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買湖

在書院後山甯缺最不起眼,但在民間,十三先生的名氣卻最為響亮.

邊塞軍營有他的名聲在流傳,長安城街巷里百姓議論著書院側門的那一刀,此時一石居樓閣里的人們,不知道什麼大先生二先生,但怎麼會不知道十三先生便是老筆齋的主人甯大家?

褚由賢在台上說出那句話後,樓閣間先是安靜了瞬間,然後驟然響起喝彩聲,興奮的叫好聲.

南晉皇商雙手緊緊握著欄杆,臉色因為憤怒而變得異常蒼白,狠狠盯著樓下的褚由賢,喝道:"你又是何人!"

褚由賢單手執扇,另一手覆在手背,朝著四周團團一禮,說道:"本人東城褚由賢,乃是甯先生的代表."

然後他望向三樓西閣,看著那個表情難看的南晉皇商,笑著說道:"雞湯帖賣誰都可以,就是不賣給你們南晉人,有意見?"

南晉皇商氣的渾身顫抖,怒斥道:"哪有這樣的道理?"

一石居老板拱了拱手,向他解釋道:"今日老筆齋七帖售賣規則特殊,事前補充的規則已經送到諸位手中,大家應該知道,甯大家有權利自行挑選買家."

南晉皇商想起了先前在閣中桌上看到的文書,強行壓抑住心中的怒意,胸口微微起伏,說道:"即便甯大家有自行挑選買家的權利,那也應該是由甯大家自己挑選,怎能由這個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代表來行使權利?"

"先前才發生的事情,難道就傳到了老筆齋?難道甯大家先前就在這里?你們這些唐人休要用這些無恥的手段!"

老板沉默片刻後微笑說道:"您說的沒錯,先前甯大家便在樓中,只不過他此時已經離開,離開之前,他委托這位褚先生做了決定."

南晉皇商頓時愣住了.

先前便說過,甯缺如今在長安城里的名聲太響亮,尤其是在刀劈柳亦青後,他在唐人心中的地位更是極高,誰都想見見他的真面目.

此時樓閣里的達官貴人們,本就沖著他的墨寶而來,聽聞他先前便在樓中,想著緣慳一面,不由後悔的捶胸頓足.

不知道是誰發了一聲喊,樓閣里頓時響起密集的腳步聲,數十人掀開竹簾,難抑興奮好奇沖下木樓,向著院外追去.

雞湯帖已經歸屬王大學士府上,場間的人們喝不著雞湯,當然想去看看熬出這鍋雞湯的老母雞生的如何模樣,轉眼之間,一石居人去樓空,南晉皇商站在欄畔,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卻是無話可說.

"甯大家,稍候!"

"十三先生,等等……我家大人有請!"

人們走出院落,穿過青林,來到楊柳湖岸,看著靜湖遠方那個越來越遠的小船,揮舞著手臂喊著,想要甯缺回來.

小船在安靜的湖面上悠悠而去,遠遠只能看到一個穿著黑色衣衫的身影從烏蓬里走了出來,對著這邊拱手致意,然後上岸而去.

看著那個消失在得勝居旁坊巷里的背影,湖畔的人們好生唏噓遺憾.

…………長安城書畫行里傳言,一石居拍賣的七張書帖,是老筆齋那位小侍女偷出來的,今天甯缺親自到場,自然從某些方面否認了這個傳聞.

當一石居拍賣火熱進行當中時,小侍女桑桑正在西城銀勾賭坊後院幽靜的書房里,對著桌上的那堆紙張發怔.

自從兩年前春風亭一夜後,長安城的黑道便被魚龍幫只手掌控,這家原屬西城大佬的賭坊里的書房,成了魚龍幫的庫房.

桌上那些紙張看著都有些新,上面的字跡端正,談不上出色,更不能與老筆齋里的書帖相提並論,然而這些紙張的實際價值,其實也相當不菲.


這些紙張都是房契和地契.

幾名皺紋深重的賭坊老管事,正在對這些房契地契進行核算統計,魚龍幫幫主齊四爺站在一旁憂心忡忡地盯著.

老管事們手中的算盤珠子拔動的極快,在安靜的房間里啪啪作響,聽著清脆好聽,然而卻讓齊四爺臉上的憂色越來越濃.

算盤珠子還在快速撥動,距離核算完成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桑桑放下手中那張湖岸新修三進宅院的房契,說道:"還差四萬一千四百六十二兩銀子."

齊四爺神情微異看了她一眼,心想這些管事都是賭坊里最厲害的算帳行家,他們都還沒有算出來,你這數目又是從哪里得來的?

桑桑知道他在想什麼,沒有解釋,平靜等待.

過了些時間,賭坊老管事們終于完成了複雜的計算,領頭那位管事,仔細把桌上的房契地契清理了遍,恭謹稟報說道:"依照前些日子的意向書,總數還差四萬一千六百兩銀子."

這個數目與桑桑得出來的數目有些差異,但差的並不多.

齊四爺吃驚看了桑桑一眼,心想單憑心算只錯了這麼些,真是了不起.

桑桑知道自己算的是對的,那些老管事有張地契算錯了稅率,但想著差距並不大,所以她沒有指出這一點.

齊四爺看著她臉上神情,作了個手勢,讓那些賭坊管事離開,然後認真說道:"雁鳴山下房價地價確實比長安城里別的地方便宜,但一次性要購入這麼多,總會被有些貪心的家伙抬價."

然後他搖頭說道:"雖說幫里兄弟可以壓壓價,長安府那邊也找人說了,但總不能做的太過分,扔蛇放鼠這種事情,如果讓人捅到朝廷里,朝二哥回來後我不好交待,所以這大概便是最終的價錢了."

原來桌上這些房契地契是雁鳴湖畔的民宅契據.

雁鳴湖新近才由朝廷工部疏浚完成,多年積的湖泥還堆在沙石山附近,隔得近些便臭味撲鼻,據說一直要到明年夏天才能稍微好些.

因為這個原因,雁鳴山下雁鳴湖雖說風景優美,但在講究生活質量的長安人看來,依然不是宜居的好場所.

雁鳴湖畔的地價房價在長安城里都最為便宜,如今湖畔的宅院絕大部分都是破落的老宅,偶有新宅也是些貪便宜的普通百姓所修.

聽著齊四爺的話,桑桑點了點頭,說道:"少爺已經預算著會被人抬價."

這些日子里,齊四爺受甯缺拜托,一直在暗中收購雁鳴湖畔的房契地契,做為長安城第一大幫派的首領,自然有無數下屬幫他做這件事情,只是到了此時,他依然不明白甯缺為什麼要購入這些房產.

"雁鳴湖畔偶爾逛逛便好,住在那里可不適宜."

他皺著眉頭說道:"即便要住,也不至于要把湖畔所有的院子全都買下來,價錢再低,合起來還是筆極大的數目."

桑桑說道:"我也不清楚少爺為什麼要把湖畔所有房子都買下來,大概是他貪圖安靜,不想被人打擾."

齊四爺連連搖頭,心想如果真圖安靜,長安城里不知道有多少清幽美地可以修建新宅,何至于要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而且這明顯肯定是賠本的買賣.

"四萬多兩銀子啊."


桑桑看著桌上的房契地契,自言自語說道:"也不知道最後夠不夠."

齊四爺說道:"我手里倒確實有些銀子,但那都是公帳,我只是替朝二哥和諸位兄弟代管,沒法子拿出來."

桑桑點點頭,說道:"這些事情已經麻煩四爺了."

齊四爺揮揮手表示不用在意,又出了個主意,說道:"其實只要甯缺入宮說句話,四萬多兩銀子也不是太麻煩的事情."

桑桑想著甯缺買雁鳴湖畔房宅的用意,明白他肯定不願意與朝廷發生任何關系,搖了搖頭說道:"還是看一石居那邊的動靜吧."

"不用看了."

甯缺走進房間,看著桌上那些房契地契,說道:"如果意向書上面的價錢不會再變動,那麼我們手頭的銀子足夠."

齊四爺冷笑說道:"我們開的價錢已經算是極為厚道,而且已經簽了意向書,如果湖畔那些屋主要臨時提價,真當我們魚龍幫的兄弟是一群善男信女?"

甯缺很喜歡齊四爺這種表態,說道:"銀票大概晚些時間便送過來,到時候與屋主簽文書的事情,還要麻煩你辦一下."

齊四爺有些意外,說道:"寫誰的名字?"

甯缺說道:"先寫朝二哥的名字."

江湖兒女,家產妻子托付于兄弟並不少見,齊四爺毫不猶豫說道:"好."

甯缺說道:"這件事情能不能保密?"

齊四爺說道:"看需要瞞多長時間."

甯缺算了算時間,說道:"最遲今年冬天."

齊四爺說道:"沒有問題."

…………離開西城銀勾賭坊,甯缺和桑桑沒有直接回老筆齋,而是來到了雁鳴山.

二人看著山下那片湖泊,看著湖對岸那些寥落的院落.

之所以買這些院落,是因為如今的老筆齋太熱鬧,甯缺雖然很喜歡臨四十七巷的熱鬧氣息,但在天諭神座那次到訪之後,清楚沒有辦法繼續在那里住下去.

把湖畔的院落全部買下來,圖的是清靜,還有些更重要的原因,只不過那些原因沒有必要讓別人知道.

桑桑看著對岸的房屋,問道:"以後我們就住這里?"

甯缺點點頭,說道:"入冬後,這片湖會凍的比較結實."

(未完待續)