何必多問呢,那可是所有戰士的最終目標.」

聽他這麼說,蘿蘿妮亞搖搖頭.

「這個……我這麼說,您也許會覺得很奇怪……」

「怎麼?」

「其實我正考慮下山.」

「艾特洛刁難你嗎?」

「不是的.我打算放棄,不想成為六花勇者了……可能聖者那邊也該一起辭掉.」

這話讓亞德雷備感沖擊.他為了變強而活,為了力量舍棄一切,蘿蘿妮亞卻想放棄力量,這是他無法想像的.

「因,因為,我根本成不了六花勇者,就算出了什麼差錯而被選上,到時也只會給大家添麻煩.所以我才想要不要干脆放棄,別再當〈鮮血〉聖者了……」

「那你為何來這里?難道不是為了變強嗎?」

「這個嘛……」

「你講清楚.」亞德雷追問的口吻充滿怒氣,蘿蘿妮亞于是畏畏縮縮地說了下去.

蘿蘿妮亞當初並不是前來修行的修女,只是在〈鮮血〉神殿為修女洗,雜的雜工.大約五個月前,由于上一代〈鮮血〉聖者引退,進行了新任聖者的甄選儀式,獲選的卻不是參加儀式的修女,而是在院子里曬衣服的蘿蘿妮亞.

「竟然有這種事情?」

「畢竟聖者是由神選出來的……神的旨意究竟是什麼,誰也不曉得.」

蘿蘿妮亞當下雖表明不接任,上一代聖者與修女也認為她的確不適任,但統率眾聖者的神殿長卻下達了指示:要她繼任為〈鮮血〉聖者;要她接受戰斗訓練以成為六花勇者;要她搬到萬天神殿進行集中教育,以成為優秀的聖者.

「神殿長說,我會成為厲害的聖者,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我修行了好幾年卻還是一樣脆弱,只是不停地給神殿長添麻煩……」

聽著蘿蘿妮亞的話,亞德雷心中的忿恨漸漸沸騰.

「……我真恨不得生為女人,因為只要生為女人,就有機會成為聖者.」

「咦?」

「能成為聖者就能變強,就能得到力量打倒那家伙……但我卻是個男的!」

亞德雷一拳槌向地面.

「去你的!」

「啊,嗚……」

「去你的……為什麼上天要把力量給你?為什麼不是給我,而是給了你這種人?」

他揪住蘿蘿妮亞的胸襟大力搖晃.

「我想要力量,想要打倒那家伙的力量啊!拿什麼換都行,我想要打倒那家伙的力量!」

每天嘔血苦練的他,深知自己戰斗才能的貧乏,每晚只能咒罵自己的無力,帶著悔恨與疲憊爛睡如泥.他心底總咆哮著對力量的渴求,片刻不曾停歇.

亞德雷求之不得的東西,蘿蘿妮亞卻打算拋棄,這讓他怎麼也無法接受.

「你如果不要力量,那就把它給我.」

「……不,不行的,要把力量傳給他人,是難度很高的技術.」'

「少啰唆!快把你的力量給我!」

「沒辦法的.這種事就連神殿長跟黎烏拉大人都辦不到,像我這種人當然更……」

「為什麼辦不到!給我!不管誰的力量都好,我得變得更強才行!」

亞德雷松開蘿蘿妮亞,趴到地面哭了起來.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剌激你的……」

看著嗚咽的亞德雷,一旁的蘿蘿妮亞也跟著流下眼淚.

得到力量的少女,與得不到力量的少年,兩人就這麼在洞窟里哭個不停.

到了天明時分,亞德雷向蘿蘿妮亞道了歉.世上不幸的人可不只自己一個,他竟然連這麼理所當然的事,都忘得一干二淨.

而蘿蘿妮亞也同樣向亞德雷道歉,說自己不懂亞德雷的心情,講出這麼過分的話.

經過這件事,兩人成了朋友.盡管只是短短兩個月的萍水之緣,仿佛時間一長就會淡忘,但她依然是亞德雷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蘿蘿妮亞省略了許多關于亞德雷的往事,讓亞德雷很是感謝.每次回想起當時的自己,總是讓亞德雷既慚愧又沮喪.

「原來送你到艾特洛那兒當徒弟的人就是摩菈嗎?我都不曉得她跟艾特洛認識.」亞德雷說.

「她們倆好像也不算認識,因為艾特洛算是挺有名的人.」

想不到世上還有這等巧合——亞德雷心想.

「喵嘻嘻嘻,想不到你們只花兩個月就把感情培養得這麼好.亞德雷,瞧你平常像只呆頭鵝,這方面倒是挺有兩下子的喵.」

「啰唆.」

亞德雷懶得理會似地打發掉韓斯,一旁的芙雷米則冷眼看著他們.就在這時,摩菈回來了.

「摩菈,結果如何?」

「沒看到凶魔的影子,溪谷里頭也是空空如也.」

對于她的報告,亞德雷沒抱任何懷疑.事實上溪谷里的確看不到凶魔,讓亞德因此錯過話語當中隱藏的疑點.

約十分鍾前,摩菈一邊提防周遭,一邊在溪谷里走著.由于地形複雜,溪谷里躲不了太多凶魔,但若要發動偷襲,這卻是個極佳的場所.她注意著身後,注意著上空,小心翼翼地前進.

「!」

這時,摩菈看到崖上的一頭凶魔,它的體型偏小,模樣像只猴子.

就在摩菈握起拳,擺出迎戰架式的瞬間,凶魔縱身一躍來到她面前,低頭匍匐在地,擺出順從的姿態.

「……干什麼?」摩菈望著凶魔的背部嘀咕.凶魔的背上,有串以黑色墨水寫下的文字.

『敬告摩菈,你的時間所剩無幾了.』

摩菈盯著那順從的凶魔一會兒,隨後狠狠地朝背部一踏,將它當場斃命.那只不過是頭微不足道的下等凶魔.

「………」

摩菈反複踐踏著凶魔的背部,直到看不清上頭的文字為止.

「時間所剩無幾?這怎麼可能……」

納悶地嘀咕完,摩菈留下一具凶魔尸體,離開了那地方.

「竟然連一頭凶魔也沒遇上……這反而叫人擔心啊.」亞德雷說.

「而且第七人竟然什麼也沒做,還真是掃興啊.」恰姆也跟著回應.

她說得沒錯.亞德雷本以為一旦踏入魔哭領,很快就會遭遇下一樁詭計,或是被冒充同伴的第七人乘隙偷襲,如今卻什麼也沒發生,未免太過風平浪靜.

「也許他不是毫無動作,而是什麼也做不了唄.」韓斯說.

「怎麼說?」

「打從一進到魔哭領,夫雷米的殺氣從來沒停過,好像只要有誰輕舉議,她就會一槍斃了對方似的.」

亞德雷看著芙雷米,而她並沒否認.

「害我從剛剛就提心吊膽個沒完,這女的真是夠恐怖咧.」韓斯說歸說,臉上倒是笑吟吟的.

「摩菈,這前方有些什麼?」

「往前十五分鍾路程有座丘陵,再過去就是山了.我認為那兒就是〈永恒蓓蕾〉的所在地,應該錯不了.」

聽她這麼說,亞德雷試著對照腦海里的地圖.看來一行人照著既定路線前進,沒有迷失方向.

若是腦海里的地圖無誤,在那座山上,有持花聖者留下的遺物,名為〈永恒蓓蕾〉的結界,是魔哭領內寶貴的安全地帶.亞德雷原本計劃趁白天進入〈永恒蓓蕾〉,歇息過後再深入前進.

「我有個提議.等到了空曠地帶,我們先休息一下.」這時,芙雷米開口了.

「暫時沒那必要吧.我希望盡早前往山頭……抵達〈永恒蓓蕾〉.」

聽了亞德雷的回應,芙雷米搖搖頭.

「我有話想對大家說,而且希望越早越好.那事情說來話長,而且非常重要.」

「是什麼事?」

「關于凶魔陣營的內部情況.」

芙雷米一說,眾人的緊張頓時升高.

「我聽說,凶魔是由三大巨頭帶領的.」摩菈說.

由于經曆了娜榭塔妮亞一戰,加上蘿蘿妮亞又隨後出現,大家也因此忘了這回事;但就如芙雷米所言,這件事至關重要.

「我們到〈永恒蓓蕾〉再說不就好了嗎?從丘陵到那兒,也沒多長的距離.」

「如果我是敵人,一定會把戰力部署到〈永恒蓓蕾〉周邊.我不認為到時候有機會慢慢詳談.」

「這麼說似乎也有道理.若是在開闊空間,就不必擔心遇襲了.等到了丘陵,你就告訴我們吧.」

「既然決定了,我們趕緊出發唄.」

韓斯率先提起腳步,恰姆與摩菈尾隨在後,葛道夫也踏出乏力的步伐跟著.

正當亞德雷打算跟上,芙雷米扯了扯他的袖子.

「怎麼了?」

「……感覺得到嗎?」

「感覺什麼?」

「那家伙……就在附近.」芙雷米仰望天空.

亞德雷的腦海里頓時浮現,那揮之不去的凶魔身影.

帶著陰森笑容,一面和氣地與村民談話,一面又毀掉自己故鄉的凶魔;帶走姊姊,親友,以及亞德雷所有一切的凶魔.

「………」

胸口悸動陣陣,渾身情緒高漲.亞德雷並不是感應到殺意,也不是察覺到生命威脅,但額頭就是不由自主地滲出汗水.難以言喻的感覺,令他亢奮不已.

「我能感受到它的氣息.雖然不知道在何處,但它的確在這兒.那纏繞著肌膚,徘徊不去的存在感,我絕不可能遺忘的.」

亞德雷想起了前天晚上芙雷米曾經提過的事:她說自己是在某凶魔的指示下誕生,說它是三大巨頭之一,說它正是毀了亞德雷故鄉的元凶.

靈魂傳來警訊,告知「它」的存在.

「我們也前進吧.就如我剛剛說的,那些事說來話長.」

「讓我先問一件事吧,那家伙叫什麼名字?」

芙雷米看著天空,平靜地回答了他.

「……泰格狃.」

「欸,你認為這世上最強大的力量是什麼?」

就在亞德雷聽見泰格狃道名字的同時,「它」說了這麼一句.

「我想了又想,左思右想,苦思到最後,我認為那應該是愛.」

在某個地方,某一頭凶魔——它擁有兩只手,兩條腿,身高二公尺有余.跟其他同類相比,它算是相對小型的凶魔.

凶魔的身軀由綠色及皮膚色的鱗片斑駁拼成,雙手雙腳長出白色羽毛,掌部的肌膚卻像兩棲類一般濕潤;背後有一對巨大黑翼,奇怪的是在兩枚羽翼之間,又生出另一只天鵝般的白翼,胸口則開了個有如兩棲生物的大嘴.

仿佛由種種生物雜然混成的奇特凶魔,那細長的顏面,就跟蜥蜴沒有兩樣.

凶魔坐在一把小木凳上.

「……這我不太清楚.」

「我想也是.」

凶魔手里拿了本書,邊說邊翻著書頁.帶有布面書皮以及金線裝飾,看似簡樸的這本書,原來是著名舞台劇作家所寫的劇本集.

「啊啊,維傑爾王子,我詛咒你!詛咒你那碧藍的美麗雙眸!詛咒賜你眼眸的父與母,詛咒映入你眼中的我,一切的一切!」

間諜為了毒殺敵國君主而潛入皇宮,卻愛上該國的王子——凶魔閱讀的,就是這麼一出舞台劇.

「真不曉得為何女主角前不久還在訴說情愛,如今卻口出此言.看似平凡無奇的文字排列,卻帶來無窮無盡的謎團,愛的力量確實驚人啊.」

「……恕小的僭越,玩笑話還是到此為止吧,六花勇者已經往這里來了.」

「呵呵呵,這麼說也是.我就暫時告別這幻想的愛,去瞧瞧現實的愛吧.」

凶魔放下書本,隨後拿起桌上一顆碩大的無花果.

「過去,魔神敗給了持花聖者的愛.」

凶魔咬下無花果,咀嚼並吞下.

「我們曾經二度敗給六花勇者,敗給支持他們的愛.然而這一次,結局將會和以往不同.」

凶魔站了起來.

「第三代六花勇者,這次你們將會因愛而敗.」

凶魔——泰格狃仰起頭,露出無聲的笑容.


十五分鍾後,亞德雷一行人來到丘陵的頂點.

一如摩菈所言,這是個免受偷襲的空曠場所,就算敵人現蹤,在登上丘陵之前,也有充分時間讓大家備戰.而目前不管周遭山谷以及上空,暫時都看不到凶魔的蹤跡.

登上丘頂後,亞德雷松了口氣,放下扛著的鐵匣,卸下皮甲檢查傷勢.多虧有摩菈與蘿蘿妮亞的治療,如今傷口幾乎愈合,大概到晚上就能完全康複.

「明明什咪事也沒做,但總覺得好累呀.」韓斯說道,而亞德雷也深有同感,大家不只得擔心偷襲,還得承受各種煩惱的折騰.

尚未現蹤的凶魔群,真身不明的第七人——除了這些外來煩惱,再加上殺氣逼人的芙雷米,不知何時會起亂子的恰姆,困惑膽怯的蘿蘿妮亞.種種不安的要素,亦潛藏在伙伴之間.

而他,更是令人憂心.

「……葛道夫,你還好吧?」

亞德雷向葛道夫問話,但他卻木然而坐,什麼話也不答;除了空洞的雙眼,緊抿的嘴唇,

剩下的就只有僵硬的神情.

不管蘿蘿妮亞出現時,還是前進魔哭領的途中,他都不曾說過一言半語,總是心不在焉,

望著空無一物的半空.

這也難怪了.被敬愛的公主背叛,譏笑與拋棄,他此刻的心境不難猜度.何況事發至今連一天都還不到,要求他即刻振作,的確是強人所難.

雖然是眾人口中的天才騎士,但他終究只有十六歲.

「葛道夫,我知道這要求很不合理,但拜托你打起精神來吧.」

亞德雷再次說道.然而別說回應了,他似乎就連話都沒聽進耳里.

「像那種女人,還是趁早忘了唄.你想想,等我們這趟結束回家,想要怎樣的美女全都任君挑選,加上你長相跟出身都不賴,根本連動口都不必,女人就會自己靠上來了.」

對于韓斯的話,他依然毫無反應.

「原來他對娜榭塔妮亞這麼著迷.」

「畢竟先不論內在,她的臉蛋的確標致.而根據我之前觀察的那幾眼,那胸部應該也挺有料的唄.」

「…………重點應該不在那上頭吧.」

亞德雷邊說邊歎氣,隨後悄悄從腰間小袋里拔出針,一聲不響地扔向葛道夫.

「!」

葛道夫伸出兩指接住飛針,扔回亞德雷那兒.他的臉依然朝著地板,對飛針連連看都沒看一眼.

「看來即使灰心喪意,戰斗力倒是一點也沒衰退.這家伙真是不簡單啊.」

亞德雷笑了.葛道夫依然面無表情.

這時,摩菈向亞德雷招手,于是亞德雷湊過去聽她說話.

「亞德雷啊,我想第七人恐怕就是葛道夫了.你不覺得我們該采取什麼手段嗎?」

「……可疑歸可疑,但也還不能確定就是他.」

「我倒認為除了葛道夫,再也沒其他可能了.我不是第七人,蘿蘿妮亞也不是,而你也不是;韓斯與恰姆打倒了娜榭塔妮亞,所以他們也不是;如果芙雷米是第七人,那她更沒道理幫助你.這樣看下來,就只剩葛道夫有嫌疑了.」

「別說了,摩菈.」亞德雷小聲但清晰地答道.

「最可怕的並不是第七人的存在,而是冤枉無辜的同伴.我們不該憑著臆測下判斷.」

「可是……」

「我准備開始了,請問你們說完了沒?」芙雷米的聲音,打斷了摩菈與亞德雷的對話.

「別擔心,我會找出第七人的,你只要安心等著就行了,我可是地表最強的男人啊.」

說完,亞德雷笑了.

「雖然還是不太放心……也罷,就相信你吧.」

「這就對了,只要默默配合我就好.」

六人在芙雷米身旁環繞而坐,手邊都擺著武器以防偷襲.

人類聽取凶魔陣營的內幕,這恐怕是有史以來頭一遭.在過去漫長歲月里,人類對凶魔別說是研究,就連想一探究竟,都不得其門而入.

也許芙雷米的存在,是六花勇者最大的優勢也說不定;能了解敵情,就能大幅改變戰局的走向.

「我先前也說過好幾次了,凶魔是由三大巨頭領導,分別叫做卡爾癸克,泰格狃,德茲.」芙雷米緩緩說道,內容平易近人.

「約有七成的凶魔,是智商與動物差不多的低等生物,剩下的三成雖然有智商,但卻不帶複雜情感,只想著殺人,不會思考其他事.但這三大巨頭不一樣,它們擁有自我意志,感情,理念,審美觀,以及足以帶領凶魔的實力.除了我以外的所有凶魔,全都對這三大巨頭的某一個效忠,只要它們下令,凶魔甚至不惜一死.」

「它們有多強?」

「詳細實力我並不清楚,但若是想跟它們一對一,我勸你最好打消主意.」

單挑絕不可能戰勝的敵人,如今竟然有三個.六花勇者的處境有多麼不利,如今顯而易見.

「但反過來說,要是能打倒它們三個,我們就等于贏了.除了它們,其他凶魔都不具領導力;失去指揮中樞指揮,凶魔就等于是烏合之眾,到時候看是要各個擊破,或是忽略它們直達落淚鄉,都隨我們的意.」

「原來如此.」

「接下來是重點.這三巨頭目前不但步調不一致,甚至處于針鋒相對的狀態.」

這真是驚人的內幕.而大家還來不及回應,芙雷米緊接著繼續說下去.

「一般認為三巨頭里最強的是卡爾癸克.它是一頭能夠操縱焰毒的獅子型凶魔,放出的火焰能輕易將人燒成灰燼,火焰釋出的煙則是劇毒,是個恐怖的強敵.」

「跟恰姆比起來誰比較強呢?」

「不知道.我只確定你們兩個都不是我贏得了的對象.卡爾癸克麾下的凶魔約占整體的六成,大部分都集結在落淚鄉周邊戒備.我認為卡爾癸克應該會待在那兒堅守到底,不會有其他動作.」

「看來它是最難搞的敵人啊.」亞德雷說.敵方手段雖然單調,卻也最具嚇阻力.六花勇者既然戰力不如人,到時勢必得想辦法拆散敵方.

「接下來……是泰格狃.關于它,我實在有點«以啟齒.」

原本流暢的話語,突然變得支支吾吾.而聽到它的名字,亞德雷的心髒又開始鼓噪.「直到半年前,泰格狃對我而言,是世上最重要的存在.」

「現在呢?」摩菈問.

「……是最可恨的存在.我繼續說下去.泰格狃率領了約四成凶魔,也是讓我誕生于世,命令我殺害六花候補,一切的始作俑者.」

聽到這兒,亞德雷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但他沒表示什麼,任由芙雷米繼續說下去.

「泰格狃是混合型凶魔,透過融合多數凶魔,來得到它們的力量.它的戰斗方式很單純,就是靠壓倒性的蠻力,速度,韌性來摧毀敵人,你們只要知道它的拳頭無堅不摧就行了.但比這更恐怖的,是它的智謀.」

「智謀?」

「我誕生于世,只是泰格狃計劃里的一小部分,至于它的計劃是什麼,就連我也看不出全貌.我相信娜榭塔妮亞,以及在這當中的第七人,都是它派來的.」

「一國公主竟然會落入凶魔之手……我到現在還是難以置信啊.」摩菈嘀咕道.

「也沒那麼不可思議.遠在我誕生之前,泰格狃就已經與人類世界有所接觸.它派遣變形型凶魔,擅長隱密行動的凶魔,以及使用催眠術的凶魔來搜集情資,暗中布局.我不清楚它的魔爪伸得有多深,但就連深入一國中樞才能得知的機密情報,它都能輕易取得.」

「………」

「泰格狃讓我誕生,將我養大.我照著它的指示得到力量,不停殺害六花候補.我打從心底尊敬它,同時又畏懼它.它看似溫柔,有時卻又冷酷懾人,是位高深莫測,難以捉摸的人物.」

「……不對,是難以捉摸的家伙.」說完,芙雷米發現自己竟然對它使用敬稱,連忙訂正回來.

「哎呀呀呀.」

正當芙雷米提起泰格狃的同時,泰格狃在某個地方低聲嘟噥.

「原來芙雷米是這麼看待我的.難以捉摸,是嗎……枉費我過去那麼疼愛你,這講法還真教人有些感傷啊.」

說完,泰格狃哧哧笑了起來.

芙雷米繼續說著.

「卡爾癸克和泰格狃目前彼此對立,凶魔群也跟著主人分為兩派.泰格狃派的凶魔與卡爾癸克派的凶魔即使見了面,也是不相往來的;就連不會說話的低等凶魔,只要雙方陣營不同,都會齜牙咧嘴互相威嚇.」

「這是為什咪呀?」

「原因有好幾個.注重謀略的泰格狃與正面迎戰的卡爾癸克,從基本方針就有出入,但最大的歧見,是它們對人類的態度.依泰格狃的想法,人類是可利用之物;但卡爾癸克痛恨人類,對其極度藐視,光是與人類接觸,對它來說都是齷齪的行徑.聽說泰格狃計劃將我生下那時,情勢曾一度升溫到一觸即發的地步.卡爾癸克當時曾說,它絕不原諒凶魔的高貴血統與人類相混.」

「請等一下.」

原先默默旁聽的蘿蘿妮亞舉手發問.

「那個,率領凶魔的巨頭……不是應該有三個嗎?」

這正是亞德雷一直納悶的.從剛才到現在,芙雷米完全沒提到剩下的第三巨頭.既然凶魔有六成由卡爾癸克率領,余下四成由泰格狃率領,那麼第三巨頭又是干什麼的呢?

「關于第三巨頭,德茲……我對它了解甚少,只知道有這麼一個凶魔.」

「它是怎樣的角色?」

「德茲是叛徒,據說擁有跟泰格狃與卡爾癸克不相上下的實力;聽說它在兩百年前背叛了魔神,從魔哭領消失無蹤.我不曉得它身在何方,在做些什麼.也許泰格狃曉得,但它沒告訴過我.」

「它是敵人嗎?還是站在我們這一方?」

「這我一樣不清楚.總之泰格狃與卡爾癸克,雙方都視德茲以及它的跟隨者為敵;而不管是泰格狃陣營還是德茲陣營,里頭似乎都潛藏了效忠德茲的凶魔.就我所知,過去有兩頭凶魔因為疑似與德茲有掛鉤,而遭到肅清.」

「……喵喵,又是派閥又是肅清的,還真是暗潮洶湧呐.」韓斯嘀咕道.

「芙雷米,卡爾癸克派或泰格狃派的凶魔,你能分辨得出來嗎?」亞德雷接著詢問.

「某種程度上可以.我們相遇的那個村莊里碰上的凶魔,應該是卡爾癸克派;而用幻霧結界陷害你的凶魔,以及吞食〈太陽〉聖者黎烏拉的凶魔,就是泰格狃派.」

「所以公主果然是被泰格狃操縱了嗎……」摩菈說.

「我想可能性不小.」

到此,話題告一段落.接下來摩菈又開口說道.

「這下問題就在于,該如何對付它們了.特別是泰格狃,應該是最危險的人物.」

「卡爾癸克雖然采取被動防守,但泰格狃應該會主動攻擊,只是我也不曉得它會如何行動.」

「我認為,泰格狃親自上陣的可能性應該很低.」亞德雷說了.

「我同意.畢竟泰格狃一旦被打倒,將會有四成凶魔失去指揮中樞,對凶魔整體來說是一大打擊.也許有些凶魔會轉移到卡爾癸克麾下,但那應該只占少數.總之,我不認為泰格狃會冒那種險.」

「我有個疑問.一旦失去指揮中樞,或者說泰格狃要是死了,凶魔會變成怎樣?」

「凶魔與主人之間有條隱形的羈絆,一旦泰格狃死了,凶魔也會瞬間感應到,到時應該會即刻掀起大騷動,陷入恐慌狀態.」

「芙雷米,你也感應得到嗎?」

「……大概吧.」芙雷米闔起眼答道.

「這樣啊……嗯,這就是泰格狃嗎……」

亞德雷突然發現,摩菈明明就不像自己或芙雷米那樣與泰格狃有私人恩怨,卻對它特別感興趣.

「它大概會透過第七人,設下圈套打擊我們唄.」

但因為話題迅速轉變,亞德雷也就沒將那微小疑念放在心上.

「應該吧.但問題在于它會怎麼做.」恰姆舉手說道.

「欸欸,恰姆有個想法,大家要聽聽看嗎?」

「我看八成又是什麼餿主意吧.」芙雷米冷言答道,但恰姆並沒理會.

「人要是沒有六花紋章,就沒辦法在魔哭領里呼吸對吧?」

六花紋章能讓魔哭領的瘴毒失效,這可說是常識.

「這里的六個人類全都呼吸正常,不就代表六人都是真貨嗎?由此可證,凶魔芙雷米一定就是第七人了.」

「果然是餿主意.」芙雷米歎氣道.

「就算沒六花紋章,還是有辦法讓人類在魔哭領里活下去.泰格狃陣營里,下特殊寄生蟲的凶魔,只要人體里有那寄生蟲,就能抵消魔哭領的瘴毒.」

「你有證據嗎?」

「魔哭領中央地帶,有片叫做斷耳平原的地方,上頭有人類奴隸在.」

說著,芙雷米往亞德雷那兒瞧了瞧.

「泰格狃不知為何,正在搜集人類當奴隸.亞德雷,我猜你家鄉的人應該也在那兒.」

聽了這消息,亞德雷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消失的故鄉以及被帶走的人們,也紛紛在腦海里浮現.

「那些奴隸……在那兒做什麼?」

「不知道.我自己也不曾到過那兒.」

「你難道沒聽說些什麼嗎?不管什麼都好!」亞德雷依然不肯罷休,但隨後被摩菈制止.

「我知道你惦記著那些人,但現在應該以打倒魔神為重.要救出他們,送他們回人類世界,在沒打倒魔神前都是辦不到的.」

一點也沒錯——亞德雷心想.但就在下一秒,他渾身寒毛豎起.

「亞德雷,你怎麼了呀?」一旁的恰姆納悶地問道.

接下來的事,幾乎是在同一刻發生.

亞德雷撲向恰姆,將她撞到一旁……,芙雷米向後翻滾,起身的同時拔出槍;韓斯雙手雙腳伏地並弓起背,擺出貓的架式.彳

恰姆先前待著的地表高高隆起,接著炸裂開來,一頭凶魔自塵埃當中竄升而出.

「各位好.」凶魔以尖銳卻又嘶啞的古怪聲調說道;亞德雷沉靜下來的胸膛,又再次激動了起來.

「你們這樣可不行啊.干嘛那麼關心奴隸呢?那根本不重要,不是嗎?」

「泰格狃!」

亞德雷嘶吼著,血潮洶湧沸騰,心智被沉濁的忿怒填滿.那正是他腦海里揮之不去的惡夢,求之不得的仇敵身影.

如今,泰格狃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們該關注的,是我才對.」

泰格狃張開雙臂,就像是在對亞德雷說,盡管放馬過來吧.

隨著肉眼看不見的神速,亞德雷拔出劇痛針與麻痹針,分別擲向泰格狃的雙眼與雙臂,同時飛身撲了上去.

漫長八年的惡夢,將在須臾間結束——亞德雷在那當下,只想瞬間做個了斷.

然而四支針並沒對泰格狃起作用.它的手臂伸長數倍,朝著亞德雷揮去.人在半空的亞德雷無從閃避,雖然以劍身勉強擋下,但身子還是被擊飛,背部重重摔至地面.

「危險!」

摩菈從一旁揮拳攻向泰格狃;韓斯壓低身勢奔馳,瞄准泰格狃的腳;芙雷米往泰格狃的腦袋開了一槍;葛道夫將鐵槍夾在臂下沖剌,試圖從背後剌穿泰格狃.

「得手咧喵!」韓斯大喊.

摔到地上的亞德雷,目睹了接下來的這一幕:泰格狃縮起手臂擋下摩菈的鐵甲;抬起一只腳躲開韓斯的劍,並迅速補上一踹;伸長的另一只手打在葛道夫胸膛上,阻止他的沖剌;用牙齒接下芙雷米的子彈.

「可真把我冷汗都嚇出來了.」泰格狃吐掉子彈說道.……

全員迅速與泰格狃保持距離.亞德雷怎麼也沒料到,四人的聯手攻擊竟然會被擋下.

「你們有沒有想過,我會用什麼方法殺掉你們?例如靠第七人暗殺,或是用第七人把你們引入陷阱……你們猜得到的,大概脫離不了這幾種吧?」

泰格狃再次攤開雙臂.

毫無破綻——亞德雷雖然起身,卻只能架著劍,不敢輕舉妄動.

「那麼接下來這一步,你們可曾預料過?」

泰格狃笑著,朝亞德雷直奔而去.

「不靠任何計謀,直接殺了你們.」 最新最全的日本動漫輕小說 () 為你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