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逃進黑夜森林的雅,心里全堆滿了恐懼。
背後似乎有人追來。
那個穿戰斗服的男子好像追上來了。
無論回頭幾次,都只看見黑漆漆的森林。
但是在雅的眼中,那片黑暗仿佛也對她窮追不舍。
(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那些人!不要,我不要……!)
時間回到傍晚——
從透流面前跑開的雅甫一回神,發現自己人在斷崖邊。
美得筆墨難以形容的海濱落日,使淚水不禁奪眶而出。
淚堤一旦潰決,自然是一發不可收拾——雅當場癱坐下來,痛哭不已。
緊閉的眼前,浮現出方才透流的表情。
自己的表白,造成了他的困擾。
雅已經從他的表情,看出了他對自己的感受。
若說心里沒有任何期待,當然是騙人的。
因為透流總是那麼溫柔。
自己也應該明白,他對每個人都是那麼溫柔。
那難以忘懷的景象,卻成了雅心中苦澀的回憶。
等夕陽一半沉入海中時,雅的情緒總算稍微平複,決定返回分校。
透流就是在這一刻遠遠看見雅站了起來,可惜他們仍因這幾分鍾的距離錯過彼此。
雅全然不知透流和巴正到處急著找她,就這麼離開斷崖步下山棱,走進森林里的小路。
一想到大家可能都在擔心,有些不太好意思回去的雅還是鼓起勇氣向前走去,只是每一步都踏得十分沉重。
(回去該怎麼解釋呢……)
雅自己也很清楚,伊萬里所說的“加油”絕不等于要她告白。
是希望他們留下只屬于他們的回憶,盡可能縮短彼此距離。
然而大家那麼努力制造機會,讓自己和透流更拉近一點,卻因為一句說來滿足自己的蠢話而泡湯了。
不想回去,可是不能不回去。
不想報告,可是不能不報告。
當雅收起矛盾的沉重心情並回到廣場上時,等待著她的,是無頭蒼蠅般恐慌逃竄的同學們,以及一群穿戰斗服的男人。
“啊嗚……!”
雅不知踢中了什麼,踉蹌跌倒。
即使沒跌這一跤,懷著混亂情緒在暗夜森林中狂奔,遲早也會被樹根或土坑絆倒。說起來,能順利跑這麼遠已經是奇跡了。
雅告訴自己要趕快逃走,急忙起身。
可是雙腳抖個不停,還沒站穩就又摔倒了。
不只是腳,全身都在顫抖。
想趕快站起,但光是坐著就快讓她耗盡力氣,更別說是站了。
跌倒時雖擦破了膝蓋,現在也沒有余裕喊痛。
她緊張到甚至沒發現那怪異的咻咻聲,是來自自己克制不住恐懼所造成的過度呼吸。
雅回過頭,以畏懼的眼凝望背後的黑暗,卻看不見任何動靜。
(我得救了……嗎……?)
當牙齒頻頻打顫的雅這麼想時——
“咯咯咯,想不到會在這種地方遇見那個臭小鬼的跟班啊……”
全身寒毛瞬即倒立。
她怎麼也忘不了這堪稱恐懼源頭的聲音。
于是抖個不停的雅慢慢轉向聲音來處——正面,發現惡夢就站在那里。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叫屁啊!”
“呃啊……!”
雅的慘叫遭到了強行制止,戰斗服男子掐住了她的咽喉。〃
“少在那鬼叫!我一不小心讓你的小男友溜了,現在非常不爽,傷口痛得我都要抓狂啦!”
“咿……!”
男子盛怒的咆哮,嚇得雅愕然失聲。
這模樣讓男子露出滿足的笑,稍微放松掐她喉管的力道。
“咯咯……對了,你男人欠的債,就讓你來還吧。我要把我的痛苦全都捅在你身上,發泄在你身上!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所以你盡量高興吧,我就饒你一命!你要好好感謝我,然後哭著回去說給那個臭小鬼聽!呀哈哈哈!”
絕望頓時支配了雅的心。
在這種森林中,她很明白無論如何哭叫,都不會有人聽見。
(救……救命啊……透流、同學……)
自己的身體就要遭到玷汙,在心上遺留永不磨滅的傷痕。
雅的意識忽地遠去,要讓自己逃離這份恐懼。
昏厥之前,依稀聽見了某種叫喊——
這時身體突然猛然一晃,意識又恢複了清晰。
刹那間,雅有種失去支撐的飄浮感,接著有雙手抱住了她的身體。
雅原以為那是要對她伸出毒牙的手,不禁全身蜷縮——但感覺不太對。
抱著她的手非常暖和,能感到其中的溫柔。
(是誰……?)
映在雅緩緩睜開的眼中的——是透流。
◇
橘堅決要我先趕過去後,我將她安置在林道就奔向森林中的叫聲來處,看見戰斗服男子一只手抓在雅脖子上高聲尖笑。
下個瞬間,我腦中一片空白——等回神過來,我已經將他揍飛了。
看見男子滾了數公尺遠後,我立刻回頭查看雅。
接著迅速抱住那斷線人偶般無力倒下的身體,並不斷喊她。
“雅!雅!……你沒事吧,雅!”
“透、流……同學……?”
雅的意識仍在混濁當中吧。她睜開了眼,斷斷續續地念出我的名字。
(太好了……!)
我忍不住想抱緊她,卻因為背後的聲響而作罷。
“雅,等我一下下。”
我輕拍意識依然朦朧的雅肩膀,然後站起。
“還以為你還在偷偷摸摸地到處逃,怎麼偏偏在我差點就能爽一下的時候出來搞破壞啊,臭小鬼……”
“……閉嘴。”
“閉嘴?既然你自己傻傻跑出來,我這次——”
“我不是叫你閉嘴了嗎,你這個人渣!不准再多說一個字!不准再張開你的臭嘴!你竟敢想傷害她、想傷害雅!”
我的話刺痛了我自己。
因為我早在男子出現前就先傷害了雅。
怒氣渦旋不已。對我自己、對那男子的怒氣,在胸中瘋狂交纏。
“少————廢————話————!”
受負面情緒支配的男子抓起短刀就撲了過來。
我也一樣——不對,驅動我的,是更黑暗的情緒。
使我甚至忘了具現出“焰牙”,也沖向男子。
短刀擦過我的肩,幾乎同時,我的拳擊碎了男子的顴骨。
男子雖有不穩,但仍能站定——這時我的拳化為暴雨,無情地傾注在他身上。
轉眼就是十數拳、數十拳。不具任何技術,只是任憑蠻力引領,將怒氣宣泄在他身上。
“呃、啊……!唔,臭、小、鬼!”
即使再次倒地,男子依然搖搖晃晃地站起——
然後向我最先揍飛他時掉了的沖鋒槍,撲了過去。
知道不妙也為時已晚,男子已經舉起了槍——而且是對著雅。
“咯、咯咯……不准動啊,你應該很清楚動了會怎樣吧……!”
距離有數公尺,可是哪怕我只動了一點點,男子也會二話不說扣下扳機吧。
情勢完全逆轉了。
“唔……!”
不能動。我的反應使男子確信自己處于絕對優勢,舉起短刀。
霎時間,有道聲音劈裂了夜晚的寒涼空氣,和戰斗造成的熱氣——
“鐵鎖鏈”纏住了男子持槍的手,將他向後拖去。
“什麼!”
男子擲出的刀,刺在離我這個靶有段距離的樹上。
男子的目光向後——向“鐵鎖鏈”使用者望去,看見的是為了重要的朋友而憤怒得震顫的眼眸。橘強忍傷痛追了上來。
“你這敗類!不准傷害我的朋友!”
“住口,臭娘們!我連你一起奸——”
“……我不是叫你閉嘴了嗎!”
男子再次看向了我,已經來到他胸前的我。
手臂如拉弓般收緊的我。
我立即釋放力量——乘著淤黑、名為憤怒的情感。
拳擊碎了戰斗服、擊飛了男子。
“久等了,雅。已經沒事了。”
“很抱歉我們這麼晚才趕到,雅。”
我們跑到雅身邊,她恍惚的眼睛跟著滲出淚水。
“透、透流、同學、小巴……我、我好怕……還、以為沒救了。可是,你們、還是來了……然、後……對不、起,透流同學,對不起……”
說不定雅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只是不停地哭、不停地哭。
剛才那場戰斗,又沒讓我受傷——
“雅,不需要道歉。我——”
“啊……啊、啊啊……”
說到一半,雅的表情慢慢變樣。
她那因驚恐而漸青的臉直對著我的背後——
“嗚啊啊啊啊啊啊!”
一雙發狂的混濁眼睛鎖定了我。
高舉的手上握著短刀,刀鋒寒光冽冽。
我躲不了。一旦躲避,凶刃就會輕易地剖開我眼前的女孩。
“雅!”
情急之下,我舍身抱住了雅。
但是——等了好久,刀都沒有刺下來。
于是我慢慢轉頭,查看怎麼回事——
“……呃、啊……啊……啊……”
戰斗服男子舉著刀,一顫一顫地站在原地——
接著看見的,是刺出男子胸口的“印短刀”尖端。
“哼,看來總算趕上了。”
男子的高大身軀轟隆倒地,顯露出朋友的身影。
“小虎……!”
這次我確認男子沒了呼吸後,才放心向小虎詢問他為何會在這里,以及分校出了什麼事。
“——看來狀況比我們想像的還要麻煩很多啊……”
和倒在這里的男子穿著同樣戰斗服的一批人,襲擊了分校。
聽小虎說許多人因此受傷,甚至可能有人喪命,我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我就是看到其中一個跑去追穗高,才一路追到這里來的。”
小虎先撂倒了他看到的入侵者,接著繼續追穗高,結果遇到了這一幕。
“不過他們不太好對付,讓我來晚了點。”
“你還是救了我們啊,沒關系啦。無論如何,我真的很感謝你出手救雅,要是你沒有追過來……”
說到這里,我回頭看看被橘抱著肩膀的雅。
從恐懼中解放的她,又放聲哭了起來。
“沒什麼好謝的。要是這個女的出了什麼事,你這家伙人就算不在場也會自責。我只是不想見到那種事。”
的確是那樣子吧。
所以,我更是感謝小虎這位重要的朋友所采取的行動。
“好了,我們快回分校去吧。現在很需要戰力,就算只多我們幾個也好吧。”
“先等等,九重。我也很想回去幫忙,可是看雅現在的狀況,回去恐怕……”
“也對,還是找個安全的地方讓雅躲起來比較好。還有,橘現在傷成這樣,一起回去也很危險。”
“這、這點程度的傷,我才……!”
“不要亂逞強,你光是動一下都很難受了吧?”
即使是為了救我們,橘剛那樣勉強出手,想必已讓她的傷勢更為惡化。
“我們兩個去就行了,你就和雅找個地方——”
“……躲是無所謂,但假如被這家伙的同伙發現了怎麼辦?橘和穗高別說是戰斗,就連抵抗的能力都沒有啊?”
小虎說得沒錯。
既不能留她們在這里,也不能帶她們走,讓我左右為難。
“那我一個人——”
“說什麼蠢話。這種情況下,你一個人能改變什麼。”
從小虎的語氣聽來,他是一步也不會退讓。
這時,有兩個——不,是三個女孩,喊著我的名字跑來。外加的那一人,是被馬尾少女抱著跑、管家模樣的少女。
“茱莉、伊萬里!還有……莎拉!你們怎麼找得到我啊?”
看見她們稍喘著氣跑來,讓我嚇了一跳。
因為我現在的位置,與林道和步道都有段距離。
“因為有這個啊。就是我第一天‘焰牙模擬戰’用的那個……”
剛來到島上那天,伊萬里和我對戰後展示的機器,又出現在她手上。
“……很抱歉,麻煩您盡快告知大小姐的狀況。”
“啊,對喔,不好意思。”
“莉莉絲怎麼了嗎……?”
莎拉的語氣和平常幾乎沒分別,但我仍從她難掩焦慮的表情察覺異狀。
“其實——”
伊萬里的話,使我受到和之前聽小虎說明一樣——不,或許是更強烈的沖擊。
敵方的特遣部隊攻進辦公室,莉莉絲為了讓理事長脫困,獨自留下殿後。
“我們半路上也遭到敵襲,幸好茱莉救了我們。”
對于伊萬里的道謝,茱莉回答:“不必放在心上。”
“我很擔心莉莉絲,快回去吧。莎拉,你和橘她們留在這里,還有——伊萬里也是。你可以留下來保護她們嗎?”
“…………抱歉,透流,我不能答應;我和莉莉絲約好,要盡快回去幫她了。我的能力可能不太夠,但我還是希望你能讓我回去。”
當伊萬里以堅定的眼神注視我時——
附和她要求的,竟然是小虎。
“……我留下來。如果又來一個和這個人同樣程度的,只靠永倉一個多半打不過;而且,雖然我不願意這麼說,可是從戰力上來看,讓茱莉回分校的效益應該比我還高。”
“小虎……”
“快回去吧,你不是急著救那個女的嗎?”
“……抱歉,小虎。麻煩你了。”
“小虎,我也要跟你說聲對不起;還有,謝謝。”
聽伊萬里這麼說,小虎轉過頭去。
“只是適材適用罷了……總而言之,你們全都要給我活下來,包含你在內,知道嗎?”
“啊……當然呀,我答應你!”
“三位——大小姐就拜托你們了。”
最後,視我如蛇蠍般厭惡的莎拉也恭敬地如此懇求,我跟著應聲:“交給我們。”就准備動身。
“茱莉、伊萬里,我們走!”
“好!”“嗯!”
于是我們就這麼留下小虎等四人,往分校跑去。
來到分校附近一帶,槍擊、哀號、怒罵和地鳴等各種聲響不絕于耳。
不久,我們穿過森林——
並在見到在廣場殺敵的巨大環狀刃器時大吃一驚。
“那是什麼……?”
“聽說那是月見老師的‘焰牙’。位階‘IV’以後不是能解放出真正的‘力量’嗎,就像這樣。”
跑在我身旁的伊萬里迅速說明。
(明明有那麼可怕的“力量”,怎麼沒在和我們對打時用出來呢?)
我將臨時跳出的問題拋諸腦後,直接沖進洋樓。
穿過疑似遭到爆裂物破壞而潰不成形的門後,奔上階梯。
“莉莉絲!”
一進辦公室,我們就見到遍體鱗傷的金黃少女。
她肢體和衣服上隨處可見炭痕似的髒汙,恐怕與分校大門和辦公室後頭牆上那個大洞一樣,都是被類似爆裂物的東西炸出來的。
三個正要攻擊莉莉絲的戰斗服男子見到我們出現後,一個立即轉向我們。
他還來不及舉槍,茱莉已經趨前揮劍;但對方也不是三腳貓,以槍代盾擋下劍閃。
“還可以嗎,莉莉絲!”
“抱歉喔,我一直抽不出時間准備茶會呢。”
苦笑著說玩笑話的莉莉絲,和平時不太一樣。
不是因為以一打二,也不是因為傷勢消耗了體力。
(……是表情嗎?)
那焦躁、不耐的模樣,和平時總是看似游刃有余的她相差甚遠。
“莉莉絲,我來幫你!”
“不需要,快往里面追過去比較要緊!”
“透流,理事長就是從那邊下去的。”
伊萬里指著原該有扇門的破牆簡潔地解釋。
“就是那樣。雖然身為‘特別’這樣說有點沒面子,總之我讓一個溜了,沒時間把所有人都浪費在這里對付他們。”
莉莉絲的判斷應該沒錯。
從她說話的速度,感覺得到她的焦急,現在連問話的時間都沒有。
可是,把這個場面交給體力已經大量消耗的莉莉絲單獨處理,真的好嗎?
“透流,我留下來幫她!”
“伊萬里……!”
“我留下來比較好,否則我豈不是要失約了嗎?”
伊萬里根據莉莉絲的狀態和敵人有三人的狀況做出判斷,舉起了“刀”。
“我知道了。交給你啰,伊萬里。”
“透流你也是喔。要是你沒和茱莉一起平安回來,就算不上是守住約定了嘛!茱莉,我來對付他!”
話一出口,伊萬里就向茱莉對上的戰斗服男子揮刀砍去。
“是。我知道了,我會保護透流的。”
“聽到了嗎,透流?”
和戰斗服男子刀槍鳴擊的伊萬里竊笑著說。
“我也會保護茱莉啊……”
“……那種話,只有向我這個未來伴侶發誓的時候才能說喔,透流。不過現在狀況緊張,我就不計較了。”
這麼開玩笑的莉莉絲,臉上稍微恢複了點從容。
“那麼,那一個就交給你啰,伊萬里!”
“好的,莉莉絲……可是就算是對付這一個,對我來說也有點吃力;麻煩你趕快結束你那邊喔,謝謝!”
兩名少女曳著金發和馬尾翩然起舞。
我和茱莉側眼看望她們之余,往大洞的另一端奔去。
“拜托你啰!一定要保護朔夜那孩子喔,透流!茱莉,我也順便拜托你了!”
“好,我絕對會保護她!”“好!”
我們應諾莉莉絲懇願似的叫喊,並迅速離開了辦公室。
穿過牆上炸出的大洞後不久,有段通往地下的階梯。
注意著腳邊瓦礫下樓後,映入眼中的是條陰暗的通道。即使這地下通道每隔幾公尺就設有一盞煤氣燈造型的照明,仍長得看不到盡頭。
我們在這條筆直的通道上不斷地跑,不說一句話。
聽得見的,只有我們的腳步聲。
這條通道也許建成之後就沒用過幾次吧。在帶著淡淡塵埃的空氣中跑了一陣子——地下通道忽然到了盡頭。
通道連接的是個寬廣的空間,形成與海相連,聞得到海水氣息的洞窟。
向下望去,能看出我們所在位置離海面約有三十公尺高(約十層樓)的距離;沿著架設在岩壁上的金屬階梯向下到底是一道棧橋,旁邊停了一艘長約二十公尺的小型游艇。
(——!那是……!)
當我發現有個形似工作人員的人倒在棧橋邊時,引擎聲轟然響徹整座洞窟。
某個人開動了停在棧橋邊的船。
依狀況推斷,會在這時開船的人只有一個。
同時,我也看出老實下樓梯絕對追不上船。
“茱莉,要跳啰!”
“是!”
我毫不猶豫,跳越欄杆投身空中。
空氣“咻轟轟”地不停拍打我的臉——
最後在一聲巨響中,我在甲板上著地,游艇因而劇烈晃動。金屬甲板雖凹出一個淺坑,但對運行絲毫不構成影響,游艇仍持續朝應是通往海上的洞穴前進。
“喔?又見面啦。”
疑似開動了這艘船的白人少年登上甲板,一雙銳眼和我四目相交,使我脫口這麼說。
“是啊,果然又見到你了。”
少年面帶淺笑。
還會再遇到他——
經過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兩個月時間,過去那近似確信的感覺,如今已成為現實。
在逐漸擴張的緊張氣氛中,游艇徐徐漂動。
駕駛台上一個人也沒有,應該是切換成自動駕駛了吧。
“請問理事長在哪里?”
站在我身旁,以“片刃劍”直指少年的茱莉問道。
“我並未對她施加任何傷害,請盡管放心。她正在船艙里休息呢。”
少年語氣雖然斯文,卻有種做作的感覺,令人不快。
“話說回來,二位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不嫌太魯莽了嗎?”
“因為目標很大很好跳嘛。”
“就算二位是‘超越者’,跳之前也多少會有點猶豫吧?.”
“要是有一點點猶豫,就要白白看著你把理事長帶走了。”
對我臨機而下的判斷毫不猶豫地遵從的少女如此回答。
“真是令人贊歎的判斷力……喔?差不多要到海面上了呢。”
一如少年所言,游艇不一會兒就穿過洞穴,駛入星空下。
從天上明月的位置和巨大的島影推斷,這里應該是島的西南方。
“……可否,讓我一聞二位大名?”
“九重透流,她是我的‘絆雙刃’茱莉·西格圖納。”
“我名叫‘K’。您叫九重透流沒錯吧?我一直有種——很快就會再遇到您的預感,想不到會在‘品評會’的最後見面呢。”
“‘品評會’?那是什麼?你們攻擊我們又是為了什麼?”
“我只能說,是為了目前和您無關的計劃。”
“依我看,應該早就不是無關了吧?”
“愛說笑,您死在這里以後不就無關了嗎?”
“你說什麼……!”
“K”咯咯而笑,並高傲地垂眼看來,使我的情緒有些波動。
“……透流。”
茱莉拉動我的袖子,使我回神。
“抱歉,我會更冷靜點的。”
“嗯。”
多虧茱莉的提醒,我稍微放松了心情,一邊和“K”扯淡,一邊思考我們能做些什麼。
(最好的結果,就是我們打倒這家伙,把理事長救回去吧。)
但我們未必是這家伙的敵手,所以我另外做了保險。
就是假裝檢查手臂狀況,自然地按下臂環的求救鈕。
然後解開扣環,背著手將它丟下。
假如我們不幸落海,也能靠臂環追蹤船的位置。
(……雖說一旦他棄船,這招就失效了,不過想太多也沒用。)
另一個問題,是不知學校是否仍有能力追蹤求救訊號。
分校的戰斗多半還沒結束,無力為我們派遣救難隊,然而我仍要發出訊號;因為我想起伊萬里曾告訴我,要活用手上每一張牌。
“好了。雖然我那樣說,但我可是很慈悲的——就一名士兵而言,我這樣的個性實在很天真呢……總之,而位有五秒時間考慮,這是給二位跳海逃生用的。”
“那我一秒都不需要。誰教那個莉莉絲都這樣求我了,我怎麼好意思拒絕呢;而且,我要保護我能力所及的每一個人……所以——我一定會救回理事長!”
“喔?那麼這位小姐——茱莉·西格圖納是吧,您的回答又是如何?”
“雖說是順便的,但我也接受了她的請求……而且我不會游泳,請容我拒絕跳海。”
“呵呵呵,您的搭檔真會開玩笑。”
(……那是實話啦。)
“K”似乎將茱莉的回答當成了玩笑話,兩手一拍說:
“好了——差不多該開始這場以彼此性命為賭注、以睡美人為獎品的游戲了……當然,贏家將會是我。”
帶有一雙銳眼的臉上,浮現了不同于以往的笑容。
那是邪惡、歪曲,如冰霜般陰寒的淺笑。
“‘滅神部隊’隊長‘K’——即刻排除障礙。”
“唔……!”“這、這是……!”
殺氣頓如狂風般襲來。
強得出乎預料的氣,使我反射性地擺定架勢。
年齡和體格都應與我相去無幾的“K”所迸發的驚人壓迫感,讓冷汗不斷湧入我的背脊。
“好,我要上啰?”
喀、喀、喀……“K”踏過甲板,緩緩削減我們的間距。
即使幾乎有種戰斗仍未開始的錯覺,但我明白那僅只是錯覺。他銳利的眼睛緊盯著我們不放,一步又一步地確實接近。
那般過于直白的舉動,使我開始懷疑是否有詐,不過——
“……透流。”
“知道。我們上,茱莉。”
雖不無論他接近我們是抱著怎樣的打算,對于以近身戰為主的我們都是好事。于是我們算准步調,兩人同時上前。
茱莉從左進攻,我從右向腹側出拳——而“K”卻只是稍稍挪動身體就閃過“片刃劍”,並以掌輕松擋下我的拳。
“挺有力的嘛,應該和我那些配備‘裝鋼’的部下同等級吧。即使經過了基因改造,能單靠肉身達到這個程度實在是不簡單……難怪‘裝鋼技師’大人會對‘超越者’這麼堅持。”
“K”以手抵著我的拳,嘴里說了一堆不明所以的話。其間我的力道一點也沒有減緩地使勁推拳,但他絲毫不為所動。
這時茱莉再度出劍。“K”簡單一個低頭,躲過了水平掃過的刃鋒;茱莉再順勢撩起另一手一的劍,“K”隨之抬頭閃避,而我在他大幅仰身的瞬間收拳,向下踢腿,可是——
這腿“霍”地一聲踢空了。“K”利用了仰身的慣性向後跳開。
“看來兒位是有兩下子。”
在波浪間漂蕩的船不斷地搖,光是保持平衡就相當費神;而“K”在剛才的攻防之中卻毫不費力地使我們的攻擊無疾而終,可窺見其實力之深厚。
“我們要保持進攻,茱莉。在這個狹窄的甲板上,防守比較不利!”
“嗯!”
我們再度突擊。這次我先上前,遠遠搗出鉤拳——但這是假動作。我空揮後直接蹲下接連掃腿,“K”只是稍稍退後,要避開這一擊。
“不錯嘛,可是我的兩次攻擊都是假動作!”
當“K”躲避掃腿而動身之際,銀色少女跳過屈身蹲下的我頭頂,將挾帶全身重量和速度的飛踢豪爽地向“K”的臉刺去。
“……真是太可惜了。速度是有,不過實在是太輕了。”
“K”交叉手臂,以護手甲擋住了茱莉的飛踢,沒造成半點傷害。
“可是——你停下來了!”
茱莉藉反作用力瞬時退開,取而代之的是我的攻擊。
我順起身的力道將肘角紮紮實實地刺進“K”的腹部將他擊飛,使其背部狠狠撞在欄杆上。
即使防人墜海的欄杆發揮了應有的功效,也因這沖擊大幅歪曲變形。
然而——
“呵呵,二位配合得不錯嘛。”
“K”不改淺笑地站直的樣子,使我僵住了表情。
“……這一下應該沒打偏吧?”
我現在是位階“Ⅲ”,那可是有打穿水泥牆的威力啊。
完全想不到,他捱了那一擊竟還能毫發無傷似的輕松站起。
“確實是有點痛呢。”
“哈哈……只是有點嗎。”
“K”拍拍腹部,吊起唇角說:
“這力道雖不足以一擊擊暈我的部下,但已經能造成相當大的傷害了吧;不過我配備的‘裝鋼’是我專屬的,在力量、硬度等各方面都比普通版高出許多,所以剛才那一擊只對我造成些微傷害,就這麼簡單。”
“原來是這樣。所以說,你們的戰力之所以超越常人,全都是靠你們的戰斗服啰?難怪你們每個人都穿得這麼畸形。”
“說得沒錯。就像二位這樣的‘超越者’是藉由‘黎明星紋’得到超人力量一樣,我們是靠‘裝鋼’超越人類的極限。”
“看來和你打起來有點意思,我真是太高興了。”
我臉上對他投以訕笑,心里仍冷靜分析著。
(那不是虛張聲勢,而是真的幾乎沒受傷吧。雖然稍微有點效果,但離決定性打擊還差得遠……這麼一來——)
我將心思轉移到在我身旁架持“雙劍”的少女身上。無論“裝鋼”能抵消多少沖擊,也防不了刀刃斬切才對;從他一開始就直接閃躲茱莉的“片刃劍”來看,應該是沒錯。
因此,我導出的基本戰術,是我負責助攻,讓茱莉制造真正的傷害。
(……之後我再見機行事,賞他吃我的雷神之一擊。)
“茱莉,不好意思——”
“我知道了。就是你以助攻為主,找機會攻擊的那個吧。”
真不愧是和我並肩作戰無數次的伙伴。
不用說就能明白我的意圖。
“和茱莉一起戰斗,真的讓我好放心喔。”
“哪里,我才想對你這麼說呢。”
“……如果二位討論完了,我們就繼續吧;不過從現在起,我可是會出手的喔?”
“K”從腰間的圓盤鞘抽出兩把短刀,分置兩手。
“要上了,‘K’!”
我向茱莉使個眼色——並展開第三次的突襲。
這次和先前不同,改為右手腳在前的左攻架勢。
與左手腳在前的右攻架勢相比,我變得無法以“楯”抵擋來自我右側的攻擊,防禦有所減弱,且無法使用需要扭身的雷神之一擊。
“喔?改變架勢是想做什麼呢?”
“就是想這麼做!”
刹那間,我繃緊臂肌,置于低位——腰間的右拳瞬時破空而出。
“——!”
至今總是保持輕松表情的“K”臉上,終于浮現些微的訝異。
這瞄准面部的拳雖被他躲過,卻擦中了頭發。
“原來如此,是為了這樣才采取左攻架勢啊。”
這是我經過擊落莉莉絲的薔薇那場最後的攻防後,設計出的新招式。
鈕扣掉落前後的靜與動——
有如西部電影般的決斗,給了我靈感。
這個和拳擊中的閃擊刺拳類似的新招式,是將低放的拳瞬間伸直突刺對手;和積蓄力量再一舉釋放的雷神之一擊相比,就像是重視連擊速度的改造版。威力雖差上一截,但幾乎沒有預備動作,就像是牛仔的快槍射擊一樣。因此,我將這招取名為——
“吃我的子彈拳!”
“……可以改叫雷鳴之疾吼嗎,透流?”
喀喀喀喀!接而連三的高速刺拳——其速度之快,逼得“K”和第一次突襲不同,只能防禦。雖說是重視連擊速度,但好歹是與雷神之一擊出自同一根干,威力與右直拳相當。
這時茱莉揮刀劈斬,“K”瞬即向後跳開。
茱莉緊接著追擊——而“K”以雙手的短刀,要將她那沒有規則、快刀斬亂麻似的揮砍盡數接下。沒有硬擋,只是卸轉威力。
然而,茱莉的攻擊並沒有那麼簡單就被他化解。
鏗!“K”的短刀隨一道尖響彈開了手。茱莉趁這大好機會劃下劍光,卻因此中了陷阱。短刀,是“K”故意放掉的。
躲開劍勢的“K”看准茱莉攻擊後連〇·一秒也不到的短暫停頓抓住她的手腕,拋出——不,是直接摔在甲板上。
“呃、啊……!”
沖擊扭曲了茱莉的表情。
而“K”要補上一腳似的提腿——
“你休想!”
我整個人撞上去,阻止“K”的追擊。
茱莉也趁“K”被我稍稍撞開時翻滾逃離,不過——
“幫得好……可是您太不小心,離我太近了!”
碰、喀……!“K”將膝擊搗進我的腹部。我一個不穩,又被他一拳毆飛,在甲板上滾了好幾圈;“K”再趁機擲出兩把短刀,一把用“楯”擋下,一把硬是扭身躲開,只劃破我的衣袖。
“呵呵,虧您躲得掉。不知道,您還能躲到什麼時候。”
幸好——不,他是故意的吧。“K”沒有繼續追擊,以一派輕松的表情看著我們重新站起。
“還好吧,茱莉?”
“是,我沒、問題……”
聲調和茱莉的回答簡直是兩回事。她肩膀上下起伏,呼吸相當紊亂。
“你不要太勉強,我還需要你給他致命一擊呢!”
話聲一斷,我就向靜候多時的“K”沖去。
那不是單純的猛沖,是以Z字形的快速移動縮短距離。
並以“楯”偏開刺來的短刀,不停接近。
“K”左右手上的短刀變幻莫測,隨時都可能要了我的命。他刀法如此凌厲,若是和他單挑,我多半是沒機會接近他了;可是我現在不是一個人,有茱莉這個好伙伴為我不停牽制
和我不同、以步法進行牽制的茱莉,不斷往“K”的視覺死角鑽。當然,“K”不會忽視她的行動,時常移動到看得見她的位置,沒把心神全耗在我的攻擊上。
這不只是同時攻擊,也是一種組合戰法。
“受不了,實在有點煩人呢。”
“我就當那是誇獎,感激地收下啦!”
我的“循”擋下刀光、拳裂空而擊,茱莉則是一再重複攻擊、退開。可是,這也無法對他造成決定性的傷害。
(可惡,這家伙真能擋……!)
戰斗之中,我漸漸感到“K”的實力有多堅強。
他的刀法和“裝鋼”的減傷能力都很棘手,但真正麻煩的,是他高超的防禦技巧。
“K”總是巧妙地卸轉、閃避茱莉的斬擊和我的攻擊,並趁我們力道一有偏折或撲空時產生的破綻揮刀襲來。
可是,他絕不大動作攻擊,不露一點空隙。
他和我過去的對手完全不一樣。如此不主動攻擊、刻意讓對方先攻的戰法,是來自他對于防禦的絕對自信。
(好強!但我不能輸給他!)
“又是那種類似閃擊拳的招式啊……太過依賴單一招式,可不是值得稱贊的事喔。”
當我提防著刀的來處並擊出雷鳴之疾吼的瞬間——
一陣銳利痛楚直竄而來,我的下臂頓時噴出溫熱的鮮血,濺灑甲板。
“唔嗚!”
雷鳴之疾吼被破解了。
他在我出拳的同時揮下刀刃——在我下臂劃出一長條傷痕。
“怎麼會……”
眼睛都追不上的高速刺拳,竟被他如此輕易地反擊,使我極為錯愕。
“無論是怎樣的招式,都不應該對同一人一再使用;尤其是有缺陷的招式,知道嗎?你出拳那一刻,手會稍微放低喔。”
“唔……可惡!”
遭對手在這麼短的戰斗內就抓到缺點還予以指正,使我情緒大起波瀾,難以克制。
因此,我做了未經大腦的攻擊。
“K”輕易躲過那動作過大的拳——並往我腿上刺了一刀。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透流!”
“K”猛一旋身,拔出我腿上的刀接擋茱莉的突襲,同時往她支撐身體的軸心腳——膝蓋狠狠踢去。
銀色少女的表情頓隨“滋喀”的悶響而扭曲。
“失去冷靜就會產生破綻——怎麼會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就上戰場呢,真教人費解。”
“K”又朝失去平衡的茱莉腹部殘忍地補上一記高踢,並就此將她整個人踢飛至空中,再將她往甲板猛力一砸。
“唔、呃……!”
這一砸重重地將甲板打凹出一個窟窿,也使她不禁放掉由自身“靈魂”具現出的“雙劍”。
而短刀在此刻無情刺下。
“茱、莉……!”
嘰嘰!我撲到茱莉身邊舉“楯”擋下凶刃。
“呵呵,您的腳那樣還這麼能跳啊?”
“我可是答應過茱莉要保護她呢……!”
“說那種擺明做不到的事,我實在是聽不太下去。”
于此同時,“K”從腹部踹飛了我。
之後他向倒地的我走來——一腳跺在胸口上。
滋滋……滋、滋、滋、滋喀……!
“嗚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力量壓得肋骨哀號陣陣,我也忍不住慘叫。
“真是悅耳……來,再說一次。您要對她怎樣啊?”
“K”臉上浮出嗜虐的笑容,慢慢加重踏壓的力道。
我使勁力氣想甩開他,他的腿卻有如巨岩般動也不動。
與星空極不相稱的痛苦叫喊回響不已。
“咳咳……呃、啊……!”
當血沫滲入慘叫、意識逐漸朦朧時——
銀色少女站了起來。
“請你……立刻遠離透流!”
即使蹣跚地拖著腳,茱莉也仍揮劍攻擊。
那全是為了我,為了保護我。
哪怕只是輕輕一揮,都會造成劇烈疼痛。
然而,如此狀態下的攻擊威力可想而知,每一劍不是彈開就是揮空。
“您就乖乖等著吧。再不用多久,我也會送您到他那里去的。”
“你作夢……!透流由我來保護!”
“互相保護啊,真是可貴的情誼呢。哈哈哈哈!”
茱莉憑藉鋼鐵般堅強的意志驅動四肢,以看不出膝上有劇痛的敏捷動作,氣也不換地迅速連擊。
“竟然還使得出這種攻擊……好吧,我這就陪您玩一會兒,一直到您那嬌小的身軀不堪負荷為止!”
“K”從圓盤鞘抽出最後兩把短刀,迎擊銀色少女。
茱莉化為一道疾風,在狹小的甲板四處高速移動;銀發飛揚有如羽翼,輝映著月光。
“喔,還能再快嗎?膝蓋受傷了還有這種速度,真了不起。”
“我不會讓任何人……死在我面前!我不會再讓任何一個人像爸爸那樣了……!所以我會保護透流!我已經對我自己發過誓了!而我一定會堅守誓言!所以——我要打倒你!”
就在這時。
鏗————————————————!
一陣令人不禁想搗起耳朵的聲音突然響遍游艇。
這光是聽見就腦袋發脹的聲音——
是以茱莉為中心發出的。
聲音愈來愈響,茱莉也愈來愈快。
就連與她是“絆雙刃”的我,也沒見過她使出這種速度。
“茱、茱莉……?”,
以驚人速度揮劍的茱莉,使“K”臉上的從容徐徐消退。
“——唔,竟然還能繼續加速……!”
他開始變得焦躁,漸漸無法再卸轉茱莉的劍勢,光是防止劍刃劃中身體就讓他接應不暇。
“唔唔,怎麼會……想不到會這麼……!”
“K”的五官驚愕而扭曲。
“哈啊……啊!哈啊!呃、哈啊……!”
茱莉的表情也因痛苦而糾結。
然而,她仍不斷加速。
飛快的劍與飛快的身法,在閃耀月光下疊合成銀色的閃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銀色少女嘶聲咆吼——
整個人都變了。
仿佛掙脫枷鎖的銀狼、野獸。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疾風劍閃化為烈風劍陣——
烈風劍陣化為暴風劍牆——
最後,暴風劍牆更化為颶風劍雨。
“不可能、不可能,唔、唔……呃啊!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斬擊的風暴吞噬了“K”。短刀俱碎,原來堪稱鐵壁的防禦遭到突破——
“K”彈了出去,撞破游艇的擋風玻璃摔在駕駛台上。
“哈啊……!哈啊……!哈啊……!”
——嗡嗡嗡嗡……
茱莉跪下的同時,那聲音也停止了。
(剛才那是……)
“——!茱莉,你怎麼樣!”
那般顯然超越極限的動作,使她的肢體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透流,那你……怎麼樣?沒事、吧……?”
茱莉已經衰弱到不拄著劍就隨時會倒下的地步,但仍惦記著我;讓我心里有點甜也有點酸,感覺很是複雜。
——然而,這樣的感覺卻在刹那間消散了。
“……哎呀呀,像不到您還藏有那樣的‘力量’……真、真是失算啊……不過看您這樣,恐怕已經動不、了、了吧……”
茱莉背後有個人影幽然而立。
“K”從背後抓住茱莉的脖子,硬生生將她舉起。
“————————————!”
茱莉發出不成聲的叫喊,表情滿是苦悶。
“現在,我該直接扭斷她脖子,還是掐死她呢——”
思忖過後,“K”做出殘酷的結論。
“還是丟進海里好了。您不會游泳是吧?就算勉強能用狗爬式游,憑您現在的體力,馬上就會溺死了吧。另外死相最難看的,非溺死莫屬了;能見到您這樣可人的少女變成令人不忍卒睹的模樣,別有一番樂趣呢。”
“——!住、住手————!”
無情的手,就這麼把茱莉拋向夜晚的大海。
我盡可能地伸長了手,全力一跳。
“茱莉!手伸出來!像那次一樣!抓住我的手————!”
“透……流……!”
伸向彼此的手與手、指與指,相疊相觸。
喀鐺!一感到雙手緊握,我立刻將茱莉用力拉了回來。
我擁抱她小小的身軀,整個人撞到鐵欄杆上。
“唔、嗚……好痛……”
“你還好嗎,透流?”
“還好,那茱莉你沒事吧?”
“嗯。多虧你把我抱得很緊,我才沒多受傷。”
“這樣啊。既然如此,我還真想以後有什麼事就先抱住你呢……”
“我是很高興,不過現在不適合說那種話呢。”
我點點頭,轉頭注視“K”。
“真是的,太愚蠢了。站都沒辦法站的人稱不上是同伴,只是個累贅,難道您不懂嗎?”
“愚蠢?錯了,才不愚蠢。因為有伙伴的支持,我才能不斷重新站起。這種事,你是不會了解的!”
“……只是站起來,能有什麼用呢?您認為自己還有辦法扭轉這個絕望的局面嗎?”
絕望——或許真是如此。
但前提是真的再也沒有半點希望。
我還有“力量”,右拳還宿有能夠貫穿一切的獠牙。
“透流……”
懷里的茱莉凝視著我。
眼中沒有絕望的色彩。
她仍相信著我。即使不說出口,她深紅色的眼眸也如此清晰地告訴我。
“我知道。我會打倒那家伙,把理事長帶回大家身邊去。”
鈴鐺“叮鈴”搖響,茱莉點頭回應。
(要活用自己每一張牌是吧。什麼都好,快想點辦法啊……!)
我回想伊萬里所說的話——
重逢那天的情景,讓我想到了些什麼。
(對了,還有那個!這種狀況下應該有用!)
“……透流,你想到什麼了吧?”
不愧是我的“絆雙刃”。
點頭後,我對茱莉提出一個危險的請求。
“茱莉,我有事拜托你,可以答應我嗎?”
“好。只要是透流說的,什麼我都答應。”
“……在某些情況下,這種回答很危險呢。”
“——?”
我微微苦笑,對表情不明就里的茱莉問:
“一次就好……你願意飛上天空嗎?”
“只要透流希望——我就飛上天空。”
對膝蓋可能出了問題的茱莉提這種請求,或許有點殘酷。
盡管如此,茱莉也果斷地點了頭。
因為她相信我。
“有那麼一瞬間,我會暫時定住他的動作,到時候就拜托你了。”
“好。”
“叩”地互觸額頭後,我讓茱莉倚著欄杆。
“久等啦,‘K’。待會兒,我就請你吃一頓這個。”
我握緊右拳,向前刺出。
“盡管來……但您也得有辦法打中我才行呢。”
真是將防禦自信表露無遺的一句話。
這場戰斗開始至今,除較難躲的雷鳴之疾吼外,我的攻擊幾乎沒碰到他,他當然敢這麼說。然而,我仍默誓要將雷神之一擊直接灌在他身上,接著向他逼近。
嘶……嘶嘶……我在甲板上拖著腳、滴著血,站到“K”面前。
“呵呵,真可謂是滿目瘡痍呢。”
“依我看,你也差不多。”
連番攻防下來,我全身破破爛爛,而之前被茱莉痛擊的“K”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些叫做“裝鋼”的東西遍布裂痕,不時啪嚓啪嚓地迸出火花。
“做個了斷吧,‘K’。”
我緩緩擺出左攻架勢,如此說道。
“最後站著的會是誰,就讓我們——”
“一決勝負!”“一較高下!”
我們雙方同時吐氣,並以此為信號,展開最後的攻防。
先攻的依然是我,以雷鳴之疾吼掌控步調。
然而看出我招式缺失的“K”,仍將我瞬速刺出的拳以槌打方式一一擊偏。
(雖然是敵人,他的防禦還是很令人佩服啊!可是——)
“您的表情好像在說‘光憑防禦是打不倒我的’呢。”
“——啊唔!”
話聲和反擊拳同時飛來。
臉上吃了一拳使我踏偏,使力撐住重心的腳劇痛不已。
緊接著,又捱了一拳。這次我不支倒地,但很快地以翻滾躲開追擊。
“我的刀全都用完了,且不瞞您說,‘裝鋼’的力量也下降了不少;不過要將您活活打死,倒還不成問題。盡管以互毆決勝負實在粗野至極,可是礙于現況,我也只好忍耐忍耐了。”
從“K”的口吻聽來,他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會輸。
(好痛啊……竟然還有閑功夫說那些屁話……)
即使我表情因劇痛而扭曲——我仍達到了目的。
沒錯,我是為了這個目的,才刻意吃他的拳頭。
一切都為了讓K暫時停止動作。
(機會只有一次,能成功嗎……不,我絕對要成功!)
我握緊“楯”下的拳,鐵了決心後站起。
“……您那是做好覺悟的眼神吧?您是認為,在您體力所剩無幾的狀況下,就算是我也會接受挑戰吧?呵呵,這下可真要小心才行呢。”
“唔……!”
盡管不悅,我的招式、動作和心理狀態的確都被他那雙銳眼給看穿,了若指掌。
但是——我的勝機就在這里。
“你猜對了,我要靠這一招了結你。我的拳——看得見就仔細看個清楚吧!”
我嘶吼、踏步,擊出水平的鉤拳。
“又是假動作嗎?”
“K”還記得這場戰斗剛開始時,我用來當假動作的攻擊。
這次也和上次相同——拳什麼也沒打中,我順勢旋身蹲下。
只是之後就不同了。我沒有使出掃腿,而是再度起身,改以左反手拳攻擊。
不過,“K”還是瞬時看穿我的攻擊並躲開。
“組合和第一次不一樣——但還是太幼稚了!”
“果然厲害……!那麼——”
當反手拳揮空之際,我將緊握的拳——攤開了。
“你也把這個看清楚吧!”
喀!強光燒灼了“K”的視網膜。
“唔唔!怎麼回事……!”
方才,我翻滾後站起時以“循”掩著抓起的東西,被我握在拳頭里。
並在打出反手拳之前——旋身背對“K”的一瞬間,按下了開關。
我握在手里的,是我的臂環。故意被他擊倒,就是為了撿回我丟在甲板上的臂環。
即使船上星月交輝,仍遠遜于臂環的光量。由于他有雙不會看漏任何攻擊的銳眼,讓他完全吃了我的閃光攻擊。
刹那間,什麼也看不見的“K”表情大幅糾結——接著,他發現一件事。
茱莉消失了。
“嘖,人呢……!”
“茱莉,去吧————!”
“K”仿佛被我的叫喊觸動,猛一抬頭望向天空。
見到的,是偏離現實、美麗、夢幻的畫面。
宣告末日的天使,在月夜飛舞。
清脆鈴聲“叮鈴”搖響,緊接著——
鏗鏗鏗————!“雙劍”斬裂“裝鋼”。
從肩口到胸前的斬擊,使“K”踉蹌後退。
“還沒、完……我、還沒——”
“不,已經結束了,靠我這一拳。”
茱莉劍光乍一閃過,我已沖進“K”的懷中。
他銳利的雙眸忿恨地瞪著我。
而我拉弓似的絞緊手臂——
以雷神之一擊貫碎“裝鋼”,為這場戰斗落幕。
“透流,有直升機過來了。大概是那個人的吧。”
茱莉所指的方向,有道直升機探照燈似的光芒。
“那麼,我就進去打擾一下,把理事長帶出來吧。”
我硬是將力氣灌入負荷過量而疼痛的身體,站起身後一拐一拐地走進船艙。
船上發生那麼激烈的戰斗,也沒能吵醒被“K”弄昏的理事長,她仍在床上安睡著。我小心抱起那小小的身體,發現輕得教人吃驚。
(她是沒吃飯嗎?還是小孩子都這麼輕啊?)
我盡量不搖晃她,慢慢離開船艙,直升機已經近到聽得見旋槳聲了。
很快地,直升機來到船的上空盤旋,有個一頭金發的少女從里頭現身。
“透——流——!”
見到莉莉絲開門探身揮手,表示她安然無恙,讓我松了口氣。月見也在她背後。
“嗯……唔……”
這時,黑衣少女睜開了眼。理事長無力地眨了幾次眼後定下眼神,有些恍惚地對我問話:
“九重……透流……?這里、是……”
“我們在船上,離那座島已經有點距離了。”
“是嗎………………也就是說,是你救了我吧?”
我輕輕搖頭答覆。
“不只是我,還有茱莉。之前還有莉莉絲、伊萬里和小虎他們幫我開路呢……”
“……我明白了,我會向大家道謝的。關于這次的事,就當做我欠你一份人情吧。”
“人情?這——”
我們救理事長,並不是為了回報。
但在我這麼說之前,理事長先問了下一個問題。
“那個男的怎麼了?”
“呃……你說‘K’嗎?他在——”
“我在這里呢,‘操焰魔女’小姐。”
船頭傳來的聲音瞬間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
“‘K’!”
那對銳利的眼正直盯著我們。
還以為完整吃了我雷神之一擊的“K”會躺上一段時間,看來他比我想像得更加強韌。
我放下理事長,向“K”擺定架勢。
“請放心,我沒有繼續戰斗的意思。在這種狀態下同時對上布里斯托小姐和月見璃兔,恐怕連萬分之一的勝率也沒有呢。”
白人少年後退一步,露出一貫的淺笑。
“站住!”
“你就讓他走吧,九重透流。”
制止我的,是理事長。
“可、可是理事長……”
“無所謂……你叫‘K’吧?幸會,麻煩代我向‘裝鋼技師’大人問好。”
“我知道了。”
深深鞠躬後,“K”往海一跳——然後著地。
不知道什麼時候,旁邊多了艘浮出海面的潛艇。
“K”就這麼隨潛艇消失了蹤影。
“九重透流,還有茱莉·西格圖納,這份情,我是一定會報答的。恕我失陪……”
理事長留下這句話就走了。
“真是的……好像和麻煩的人物結下梁子了呢。”
“就是啊。不過,只要在下次見面之前變得更強,就不用擔心了。”
“哈哈,一點也沒錯!”
站在身邊的少女所說的話,讓我笑了起來——然後乍然想起一件事。
出現在戰斗中的尖銳聲響是什麼?
聲音出現後,茱莉的動作變得可說是異常地快。
(那時的聲音和茱莉到底是怎麼回事……?就像牢籠里的野獸在那一瞬間重獲自由般……)可是現在這樣看起來,銀色少女和平時並無不同。
仿佛之前的變化從未發生過。
“——透流?”
當我回過神來,赫然發現一雙深紅的眼陣正盯著我瞧。
“啊,抱、抱歉不小心發呆了……話、話說啊,茱莉,你是什麼時候開始不會暈船的啊?”
“…………差點忘了。”
直升機的探照燈,將茱莉愈變愈糟的臉色照得清清楚楚。
隔天早上——還來不及把傷養好,就要向伊萬里等分校組的同學道別了。
“撇開最後不談,我這一個禮拜玩得很開心喔。”
“啊哈哈,我也一樣。能和大家……特別是和透流見面,真的太好了。”
伊萬里和分校組的同學,都來到了碼頭邊為我們送行。
要和這些在濱海課程中拉近關系的人們分開,我們都很不舍。
“到最後,我還是沒依約請你吃蛋糕。”
“呵呵,島上又沒有那種店,有什麼辦法。不過,還是挺遺憾的就是了……唉,這下你欠我三筆債啰。”
我對兩手搭在腦後轉過身去的伊萬里說:
“拜托喔,不要說得像再也見不到了好不好。要請你吃蛋糕的約,等下次見面再兌現就行了吧,其他兩件也可以比照辦理啊。”
“下次啊……”
馬尾少女帶著寂寞眼神回過了頭。
“就是下次。這次都能像這樣再見到你了,一定還會有下次的啦。再怎麼晚,我們畢業以後都會到黎明機關工作,到時候總見得到了吧?所以啊,我會滿懷著期待,等待那一天到來的。”
“……討厭啦,透流你怎麼這樣。我都好不容易決定放棄了,你現在說這種話,是要我怎麼放棄啊。”
“放棄?不、不好吧,伊萬里,不要輕言放棄啦。這條路是你自己爭取到機會繼續走下去的,再撐一步就可以了吧?現在才一年級,未來還有很多‘位階升華’的機會啊!”
聽見個性積極的伊萬里說這麼消極的話,我難掩訝異地急忙勸說。
我這個樣子,讓伊萬里看得瞠目結舌——
最後她提起唇角,笑咪咪地說:
“真是的,你也不想想自己是已經跨過畢業門檻的人,怎麼好意思說什麼‘再撐一步’之類的風涼話。我還是位階‘Ⅱ’呢。”
“喂喂喂,我可不是說風涼話喔。我是相信你一定有辦法升上位階‘Ⅲ’才這樣說的。”
“啊哈,你真的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呢……”
伊萬里笑著望向夏日青空——並說:
“不過呢,既然你都這樣說了,如果不達成你的期待,就太不夠意思了。”
“而且要是你辦不到,我欠你的債就沒得討啰。”
“啊~!怎麼這樣!那我絕對要升上位階‘Ⅲ’,讓你請我吃蛋糕到滿意為止。記得多存點錢啊,透流!”
“不是只請一個嗎!”
“噗噗~很可惜,我從來沒說過只要吃一個喔~”
的確是這樣,沒得反駁……
“好啦,不說那麼多了——再見啰,透流。”
“是啊。伊萬里,再見。”
這次不一樣了。我們兩拳相觸,相約來日再會。
分校組們站在防波堤上,目送著我們離開。直到看不清他們之後,船尾甲板上的近十名同學才一個個地回到船艙里。
最後留下來的,是我、茱莉和小虎三個。
“我也要進去了。透流,你不要傻傻地掉到海里去喔。”
“才不會咧……”
說是這麼說,假如船用力晃了一下,事情就不一定了。
使用雷神之一擊造成的負擔,使我全身都在發疼;再加上胸骨有點裂縫、大腿又有刀傷的狀態下,沒那麼容易保持平衡,難說得很。
要是真的落海,別說會變成笑柄,弄不好還會一命嗚呼——就算死不了,“笨蛋”之類的稱號恐怕也會跟著我好一陣子。
所以,我像來程那樣背靠著牆伸直腿坐下,茱莉也在我身旁蹲坐下來。
“茱莉,海風吹太久可能對你的傷不太好,不要因為我們是‘絆雙刃’就故意陪我喔?”
“沒有。說到受傷,我們應該差不多;而且我在這里不是因為‘絆雙刃’,只是想陪你而已……再說,待在里面大概一下子就會暈船了。”
最後的呢喃讓我噗哧一笑。
“過分耶,透流。那真的很不舒服……”
“哈哈,抱歉抱歉。我肩膀讓你靠,拜托你原諒我喔?”
“……不要,大腿比較好。”
“大腿?是沒關系啦……”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茱莉橫躺下來,把頭枕在我的腿上。
“晚安啰,茱莉。”
我輕撫那小動物般的少女的頭,她跟著閉上眼睛,好像很舒服。
之後,我一邊摸著她柔順的銀發,一邊遠望那漸小的島嶼。
“……透流。”
“你不睡啊?睡著就不怕暈船啰?”
“好。可是在那之前,我有件事想問。”
才剛想她會問什麼,她就開口了。
“假如……假如伊萬里還留在本校——你會和她組成‘絆雙刃’嗎?”
“和伊萬里……?”
如果當初伊萬里對上的不是我,可能就能留在本校了。
可是——沒什麼好“如果”的。
眼前的現實,就是一切。
話雖如此,稍微保留點想像的自由也不為過吧。
“這個嘛……我跟她是好朋友,大概能成為不錯的競爭對手。不過——要和女生組‘絆雙刃’的話,你還是唯一選擇吧。”
“透流……”
我選的,是枕在我腿上撒嬌的這位嬌小少女。
我是憑自己的意願,向這位少女伸手的。
“就算伊萬里念的是本校——我也不會改變心意,一定會牽起你的手。”
“…………感覺好害羞喔。雖然害羞——”
即使看不見茱莉的表情,但她臉上應該是漾著笑容吧。
“我還是非常高興。”
我的答覆似乎讓茱莉十分滿意,將她銀色的頭在我腿上磨蹭起來。
“回去以後,我們去喝個蘋果茶吧?”
“好——♪”
在這段眼中只有海、天、云的時間里——
我聽著無止境的波浪聲,心里想著某個女孩。
那不是枕在我腿上的銀色少女,也不是誓約再見面的馬尾少女。是一個怕羞內向,但做什麼都很努力的女孩。
一個喜歡上我這種人的女孩。
我一直一直想著,那個我所傷害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