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取情報——簡單來說,第一件事就從了解這座城市開始。
雖說學園已在事前為我們准備好所有店家的資訊了,我們還是決定最初幾天先從逛逛鬧區開始。
即使已盡可能將事前獲得的資訊記在腦海,一旦遇到什麼狀況時,還是自己用眼睛和雙腳獲得的經驗最管用。
當我們將店家的位置、街道怎麼連結、人們會聚集的場所等等資訊大致掌握後,這才准備開始朝任務下一階段進行。
那就是——決定活動據點。
決定據點的目的,是為了讓在那附近劃地盤的族群注意到我們的存在。
只要多打幾次照面,記住對方之後,不久之後總會有機會交談。
這麼一來,總有一天也會獲得與「禍稟檎」相關的情報。
通往車站的高架道路、主打年輕族群的店鋪林立的大樓、保齡球場、撞球場、速食店、家庭餐廳、離市中心較遠的公園……從各式各樣的候選地點中,我們選出的是——
靠近三番街的電玩游樂場。
那里出入的人多,而且幾乎都是年輕人——當然也有社會人士——因此,可以說這里是最適合執行這次任務的場所。
決定據點之後,我們決定今天就前往那間熱鬧的游樂場。
「呵呵,完美♪」
響亮地彈著指頭,露出開心神色的,是金發少女莉莉絲。
她眼前的夾娃娃機里,機器手臂正朝左右兩側張開,剛才夾到的獎品正好掉進洞口。
隨著奏樂聲響,莉莉絲將獎品——布偶娃娃從機器中取出,高興地緊緊抱住。看著她,我不禁心想:
(那東西到底有什麼好……)
莉莉絲夾到的玩偶是世界知名恐怖主題樂園DNL的吉祥物,洛傑斯。
那是一匹有著高高豎起的心型鬃毛,後腦部分還看得見腦漿,造型詭異的馬。
這是所謂的「惡心萌」吧,可是我真的不懂……
(姑且不提這個——做這種事真的好嗎……?)
雖然是在考慮過這次任務性質後,大家一起討論出來的做法,但我還是忍不住抱持疑問。
就算知道這是任務,與其像這樣在這里玩樂,放學後這段時間原本應該是我拿來自行訓練的時候。
(真希望是趟兩三天就能結束的任務啊……)
話說回來,希望參加與「666」相關任務的人也是我自己。
(算了,既然是與「666」有關的任務,說不定有機會遇到雨果……)
……就現狀看來,這可能性相當低就是了。
一邊想著這些事,我忽然發現銀發少女的身影從視野里消失了。
大家講好不能單獨離開游樂場,既然如此,她應該還在店內。
附帶一提,小虎正在玩推金幣,橘則是挑戰起將棋游戲來了。
(呃,茱莉呢……)
找了一會兒不見人影,終于在面向另一條馬路的夾娃娃機旁發現銀發少女的背影。
見她剛好在移動機器手臂,為了不打擾她,我便默默在一旁觀看。
雖然機器手臂勾到了玩偶,也往上舉了——
舉到最頂端時,卻因機器的振動而噗通掉落。
結果,從那頹然下垂的肩膀就能看出茱莉有多沮喪。
不過茱莉可不因此輕言放棄。
取出她的鸚鵡零錢包,毫不猶豫再朝機器投入一百元。
隨著一陣「叮鈴」的電子音,機器手臂在輕快的配樂下開始移動——
要不了多久時間,茱莉的肩膀又沮喪下垂了。
(插畫)
生來就是個戰斗天才的她,竟然拿這種電玩游戲這麼沒轍,實在是令人莞爾的一幕。
可是銀發少女就是學不乖不放棄,再往機器投入一百元——
叮鈴→沮喪。
叮鈴→沮喪。
叮鈴→沮喪。
「……茱莉,讓我來吧?」
實在是看不下去,我上前這麼對她說。
「透流……」
茱莉帶著失落的表情回頭,點點頭,和我交換位子。
「你要哪個?」
「全部。」
「………………」
聽了她的回答,我思考了一下才再問一次:
「你想要哪個?」
「全部。」
「………………」
答案還是一樣。
(這樣下去她大概會把身上的錢都花光吧,幸好有出聲提議……)
檢視了機器里的鸚鵡玩偶,全部總共有五種。
昨天還沒看到這個,大概是今天進貨的玩偶吧。
思考茱莉剛才的回答,她一定是五種都想要。
(……也只能加油了。)
一邊想像夾到所有種類的玩偶後,眼前的少女將會露出多開心的表情,我一邊開始移動機器手臂。
「啊……啊、啊啊……透流、那邊不行……啊……那邊、就是那邊……!再用力一點推……啊……還是不行……唔!對……對、那里好、就是那里,勾一下、就這樣、就這樣……!」
抓著我的袖子,茱莉紅著臉興奮地發出這樣的聲音。
「再來、再來……從那個洞進去,推進深處為止……對,就是那里,就這樣……透流、透流……」
(為什麼我有種做了壞事的心情……)
總之,就是這樣那樣的——
前幾次雖然不順利,慢慢地掌握到訣竅後,第四次玩偶就隨著奏樂聲掉進洞口了。
小心翼翼地伸手取出獎品,茱莉將玩偶高高舉起,熱切地注視著。
那雙眼神閃閃發光,不問即知她有多興奮。
「如何,茱莉?」
我試著問她感想——
「好威武……」
給了我莫名其妙的回答。
「茱、茱莉……?」
「『好威鵡』,是這系列玩偶的名字。」
原來如此。
「謝謝你,透流。我好高興好高興。」
「哈哈,那就好。」
可以看到她抱緊玩偶的開心模樣,我也比自己預期的還開心了。
「為了報答你,只要我做得到的事,我都願意為你做。」
「不,這可不行。」
「——嗯?」
我立刻搖頭,茱莉則匪夷所思地歪了歪頭。
不久之後,事情就有「進展」了。
不是夾娃娃機的進展,而是與任務相關的進展。
花了三千八百元將五種「好威鵡」夾到手,逗得茱莉芳心大悅,為了展示玩偶,她邁著輕快腳步跑向橘,我也趕緊跟著追上去——
當我跑到拍貼紙相片的機器「印制閃光(俗稱印閃)」前時,差點被兩個走路不看路的高中女生撞個正著。
「臭家伙,走路看哪里啊!」
隨即,一個波浪卷女孩大聲發出怒喝。
明明是對方走路不看路,被罵的卻是我,這種事我雖然無法接受,但也不必為一點小事跟人起沖突。
「抱歉——」
正當我打算道歉時。
「嗯?我好像在哪見過你這臭家伙……」
那個高中女生打斷我的話頭,皺著眉頭,手指在自己的太陽穴旁點啊點。
(咦?這女生是——)
她有一頭先脫色再染成褐色的短波浪卷發。印象中最近我曾看過這麼一個人。
「誰啊?」「等一下,我快想起來了——」
一旁的友人詫異發問,褐發女生才剛舉起手制止——
「啊————!你是上次我被『沉默之夜』找麻煩時那個人嘛!」
她指著我大叫。
「等等,這家伙是『沉默之夜』的人嗎?」
「不對不對!我不知道他是誰,可是他跟『沉默之夜』作對!」
「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另一個女高中生這麼問,剛好也是我想問的。
「就是啊,上次『沉默之夜』找我麻煩時,出現了個怪家伙,我不是跟你講過!」
波浪卷女孩為同伴聽不懂而煩躁,我卻覺得是她自己的說明方式太糟了。
(……怪家伙是我嗎?不、比起那個——)
說到被找麻煩,我終于想起來了。
「你該不會是上星期在三番街附近被找碴的那個——」
「對對對!就是我就是我!人家本來玩得開開心心的,『沉默之夜』那些家伙就來找麻煩,
然後,托你的福我就順利脫身啦♪」
「喔,是那件事啊,那我知道了。」
波浪卷女生笑著拍拍我的肩膀,另一個女高中生終于理解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原來她就是出任務第一天,我趟渾水解救了的那個女生。
沒能馬上想起記憶中的她,是因為她今天穿著便服,不是那天的制服。
「既然可以脫身就好,最後何必多踢那一腳呢?那樣只會惹得對方惱羞成——」
「不要說教,好煩——」
「唔……」
被她用「少管閑事」的眼神一瞪,我也說不下去了。
這時——
「透流,她們是誰?」
莉莉絲從機器後方探出頭,疑惑地望著我和兩個高中女生。
「喔,她們是——」
「真正的外國人耶!真正的金發耶!」「胸部好大!好Q彈!」
「呃……?透流?這兩個女生到底是怎樣啊?」
我還來不及說明,她們就自顧自地興奮起來,也難怪莉莉絲難掩困惑。
「不,是這樣的……」
「怎麼了嗎?透流?」
「真正的外國人PART2耶!真正的銀發!」「臉好小!巴掌臉耶!」
正想再次說明時,正好茱莉到了,二人組又掀起另一波騒動。
就在她倆興奮騷動時,我快速向莉莉絲及茱莉說明了前後始末。
「喔,是前幾天的那個……這樣聽下來,有件事挺令人在意的,那個叫『沉默之夜』的是什麼?可以說得更仔細一點嗎?」
若無其事加入對話的橘,很快地開始收集起情報。
和困惑之余就忘了任務的我完全不同。
「你們不知道那些家伙嗎?」
「不好意思,我們原本都在待里玩,最近才來皐月的。」
橘說的是皐月隔壁城鎮的名字,用這種方式說明我們對皐月還不熟,女高中生們也毫不懷疑地接受,開始說起自己的事。
「原來是這樣啊,我們隸屬貝拉多那,是個強調自由玩樂的團體。聚集了來自不同學校,或是閑著沒事的人,大家一起玩。」
「原來如此,那和你起爭執的那群人又是誰?」
老實說,我認為這樣問得太直接了。可是,波浪卷女孩一點也不在意,大方地回答了。
「那些家伙是由來自各校的放牛班組成的團體,自稱『沉默之夜』,老是自以為老大,想主導這個城市。」
將自稱美咲的——她們剛才已先自我介紹了——波浪卷女生說的話整理之後,我們得知皐月鬧區的年輕人大致分成四個派系。
貝拉多那——這是美咲她們所屬的集團,主張自由玩樂。
「沉默之夜」——和貝拉多那不和的少人數集團。
皐月工業高中——從以前就在皐月一帶很吃得開,是以不良少年眾多聞名的高中。人稱皐月工。
流河高中——和皐月工一直處于對立關系的另一所高中。校內更細分為好幾個派系。人稱流河高。
除了這四個派系外,還有不少不屬于四大派系的個人或小團體。
美咲也將四大派系各自經常聚集的場所告訴我們了。
(幾乎和手邊的資料一樣……不過,關于聚集場所的情報增多了,這點倒是值得慶幸。)
事實上,到此為止的情報,早就包含在為了讓我們任務進行順利而事前准備的情報資料中。
資料更顯示四大派系中,有人將此次任務目的的「禍稟檎」流出皐月市。
話雖如此,若資料內容真的那麼充分齊全,也不用派我們來出這趟任務了。
托美咲的福,補起了情報資料中的好幾個漏洞,真得好好謝謝她才行。
(所以那時趟渾水是正確的?)
(哼,你這是以結果論吧。)
我和小虎無聲地用眼神交換了以上對話時,美咲仍繼續說著。
她現在正在抱怨和她們不和的團體,也就是日前和她發生糾紛的「沉默之夜」有多麼令她不爽。
「『沉默之夜』那群人真的煩死了,所以你最好不要去奈茲。」
「哈哈……感謝忠告。」
奈茲是「沉默之夜」的成員經常聚集的酒吧,對于未成年的我們而言,就算沒有美咲的忠告也不能去。
還是將此事報告黎明機構,請他們派適合的人員前往吧。
原本是為了配合調查對象的年齡才派我們出任務,現在卻因此收到反效果?不過,只要是任務就難免遇到這種事。
把奈茲的事交給機構處理,我們只要繼續搜集派系情報就好了。
「噯,透流你們還會繼續待在皐月嗎?」
美咲這麼問——她們自我介紹時,我們也各自報上姓名——我點點頭表示沒錯。
「既然如此,你們也加入貝拉多那嘛。雖然大家都是笨蛋,可是人都很好喔♪」
「這……」
(潛入團體搜集情報的做法是不錯,可是,該一下就這麼深入嗎……)
對自認提出了好主意的美咲,我思索著如何回答是好。
朝橘與小虎望去,從兩人的表情可知他們正跟我思考同樣的事。
「有什麼關系,就跟我來吧。我介紹大家給你們啊♪」
我們還沒做出答案,美咲已經和另一個叫可可的女生往外走了。
「……姑且去看看吧?」
「難得有緣相識,與其現在貿然拒絕,不如先去親眼確認一下。」
低聲與橘如此商量後,我便告訴美咲,我們願意跟她去。
用點頭的方式讓茱莉她們知道後,我們便跟著美咲她們走出游樂場。
那間店在離三番街稍遠的地方,從馬路邊整排裝潢時尚的商店旁小巷走進去就看見了。
艾勒芙瑟利亞倶樂部——這就是美咲隸屬的貝拉多那成員經常聚集的地方。
推開門,入口處有個大廳,往前走,靠牆邊有個吧台,對面是桌席——更進去之後,有一片容納了四、五十人的寬敞舞池,以及被各種顏色的雷射燈光照亮的舞台。
「人還真多。」
「咦,今天算少的喔?周末的人數是現在的兩倍吧!」
美咲一邊和認識的人打招呼,一邊熟門熟路地往店內深處走。
來到最後方,有一間包廂,門後的室內打著偏暗的藍色系照明,令人聯想到海底。
「涼,有時間嗎?」
美咲說話的對象是房間中央,圍著圓桌的數名男女——
正確來說,是坐在這群人中間,戴著黑框眼鏡的男人。
「什麼事啊,美咲。」
年紀約莫是二十歲。
被稱為涼的男人有著端正的五官,頭發末梢染成白色,令人印象深刻。
「是這樣的啦,這個——」
正當美咲打算介紹我們時,靠在涼身上的女人一看見我們就嗲聲嗲氣地說:
「這些小鬼是誰啊?該不會是來搭訕的吧?」
女人有一頭淺色的褐發,另外還用著色劑染上誇張的粉紅與綠色——
涼用手指著她的唇,笑著說:
「小堇,我現在正在和美咲說話,你等一下好嗎?」
「好~人家會乖乖的,你要快點喔,小涼♥」
涼一邊回應「當然」,一邊毫不躊躇地吻了那看似他戀人的女人。
「唔?」
背後傳來橘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沒聽見「下流鬼」之類的話,可見她最後一定忍住了。
「抱歉,現在才自我介紹。叫我涼就可以了,我是貝拉多那的顧問。」
「顧問?請問您不是領導嗎?」
訝異于他的態度比外表溫和,我這麼一問,涼就笑著揮揮手。
「別因為我年紀比較大就這麼恭敬,跟平常說話方式一樣就行了。」
「呃——好,我會的。」
思考了一下,既然對方都說可以,我就決定恢複平常的說話方式。
「關于我是不是領導這個問題呢……」
見我點頭之後,涼繼續往下說。
「貝拉多那的原則就是自由——所以沒有任何人是領導喔。我只是在大家找我商量煩惱時給予建議,所以當我是顧問就可以了。」
雖然他說沒有領導,但這個團體實質上的頭兒應該就是他了吧。
「嗯……你們今天是來加入貝拉多那的嗎?」
「對♪,上次我不是被『沉默之夜』的人纏上了嗎?當時解救我的人就是透流喔!」
美咲看了看我和涼,把我們認識的原因告訴他。
「若是這樣,那當然歡迎。」
「……抱歉,都跟來這里了才說這種話,是我不應該。但是,我們並不是來要求加入的。」
「咦——?什麼意思啊,透流?」
「抱歉,一直說不出口,順著情勢就來了……」
這是在美咲帶我們來這里的路上,趁我和茱莉、莉莉絲陪美咲她們聊天時,小虎和橘想出來的拒絕說詞。
「所以是美咲自己一頭熱啰?」
「哈哈哈……」「唔……」「哇哈哈哈!美咲好遜!」
我對察覺事態的涼苦笑,美咲在一旁不相干人的笑聲中,終于發現自己的一頭熱。
「那、那你們為什麼要跟來啊!」
「難得有緣認識,我們也想知道美咲平常都在什麼地方玩嘛。」
「哼?……」
美咲鼓著腮幫子,看似還在生氣。聽了我的回答,嘟噥了幾聲後才說:
「算了,既然這樣也沒辦法……畢竟只有我自己興沖沖的。」
鼓起的腮幫子總算恢複原狀。
「不用這麼沮喪啊,美咲。只要他們中意這家店和貝拉多那的成員,自然會希望加入我們。總之——」
輪番看了我們幾個一眼,涼繼續說下去:
「我非常歡迎像你們這麼特別的成員加入。」
「我也很歡迎喔♪,尤其是那位金發美眉,更是超級歡迎!這樣吧,今晚陪陪我如何?」
吹著口哨這麼說的,是坐在涼隔壁,綁著一頭黑人辮的輕浮男子。
「很可惜,我已經被預約了……是不是,透流♪」
金發少女對著我眨眼說了這句話,立刻引起現場一陣騷動,我急忙對涼他們解釋起來。
晚上十點過後,我們離開鬧區,前往約定的地點和來迎接的莎拉會合,一起回學園。
她開的是布里斯托家的高級進口車。拿來相比雖然很失禮,轎車搭起來可是比護陵衛士的高
機動車要舒服好幾倍。
「那麼,今天我們與皐月四大派系之一的貝拉多那接觸後,大家有什麼感想?請各自發表一下。」
車子發動不久,橘便開始針對今天的任務進展做出發言。
老實說,懷疑剛認識的人令我心情不是很好,然而既然是任務,就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
「目前還無法判斷他們是黑是白。就現狀看來,貝拉多那的成員只是一群自由玩樂的人而已……」
有人在舞台上唱歌跳舞,有人在下面看著舞台上的人玩鬧,也有人坐在桌旁談笑,或只是靜靜坐在吧台。每個人都自由隨性,看起來確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哼!正因為不受規制,里面誰擅自干了什麼勾當也不會有人知道。尤其是那個叫涼的男人,說不定根本就有個以他為中心的小圏圏,行動的就是這麼幾個人,也有這個可能性吧?」
小虎提出偏向否定的意見,莉莉絲也點頭陳述自己的想法:
「關于涼,我的看法和小虎一樣。至于其他人給我的感覺就只是一群好人而已。」
「因為莉莉絲和大家一起跳舞時獲得許多喝采嘛……」
莉莉絲對我眨了眨眼,意思是「很開心唷」。
「你說誰是好人?對我來說,其中有個女人令人非常不悅。」
「哈哈哈……」
小虎一副青筋快爆開的樣子,忿忿丟下這句話。
因為涼的女朋友——那個把頭發染得超誇張的女人對他說出「你個子好小喔,真可愛♥」這種禁忌詞彙,也難怪他會這麼生氣。
「……我覺得那個人不是壞人。」
茱莉這麼一說,我便皺起眉頭。
「不能只因為人家請喝果汁就對她另眼相看喔,茱莉。」
那個女人口中說著「這表示我和這麼可愛的你變成好朋友了?」請茱莉喝了果汁。光是這樣就判斷對方是好人,我真擔心她以後會被壞人欺騙。
「雖然還不到不悅的程度,但我也有個受不了的對象。」
莉莉絲舉出的是黑人辮子男的名字。
「跳舞跳得正開心時,那家伙好幾次都試圖摸我的屁股。」
我好像聽見什麼東西被折斷的聲音。
雖然很在意,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我趕緊先問莉莉絲:
「你沒事吧?」
「呵呵,不用擔心。我怎麼可能沒發現那種色狼的舉止。再說,我的屁股是留給未來丈夫——」
「巴的看法呢?」
「我話都還沒說完耶!」
茱莉硬是打斷莉莉絲的話頭,橘苦笑著開始陳述自己的意見:
「我的看法和九重比較接近,關于他們是什麼樣的人,暫且持保留態度。今後一邊和他們往來一邊進行調查吧。還有,這僅是我個人的意見,可是——那、那個叫涼的男人……那個、竟然……在人前做、做出那種傷風敗俗的行為,怎麼有資格擔任顧問的角色……」
「什麼傷風敗俗的行為?」
「……………接、接吻。」
「我沒聽清楚,可以講大聲一點嗎?」
車子行進間的噪音,把橘的輕聲細語蓋掉了,我一這麼反映——
「你、你是故意想讓我說出那種話嗎?還是說,你很享受這種PLAY?難道你有這方面的嗜好嗎?」
橘突然大發雷霆。
「對了——」
等橘好不容易冷靜,車停下來等紅燈時,令人意外的人物開口了。
是莎拉。
「什麼時候把那個黑人辮子男丟進東京灣好呢?大小姐。」
「就算是開玩笑也別說得這麼恐怖!」
「你說啥?」
看到莎拉回過頭時冷笑的表情,我開始擔心將來的自己了。
關于貝拉多那,決定按照橘的意見,做出先觀察今後的狀況再決定的結論。這時,我們剛好也回到昊陵學園了。
汽車開進巨大的石造正門,往宿舍方向前進時——
「咦?」
「你怎麼了,透流?」
「已經這個時間了,怎麼人莫名地多……」
這時已超過晚上十一點,校地內卻四處都有不少人影走動。
雖說入夏之後,學園方面確實多加派了警衛巡邏校園,但這人數怎麼看都太多。
話說回來,現在也已經超過宿舍的門禁時間,不可能是學生——
「啊、透流同學,還有大家,你們回來啦。」
「雅……?」
人影中有個熟悉的聲音叫出我的名字,使我嚇了一跳。
毫無疑問的,那道對我們說話的聲音正是來自雅,在她身邊的,還有吉備津和兔女仆(冬季裝扮)。
「辛苦了,九重同學,還有茱莉和大家也是——」
「咕哈,夜游有什麼好辛苦……還是說,正是因為夜游所以才辛苦?」
「我們回來了,雅、吉備津,這時間你們怎麼還在外面?」
至于月見的無聊發言,我就當沒聽見。
「今天晚上看得見雙子座流星雨喔,昨天不是有稍微聊到嗎,你忘記啦?」
「喔,這麼說來好像有……」
記得昨晚在電視上看到的消息是,今晚十二點前後是可觀測到最多流星雨的時段。
當時一聽到流星雨,我就想起音羽,因而發了一陣子呆,才會把原本的話題給忘了。
「理事長說,偶爾放松一下也是很重要的,所以今天的門禁時間改成一點喔!」
「放松啊……」
聽到大而化之的吉備津用悠哉的語氣這麼說明時,莉莉絲如此低喃。
——不只是嚴格的訓練,還要透過普通的日常生活來加強求生意志——
一想起「魔女」的意圖,我也忍不住歎了口氣。
「透流同學,你們出任務一定很累了,一起來放松一下吧?」
「除了放松之外,要不要也『發泄』一下別的東西啊?」
「也好,機會難得,我們就直接和雅她們一起觀測流星雨吧。」
我對雅的邀約點點頭,也向茱莉她們如此提議——
「你竟敢接二連三對我視若無睹!『異能』!」
「想要人家回應,你就不要老是說些沒營養的話!」
月見朝我怒吼,我也怒吼回去。
這雖已是日常生活中熟悉的光景——老實說,真希望不要有這樣的日常生活。
光的軌跡從夜空中劃過,每次都引起周遭「看見了」的歡呼。
這時——
坐在我右邊的少女發出可愛的「哈啾」聲。
「你還好吧,莉莉絲?一定是因為穿太少……」
不像白天有陽光時還稱得上暖和,現在都什麼時間了,她不但敞開外套,還穿著露出雙腿的熱褲,光看都覺得冷。
「哎呀,對講求時尚的人來說,這麼穿是理所當然的啊。我可不想讓未來的丈夫看到自己邋遢的一面。」
「……姑且不管你未來的丈夫是誰,穿成這個樣子感冒了怎麼辦,還是先去換上暖和的衣服吧。」
嘴里呼著白煙這麼建議,莉莉絲還是搖頭否決,用誇張的動作說:
「你竟然說得出要我離開你身邊這麼殘忍的話,人家可是連一秒都不願意離開你啊。」
(插畫)
「這問題可大了……算了,就這樣吧,今天我讓步。」
莉莉絲不甘心的表情,變得柔和了些。
臉上看來似乎帶著笑意,是我的錯覺嗎。
這時,有個一直注視她們對話的人出現了反應。
「……噗!」
「莎拉,你笑什麼?」
「您聽錯了。」
對回過頭來的主子,少女管家一如往常地用冷若冰霜的表情回答。
從她臉上完全看不出剛才曾噗齧一笑。
「呼……這次就當作是這樣吧。」
在一個伴隨著白色霧氣的大大歎息後,莉莉絲的目光朝空中飄去。
一看到主子的視線轉移,莎拉臉上再次露出微笑。
明明是針鋒相對,卻又流露出親密感情的銀發與金發兩位少女。看到這樣的她們而不禁莞爾微笑的心情,我和莎拉都是一樣的,我也不由得微笑起來。
隨後,一與我四目交接,莎拉的臉又立刻變成般若鬼面了。
我也將視線轉移,正恍惚望著夜空的小虎映入眼簾。
他的神情透露一絲感傷,我起身走到他身邊。
「……是你喔。」
往小虎身邊一站,他立刻望向我。
「有種好懷念的感覺呢。」
「哼,對啊。」
一邊坐下一邊交談,小虎臉上浮起淡淡的寂寞笑容。
我們不再多說什麼,只是靜靜仰望星空。
想著那四人曾經共同度過的夜晚。
「呼……」
拜與橘的早晨訓練之賜,隔天我立刻就嘗到睡眠不足的滋味。
早晨的痛苦就別說了,吃完早餐後更是超乎想像的痛苦。
「啊……呼……」
我再次強忍呵欠。
今天是星期六,學校的課程已經結束,去皐月又是傍晚才出發,現在的我多出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
也因為正值執行任務的期間,我和茱莉暫時取消戰斗,可以不用像以前那樣為了訓練而外出,可是——
這如海潮般襲來的困意,使我做出短暫午睡也無妨的結論。
(今天的天氣最適合午睡了嘛……)
明明已經是十二月,今天的氣溫卻特別高,溫暖得像是十月一樣。
踏上草地,找個曬起太陽特別舒服的地方躺下,更能感受陽光的暖意。
在這種舒服的感覺中閉上眼,意識很快就模糊了——
到底睡了多久呢。
覺得好像只是一瞬間,又像睡了相當久。總之,我的意識接收到外來刺激而開始動搖。
說是刺激,倒也不是太強烈,只是有點癢而已。
(是……風嗎……)
半夢半醒之間,頭發受到輕撫的感覺讓我這樣想。
以風來說,這力道是稍微強了些,但還是很溫柔。
「透流同學的頭發有點粗呢。」
遠方似乎傳來這樣的聲音。
「那時候,真希望他能撫摸我的頭發。」
又聽見了一些什麼。
頭發再次被輕柔觸摸,那是一種雖然有點癢,卻很舒服的感覺。
(咦……咦……?)
除了頭發之外,我察覺到另一種舒服。
後腦勺枕在某種莫名柔軟的東西上。
而且,頭的位置好像墊得比身體其他地方高。
簡直就像躺在枕頭上。
(是落葉……堆積成的嗎……?)
腦中恍惚地想著「不會吧」。
——同時,我也憶起不久前好像也曾受過這種待遇。
(這……是什麼來著?)
混沌的腦袋怎麼回想也想不起來。
明知只要睜開眼睛就能找到答案,我卻還想多享受一會兒這半夢半醒的感覺——我伸出手,摸到了什麼。
「呀啊!」
摸到「那個」的瞬間,聽到比剛才更清楚的聲音。
(聲音……?不、比起那個……這到底是……?莫名滑嫩……)
我摸索著那像枕頭的東西,不只是柔軟,還可清楚感覺出光滑的曲線。
「呀、嗯唔……啊、噫噫……好癢……啊、唔唔、不、不行……」
我摸著那光滑的曲線,想知道曲線會延伸到哪里去,此時,手指忽然勾到某種東西。
(是布……?)
具有伸縮彈性的布料,我動手摸索了一下,立刻明白這布是包在那滑嫩的東西上面的。
(為什麼要包住……?明明就這麼好摸……)
大惑不解地想著,把手伸進布料內側。
又大、又圓。
這到底是什麼呢?
「啊……透、透流同學,不行……啊……這、這樣還太快了……嗚唔、啊、啊……」
(不行……?還太快……?)
那聲音絕對稱不上大聲,可是一聽到那不知所措而顫抖的聲音,我就清醒過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一種非趕緊張開眼睛不可的焦躁感驅使著我。
微微睜開眼——
一理解眼前的事態,我立刻陷入混亂。
事態就是:我正躺在雅的大腿上,還把手伸進她裙子底下。
不、不只伸進裙子底下,還伸進了她內褲里,正摸在雅的屁股上。
(插畫)
那脹紅了臉,眼眶泛淚,雙手搗住嘴巴不敢叫太大聲的模樣一映入眼簾,我的困意瞬間煙消云散。
(什麼!我、我、怎麼會摸雅的……咦咦咦咦咦咦?)
驚訝之余,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呼……哈啊啊啊啊啊啊……」
接著,雅發出一聲又長又莫名性感的喘息。
「呼、啊……我嚇了一跳……心還跳得好快……透流同學,是不是作了什麼夢……?不管怎麼說,剛才的事是否還是別說出來比較好……」
從她的低語聽來,雅似乎還沒察覺我已醒來。
我則再次閉上眼睛,腦中死命整理現狀。
(我原本在午睡,不知何時躺上了雅的大腿,還在沒有察覺的狀況下摸了……摸了雅的屁股……這、這該如何是好啊我……?)
或許該立刻起身賠罪,雖然這麼想,又覺得那樣不但辜負了雅的貼心,還會讓她更羞恥吧。
想得愈多,身上就愈是滲出討厭的冷汗。
(我我我到到到底該該該如何是好——?)
就在混亂到了極點的時候。 .
「雅,你在這里做什麼呢?」
「——唔!」
打斷我混亂思考的,是一個正氣凜然的聲音。
「啊,小巴。」
拜橘的現身之賜,我又錯失起身道歉的時機了。
「姆?這不是、九、重……嗎……」
從那明顯驚慌失措的聲音聽來,她應該察覺我正躺在雅的大腿上了。
「啊,啊哈哈……」
「雅、雅……你、你什麼時候和九重發展到這個關系了……?」
「啊……不是的,我們不是像小巴你想的那樣……!」
雙手緊張地在身前揮舞,雅趕緊否認橘將我倆視為一對戀人的誤解。
「這、這樣啊。抱歉,是我亂誤會了……」
「啊哈哈,別在意。我做出這種事,也難怪會招來誤會。」
「也是……可是,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狀況呢?」
橘苦笑著提出疑問,我在心中點頭同意,這也是我想問的問題。
「是這樣的,大概十分鍾前……我經過這里時,剛好看見透流同學在睡午覺——所以我就,那個……因為從以前我就很向往讓喜歡的人睡在自己大腿上的事,忍不住就……啊哈哈……」
「唔晦,原來是這樣啊……照這麼說來,現在我這個電燈泡可得趕快離開才對。」
「小、小巴……!」
對慌張的雅笑了笑,橘留下一句「三十分鍾後再叫他起來吧」就離開了。
「小巴真是的……不過——謝謝你。」
輕聲吐露感謝的話語,雅開始撫摸我的頭發。
「還可以再睡三十分鍾喔,透流同學。雖然時間不長,你好好休息吧。」
這下氣氛變得更難起身了。
可是,總不能因為氣氛好就縱容自己放肆。
「抱歉、雅——!」
「咦?咦……?咦歎咦咦歎……?」
我跳起來,模仿橘平常下跪道歉的姿勢。
解釋清楚後,也表明自己做出那種事,不能推說睡傻了就獲得原諒。我向雅道歉。
「那個……請抬起頭好嗎,透流同學……下跪有點那個……」
「啊,好……」
「謝謝你老實跟我說……可是,其實,我現在覺得好丟臉,如果你可以不要說出來,我說不定還比較欣慰。」
「唔……」
看來我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真的真的很抱歉……我該怎麼賠罪才好……」
「…………………」
一陣可怕的沉默。
「那個——剛才我和小巴說的話你也聽見了吧……?」
「嗯,對……」
「那,如果要賠罪的話……不、不如下次再給我個機會?」
見我不明白她的意思,雅便指指自己的大腿。
這麼一來,即使是我,也不至于遲鈍到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了。
「那,只要雅覺得沒關系……」
「嗯、嗯……我想再一次,讓透流同學好好躺在我大腿上……」
「呃、呃……我會加油的……」
對著雙頰染上一層淡淡緋紅的雅,我因害臊而做出莫名其妙的回答,接受了她的提議。
◇
再過幾天就是聖誕節了,某天晚上——
「雅,你在打毛線?」
被巴這麼一說,雅驚嚇得全身一顫。
因為太專注,絲毫沒發現巴已洗好澡,從浴室出來的事。
「唔,嗯……」
臉上掛著不自然的笑容-雅點點頭。
(怎、怎麼辦……)
猶豫著事到如今是否還要掩飾,內心祈禱話題別再集中在打毛線的事情上。
「是圍巾嗎?最近確實滿冷的。」
「對、對啊……」
(快結束,拜托快點結束這話題……!)
雅的心願終于——上達天聽了。
「說到天氣冷,就讓人想到莉莉絲呢。即使天氣這麼冷,她還是一樣重視穿搭,總是穿得那麼單薄。有機會的話,雅也勸勸她好嗎?」
話題終于改變,雅在心中松了一口氣,將打到一半的毛線圍巾收起來。
「嗯……我懂小巴的意思,可是,也不是不能理解莉莉絲同學的心情啦。」
「喔?」
「像莉莉絲同學那麼漂亮的人,即使是冬天也會很堅持穿搭吧……尤其是冬天的衣服多半顏色都很黯淡。」
一邊說著,雅一邊心想,自己這位「絆雙刃」要是也能更重視穿著就好了。
不管怎麼說,巴明明是個漂亮女生,卻老是穿著學校發的體育服或運動衣之類方便活動的服裝。
幸好巴還有雅這個「絆雙刃」,能夠多少為她的穿著服飾把關,不著痕跡地幫她搭配衣服。
「再說,你想想看,聖誕節快到了——」
說到這里,雅的表情又僵硬起來。
明明是想避開的地雷,怎麼自己又踩上去了呢。
「雅?」
「因、因為聖誕節快到了嘛,路上的景色都很繽紛絢麗啊,我們的穿著也不能輸給街景,我是這麼想的啦,啊哈哈……」
「說的也是……聖誕節快到了呢……」
橘重複了一次這個關鍵字,令雅再次全身一顫。
「我倒是不會因為這個節日而興奮,只是一想到一年即將結束,可得好好振奮精神,用嶄新的心情迎向新的一年——」
巴似乎沒察覺到那個關鍵字,正當雅又松了一口氣時——
「……等等,你說聖誕節?」
巴這麼重新確認了一次,雅的反應比剛才更驚嚇了。
「………………」
「小、小巴……?你說迎向新的一年然後怎麼樣……?」
「原來如此!圍巾是聖誕節的……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小雅!」
「唔……」
見巴已找到答案,雅只好放棄再掩飾,老實點頭。
「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唔姆、唔姆……!九重一定會很高興的!」
「呃……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巴似乎感到很欣慰,雅心想,既然已經被她發現到這個地步了,不如把心中懷抱的不安疑慮說出來吧。
「親、親手打毛線什麼的,會不會讓人覺得太沉重?我只是想,對方那麼照顧我,又是我很重要的人,為了表達感謝的心情,所以才……」
「沒問題的!用心的禮物怎麼會沉重呢!我保證!」
「你、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姆,如果是我收到絕對很開心。絕對。」
「嗯!謝謝你,小巴。」
面對巴溫柔鼓勵的笑容,雅用力點頭——同時也覺得心都暖起來了。
(太好了……還有,既然已被發現,也沒必要偷偷摸摸了。說真的,時間已經這麼趕,只要結果好就好了吧……)
改變主意之後,雅再次拿出毛線和棒針,重新開始編織圍巾。
巴微笑著看著這樣的雅,為了不妨礙她,自己也決定埋首書堆。
不過,有件重要的事,巴並未察覺。
她找到的答案,只有一半是對的。
雅為什麼會躲著巴打圍巾呢?
除了最喜歡的那個人之外,雅為的是另一個重要的人。
接受自己一切脆弱,說著要一起變強的好友。
為了對前幾天沒有通過「位階升華」的自己,溫柔鼓勵地說會等待自己的「絆雙刃」少女。
(收到禮物時,小巴會是怎麼樣的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