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凋謝得差不多了啊……」
入學第三天.我們一如昨晚的約定,一早就去看櫻花.
然而,今年的花期似乎提早了.
很可惜的是賞花季節已過,樹上到處開始長出顯眼的綠葉.
「讓你白高興一場了,對不起啊,茱莉.」
「不會.即使如此,櫻花的美還是不變.」
抬頭仰望著有藍天為背景的淺桃色櫻花,茱莉低聲訴說著感想.
凝望她的側臉,再將視線轉回櫻花——
腦中突然出現一個好點子.
「雖然現在提這個有點早,但等明年花季時,一定要在盛開的時候去賞花……啊,不是這里也沒關系,可以找找看附近有沒有其他櫻花勝地.」
「好.我也覺得現在講這個太早了.不過我很期待.」
眼神從櫻花上移開,茱莉點著頭說.
「下次再一起來看吧.」
「嗯,一起來——」
(……一起?)
「你怎麼了,透流?」
「啊,沒……」
(剛才那算是約會的邀約嗎?)
茱莉確實很可愛,然而也不是這樣就會對她抱持戀愛感覺.
我只是單純想讓她看看盛開的櫻花,可是——
那是我的想法,而被邀約的茱莉怎麼想就另當別論了.
我們才認識三天,要是她以為我的目的是約會,把我當成輕浮的男人,那也沒有辦法.
「我,我只是想讓你看到櫻花最美的時刻,沒別的意思喔!」
「——嗯?」
盡管我慌慌張張地澄清別無他意,茱莉仍是歪著頭,鈴鐺又「叮鈴」地響了.
就像昨天誤會了橘的意思一樣,看來茱莉不是很懂這類對話的言外之意.
「還會有什麼別的意思嗎?」
「咦,啊,沒……呃!對,對了!賞櫻的時候也約小虎和橘一起吧……!大,大家一起來一定比較好玩……!」
「好.對啊.就這麼辦吧.」
為了掩飾我的窘態,趕緊提出大家一起賞花的建議,幸好,茱莉也就此忘了繼續追究什麼是「別的意思」了.
正當我松一口氣時,突然吹過一陣風.
櫻花被氣流高高卷起,在半空中翩翩飛舞.
「好美……」
凝望著眼前飄雪般的櫻花,茱莉靜靜低喃.
「是啊……不過盛開的時候一定更美喔.」
「這樣啊……」
「那我們差不多該回去啰.」
催促著茱莉,我們並肩踏上歸途.
「……透流.」
「嗯?」
「明年……我們約好了唷.」
「是啊,約好了.」
「好!」
茱莉拚命點頭.
看著她對一年後的約定如此期待的模樣,我再也按捺不住地笑了起來.
「——?」
今天的第一堂課拿到一份名單,上課內容就是確認那份名單.
名單里詳細記載了全部新生的照片和名字,是否有武術或運動的經驗,具現化之後的「焰牙」是什麼……等等.應該是要讓我們從中尋找適合和自己組成「絆雙刃」的對象吧.
「哼,希望這里頭有我看得上眼的人.」
「被小虎一說,還真像那麼一回事.」
「我可不是在搞笑!」
「好啦,是說小虎要不要跟我一組啊?」
「姆……?」
我隨便翻了一下名單,就這麼對小虎提議.
「我們也不是陌生人了,我想這提議應該不壞吧……」
「什麼不壞?根本就是……唔!哼,哼!要是你無論如何都想,我是可以考慮看看啦.」
小虎的反應大致如我預期,我在內心苦笑起來.
「再說,我也已經受夠和這家伙同住在一個房間里了.」
指指隔壁趴在桌上睡覺的男生,小虎低聲說.
那個男生叫做龍,小虎形容他是大塊頭肌肉白癡,講話聲音又大又是肌肉白癡,個性走體育社團路線,是個超熱血的肌肉白癡.似乎是個不大聽人說話的隨性家伙,和個性纖細的小虎從同居第一天開始就合不來,整天都在吵架.
(總之,如此一來,我的「絆雙刃」就決定是小虎了.)
對學園提出申請是星期六的事,所以還有幾天時間,不過從小虎的反應看來這件事應該可說已成定局了吧.
「茱莉打算怎麼辦?」
「我打算去問幾個人看看.」
「要是能找到好搭檔就好了呢.」
「是.謝謝你.」
——之後,第三,四堂課是體能檢測,女生之中成績最好的是茱莉和橘,引來一陣矚目.
下午則繼續和昨天一樣的體能強化訓練,然而——
這次穗高依然在抵達終點時昏倒了.
「穗高大概不適合吧.」
我聽見有人這麼悄聲說著.這句話一直縈繞在我耳邊.
入學第四天的早晨.發生了一件讓我瞬間清醒的事.
柔和的陽光從窗簾縫隙之間照射進來,我也因此從睡夢中睜開眼睛.
(好……快趁茱莉還沒起床前去換衣服吧.)
為了避免引起無謂的糾紛,我們制定了換衣服一定要在更衣室換的規定.
遵楯著這條第一天定下的規定,我一邊打呵欠一邊走向更衣室,沒想到——
我這時才發現,當更衣室里已經有人的時候,這條規定根本毫無用武之地.
「…………」
先進去的人和我的目的是相同的,剛脫下她身上的襯衫.
我清楚感覺到自己的臉在抽搐.
另一方面,先進去的人——也就是茱莉,正杏眼圓睜地看著我.
眼前的她除了內褲之外沒穿任何衣物,肌膚裸露面積超過九十/.
不幸中的大幸是剛脫下的襯衫還拿在手上,勉勉強強遮住胸前的重要部位.
不,在那雪白肌膚和襯衫的交界線上,其實看得見淡淡的粉紅色——
「早安,透流.」
冷得不能再冷的語氣——雖然對她本人來說平常講話就是這樣——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將思考當機了一半的我拉回現實.
「啊,早,早安.茱,莉……」
「你睡得好嗎?」
「喔,嗯……」
「那很好.對了,透流你也是要換衣服嗎?」
「是,是……」
不知為何我的語氣變得禮貌起來.
「不好意思,那你可以先在那邊等一下嗎.這樣下去不管是要一起換,或是在透流面前換衣服,我都覺得很害羞.」
「對,對喔……」
再怎麼說,茱莉的臉也紅了起來,我則是帶著繼續抽搐的臉頰點頭轉身,走向起居室.
(嚇,嚇我一大跳啊……怎麼會犯下這種老梗的失誤啊,我真是的……)
要是剛才有先確認茱莉醒了沒,或是在進更衣室前先打聲招呼就好了.不過現在後悔也只是千金難買早知道.
「久等了.」
「——呃!」
聽見背後傳來的聲音,我瞬間差點彈跳個十公分起來吧.
「茱,茱莉,對不起!剛才我不是想去偷窺的……!」
「沒關系.不過今後你要多加留意.」
「啊……?」
本來以為這次一向感情不外露的她,一定會大發脾氣了,沒想到茱莉卻這麼說,我像個笨蛋似的張口結舌.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沒關系.」
「也,也就是說這次不追究了?」
「對.不過剛才也說過了,今後你要多加留意……不然我會很害羞.」
「我,我明白了.會多加注意的.」
「既然你明白了,那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接下來換透流你去換衣服吧.」
我點點頭,喘著大氣往更衣室走去.
(呼,幸好事情沒有變得更傷腦筋……今後一定要遵守約定,多加留意.)
「赤手模擬戰」——
這是今天展開的課程之一,自由選擇對手.
今年的新生大部分都沒有武術經驗,一開始就讓我們自由選擇對手對戰,恐怕有受傷之虞,我本來覺得似乎不妥,但學園的方針是紙上談兵也沒有意義,技術還是需要實際使用才能學會.
在這場模擬戰中,昨天的體能測驗成績特別突出的兩個女生——茱莉和橘展開了對戰,再次吸引周遭的目光.
橘的連續攻擊毫不讓對手有喘息的余地,動作看來有如跳舞一般輕盈,令旁觀者發出既驚訝又贊歎的聲音.
相對地,茱莉時而接近時而拉開距離,以命中就遠離的戰法為中心,有效運用自己的速度與橘對抗.
「茱莉的動作很厲害,不過橘也不輸她呢……」
幾乎是平分秋色——攻擊次數雖以茱莉居多,但對于她的攻擊,橘幾乎都能在瞬間化解,並立刻轉防為攻.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在承受茱莉攻擊時的出色防禦力.
「哼,不愧是橘流十八藝啊.」
「橘流?」
「以古武術為主體,兼通各種武藝的著名流派啊.不過這還是我第一次親眼見識到.」
「……你懂的還真多.」
「昨天的名單上不是都寫了嗎?你這家伙為何老是不看呢……」
「既然已經決定和小虎組成『絆雙刃』了,也沒必要看其他人了嘛……」
我苦笑著回答,小虎則抱著頭,一副很受不了的樣子.
此時,響起表示戰斗結束的鳴笛聲.
「好,到此為止!休息三分鍾後,換一個對手再戰喔♪」
在老師如此宣布後,茱莉和橘互相鞠躬,交談一兩句話後就結束了這次的比試.
結果,在這次的比試中兩人都沒能做出決定性的攻擊.
「好啦,我該找誰比試好呢……」
結束和小虎的比試,我正在找尋下一個對象時——突然看見茱莉.
她正在和一個女生——或許是下一場比試的對象吧——說些什麼,只是看來好像有點問題.
那個女生搖著頭,最後對她低下頭就離開了.接著又看到她找別的女生講話,結果也是一樣的情況.
「茱莉,你是不是找不到對手?」
「是.」
正在煩惱下一個該找誰的茱莉,心不在焉地回答我.
看來,女生們看到她和橘的那場比試後,都不敢答應做她的對手了.
(真是傷腦筋啊……)
大部分女生都沒有武術經驗.,會有這種反應也是正常的.
「……茱莉,不如跟我打吧?」
「可以嗎?」
「可以啊.看到你剛才的表現,我忍不住手癢了.」
「…………謝謝.」
茱莉瞬間睜大了眼睛,之後馬上低下頭.
邀她一起打,雖然有一半是出自同情,但也有一半是單純如我剛才所說.
就入學考時及剛才以橘為對手時的表現看來,茱莉的速度更在我之上.
我想試試看,自己有沒有辦法和這樣的速度對抗.
「好,那就開始吧.」
「好的.」
鳴笛聲再次響起,我們輕輕地互碰了碰拳頭.
「叮鈴」.我還在想,連這種時候鈴鐺都會響啊,茱莉已經一口氣逼近我了.
(唔……比想像的還要快!直接和她戰斗起來可麻煩了……!)
旁觀和實際戰斗完全不同,我只能一面倒地采取防禦.
雖然為了不讓她受傷,我都在實際攻擊前收回力道,但即使如此也幾乎是使出全力了.
結果,為了避免決定性的一擊,從頭到尾只能被她壓著打.
「呼,不愧是茱莉.下次我們再找機會交手吧.」
「我很樂意.」
茱莉點點頭,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不過——看到她接下來依然苦于找不到對手的樣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這樣下去,她找得到「絆雙刃」的搭檔嗎……?)
我開始有點擔心,怕她會因此無法融入周遭的同學之間.
夜里——吃完晚餐也洗過澡,剩下的只有就寢了.
就寢前這段時間,從第二天開始就自然而然地一起並肩看電視度過.
今天播放的是動物特集,看到打滾的小獅子時,低聲贊歎「好可愛……」的茱莉,看起來前所未有的容光煥發.
「茱莉喜歡動物啊?」
「是.尤其是鳥——其中我最喜歡鸚鵡.」
我一邊往杯子里倒蘋果茶一邊問,本以為她的回答會是小狗或小貓那類常見的動物.
「透流也喜歡動物嗎?」
被茱莉如此反問,盯著我看的眼神中充滿期待.
「……倒也不討厭,但並不是特別喜歡.」
我想了一想,雖然可能讓她失望,還是決定老實回答.
「這樣啊.那就是說,你沒有最喜歡的動物啰?」
「是啊,可以這麼說吧.」
「既然是這樣的話,如果有機會養寵物,我極力推薦鸚鵡喔.鸚鵡的羽毛很漂亮,叫聲又好聽,動作也很可愛.不只如此,還很親近人,頭腦也很聰明,身體毛茸茸又柔軟有彈性呢.」
(柔軟有彈性?是像年糕那樣嗎?長翅膀的年糕?)
「還有啊我跟你說,那個鸚鵡——」
和平常一樣,她的表情沒有特別變化——但是語氣卻莫名地熱情.發表著鸚鵡經的茱莉氣勢驚人,我只能一面倒地一直點頭.
「我,我知道了.如果要養的話我會養鸚鵡……」
「對.」
對我的回答滿意點頭,茱莉看來真的很高興.
「對了——」
這時,我決定問問白天擔心的事.
「噯,茱莉……那個,啊,你決定『絆雙刃』的搭檔要找誰了嗎?」
我猶豫著,還是不敢直接問她是不是已經能融入班上同學之間了,就采取了比較迂回的方式發問.
「……我已經問過巴了.」
「這樣啊.那就好.」
看來我的擔心是杞人憂天,多管閑事了.
如果是橘的話,應該會好好照顧她,彼此的實力也差不多,能夠互相競爭,對茱莉而言是個很好的搭檔人選.
「透流是跟小虎嗎?」
「是啊.不管怎麼說,畢竟我們有交情,不用顧慮太多,感覺應該行得通……雖然他性格上多多少少有點難相處的地方就是了.」
我一邊苦笑著,一邊將杯子放在茱莉面前.
「謝謝你.」
茱莉點頭道謝,喝了一口蘋果茶.
我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在無言——但卻恬適之中,時間慢慢流逝.
(這段時間也快要結束了呢……)
雖然僅僅只是幾天的時間,一想到明天晚上就要結束這段時光了,總覺得依依不舍.
(第一天還那麼緊張呢.)
「——嗯?透流,你看起來很高興,怎麼了嗎?」
「沒什麼,我只是想起一些事就笑了.」
茱莉疑惑地歪著頭,我只好苦笑以對.
第五天,星期五——今天下午照慣例也是馬拉松課程,可是……
「好慢喔……」
已經是黃昏時刻了,卻遲遲不見穗高回來,我低聲嘟囔.
別說抵達終點了,從校門望過去,能見范圍內都看不到她的身影.
(昨天明明比這時間更早回來的啊……)
昨天,天色剛開始變化時她就抵達終點了.
而且昨天她抵達終點時,也沒有昏倒.
只不過幾天就能有這種進步,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你是在擔心雅?」
橘似乎聽見我剛才的嘟囔了.
橘是今天女生里第一個跑完的,剛才正把氧氣瓶拿給一個剛抵達終點的女生.
「橘也……畢竟你們是室友,也難怪你擔心她了.」
「是啊——我想雅她該不會已經……」
不用聽下去我也知道她想說什麼.
這幾天,幾乎每天都有一兩個同學辦理退學.
雖說才剛入學就接受這麼嚴苛的訓練,這也是在所難免的事,但面對日益遞減的同學,不禁教人感到寂寞.
現在,橘攙扶的一個女生也喪氣地說著「跟不上大家了……」讓我把穗高和她聯想在一起.
「……我去看看她的情況.」
只丟下這句話,我便開始逆跑回去.
跑了差不多半圈左右,就發現穗高靠著樹干坐在路邊的身影.
「你沒事吧?穗高.」
「啊……是九重同學,你怎麼會……?」
我一叫她,穗高便無力地抬起頭.
「因為一直沒看到你回來,想說來看看情況.」
「啊……不好意思,我扭到腳了……」
「看起來你沒辦法自己走路……上來吧.」
「咦?」
我背對著穗高,單膝跪地.
一開始穗高沒發現我的意思,等到理解之後又慌張地拚命搖頭.
「哇哇哇,那怎麼好意思!九重同學自己也才剛跑完而已啊!再,再說我很重的!」
平常內向溫順的穗高,一慌張起來竟然也會這麼大聲講話啊.
「沒事,你上來就對了.現在又不是只要休息就能走路的狀況,不是嗎?」
「可,可是有了『黎明星紋』之後恢複力也獲得超化了……」
「確實如你所說,但是要等到你恢複得能自己走路,天都要黑了吧,那太危險了.」
我來到這里時太陽已經西沉得差不多了,恐怕再過三十分鍾就要天黑了.
即使我這麼說,穗高還是躊躇不決.
對不懂得與異性相處的穗高來說,要下這種決心或許需要相當的勇氣吧.
「……我是可以在這里陪你沒有關系,但太晚回去的話,橘也會擔心吧?」
「啊……」
雖然這麼說有點奸詐,但搬出室友的名字果然有效.
猶豫了一會兒後,穗高終于紅著臉問我:
「那,那……可以麻煩你幫忙嗎……?」
「好啊,當然.」
我用力點頭,到這邊,把穗高背起來為止都沒有問題,不過——
「……好大.」
「咦?你說什麼?」
「啊,沒什麼啦……」
雖說因為背著所以也沒辦法避免,但那兩團壓在我背上的豐滿,正非常盡責地強調著它們的特大尺寸.
再加上虛弱無力的穗高,把全身重量都托付到我身上了——
(嗚哇哇哇哇哇!)
那第一次接觸到的柔軟度,使我的理智幾近崩潰.
腦內陷入混亂,我立刻就想大喊大叫.
(冷靜點啊我!我可不是為了做這種事才提出要背她的吧!所以冷靜,要冷靜,不能被發現內心的動搖……!)
「那,那個啊,九重同學……」
「什,什麼?」
即使我的聲音在內心動搖之下破嗓了,穗高似乎一點也沒有發現.
「我這個樣子,真的可以撐得下去嗎……明明已經在『黎明星紋』之下超化過體力了,卻還連馬拉松都跑不完……今後,我會不會跟不上大家啊……」
「穗高……」
今天無法跑完全程的事,對原本就害怕跑步的穗高,一定成為很大的精神打擊吧.
沮喪的心情反應在語氣上,現在的穗高說著說著就像是要哭了起來似的.
「原本以為只要來到昊陵,就能有所改變……可是,我果然還是沒辦法……結果,我光是有『適性』,卻沒有才能吧……」
「沒問題的啦.入學考時穗高不是也及格了嗎?」
「那是因為……考試時的對手逃走了.而我只是因為嚇得不敢動彈,所以沒跑走而已……」
原來是這樣啊.我總算了解穗高通過入學考的原因了.
(原來並非每個人都是在戰斗中獲勝而留下來的呢.)
及格者之中,有像我和橘這樣具備武術經驗的人,但是也有人連運動經驗都沒有……穗高就是其中之一.
「啊……抱,抱歉.才剛認識沒幾天,我就說這種話,你一定很困擾吧.」
「覺得難過的時候,說出口比較好喔.」
「…………嗯,謝謝你……」
細小的聲音.說完這句話後,穗高將臉埋在我的背上.
就這樣無言地走了一陣子——不久,我大聲對她說:
「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
「咦……?」
身體震動了一下,穗高抬起臉來.
「這是教我武術基礎的師父喜歡說的一句諺語.就武術來說,意思就是想要變強的話,要先將根基打好.」
「九重同學……」
說著我自己都覺得諷剌.
畢竟,我現在走的這條路正完全背離這句話.
就算具有「適性」,想尋求「黎明星紋」,藉由這個「外力」獲得力量的當下,我就已經沒有資格說這句話了.
然而當我想要鼓勵穗高時,腦中最初浮現的還是這句話.
「我能了解你對自己沒有自信的心情.可是所謂的『力量』並非一朝一夕就能擁有.所以現在或許你會覺得很難受,但我認為你應該要不斷持續地跑下去.體力這種東西愈跑就會愈強喔,這和才能是沒關系的.」
「和才能……沒關系……」
「加油——雖然我只能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但是在放棄之前多跑一下也沒關系嘛.即使沒有才能,也一定能改變什麼.我是這樣認為的.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
「穗高不在的話會很寂寞的.」
「九,九重同學……」
看穗高剛才那個樣子,她一定撐不了多久就會退學了.
難得大家在這里認識了,退學實在太叫人寂寞.
我只是把心里的感受直接說出口而已.
因為現在不說的話,說不定再也沒有和穗高說話的機會了……
「……九重同學,也曾經討厭跑步吧?」
「是啊,曾經討厭過.」
「你今天跑第幾名?」
「第一名.」
「你每天都跑第一呢……」
「因為每天都跑,就練出體力來啦!」
「……我以後也能像九重同學一樣跑得那麼快嗎……?」
「……這個我不能保證,可是只要每天跑,一定會比現在快,這是可以肯定的.」
「我,我覺得這時候應該要說『絕對會跑得跟我一樣快』比較好喔……」
「啊,抱,抱歉……」
「呵呵,沒關系.我原諒你.」
從背後傳來穗高嘻嘻的笑聲.
「…………噯,九重同學.我會努力的,努力再試著跑跑看……」
這麼說著,穗高從背後緊緊抱住我.
「——咦?」
「謝謝你,九重同學……九重同學,好溫暖喔……」
「是,是嗎?」
「嗯,很溫暖唷……」
我的心跳加速,體溫上升,應該不是因為背上那兩團柔軟的豐滿吧.
只是,這時的我雖然看不見穗高的表情,卻確信她臉上一定正微笑著.
同時,我也確信她一定沒問題了.
就這樣再走了一陣子,就看到前來迎接我們的茱莉和橘,穗高用力揮手.
「那麼,至今你辛苦了.」
「是啊,你也辛苦了.」
晚上——我們舉起裝著蘋果茶的杯子,干杯.
我們正要開始舉行茶會.因為今天是決定「絆雙刃」前的最後一個夜晚,所以我們打算舉行一個小小的餞別會.
「真好喝.」
「只是即溶式的啊.」
「不.好喝的東西就是好喝.」
「那就好.以後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喝.」
「……可以嗎?」
「是啊.宿舍規范又沒規定不可以——」
「——嗯?」
看我話說到一半就停下來,茱莉狐疑地歪著頭.
光是和我同寢一室就這麼引人注目了,等「絆雙刃」決定後,住進新房間的她要是再來找我,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誤解.
「透流,怎麼了?」
「喔喔,是這樣啦,我還有一包備用的補充包,不如給你吧?」
「可以嗎?」
「你也可以推薦給下一個室友橘啊.」
「好.」
看著茱莉點頭的模樣,可以感受到她內心的喜悅.
盡管只是一起住了短短幾天,畢竟生活上如此親密,現在的我也多少能讀出她細微的感情變化了.
不過這樣的生活也在彼此都找到搭檔之後,過了今夜就要結束了.
結果,小虎嘴上雖然嫌東嫌西的,還是答應了和我組成「絆雙刃」.
今天早上,他對我說「如,如果你還沒找到搭檔的話,我就答應跟你一組吧」.語氣聽來雖然狂妄,他卻說得吞吞吐吐的.
換句話說,從明天開始我就要和小虎共寢一室,而茱莉則要和橘變成新室友了.我們這段悠閑時光,也就只剩下今晚了——
一想到這里,不禁有點寂寞.
「……………………」
因為想著這些事,對話就此停了下來,房間里突然變得好安靜.
在靜謐之中過了一會兒,先開口的人是茱莉.
「透流.」
聽見杯子放在桌上的聲音後,茱莉轉身直視著我.
「雖然時間很短暫,多謝你的照顧了.」
「喔喔,彼此彼此呀.茱莉,今後要是有什麼煩惱,隨時告訴我喔.」
「……好.」
茱莉點頭.
「…………」
「透流?」
「啊,不……沒什麼.」
我決定把那當作是想太多了.
點頭的瞬間,感覺茱莉似乎有一絲寂寞——應該是我想太多了.
「那麼,請各位在今天傍晚六點前,向事務局提出『絆雙刃』的搭檔申請.交出申請後,除非有重大理由,不然到畢業為止都不能更換搭檔,請大家要和搭檔好好相處喔.要答應小兔老師喔☆」
星期六——在課堂上老師最後告知這個訊息後,我們就下課了.同學們紛紛和決定好的搭檔一起走出教室.
「我們也走吧?小虎.」
「哼,晚點再去就行了吧.特地早去也是把時間浪費在排隊而已.」
「那一起去吃午餐吧.」
「喔,就這麼辦.」
我們走出教室,前往食堂.
(對了,不知道茱莉她——)
回頭望向教室,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去登記申請了,橘和她都不在里面.
「差不多該去登記了吧.」
天色已經快暗下來了,我開始催促吃完飯後為了消化而打了一陣子桌球的小虎.
「哼,也對.要是沒趕上時間,組不成搭檔就好笑了.」
「……都是小虎一直說再打一盤再打一盤,沒完沒了.」
「就算只是區區桌球,我也不想輸給你啊!」
「既然這麼瞧不起桌球,又何必這麼在意……」
話雖如此,我也不想輸他,兩個人確實都卯起勁來打.
「對了透流,你那個室友要和誰組搭檔啊?」
「好像是橘.」
「喔喔,是橘啊……真想和這對『絆雙刃』較量較量呢.」
「這還真像小虎你會說的話.」
聽說決定好搭檔之後,「絆雙刃」和「絆雙刃」之間將進行模擬戰——而且要使用「焰牙」,所以我不是不能了解小虎的心情.
茱莉的速度和橘的防守.
如果和那對組合交手的話,現在的自己能表現到什麼程度.
盡管每個人來這所學校都有各自的目的,先不提那個,對戰斗本身還是默默懷有期待與雀躍之情.
「哼,這表情也很像你會做出來的嘛.你在笑喔.」
「哈哈,是啊.」
就這樣一邊閑聊,一邊舉出其他可能組成「絆雙刃」的是哪些同學,我們來到了事務局.
不知該說幸運,還是因為已經是這時間了,前來登記的人除了我們之外沒有別人.
我敲敲事務局的小窗,對里面一位正在用電腦辦公的事務員說:
「不好意思,我們想來登記『絆雙刃』.」
「好.那麼請先將學生證拿出來.」
「學生證?」
「學生證上也要登記『絆雙刃』的名字喔.」
原來如此,這也有道理.正當我要取出學生證時——
「九重,還有小虎也在……現在才來登記?」
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我,回頭一看橘正站在那里.站在她身邊的人是——
「你,你好,九重同學……」
「是橘和穗高啊.你們來這種地方做什麼?」
「什麼這種地方?當然是和你們一樣啊.」
「我,我們是來登記『絆雙刃』的……」
「來登記『絆雙刃』……?」
這是怎麼回事?橘和穗高要組成「絆雙刃」……?出乎意料的回答,讓我腦中充滿問號.
(可是茱莉她確實說過……)
確實說過什麼?
真的嗎?
快想起來,那時茱莉說的是——
「……我已經問過巴了.」
「——唔!」
沒錯!她從來就沒說過要和橘組成搭檔.
「橘!茱莉呢?茱莉要和誰組成搭檔?她不是問你了嗎?」
「茱莉?她是有問過我要不要一起組『絆雙刃』,但是我要跟雅一組,所以拒絕了啊.」
被拒絕了?
那麼茱莉到底要和誰一組呢?
誰是茱莉的「絆雙刃」搭檔呢?
——沒有人.
入學後,除了橘和穗高,從沒看過茱莉和誰親近或談天.
(這麼說來,那時候也是——)
我想起「赤手模擬戰」那時,茱莉苦于找不到對手的模樣.
「——唔!不好意思!請問一下還沒申請登記『絆雙刃』的還有誰?」
「呃,我看看——」
被我的氣勢嚇到,事務員趕緊說出還沒登記的人名.
男生有我,小虎和龍三個人.女生有橘,穗高,然後是——茱莉.
「茱莉還沒找到『絆雙刃』的搭檔……?」
還不只這樣,如果我們和橘她們就這樣登記了,茱莉就必然得和唯一剩下的龍組成「絆雙刃」了.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不告訴我?)
要是……
要是我站在茱莉的立場——我也不會說的.
怎麼可能說出讓眼前的人擔心的話.
昨晚,茱莉點頭時我感覺到的——她臉上浮現的那一絲寂寞,理由就在這里.
接著,在這共度的數日之中所看過的各種各樣的她,在腦中浮現又消失.
希望我教她戰技時把身子靠過來的她.
看見電視上的小獅子,而不斷說著「好可愛」的她.
熱心地推薦我養鸚鵡的她.
雖說不是故意的,但換衣服被我看見而臉紅的她.
和我或橘交手時,臉上帶著凜然神情的她.
說著蘋果茶好好喝時的她.
看著飄雪般的櫻花,口中說著「好美」的她.
最後——
我想起入學典禮那天晚上,茱莉臉上那顆淚珠.
(我——)
看見她的眼淚時,我心里想的是什麼?
(我想成為茱莉的助力和支柱,不是嗎!)
下一個瞬間,我已經彈跳起來,並奔跑出去了.
「透流?」
經過超化的腳力,將小虎的聲音瞬間拋得遠遠地.
「茱莉,茱莉……」
口中不停呼喊著那銀色少女的名字,腦中想著她,一個勁兒地往宿舍跑去.
然而——房間里也沒有茱莉的身影.
「跑到哪里去了啊……」
每遇到一個人就問對方有沒有看見茱莉,但誰都沒看見她.
我跑遍了宿舍里所有地方,也去教室里找過了,到處都找不到茱莉.
(該不會跑到校外去了吧?不,平日應該是禁止外出的.)
繼續找.
繼續找繼續找繼續找.
口中呼喊著茱莉的名字.
然而,一直沒找到那銀色少女,只有時間無情地流逝——
當藍天轉變為黃昏,學園校地中央聳立的鍾塔也顯示了現在的時刻已經是傍晚五點了.
報時的鍾聲令我焦慮不已,目光望向鍾塔的瞬間——
「——唔!」
看到那里有個影子晃動著,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雖然看不清楚是人還是別的東西,但當一抹銀色隨風映入我眼簾時,我已經邁開腳步跑起來了.
抵達鍾塔,打開通往階梯的門,沿著階梯沖上去.
抵達樓上後,看到的是一處寬敞開放的空間.
抬頭仰望,天花板上吊著巨大的鍾.
窗外的夕陽照射進來——光線中,銀色少女正仰望高空.
在橘紅天空的櫬托之下,銀發飄動著.
簡直就像是個從天而降的祈願天使……
「……我找你好久,茱莉.」
「透流……」
她回頭時,又響起鈴鐺「叮鈴」的聲音.
「怎麼了嗎?」
「還問怎麼了……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不能和橘組成『絆雙刃』的事……?」
「…………」
面對我有些嚴厲的語氣,茱莉彷佛拒絕回答似的,閉上雙眼.
「因為那又不是告訴你就能解決的事……」
確實如她所說.
如果她告訴我,我一定會很困擾.
因為我已經告訴她,決定要和小虎組成「絆雙刃」了.
可是,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你告訴我.」
「……為什麼呢?」
「我——」
看見那淚珠時,已在心中發過誓了.
「我想成為茱莉的助力.」
「透流……」
深紅的眼瞳閃動.
「所以——」
我伸出手.對著茱莉伸出手.
「和我組成『絆雙刃』吧,茱莉.」
「透……流……?」
似乎沒能馬上理解我的意思,茱莉微微歪著頭,不久,當她察覺我的意圖,臉上又浮現困惑表情.
「可是,小虎……」
「那家伙能理解的.我們認識這麼久了.」
「……可是,我不想給透流帶來困擾——」
「要我說幾次都可以!」
我打斷茱莉的話,將我的誓言再次說出口.
「我想成為茱莉的助力,不要去擔心什麼困擾不困擾的,放心依靠我吧.不,請你依靠我吧!所以茱莉——」
「透流……」
「請你成為我的『絆雙刃』!」
說出口的心意,響徹鍾塔,響徹天際.
茱莉踏出一步.
踏出一步後,伸出小手和我的手重疊——
「好——」
像平常那樣點點頭.
茱莉笑了.
第一次看到的笑容.
雖然那只是個淺淺的微笑,但卻非常具有魅力——
突然之間,我失去了言語……
◇
「好,這樣就登記完成了.」
事務員遞還的學生證上,登錄了彼此的名字.
從那個瞬間起,透流和茱莉正式成為「絆雙刃」.
據事務員表示,這是昊陵學園里第一對由異性組成的「絆雙刃」.
創立這麼多年了,自己竟然是第一對,不禁令茱莉和透流覺得緣份真是不可思議.
「那,再說一次多多指教啰,茱莉……還有,今後如果有什麼煩惱一定要告訴我喔.今天起,我們就是正式搭檔了呢.」
「好.」
「很好,很好.」
「啊……」
透流愛憐地摸摸茱莉點著的頭.
這讓茱莉覺得一陣搔癢.
同時,那雙溫暖的大手也讓她想起父親.
那股溫暖,在透流的手離開之後依然留存.
茱莉趁透流沒看見時,重新撫摸他摸過的地方——並靜靜地微笑了.
「那我們回去吧,回到我們的房間.」
「好.對.還有——」
點頭同意透流的提議,茱莉做了一個令他們意識到這幾天的日常又將再次展開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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