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天上掉下來的兔子

1+2+3 天上掉下來的兔子



第一章秋風起時

一匹棗色的駿馬四蹄蹬開,將眾人遠遠的甩在了後面.旌旗招展,直延伸到遠處的樹樹林.馬上之人俊朗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笑容,似乎這一刻,他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拋諸腦後了.

頭上方,一陣鳥鳴,這人彎弓搭箭,一邊縱馬飛奔,一邊辨別著天空中的聲響.

那里!

雕翎箭帶著風聲劃過天空,嘭的一聲,只見一團白色應聲落進了前面的林中.

想來是只大鳥!

騎馬之人心中歡喜,催馬疾馳奔入林中.

近了樹林,這人才發現這里樹木很是茂密,于是他拿著弓,背上箭囊,放馬兒在樹林邊上吃草,自己走進了樹林.

照著剛才獵物掉落的方向尋去,只看到一些折斷的樹枝和些許斑斑駁駁的血跡.大概是這獵物中了一箭沒死,想要掙紮逃走呢.

男人挑起嘴角輕笑一下,自古弱肉強食,縱使你能掙紮片刻,卻逃不了任人宰割的命運.不要怪命運不公,要怪,就應該怪自己太弱.

一邊想著,男人一邊沿著血跡找過去,果然,百步左右,一團白色伏在一棵大樹腳下.

男人走近,卻不覺一驚.

這明明是錦緞綢衫,伏在那里的,莫非是人?可再仔細看去,流淌下來的血跡和隱約可見的箭翎,確實是剛才被射中的那團白物啊!

男人握緊手中的弓箭,心翼翼的走過去.圍著那團白色繞了兩圈仔細觀察,確定沒有什麼反應之後,男人才過去將那團白色翻了過來.

只那一瞬,男人竟以為自己是在夢境之中.

眼前這人一頭銀發肆意的散亂,毫無血色的面龐,緊閉的雙目,肩頭上插著雕翎箭的地方血如泉湧,沾染著身上雪白的衣襟.這樣原本血腥的場面,男人竟然看的有些發呆,從心底里發出一聲贊歎:"好美……"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猛的清醒過來,連忙蹲下身查看這人的傷勢.剛碰到衣衫,又覺得有些不妥.

這人如此美貌,也不知是男是女.

轉念又一想,以他一國之君,縱使這人是一女子,療傷之後納入宮中為妃,也是一樁美事.想到此處,男人不禁有些期待.

回過神,男人使勁兒拍了拍自己的頭,一日之內,竟然有了兩次莫名其妙的想法,真是……莫名其妙.

男人穩穩心神,輕輕拉開被血浸透的衣衫.一件,一件,待露出肌膚,男人的心已經快要從口中跳出來了.

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這人明明是一男子,為何我還是如此緊張?

血已經凝結在箭的周圍,看樣子是這男子中箭之後想要憑己之力把箭拔下來,但終因為這箭進得太深,他只撕裂了皮肉,卻沒有拔出來.在這里暈倒,也是因為劇痛難忍吧.

男人皺著眉頭,看著這傷,只覺得十分心疼.怪自己弓拉的太滿,平時只用七分力,今日卻用了十分.若只是射中飛禽走獸倒也無妨,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射中了他……

男人一邊歎氣,一邊撕下衣襟抹了抹白衣男子身上的血跡,將他的衣服裹緊,打橫抱起,向樹林外走去.

一個太監一溜跑穿宮過殿直奔禦書房.到禦書房門口,和門口的值班太監上氣不接下氣的聲了幾句話,值班太監趕快輕輕推開門,將話轉給門內的太監.門旁邊站著的,是一個十幾歲年紀的太監,這太監雖然年紀不大,卻是皇帝陛下的貼身侍從,宮里太監的首領之一.聽門外值班太監傳來的話,太監皺了一下眉頭,轉身碎步走到皇帝陛下身邊,輕聲:"陛下,那人醒了."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聽到太監的話,雙眼一亮.


終于醒了!

"擺駕,祥軒殿."

太監低頭後退幾步轉身對著外面喊道:

皇上擺駕祥軒殿———

祥軒殿是皇帝陛下的寢宮,這幾天,龍塌上卻躺著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

只見太醫們一批一批的進去,又一批一批的出來,臉上的表越來越難看.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給朕簡單的解釋!"皇帝的吼聲許多人站在殿外聽的是一清二楚.

"啟稟陛下,最簡單的解釋,這人只是在睡覺."禦醫之中敢這樣和盛怒之下的皇帝話的只有一人.

"睡覺?受了那麼重的傷,這麼多天你們藥也不用,也看不出毛病,就告訴朕這是睡覺?睡覺為什麼叫不醒?"

連殿外的人都嚇得直哆嗦,里面站著的那個年輕禦醫卻面不改色.

"陛下,床上所躺之人,不合常理.恕臣無能為力."

這樣的對話幾天之內重複了好幾遍.

皇帝坐在龍攆之上想起來還心里有氣.長孫良素那個混蛋禦醫,看上去溫文爾雅的樣子,其實脾氣倔的很.要不是看在他們從一起長大的份上,皇帝早就砍了他的腦袋了.

思考間,龍攆來到祥軒殿前.

皇帝下了龍攆,器宇軒昂的走進大殿.就在向旁邊珠簾處望過去的一刹那,他呆住了.

銀發順垂及膝,隨著那人的動作輕揚而起,身上披的絲綢閃著柔和的光線包裹著那人修長的身體,抬手轉頸,唇角微微上揚.

"聽,是你救了我?"

輕盈的聲音繞過珠簾滑入皇帝的耳朵.皇帝覺得身體一震.

皇帝站在珠簾的一面直視著那個人,那個人在珠簾的另一面也直視著皇帝.

站在角落里的侍女太監們一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出.

許久,整個祥軒殿內聲息皆無.

珠簾里的人等不到回應,緩緩走過來.挑起珠簾,玉珠清脆的碰撞聲打破了沉寂.

"你是皇帝?"

等那人走近了,皇帝才看出,那人的臉色非常蒼白.

"你有傷在身,還是先到里面躺下吧."皇帝的語氣里竟有些急切,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始料未及.

那人只是淡淡的笑著,轉身回到珠簾之內,坐在龍榻邊上.

皇帝也隨他進來,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告訴我,你是什麼人?"皇帝開口問道.


"在下禦逸.敢問這里是什麼地方?"

"禦逸……"皇帝低聲重複一遍.嘴角挑起一抹笑意.隨即又問道,"你身負重傷,現在有沒有哪里不適?"

禦逸搖搖頭.

"不知此處……"禦逸輕聲道.

"來人!讓禦膳房做點補氣血的東西來."皇帝對著外面大聲.

"你!"禦逸瞪起眼睛吼道,"能不能聽我話!"

皇帝愣了一下,他可沒想到這個看似柔弱的人居然還能對自己大吼.

"你什麼了?"

禦逸皺著眉頭瞪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了一圈的男人,從來沒見過這麼旁若無人的家伙.

"剛才的年輕大夫,是本國的皇帝救了我.那個人就是你麼?"

皇帝有些心虛,雖救他的人是自己,但是傷他的人卻也是自己.不過既然良素沒有戳穿這件事,自己也不必提起.于是他點點頭,:"正是朕."

"那,這里是你的皇宮之內?"

皇帝又點點頭,"這是朕的寢宮."

禦逸長出了一口氣.

"皇帝陛下救命之恩……"禦逸淡淡的.

皇帝聽他這麼,馬上打斷,道,"別什麼恩不恩的,你先安心養傷.把傷養好了再."

他若知道了是自己先射了他一箭又把他救回來,還不一定是感激還是憤恨呢.

不多時,太監端來了禦膳房特意做的食物.在皇帝的一再堅持下,禦逸稍微喝了點粥,便又躺在龍塌上睡熟了.

皇帝坐在龍塌邊上,看著禦逸的睡臉,不禁伸手在他臉上摸了摸.摸了一會兒,皇帝突然覺得自己的行為不太對,趕快縮回手,站起身,走了出去.

赤焉國地域並不廣闊,但卻兵精糧足.建國三百多年來,皇家姓越,曆代君主無一不是勵精圖治的賢明之人.上代皇帝膝下五個兒子,繼承皇位的,是三子越然.

越然生來就有君主之氣,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所有人目光的焦點.他從就心思縝密,不苟笑.雖然他的父皇母後和兄長都非常寵愛他,兩個弟弟也都很敬重他,他卻總覺得和這些人交流起來很吃力.唯一能和他無障礙聊天的,大概就只有那個從和他一起在宮中長大的禦醫公孫良素了.

公孫良素是前代禦醫總領公孫伯益的孫子.公孫家祖傳醫術,代代都是皇宮中的人.

越然從祥軒殿出來,回到了禦書房,立即讓人找禦醫公孫良素來.

良素進來第一句話就問,"陛下見過他了?"

越然點點頭,"我看他臉色蒼白,手腳無力……"

"他受了重傷,就應該是那樣的."

"唉."越然歎氣道,"你我就那一箭,用那麼大力氣干嘛."

"我不是跟你過了麼."良素無奈的看著愁眉苦臉的皇帝,,"你那一箭雖然也很嚴重,卻不是最大的問題.那人……"


"他他叫禦逸."

"哦.禦逸昏睡的這幾天之內並無發熱,肩頭的傷也已經愈合了.而且那愈合速度簡直令人難以相信.所以導致他現在這麼虛弱的,絕不是箭傷.只怕是他原本就有什麼別的傷病."

越然皺著眉頭看著良素,"什麼傷病?"

良素瞪著眼睛一字一頓的,"告訴過你了!我不知道!"

越然低頭想了想,:"我晚上再去問他.這幾天你別走遠了.其他人,你就讓他們回去吧.不用他們再到祥軒殿去了."

"你還讓他睡你那兒啊?這幾天你都沒怎麼睡不是?"良素有些擔心,對面坐著的這個人,畢竟是一國之君,身上的擔子也是很重的.

越然難得的笑了一下,自自語似的:"我倒是希望他能一直睡在那兒."

良素覺得背後一陣發冷.退後一步,滿臉厭惡的,"你別笑,看著好惡心."

越然抬手把桌上的一本書照著良素扔過去,良素自然是躲不開,被打了個正著.

"我是告訴你好話呢.龍榻上躺著的那位要是看到你這麼笑,非被嚇跑不可……"良素一邊揉著痛處一邊嘟囔.

"還不走?"越然瞪著眼睛道.

良素怏怏的走了,臨出去之前還不忘留下句話.

"你可別把他逼太緊啊!"

越然又扔了一本書,才算把他徹底趕走.

清淨下來,越然閉上眼睛回想剛才祥軒殿里面的景.

這麼多天以來,他看到的都是那個人沉睡時候的樣子.今天,他終于看到了那個人眸子的顏色,那幾乎是透明的銀色,雖然有些詭異,卻美麗異常.他終于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雖然有些有氣無力,卻那麼動聽.他終于看到了那個人的笑容,淡淡的微笑,對著他微笑.

禦逸啊.

在他還睡著的時候,越然就猜想著,他會有一個什麼樣的名字呢.夜晚的時候,越然甚至苦苦思索著,想要自己給他取個名字.

不知道這"禦逸",是哪個禦哪個逸.

越然想著這兩個字的組合.

如果是"禦",那就是皇家專用的意思,不錯.

如果是"逸",雖然輕揚俊雅,但是拆開看,那就是逃跑的兔子.意思不太好.

想到這里,越然突然睜開眼,拍了一下自己的頭.

對啊.難怪這麼長時間一直覺得他像什麼.

原來是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